此時的傾城水茶館,整面墻的電子屏播放著水墨畫的動效,茶香從青花瓷的壺里斜溢,茶色傾入白瓷碗,一兩片花葉在水面浮動。
劉兮爵突然覺得,這種地方,左行舟應該很喜歡。
“說說吧,新女朋友處得怎么樣?”
祝凝很少問別人的私事,現在卻好像把劉兮爵當作了自己人。
“處處而已,沒什么好說的。”劉兮爵波瀾不驚,習慣擋掉別人窺探他內心的意圖。
祝凝滿意地點頭,“很冷血,我喜歡。”
祝凝把弄茶杯,一飲而盡,她不懂茶,只是相比喝酒,她喜歡茶館氛圍里的克制。
“說正題,事情你已經了解清楚了吧?”
劉兮爵給祝凝添茶,“凝哥是說哪件事?”
祝凝笑了,“看來你知道的不少啊,知道也好,我懶得重復。”
自從胡一暄通知他暫停學生會的工作,已經過了三四天,這幾天劉兮爵也沒閑著,通過學生會其他中心的朋友,關于學生會發生的事情,他也了解了大概。
祝凝看劉兮爵表情淡定,工作突然被罷免,倒沒展露一絲一毫的不甘。
祝凝盯著旁邊的水墨畫開口,“這幅畫雖然精致,但是從側面看,本質不過是塊電子屏。”
“有些事情,想了解真相,只能抽身出來。”
劉兮爵盯著祝凝的眼睛,半晌開口,“凝哥有什么吩咐?”
祝凝嘗試品了品面前這碗茶,味道卻比第一杯濃烈苦澀,“學生會里摸爬滾打起來的,底子都不會太干凈,我缺一張底牌,這樣就算被人釜底抽薪,也能死灰復燃。”
劉兮爵懂了祝凝的意思,“表面讓我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實則背景干凈。”
祝凝喝盡碗里的茶,“沒辦法,這種情況,必須有人頂雷。”
劉兮爵沒所謂地點頭,“也好,這樣我還能做更多的事。”
祝凝的眼睛透過鏡片射出兩道精光,“腦子確實靈光,這次資料外泄不管是無意還是刻意,總是能肯定一件事。”
“有人要插手換屆。”
祝凝點頭,“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其他中心的主任不會做的,這個人我希望你能查出來,如果短期內辦不到也沒關系,你的時間很長,足夠和他玩很久。”
祝凝的暗示不可謂不露骨,劉兮爵自然明白祝凝拋來的橄欖枝意味著什么,坐上主任的位置,肩上就擔著歷任的責任,這副擔子很重。
劉兮爵點頭。
祝凝半晌又補充道,“找機會尋個幫手,像我和祝如冰一樣,好的搭檔,能讓你事半功倍。”
劉兮爵抬頭,目光對視之間,兩個人想到的人選幾乎下一刻就呼之欲出。
“你一心覺得會在一起的兩個人,沒準最后不過是陌生人。”
周檀坐在顧安然身邊,看著左行舟和杭海對著雞公煲狼吞虎咽,又默默補了一句,“就像重慶雞公煲其實和重慶一點關系也沒有。”
左行舟和杭海夾著雞肉的筷子頓了頓,兩人悄悄抬頭看了眼周檀輕描淡寫的神情,又繼續大口吞肉。
跨年夜的時候杭海見過周檀,這次開學又一直吵著要請客,左行舟覺得反正也不是外人,正好讓杭海買單,就把杭海也叫上了。
顧安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卻發現這兩個直□□本沒在聽主角說話,不由嘆氣。
杭海覺得不說點什么不合適,想了半天憋出一句,“哈哈哈,巧了,我們正好在吃雞公煲。”
顧安然右手扶額,不忍直視。
左行舟一筷子土豆塞進杭海嘴里,“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
杭海咬著土豆一臉茫然,沒覺得哪里不對,“怎么了嗎?這不是雞公煲嗎?”
左行舟白了他一眼,朝著周檀很直接開口,“你失戀了?”
周檀淡定回答,“是啊,異地嘛。”
左行舟語重心長,像是過來人一樣語氣深沉,“正常,異地戀遲早得分,你也別在意。”
周檀抬眼對上左行舟的視線,又看了看顧安然,笑了,“沒啥好在意的,這才多大點事,都沒你們倆的事大。”
“嗯?”周檀話鋒一轉,顧安然沒跟上她的思路。
左行舟不太明白,“我倆咋了?”
周檀低頭夾菜不語,作為局外人看得通透,卻不點破。
杭海快人快語,“你倆咋了,你敢說你倆沒在一起?”
左行舟回答得不含糊,“沒有啊!是什么讓你產生這樣的誤解?”
杭海夾肉的筷子伸到半道又放下來,“沒在一起,你倆天天約會,耗著人家在你身上浪費大好青春?”
“劉兮爵和顏翊分手了,硬把倆人湊一塊出來玩,你不覺得尷尬嗎!”左行舟覺得杭海這話的邏輯,他理解不了。
杭海淡笑,“算了,不和你計較。”轉頭對著周檀,“周檀同學,介意八卦一下你剛劇終完結的戀愛初體驗嗎?”
周檀不是個多愁善感的女生,行事作風也毫不扭捏,很快就把一個青春勵志愛情故事描述得生動形象,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每一個戀愛的女孩子,都是文學家。
周檀是學霸,當然能考上靳江大學,基本高中都是學霸,但是周檀不一樣,她是從小一路霸上來的那種,別人早戀驚天動地,人家兩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卻一直走禁欲系路線,直到高考結束,倆人電影院里小手一牽,才最終確定戀愛關系,情節簡單,但是格調優雅。然后,倆人就開啟了艱辛困苦的異地愛情長跑,說是長跑卻也沒多長,畢竟一年不到就散了。
按照周檀的話講,疑神疑鬼的愛情最沒勁。
周檀的初戀,死于猜忌。
左行舟聽完周檀的故事,不由感嘆,“思路清晰,用詞精準,你不考慮來辦公部發展一下嗎?”
顧安然覺得左行舟看問題的角度很清奇,最起碼她還沉浸在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中唏噓不已,結果左行舟卻想著幫林唐挖人?
周檀擺手,“別搞笑了,體育部競爭壓力多小,去你們辦公部,下一屆連個副部長都混不上。”
杭海笑了,“沒看出來這么有上進心啊。”
周檀學霸思維,做任何事都要有結果,“不然我來校會一年游嗎?”
左行舟覺得沒什么問題,“一年游挺好啊,我就沒打算大二還留下。”
杭海聽到這話,連忙拍了拍左行舟肩膀,一臉感動,“不容易,不枉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孩子重要長大了,有思想覺悟了。”
左行舟一抖肩,掙脫他的手,“滾!吃飯呢你惡不惡心!”
周檀認真聽進去左行舟的話,忍不住分析起來,“原來你不打算留下啊,那下一任辦公部長,應該是李博飛和云燼其中一個了。”
顧安然注意到左行舟神情一滯,隨即若無其事夾菜,沒太當回事的樣子。
“云燼?”顧安然開口,“怎么說?”
周檀說得直接,“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圖點什么你信嗎?”
顧安然還沒開口,杭海就一頭湊上來問左行舟,“云燼是誰?沒聽你說過啊?”
左行舟繼續夾菜,很平靜地回答,“就去年我一身傷回宿舍那次,就是他打的。”
顧安然覺得左行舟倒是誠實,也不覺得丟臉。
“是這小子啊!”杭海瞬間來氣了,“我就說怎么被打了還三四天悶著不說話,我還以為你遇上搶劫的了呢!”
左行舟想了想,應承著,“哎,你還真說對了,和搶劫的也差不多。”
杭海醞釀復仇計劃,“怎么著,需不需要哥幾個教訓教訓他?”
左行舟撂了筷子,“你可拉倒吧,文明社會禁止斗毆,畢業證不想要了?”
周檀理智補充,“云燼家里應該挺有背景的,我勸你最好別惹他。”
杭海聽著這意思是只能吃悶虧了,不由心里不快,從小到大他可不是打碎了牙往嘴里吞的性格,別人傷他一顆牙,他必須把對方滿嘴牙敲掉才算完,傷他兄弟更不可以。
左行舟看他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突然就笑了,“得了,至于氣成這樣?我不是怕他,有些事……你們不懂。”
杭海不明白,“你說了我不就懂了!”
左行舟給自己添了茶,想了想就覺得頭疼,“急什么,早晚有一天你會懂的。”
四個人吃完飯出來,杭海還在生左行舟的悶氣,瑟瑟的晚風吹得人頭腦清爽,周檀一甩頭發,“走,陪我唱歌去!”
杭海的記憶屬金魚的,立刻就把生氣的情緒拋到腦后了,“走啊!好久沒唱歌了!”
顧安然坐在KTV里看著周檀一首首點下來,世界觀又刷新了。
連續十幾首陳奕迅的歌,基本都是她沒聽過的冷門,安然以前覺得她也算是華語金曲小百科了,今天才發現天外有天。
周檀外表颯爽,歌聲卻溫柔,粵語歌經她一唱,完全是和陳奕迅不同的感覺,意外好聽。
左行舟坐在沙發里看著周檀唱歌的背影,戳戳顧安然,“你去唱兩首吧,她都快哭了。”
杭海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定睛一看屏幕,《神奇化妝師》,這種歌能唱哭?
顧安然嚇了一跳,發現又被左行舟戲弄了,撇撇嘴,“你又騙我!”
左行舟笑了,催著顧安然去點歌,“隨便唱兩首,我都審美疲勞了,《天黑黑》就挺好。”
周檀余光看到顧安然過來讓了位置,站起來繼續唱,顧安然手指慣性搜索著天黑黑,末了卻停住了,惡作劇一樣點了其他的歌。
左行舟電話響了,陌生號碼,走出包房去接電話,走廊里瞬間傳來各種鬼哭狼嚎的聲音,一直走到緊急通道才算安靜下來。
接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喲,我以為你不會接呢。”
嗓音清澈,甚至還帶著輕松愉快的語氣,只是這把嗓子和云燼綁定在一起,讓左行舟覺得煞風景。
“你找我干什么?”左行舟冷淡回應。
云燼在電話那頭笑了,“你緊張什么啊,沒什么大事,我爸來靳江談項目,要不要見一面啊?”
左行舟停頓了好幾秒,像是魚刺梗在喉嚨,血液上涌到腦門,讓他一瞬間極度厭惡。
他啞聲拒絕,“我不去。”
云燼又笑了,甚至輕輕感嘆了一聲,“哎……我也覺得你不去比較好,誒對了,”云燼好像突然來了興致,“你猜一猜,上次在龍息你見到的那個孩子,是誰的兒子?”
左行舟突然就把電話掛了,黑暗里靜了好幾秒,腦子才轟然炸響,像是被人照頭潑了一桶冷水,抽干了身體所有的力氣。
是誰的兒子?
你猜,是誰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