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九就在破廟的院子里躺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大狗醒來照常出去要飯的時候路九已經不在院子里了。大家只是好奇路九怎么不在，但卻沒有一個人關心路九去哪了。

此刻，路九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九的家在河底村，離城20公里的地方。路九想通了與其在城里要飯，挨打不如回村子里，他就是死也不會再回城里了。

走了將近四個小時，路九終于看到了村門口的牌子。看到木牌的那一刻路九差點沒跪下哭出來。他到家了，他終于到家了。

路九抹了把鼻涕走進村子。村子和他五年前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三五個小孩蹲在地上玩石子，孩子媽坐在家門口看孩子，干家務。

五年前，路九離開村子想著去城里賺大錢，混出個人模狗樣。但這五年，錢沒賺到一分，挨打挨罵不少，每天窩在那個破廟里，除了睡覺就是要飯。

他再也不想要飯，再也不想過那種挨打，挨罵，有上頓沒下頓的生活。

路九一路走回家，有幾個認出路九的村民，看到路九一身的破爛樣，就知道路九這些年在城里混的不好。稍微有些客氣的還和路九打個招呼，有些當根本沒看見路九。路九也不在乎，他家窮，沒人愿意上他家來，所以村子里的人他大都也不熟。

路九回了家，家里荒廢了五年，三間窯洞塌了兩間，唯一沒塌的那間門口還被塌陷的土擋住了。路九巴拉巴拉土堆，扒拉出一條路，當天晚上住進了那間破窯洞。

那天晚上路九睡的格外香，雖然他走了一天，餓了一天，晚上也沒被子蓋。但這都擋不住家帶給路九的安全感和溫暖。

第二天醒來，路九跑到山里挖了些草，蹲在河邊用河水涮了涮草根上的土，就著一口一口的咀嚼起草來。那草就是田野間遍地都長的野草，無毒，但味道又苦又澀，非常難吃。人窮沒有東西吃的時候也就不管難不難吃了，只要能下肚，能填飽肚子的東西都行。路九吃了好幾把野草，趴在河邊喝了幾大口冰涼的河水，覺得身上恢復了幾分力氣。

走的時候，路九抱回一大捆的野草，明天他還是沒有吃的，還是要吃野草來填飽肚子。路九回了家，把一部分野草放到炕上鋪開當褥子，一部分野草放在旁邊當吃的。忙完又出來，找了件工具把門口的土清理掉。既然他回來了，就要把家弄的像個樣子。奶奶還在的時候，家里雖然貧窮，但卻很干凈。

經過一番整理，終于有了個家的樣子。

路九出去在村里轉了轉，撿了一張別人不要的破布子，撿了幾個破瓦罐，一起抱到河邊洗干凈。抱回家，把破布糊在窗戶上，晚上不漏風就能暖和點。幾個破瓦罐擺在床邊，他也算有了吃飯的家伙事。又跑進山里撇了一些柴，存起來。天氣冷了，入冬之后他要考燒柴取暖，以后還要存好多好多的柴，起碼得夠他一冬天取暖用。

忙完，一天過去了。路九躺回床上，雖然鋪了草床還是很硬，但比起破廟里他睡的那塊地已經好太多。

接下來的幾天里，路九每天都忙著給自己的小屋添東西，砍柴。只要是他在路上看見的，覺得有用的都洗干凈帶回家，擺置起來。經過了一段時間他的小屋也看起了有點人氣了。只是，每天他都吃草，消化不了，每次蹲茅坑，臉憋的通紅也拉不下來，上茅房成了他回村后最難過的事。

他是個人總是吃草也不是長久的辦法。但糧食路九想都不敢想。去山里打獵，想起以前聽老人們說山里虎豹財狼專吃人，路九剛想了一下就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沒有糧食也不能一直吃草，而且冬天很快來臨，草也會沒有，到時候草都沒得吃。思來想去，路九想到了偷，偷村里其他人家的糧食。白天不能去，他就晚上去。

之后的一個月里，路九白天睡覺晚上出來，翻院墻進別人家偷糧食。那個時候沒有路燈，天一黑，村里漆黑一片，家家戶戶閉門上鎖在屋里睡覺。路九怕被發現每次只偷一點，所以一開始也沒人注意到自己家糧食少了。但時間長了總會被發現了，一開始都以為是山里的動物跑到家里來偷糧食。在哪個時候動物跑農家偷糧食很常見，所以大家就設置了一些抓野獸的陷阱。

但是兩個月過去了，糧食一天天的見少，野獸一個沒抓著。

路九在睡的炕下挖了個洞，偷來的糧食就全放在洞里。經過兩個月的積累，那洞里已經被填滿了。晚上路九坐在炕上偷笑，偷的糧食已經夠他熬過這個冬天，冬天一過，開春他就刨塊地，把剩下的糧食種到地里，來年他就有自己的糧食了，再也不用怕挨餓了。

但百密必有一疏，事情總有敗露的時候。路九的異常就引起了村里一個叫大柱的注意。大柱的太爺爺和路九的太爺爺曾經在村里是朋友，后來兩家各自開枝散葉，兩家太爺死后來往越來越少，到了路九這一輩基本沒有說過話。

但祖輩的關系在哪，大柱比別人格外關注路九些。大柱關注路九還有一個原因，兩人小的時候，村子里的女孩子都喜歡路九不喜歡大柱，大柱從心底對路九有些嫉妒。后來路九去了城里謀生，時間長了他就把路九這個人忘了。

那天路九從城里回來，大柱爬自家院墻上看到路九那一身破破爛爛的樣，心里還嘲笑他。村子里的姑娘看到路九那窮樣，以后肯定沒有姑娘喜歡他了。

路九過的不好，他心里就高興。但眼看就要入冬了，路九每天呆在屋子里也不出來，吃什么呢，喝什么呢。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某天他陳路九出去山里打水，悄悄溜進了路九的家。一進門，屋子里的一切都比較正常，也寒酸。

所有的東西沒有一樣不是破的。床上鋪的也是草，現在已經成了甘草。大柱在屋里轉了一圈也沒什么發現，正要走，一只老鼠從磚縫里竄了出來，嚇了大柱一大跳。

那老鼠竄出來，還帶出了糧食。這下大柱發現了異常。他蹲下把炕下的磚拆開，發現了藏在洞里的糧食。大柱一看火冒三丈，村里丟的糧食都被藏到了這兒。他們家丟的兩塊臘肉也被藏到了這里面。

大柱一想自家一年到頭舍不得吃攢的肉，居然被路九給偷來，藏起來自己偷吃。越想越氣，但氣歸氣，大柱沒有沖動的直接找路九質問。

而是把磚頭堵回去，轉身出去挨家挨戶叫了人來。他想如果把村里的人都叫到路九屋子里來，知道路九就是那個偷糧食的賊，村子里肯定容不下他，路九就被趕出村子，想想大柱就覺得高興。

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集到路九的屋子里。看著自家的糧食被偷到這兒，別提心里有多火了。他們一直以為是山里的野獸來偷吃的，卻沒想到是村子里出了賊，這下還能容他。

大家就在路九的屋子里等他回來給大伙一個交代。

路九在山里溜了兩圈，本來想抓只野雞，野兔，但運氣不好沒碰上，就回來了。一回來，就看到一圈人聚集在他家門口。

村民看路九回來了，紛紛沖了上去。路九像只小雞仔一樣被人生拉硬拽拖進了屋子。路九一看他藏在洞里的糧食已經全部被挖了出來，鋪了一地。大柱站在旁邊，幸災樂禍的看著他。村民們都是滿臉怒氣。

路九知道這個時候要低頭認錯不能硬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說：“各位叔叔，伯伯，嬸子，我錯了。路九不該偷你們的糧食，但我沒有辦法啊。我沒錢，沒地，沒有糧食我就要餓死。求你們原諒我這一回，我以后再也不偷你們的糧食了。”

村民一看，路九的認錯態度還算誠懇，又想起他沒爹沒娘，一個奶奶把他拉扯到十來歲也沒了。想想身世也怪可憐的，他也承諾以后不再偷糧食，想著這事就算了，他太爺爺在世的時候也為村里做過不少好事。

念及這些，大家就想放過路九。大柱一看大伙不追究了，他不開心了。小時候，路九就比他招姑娘喜歡，長大了又比他招村民喜歡，不行不能讓大家伙輕易的放過路九，一定要把他趕出村子。

想著，大柱跳出來說：“各位叔伯嬸嬸，你們想想。路九今天能上別人家里偷東西，明天就能撬門偷姑娘，村子里的姑娘還不都被他給霍霍了。”

路九大喊：“我不會”

大柱又說：“他爹當年就是偷了他娘，才生下的他，他路家跟兒上就不是什么好東西，骨子里就有淫賤的種子。”

村民一聽猶豫了。

路九可以忍受別人罵他，但受不了了別人罵他的爹娘，喊道：“你胡說，我爹沒有偷我娘，我家沒有淫賤的種子。”

大柱道：“你連你爹娘都沒見過，你怎么知道你爹沒有偷你娘。”

路九大吼：“沒有，就是沒有”

大柱道：“我奶奶說了你爹就是仗著張小白臉偷了你娘，沒拜堂就生了你。你爹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才會掉進河里淹死，你們家遭報應你娘才會生你難產死掉，你家都是短命鬼，奶奶也是……。”

大柱越說越過分，路九站起來就要跟他拼命，好不容易才被拉開。大柱頭上被開了個大窟窿，血冒出來嚇壞了村民，大柱的娘更是沖上來大罵路九，什么難聽的詞都罵出來了“小賤種，小畜生，死爹娘，遭報應，短命鬼……”，罵的其他人都聽不下去了，上來兩個人把他們母子拉走了。

村里一個有些威望的老頭，姓支，做過幾年教書先生，村里人尊稱一生支先生，年輕時一直被路家太爺壓一頭。一看這情況，對路九說：“小九，你偷糧食確實不對，沒了糧食其他家戶也沒法過冬。這樣，大家把被偷的糧食拿回去，小九你再上門挨家挨戶道個歉，這事就算了了。”

路九一聽一把抱住支先生的腿道：“爺爺，沒了糧食，我會餓死的，求求你別把糧食拿走，求你了。”

支先生把他的手甩開，道：“小九，人死是小，失節是大，餓死也不能吃偷來的糧食。”

說完村民們把各自家的糧食拿走。不一會兒，路九的屋里就變得空蕩蕩。路九看著空了的糧食洞，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沒了糧食，這個冬天他必然會被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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