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有珍聽他道：“我知你會相助，皆因那日碰巧路過，瞧見你正醫牛……”

胡有珍“嘿嘿”一笑：“胡某讓公子見笑了……”

顧北接著道：“自古醫者仁心，若非大善之人，怎可屈膝附身，去擠那牛腋下膿瘡？況且小生常聽師傅教誨：智出則偽隨，親晦則孝慈，國昏則忠出。”

“仙人之至理，胡某怎堪依附？”胡有珍深施一禮。

顧北接著道：“而今我北國朝局安穩，百姓安居。殊不知，這太平盛世一久，追名逐利者便爾仿我效，狡詐奸偽應之而生。”

胡有珍頷首細聽。

“然天下之大義，莫過心甘。朝堂紛爭，暫且不表，只是這二皇子，于朝中孤苦無依，他曾交心與我，說他終日守于宜妃娘娘生前所居宜蘭宮外，盼著宜妃能推門而出，將他攬于懷中。二皇子畢竟年幼，一日三餐時常錯過，餓急了便去各宮討要，卻頻遭冷眼，能活至如今，實屬不易。而今出得皇宮，終究是替皇上出巡，怎能死于非命。胡郎中胸懷大善，豈會見死不救？”

胡有珍道：“胡某今聽公子一言，著實慚愧。當日你有求于我，胡某卻僅因你手中仙人所著醫書……慚愧慚愧……望公子切莫恥笑胡某狹隘之心胸啊！”

顧北笑道：“胡郎中不必慚愧，小生原也使詐在先，師傅本無醫書，乃小生托辭而已……”

胡郎中“哈哈”大笑：“仙人弟子下山，豈能不沾煙火氣？無妨……無妨……”

顧北突然停住不笑，正色道：“小生斗膽，還得勞煩胡郎中一事。”

“公子請講……”

“師傅當年于花都短居，郎中可知他老人家，可有故交？”

“公子，仙人當年僅居花都月余，胡某還在鄉下，未曾聽聞，遺憾遺憾吶……不過……胡某聽聞，仙人尚未建好此齋，宜妃娘娘已應召入宮，仙人不久便尋山隱居了。”

“多謝胡郎中肺腑之言，小生萬般感恩。”顧北朝胡有珍深深施禮。

“公子過講……今日秦元江召胡某前去西河塔，胡某也是出于無奈，公子切莫見怪，畢竟日后，胡某還得茍活于花都啊……”

顧北連忙扶著他的雙臂：“胡郎中不必如此，臨別前，小生有師傅一言，想贈于胡郎中。”

“胡某定當銘記于心！”

“天地生人，應效法天地；日月養人，當體察日月。順陰陽，歸四時。治未病未亂，方得大道。”

胡有珍聽畢，跪倒在地：“胡某受教，仙人請受小生一拜……”說罷，五體投地，虔誠至極。

顧北送胡有珍離開折柳齋，街巷深處，拖一長長身影，雖略顯佝僂，卻頂天立地。

他瞬時豁然貫通，師傅寥寥數句，便點化一人。他對自己的一片苦心，何須苦苦尋覓？

想到此處，顧北踏步進院，一抬頭，便瞧見門兩側風水柱，其上鐫刻：

將晴未晴始作雨

不兵為兵方成將

橫批：無計何須囊

顧北吟誦多遍，幾欲淚目。

他自屋內收拾好細軟，月夜上路。

是通途，亦是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