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時日，師父當真給他接來個生意：十里鎮有一富戶老爺，為富不仁，不僅如此，還貪花好色，坑害了不少人，偏偏官商勾結，尋常百姓還拿他沒辦法。于是有些深受其害的人家，拿出最后的家底，尋了些暗地的渠道，懸賞這個富人的性命。

他聽了覺得是個懲惡除奸的機會，此單生意不僅正義，還可賺錢，當真一舉兩得。

師父看著他有些興奮的神色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破天荒地嘆了口氣，“最后問你一次，你當真決定走這條路？”

看著他有些疑惑的神色，師父難得多說了幾句，“你莫不是真以為所有的活都像這趟這樣？若下次要你殺的不是個惡人，而是善人，你該如何？”

他怔住了。

師父見他這模樣，拍了拍他肩，“自己好好想一想，再來回答我。”

師父正要起身，卻被他拉住了衣擺，“師父，難道我不能只接殺惡人的活嗎？”

“殺惡人是殺人，殺善人難道就不是殺人了？都是殺人，還有區別？”師父難得地露出幾分慈祥的神色，“退一步說，你要攢銀子，你覺得，懸賞惡人的人出得錢多，還是懸賞善人的人出得起高價錢？”

如此說著，師父卻是立在原地等他回答了。

他低頭想了想，那日父親的死狀似乎還在眼前，那樣猙獰的神色蓋過往日慈愛的臉。

他握緊了拳頭，“我決定了，我要接。”仇，他是定要報的。

......

師父若有似無的嘆息聲仿佛還在耳邊，而他如今已身處十里鎮富人家的屋頂之上。

這富人許是平日虧心事做得多了，格外的怕死，宅子里請了許多護衛守著。

只是尋常的護衛還發現不了他，師父是做殺手的，最擅隱匿之法，而他，是師父教出來的徒弟。他并未踏入過江湖，不知江湖上的高手應當如何，但就他聽師父所說，他如今堪堪還是可躋身二流之列。

當夜，月色正皎潔，映著院子空地恍如明鏡，能照出人倒影來，許久，才有烏云飄過，遮蔽了月光。

于是他瞅準時機，一躍而下，躲在一壁角落，待那富人起夜出恭路過，一手緊緊捂了他嘴，另一手拔了魚腸劍在他頸間一劃而過，富人當下氣絕，他扶了扶富人的尸體橫放在地，見未驚動護衛，縱身一躍跳出院子匆匆離開。

殺人這個過程他在腦海中已進行過無數次，因此當真的實行起來，動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半分不似初出茅廬的新人。

只是當他使用輕功躍出數里，知道應是無人會追上來，才扶了路邊一棵大樹停下，捂住嘴平息想要嘔吐的沖動。

方才他用魚腸刎頸之時，血液噴濺而出，不僅劍身，便是他捂富人嘴的手也沾上了一些，粘膩溫熱的觸感教他感到惡心。

忍住嘔意，腳步踉蹌地撲到一條小溪邊，將手放入水中仔仔細細反反復復地清洗了個遍，又同樣地洗凈了魚腸劍，重新收回劍鞘中。

只是心中總覺得手上仍沾著血，劍上滿是血色。他坐在溪邊，抬頭看著天上的月，烏云不知何時早就散去了，只是他覺得月已不是那輪月，仿佛也染上了血色。

呆坐了一會，他忽地一個猛子扎入溪水中，閉眼埋頭在水中，一會才浮出水面。

他想，或許他有些明白師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