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慕少年二丫打三胖,托至親青楊拜大年(上)
- 一招制勝
- 半解書屋
- 4066字
- 2020-05-19 07:19:29
池塘里的男孩子們玩累了,水生高聲喊道:“清場了。”像得了命令似的,池塘邊上洗衣服的婦女們都端著滿盆的衣服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岸上看熱鬧的女孩子也都走了,只留幾個男孩子還在守著。
原來這是青柳坡的規矩,男孩子上岸,所有女性都要回避,不論老少。
二丫臨走的時候喊了一嗓子:“水生,給九娘送兩條魚。”“知道了。”水生痛快地答應著。
人都走了,池塘里恢復了平靜,成群的鴨子又悄悄地從水草深處游了出來,左右看看,確定沒有人了,這才嘎嘎地叫起來,慶賀池塘又成了它們的天下。
夕陽西下,二丫這邊剛掀開鍋,三胖抱著兩個餅子就來了。還沒等進門,他就叫上了:“二丫,我娘剛做的餅子,我給你送兩個來,你嘗嘗,可香了。”一邊說著,一邊放到自己鼻子底下聞了聞。實在是忍不住了,他以極快的速度撕下一塊餅子來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二丫說道:“我不吃,你吃吧。”
“真的?給你你不吃,那我可就吃了。”說著,他大口大口地咬起了餅子。大年說道:“每次都說給二丫送吃的,哪次不是進了你自己的肚子?”“這可不能怪我,是二丫她不領情。”大年笑了:“還沒吃飯吧?坐下一塊兒吃。”說著,大年舀了一碗粥給他。
“我吃過了,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再吃點。”三胖拿了個板凳挨著二丫坐下,端起碗來呲溜了幾口湯,又狠狠地咬了一大口餅子。
看二丫只顧自己吃飯不愿和自己搭話,他也不惱,依舊嘻嘻笑著,往二丫身邊挪了挪板凳說道:“我娘說了,過幾天就找媒人來你家提親。以后你就是我媳婦了,可不能再和任平安拉拉扯扯的。那小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剛來兩天就把你的魂勾走了。可別讓我逮著機會,哪天我煩了,非得狠狠揍他一頓不可。”
二丫把嘴撇到耳朵根上,嗤笑道:“回家和你娘說,別說是找媒人,就是找皇上下圣旨,我都不會嫁給你。實話告訴你吧,就你這樣的,我壓根兒就沒瞧上。”
“那你瞧上誰了?你說,你是不是瞧上那個瘸子了?”
“三胖!”二丫一拍桌子吼道,“我警告你,再說任平安是瘸子,我扒了你的皮。”
三胖往后挪了挪板凳,氣呼呼地說道:“他有什么好?不就是比我瘦點嗎?我娘說了,能吃是福,我天生就是帶著福氣呢,你要是跟了我,有你享不盡的福。”
“呸。”聽三胖說話二丫覺得膈應得慌,她實在是吃不下了,啪的一下撂下碗就走。
三胖拽住她,氣哼哼地問道:“你去哪?是不是又要找任平安?”二丫甩開他的手說道:“你管得著嗎?”三胖大方地說道:“沒關系,我先讓你這一回,等成了親過了門,我就不跟你客氣了,你要是再找任平安,我就……”“你就干什么?打我嗎?就你那樣的,十個也不是我的對手,窩囊廢。”
這次三胖真惱了,胖歸胖,可他不是窩囊廢。“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嫁給我就不能嫌棄我,你要再說我是窩囊廢,”三胖抓過餅子狠狠地咬了幾口,又呼嚕呼嚕地喝了半碗粥,用力抹了一下嘴說道,“我絕食!”“可拉倒吧,就你?”二丫一臉厭惡,拿了衣服跑了。
“等等我。”三胖抬腳就追,被大年一把拽了回來:“女孩子家去池塘,你跟著不合適。”
白天池塘是男孩子的天下,到了晚上就是女孩子們的主場。天一黑,三五成群的女孩子就相約到池塘邊。膽小的就在邊上泡泡腳,也有膽大不怕黑的,一個猛子扎下去,撒了歡的撲騰。這時候水還是溫的,她們嬉笑著,痛痛快快地洗個溫水澡,一天的疲乏煙消云散。
“是去池塘啊,那我就不去了。”三胖重又坐回來,把剩下的半碗粥喝干凈,把碗遞給大年說道,“真好喝,再給我盛一碗。”
第二天一大早,二丫又來找任平安。林氏笑著問道:“今天帶平安去哪玩?還是村東頭的池塘嗎?”二丫說道:“池塘那邊水汽重,今天我們去場院。”“場院那不很曬嗎?”林氏有些擔心,出汗太多對任平安的腿也不好。二丫笑道:“嬸你放心吧,場院邊上有樹。”
這次任平安沒有扭捏,他拄上拐杖,跟著二丫往場院走。
還沒等到場院,老遠就聽見有稚嫩的聲音在喊:“抬花轎,娶新娘,搬嫁妝,拜花堂,噼里啪啦鞭炮響,又有點心又有糖。”原來是幾個小孩在玩抬新娘的游戲。
另一邊,兩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拿了兩根樹枝,一根放在胯下當馬,一根揚在手里當鞭子,正在玩騎馬的游戲。
任平安皺了眉頭:“怎么都是些小孩子?”“你想看什么?”二丫說道,“這個時候大人們都在忙。要不吃過晚飯吧,吃過晚飯我哥他們在這里練拳腳,你要是喜歡,那時候咱們再來。”任平安點頭:“咱們回去吧,九伯說今天給我換藥。”“好。”二丫扶著任平安,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往回走。
遠處,水生幾個大點的男孩子在玩跳馬,看到任平安和二丫,他們忙圍了過來,好奇地打量著任平安。
水聲說道:“我哥不讓問,可我憋不住,你能告訴我,你的腿是怎么斷的嗎?我就是好奇,骨頭斷了怎么接?是不是就跟修桌子腿似的,釘兩個釘子?還有,你真的不疼嗎?這兩片板子是干什么用的?你不會真瘸了吧?”
一連串的問題把任平安問暈了,他說道:“一條斷腿,沒什么好說的。”
“你就說說吧。”水生哀求道,“劃破手指我都覺得很疼,骨頭斷了你也能忍住?”
“對呀,說說吧。”其他人也都附和著,“你現在可是我們心中的大英雄。”他們眼巴巴地望著任平安,等著任平安給他們講自己的傳奇。
這時候,邊上跳繩的小姑娘們也圍了過來,抬花轎的幾個小孩個子矮,他們扒拉開人群擠到了里邊,圍著圈蹲在地上,等著聽講故事。
被一群孩子圍著,任平安有種被當成了英雄的感覺,心里美滋滋的。
三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了,他擠進人群,一臉鄙夷地說道:“還真當自己是英雄了?有什么了不起,再厲害你也是個奴隸,世世代代的賤民。”
“你胡說什么?”二丫指著三胖吼道,“再滿嘴噴糞,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三胖斜眼瞟了一下任平安,得意地說道:“我二哥說了,他們一家都賣給了那個受傷的岳老爺,是岳老爺家的奴隸,是賤民。以后他成了親,有了孩子,哪怕是孩子的孩子,都是賤民,永遠也改不了。二丫,你不能和任平安好,你要是嫁給他,你也會和他一樣沒有自由了。跟我吧,我不是賤民,到時候你愛干什么就干什么,絕對的自由。”
“你混蛋。”二丫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拳打過去,正好打在三胖的鼻子上,頓時鮮血流了出來。三胖用手一抹,一手紅,他嚇壞了,喊了一聲“我要死了”,捂著鼻子跑回了家。
孩子們都看著任平安,七嘴八舌地討論什么是奴隸,什么是賤民。任平安再也呆不下去了,他沖開人群,拄著拐杖逃也似的離開了場院。他覺得后背涼颼颼的,像有千萬雙眼睛盯著他,指著他說“你是賤民,你是奴隸”一樣,他害怕極了。
“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任平安眼睛紅紅的,他問二丫。
二丫扶住他說道:“你慢點兒,別走那么急,小心摔倒了。”
“不用你假裝好心,我是奴隸,是賤民。我知道,他們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你也是。閃開,我天生賤命,小心別連累了你。”
任平安甩開二丫,眼淚流了出來。自打記事起他就在宋府為奴,挨餓,挨凍,挨罵,挨打,甚至是丟命,可是,自由?他從沒想過,但是今天,他想要了。
剛才任平安和二丫一走,林氏就開始干活了。鍋碗瓢盆洗干凈,她又開始打掃衛生,東廂房,西廂房,院子里。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走到哪干到哪,是自己的本分。
岳青楊有任老漢陪著,林氏打掃完衛生又去了堂屋,她想看看還有什么她要干的。
九娘正坐在炕上紡線,見林氏過來,忙招呼她往炕上坐。
“這是什么?”林氏會績麻,也會用紡輪,不過九娘用的這個,她沒見過。
“這叫手搖紡車,”九娘說道,“紡棉線用的。那年我家老頭子去南方游歷,本打算親自去采些上好的藥材,沒想到被那里的紡線織布給吸引了。為了學織布,他在南方一呆就是大半年,從紡線到牽機到織布學了個遍。回來以后他就畫了圖,打了這架紡車,這是咱們村第一架紡車。還有織布機,在耳房里放著,回頭你可以去看看。
現在咱們村都指著織布掙錢過日子,田里種的糧食都不拿去賣了。
你是不知道,有了錢,吃穿不用愁,外村的姑娘爭著往咱們村里嫁,村里那些個小伙子們一個個都得瑟的,走路都是昂著個頭,挺著個胸,就跟打勝還朝的大將軍似的。
平安娘你也學吧,別的不說,紡了線織了布,做幾件衣服穿總行吧?比買的省錢,也比麻的好穿。”
“這個……”林氏猶豫著。岳青楊沒發話,自己能學嗎?萬一他有別的安排呢?“要不我先去問問岳老爺吧?”她說道。“你這個人啊,”九娘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你們岳老爺有平安他爺爺照顧著,臨時用不到你。趁現在有空,我先教你怎么紡線。”
說著,九娘右手輕輕地往外搖著紡車手柄,嗡嗡嗡,轉輪翻飛。隨著轉輪的轉動,九娘用左手兩指捏著棉花捻子,慢慢地往斜上方抬,一條白絨線就神奇的從指尖里抽出來,由短變長,由粗變細。直到手臂抬不動了,握著手柄的右手快速地倒轉了半圈。隨著紡車吱的一聲響,九娘彎曲左臂,抽出來的線密密匝匝地纏到了線錐上。
然后再往外搖動手柄,再抽線,再回繞,再曲臂回送,反反復復,嗡嗡嗡,一個結實的線穗子就完成了。取下來,抽出線錐,放在手里掂量掂量,足足有二兩重。
林氏看得出了神。九娘說道:“紡線得用棉花捻子,我先教你搓捻子吧。”
“哎,行。”林氏答應著,學著九娘的樣子,從棉花垛上扯下一小塊棉花來,撕扯成薄薄的長方形,放在一塊平坦的板子上,拿過一根一尺來長,比小拇指稍細一些的小木棍,壓在棉花一邊,用手一搓,薄薄的柔柔的棉花就緊裹在了小木棍上。然后抽出木棍,就成了一個棉花捻子。
自小干活的手,勁兒大,林氏把捻子搓得很死,九娘試了試沒抽出線來。第二個捻子林氏沒敢使勁,抽出的是一股股的棉花。
一會兒工夫浪費了兩條棉花捻子,林氏不敢再動了。九娘笑道:“沒事的,多搓幾次就有數了,慢慢來,誰也不是天生就會。”
后來林氏搓得順了手,一連幾條捻子都很好用。
九娘看看日頭說道:“天還早,我再教你紡線。”
這次林氏沒有拒絕。她學著九娘的樣子,盤腿坐在炕上,右手搖柄,左手抽線。嗡嗡嗡,轉輪飛速地旋轉著,可是林氏的左手上一點線都沒有抽出來。后來,線倒是抽出來了,可是剛抽出一點來就斷了。林氏不安地看著九娘,九娘笑著說道:“沒關系,再來。”
慢慢的,林氏掌握了規律,兩只手能很好地配合了。右手搖得快,左手也得快;右手搖得慢,左手也要慢。不知不覺中,她也能抽出又細又長的線來,只不過線不勻,有的地方粗,有的地方細。
突然聽到東廂房的門咚的一聲響,林氏的手不由得一哆嗦,剛扯出來的線又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