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十三說道：“這次可是你自己來的，別怪我。”

柳月瑤問道：“我死了？”

“死了，這次可是真死了。”黑十三有些心虛，聲音有些打顫。

柳月瑤笑道：“我都死了，你應該興高采烈才是，干嘛還陰沉著一張臉？不對，”她指著黑十三故意說道，“你在騙我。”

“沒……我沒騙你，你真死了。”

“可我怎么覺得我還能還陽呢？”

突地，黑十三的手一松，柳月瑤差一點摔到地上。

“就說有問題。”柳月瑤臉色一變，反手捏住黑十三的脖子厲聲說道，“說，怎么回事？”“是……”黑十三眼珠一轉說道，“是這么回事，你陽壽未盡，能還陽，不過得經過閻王爺同意，因為你已經上了生死簿，他不給你刪除你就是跑出地府也活不了，還是死人一個。”

柳月瑤邪肆一笑：“這么說我還得找閻王爺他老人家敘敘舊？”

“可拉倒吧，”黑十三說道，“上次你前腳剛走，陛下就挨了一記打神鞭，這仇他可記著呢。”黑十三也記著，就是因為柳月瑤，閻王爺把他的成績清了零，要想投胎轉世，他只能從頭開始。

吳起還在，依舊是披頭散發看不清臉，依舊是被一團黑霧籠罩著，依舊是十幾把鋼刀一遍又一遍地扎進他的心口又從后邊出來，依舊是慘叫聲不斷。

“為什么？你的心不疼嗎？”柳月瑤站在門外注視著他。

“疼，但不是為她。她？我恨！先是礙我仕途，現又阻我投胎，如果再讓我看見，照殺不誤。”

“她可是你的妻子。”

“妻子又能怎樣？我有我的榮耀！”吳起激動地晃動著手上的鐵鏈，“我立馬橫刀，威風八面。青史上就該有記載，我，吳起，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是不可多得的國之棟梁。”

“嫁給你，是你妻子的悲哀。”

“姑娘救我。”吳起一改剛才的狠戾哀求道，“你不知道，等待有多可怕。我是英雄，我不怕鋼刀刺心，可我怕等待鋼刀刺心，煎熬，無休止的煎熬。我受夠了，求求你，救救我。”

“心不疼，沒人救得了你。”柳月瑤轉身進了閻王殿，身后又傳來吳起的一聲聲慘叫。

一看到柳月瑤，閻王爺張開血盆大口哈哈大笑，血紅色的大厚舌頭在里邊上下翻飛：“柳月瑤，你也有今天！”一想起挨的那一鞭，閻王爺到現在還是鉆心蝕骨的痛，綻開的皮肉他足足養了一年才長好。

“柳月瑤，這次可是你自己找上門的，怪不得我了。”閻王爺忍不住得瑟起來，報仇的機會來了。

柳月瑤不由得一聲嗤笑：“這么說你真把上次的錯記到我頭上了？”

“這……我……”柳月瑤一臉鄙夷，閻王爺不禁心虛起來。“也對，上次的事確實不是你的錯，不過可都是因你而起，這一點你總得承認吧？”

柳月瑤笑了：“有意思嗎？”

“哈哈，沒意思，沒意思。”閻王爺拿過來生死簿掩飾著自己的尷尬。恨了八九年，竟然讓柳月瑤一句話給擺平了，閻王爺心里這個堵啊。可是柳月瑤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惡，雖然來到地府，他還真是拿她沒辦法。

忽然他想開了，打又打不得，罰又罰不得，就算把那一鞭之仇記在她身上又能怎么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閻王爺表現出了從來沒有過的大度，“既然來了，那就登記畫押，完成生死交接趕緊去吹火吧，你也知道，這魂魄里的氣有多珍貴。”

柳月瑤一記冷眼掃過，黑十三裝作沒事似地左看右瞧，心里美滋滋的。地府有規定，陽壽未盡但是橫死的可以收留，只要肯在生死簿上簽字畫押就行。只要簽了字，就是糾察大仙來了也沒辦法，自愿的嘛，是吧？黑十三差一點笑出聲來，“哈哈，來地府這么多年了，還沒見有不畫押就離開的。想活？那得看閻王爺高不高興。”

“吹火？”柳月瑤冷冷一笑，“閻王爺，我想你大概是搞錯了，我只不過是閑著無事過來玩玩，你以為我是來常住的嗎？開什么玩笑？”來了兩回，柳月瑤堅信自己能找到回去的路，“告辭。”此地不宜久呆，她轉身就走。

閻王爺拍案而起，威嚴遭到了挑釁，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柳月瑤，你當我地府是什么地方？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進了我閻王殿，可就由不得你了。來人，給我拿下。”

“是。”等的就是這句話，黑十三第一個沖了上來。聽到命令，二十幾個黑白無常也涌進大殿，擋住了柳月瑤的去路。

閻王爺咬牙切齒：“柳月瑤，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還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巧了，”柳月瑤一邊慢慢地往后退，腦子里飛快地搜尋著應對辦法，一邊嬉皮笑臉地說道，“不妨告訴閻王爺，我還真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盤古開天辟地歷經一萬八千年，一年三百五十四天，一萬八千年就是六百三十七萬兩千天。十九年加七個閏月，每個閏月有時二十九天有時三十天，咱就按三十天算吧，十九年里加了二百一十天。一萬八千年是九百四十七個十九年再加七年。九百四十七個十九年就是增加了一十九萬八千八百七十天。三年一閏五年二閏，剩下的這七年咱再加六十天。六百三十七萬兩千加一十九萬八千八百七十再加六十，一共是六百五十七萬零九百三十天。天每日高出一寸，就是六百五十七萬零九百三十寸。地每日厚出一寸，也是六百五十七萬零九百三十寸。不信你去問盤古，再不信自己量。”

二十幾個人，不，二十幾個鬼，外邊或許還有很多，柳月瑤沒有必勝的把握。

“還愣著干什么？趕緊給我拿下！”閻王爺一聲怒吼。

拿一堆亂七八糟的數字糊弄他，他差點就被繞暈了。話說天真有那么高地真有那么厚嗎？自己的塔剛建了有一寸，照她的說法，自己豈不是永無出頭之日了？笑話，當誰是傻子呢？盤古他又不是不認識，八九尺高，自己多踩上幾個龍案也就差不多夠了。

二十幾個黑白無常蜂擁而上，柳月瑤把心一橫，拼了，最壞不過一個死字。她大吼一聲“殺！”使出了渾身解數。

先來一個拳擂太陽穴，太陽穴是死穴，一拳下去，輕則昏厥重則殞命。再來一個戳眼窩，雙指用力，兩個眼球應聲破裂。然后是砸鼻梁、卡咽喉、頂肋骨、踩脊椎……一招一式，專沖人體的致命處下狠手。

打了有大半個時辰，柳月瑤發現一個問題，無論她怎么心狠手辣，黑白無常們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沒有一點痛苦的樣子。就算咔嚓一下把他們的手臂掰折了，他們依然會晃動著胳膊繼續打，用頭頂或者是用腳踢。

“我的那個乖乖，難道他們不知道疼嗎？鬼魂該不會是徒有人的外形而沒有人的知覺吧？”

柳月瑤故意賣個破綻，被黑十三一掌打到肩上，預想的痛感沒有傳來，她的嘴角劃過一絲笑容。

邊打邊退，當退到閻王爺龍案跟前的時候，柳月瑤突然轉身，猛地一拳向龍案砸去。嘩啦啦，龍案四分五裂，柳月瑤也因為用力太猛，差一點摔倒在地上。“這么不經砸？早知道就省點力氣了。”她暗自嘟囔著。

那是一張翹頭大案，用龍骨做的，白皙光滑，細膩柔潤。為了達到高大上的效果，上面還刻了龍紋。立龍神武，行龍流水，工藝精湛，就跟真的似的。閻王爺拿它當心肝寶貝愛護著，平日里都是自己親自擦拭，別人碰都不能碰一下。現在倒好，竟被柳月瑤一拳給毀了！

“柳～月～瑤！”閻王爺指著柳月瑤，纖細嫩白的手不停地哆嗦，三寸多長的尖指甲上下顫抖著，“你……你賠我的龍案！”

“我賠你個頭！”柳月瑤一把抓住閻王爺的胡子猛地一拽，唰，一大把胡子齊刷刷地離開了扎根多年的根據地，如雪片般紛紛散落到了地上，結束了它們長達多少萬年的職業生涯。隨著胡子落地，閻王爺“啊”的一聲慘叫，下巴上血肉模糊。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柳月瑤飛起一腳，把閻王爺踹倒在地上，飛身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太猛，指甲嵌進了肉里，幾滴血珠擠了出來，染紅了她的手指。

“有血有肉還怕疼，你說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了你的那些鬼兵，結果會怎么樣？”柳月瑤附在閻王爺的耳朵上輕聲說道。

“不怎么樣，他們依舊是我的兵。”

“那吳起呢？”

“你沒有這個機會了。”閻王爺把千鈞重力凝聚在手上，猛地向柳月瑤拍去。這一掌下去，甭管你陽壽盡沒盡，都得灰飛煙滅。

“打神鞭！”柳月瑤突然喊道。

猛地，閻王爺一哆嗦，手上的力卸了個干干凈凈。

柳月瑤嘿嘿笑道：“你說咱們動靜鬧這么大，糾察大仙有沒有聽到？萬一他要是知道你公報私仇，明知道我陽壽未盡卻強留我在地府，你猜他會怎么做？我聽說糾察大仙時不時地會來地府視察，你說看見他來我會怎么做？”

“遇到你算我倒霉。”閻王爺咬著牙，“行，你走吧，等過兩年你的陽壽盡了，咱們再好好算這筆賬。”他叫黑十三，“快把她送回去，別再讓我看見她。”

“等等，”柳月瑤問道，“什么叫‘過兩年陽壽盡了’？你這話什么意思？”

“滾！”閻王爺一聲怒喝，一道白光閃過，柳月瑤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炕上，身上還搭著一床細麻布被子，摸上去很軟和，像是剛做的。

這不是她的房間。

一盤大炕靠東面西，門口右邊放著一張舊四仙桌，瘸了一條腿，用塊石頭墊著。桌子上放著一個燈臺，三根擰在一起的燈芯燒的發了黑。炕上放著個衣服柜子，就在南頭窗戶根底下。柜子上掛著一把鎖，鑰匙在鎖上半掛著，一不小心就會掉下來。

這是什么地方？柳月瑤警覺地坐了起來。

記得歇晌午覺的時候，她母親孫氏端進來一碗水。因為和云瑤鬧得有點狠了，嗓子直冒煙，她端起碗來一飲而盡，看來問題就出在那碗水里。蒙汗藥？她知道三叔嬸有。不好，云瑤呢？

岳子杉在外邊堂屋里坐著，他的任務就是等著柳月瑤醒過來。聽到里屋有動靜，他忙挑簾進來，微微笑著說道：“你醒了？飯馬上就好，我這就去給你端水，你先洗洗臉吧。”

話沒等說完，柳月瑤一腳踢過去，扭住他的胳膊把他按倒在了地上：“說，你是誰？這是什么地方？云瑤呢？趕緊把她給我交出來，否則我要了你的小命。”

突如其來，岳子杉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覺得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嚨，有種要死的感覺，豆大的汗珠滾落到地上。

“快放手，會出人命的。”聽到動靜，岳家三兄弟都跑了進來。看到岳子杉被打趴在地上，三個人都嚇壞了。他們忙扯開柳月瑤，慢慢地把岳子杉扶起來坐好，從上到下捋著前胸揉著后背幫他順氣。過了好大一會兒，岳子杉才緩過勁來。

岳少松問道：“怎么就打起來了？”

“是子杉的錯，”岳子杉還是有些憋悶，他用力喘了幾口氣說道，“是子杉沒說清楚。”

“沒說清楚就打人嗎？”岳宸楓用手點著柳月瑤說道，“幸好沒出什么大事，否則我饒不了你。”

“你想干什么？”柳月瑤翻身上炕，單腿跪地，做好了應戰的準備。岳宸楓說道：“干什么？不聽話就得打。”

“打？”柳月瑤掃了一眼岳家四兄弟，“不是我自吹，你們四個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喲，看把你能的。”岳宸楓問岳青楊，“老三，你們這是從哪弄來的野丫頭？”岳青楊嘿嘿笑著湊過來說道：“柳家莊。你看怎么樣？”“牙很白，頭發很厚，脾氣暴躁，出手狠辣，應該不好養，鑒定完畢。”

“哼。”柳月瑤冷哼了一聲說道，“陽氣不足，陰柔有余。臥蠶眉，眉梢藏著一點妖；丹鳳眼，眼角含著些許媚。薄唇微啟，似笑非笑；皓齒輕咬，似嗔非嗔。你這種人，油腔滑舌的多，沉穩老練的少，最易招蜂引蝶。鑒定完畢，順便多謝你為了配合我做的表演。”

“嘿你個小丫頭，竟敢戲弄我，看來不教訓教訓你是不行了。老三，給我打。”

“行了，別鬧了。”岳少松訓斥道，“月兒剛來，別嚇著她。”

“嘁，”柳月瑤滿臉不屑，幾個山野村夫，她還真沒放在眼里。“我沒那么膽小。說吧，云瑤呢？你們把她藏哪了？我可警告你們，要是敢傷害她可別怪我手下無情。”

岳少松說道：“月兒別急，云瑤還在柳家莊，沒人傷害她。”

“你們是誰？我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們……”岳少松為難了，共妻的事他實在是張不開口。

“我來。”岳青楊嘻嘻笑著坐到炕沿上說道，“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大哥岳少松，在柳家莊見過，咱們家的老大，這個家他說了算。那是二哥，岳宸楓，不過你不用怕他，他說打你只不過是開句玩笑，論打仗他不行。還有，他害怕大哥，往后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找大哥幫你報仇。”

“好你個臭小子，這么快就叛變了？”岳宸楓被岳青楊氣笑了，沖著他晃了晃拳頭。岳青楊沒理他，繼續說道，“我叫岳青楊，排行老三。剛才被你按倒在地上的是老四，岳子杉。不過媳婦，老四身子骨弱，你以后可不能再動手了，就你剛才那一下，沒把我們幾個嚇死。”

“嘴巴放干凈點。”柳月瑤橫眉倒豎，“再胡說八道小心我不客氣。”

“媳婦你先別生氣。是這樣的，你爹娘已經把你賣給了我們，從今以后你就是我們的媳婦了。”

“我們？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共妻。不過媳婦你放心，咱家雖說條件不好，但不至于凍著餓著。哪天真剩下一塊餅了，先緊著你吃；剩下一點棉了，先緊著你穿。我們兄弟四個雖然笨，但不懶。種莊稼這么多年，苦也吃過，累也受過，也算積攢了一些經驗，別人能從地里刨多少吃的，我們也能。過日子嘛，不是說大富大貴不好，只是咱平頭百姓，平平淡淡的，開心就行。”

“打住。”柳月瑤冷眼掃過兄弟四個，“妻都不給你當還共妻？拿我當什么了？閃開，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