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海若也沒有料到自己竟然這么嘴賤,硬是靠著一張嘴把堂堂云中第一高手氣得吐了血。
他幸災樂禍地伸手去攙扶:“石大人這是怎么搞的,就是認罪也不用這么自殘吧。”
太后臉上籠罩了一層寒霜,冷冷問道:“可有此事?”
石崇信說不出話來,一個勁咳嗽嘔血,他內傷沉重,加上又被氣得一口氣頂在胸口,就是稍微動一動都感覺費勁,無法開口說話,和他分辨不得。
太后冷冷看了慘兮兮無比虛弱的石崇信,眼睛一晃,掃到了寧國駐扎在北海國行署的長官,問道:“哀家且問你,可有此事?”
那署長呆滯了一下,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好老老實實的回答:“回娘娘話,外臣卻是不知道。”
這句話,是胡海若提前知會許安陽,讓他提前與署長大人聯系好,配合好的話,既不能太過露骨,直接污蔑石崇信叛國,又不能矢口否認完全撇清關系,話就是要說的模棱兩可,太后生性多疑,越是明白說,太后就想的越多,甚至胡思亂想,這是石崇信最害怕的事。
果然,太后面上露出一絲令人不易察覺的冷笑,隨即又變得溫和起來:“石愛卿勞苦功高,必然不是別國奸細,哀家自然知曉,不必過慮,事后定當查明真相。列位臣工,坐吧。”
石崇信有苦說不出,不過眼下形勢他比誰看得都清明,他對太后太了解了,怎么可能會沒事?如果太后真的將自己視作親信,那么早就將污蔑他的人綁起來推出去砍了。而現在呢?只是不瘟不火地說了幾句,安慰自己一番,只怕情況大是不妙。
石崇信一身冷汗,他在北海辛苦經營多年,尤其是近來搭上太后這個堅強有力的靠山,更加感覺自己一路仕途必然風雨無阻,一帆風順,出將入相,封王封侯也是不在話下。然而太后的多疑、陰狠、絕情卻令他心驚膽戰,須知他走了一條險而又險的捷徑,確實比之旁人快上了許多,風險卻也是成倍增加,他肩負著皇室的保衛職權,掌管著整個國家中最為精銳的部隊——虎賁軍,自然是最受不得猜忌和質疑,如果太后一旦不再信任,那么下場如何也是無比凄慘。
他心中戰栗,正要說些什么話來解釋一番,太后忽視了他,看了看左近空著的座椅,眉頭一皺,道:“何尚書,這端陽、昭平二王,怎么架子這么大?陛下與哀家都已到了,他二人此時卻在做什么?莫不是你禮部的文書帖子沒有送到?”
何贄收整衣服,老邁的身軀顫顫巍巍站了起來,恭恭敬敬向太后和皇帝行禮;“回太后娘娘問詢,此事確是下臣思慮不周,今日清晨未曾差人去兩位王爺的驛館之處再次相請。”
太后至此方才真正將不慍之色顯露出來,冷哼一聲:“再次相請?他二人好大的排場,我北海國皇帝陛下壽誕大禮,竟還要禮部多次相請?是不是還要哀家親自上門去請?”
她最后一句話說得重了,何贄顫巍巍跪下行禮,口中連聲告罪不已。滿朝文武也都惶恐不安,大喜的日子卻被這二位掃了興,太后削藩之意,由來已久,滿朝文武也都聽見了些個風聲,不少臣子心中也都在猜疑,都知道一旦削藩,無論成與不成,朝中勢力都將重新調整,有人起高樓,自然就有人樓塌了,李玄同便是很好的前車之鑒,他這一倒臺,倒是出乎所有人預料,也使得其余心中懷有投機心的人更加謹慎了,不敢再輕易選邊站,防止有池魚之殃。
正當眾人心中各懷鬼胎,各有各的小算盤的時候,武安王齊勛放下酒杯,站起身來,向皇帝并太后行禮:“此事怪不得何老,陛下贖罪,太后娘娘贖罪,老臣擅自做主,將這二位綁縛了來,現正押解在巡防司,請陛下和太后定奪。”
齊勛人高馬大,說話聲高,這幾句話只直把眾人都說的愣住了,什么玩意?劉煥和劉榆,兩位王爺……被這齊勛給綁了?
太后目光灼灼,瞧著齊勛,半晌不作聲。何贄卻是個急性子,忍耐不住:“武安王,你這是做什么?”
齊勛沒有直接回答,問了何贄一句:“何老,小王敢問,這劉榆是否有一子,名叫劉熾的?”
“正是。”
“聽說次子已經身故?卻不知是為何人所殺?又是為了什么而殺人?”
何贄尋思半天,此事按理說和他本人也有一定瓜葛,畢竟住在禮部安排的驛館之中,雖然那小子自己偷偷溜出去作死,可如若細查起來,自己也有一定責任,他也盼望盡快將兇手緝拿,好洗脫了嫌疑,道:“老臣不知,請武安王賜教。”
齊勛點了點頭,向何贄行了個晚輩禮節:“何老嚴重了,賜教二字卻不敢當,只是請問一句,那劉熾死的時候,手里可是握著一塊虎賁軍披風的碎布?”
“正是如此。”
齊勛再次點點頭,轉過身來看向此時坐立不安的石崇信:“石大人如何說?”
此事也令石崇信頗為惱火,偏偏又沒有追查到真兇,一直被詬病,他也只不咸不淡說了一句“不是虎賁軍干的”就沒了下文。
這句話本身并沒有任何的說服力,可齊勛還是點了點頭:“陛下,太后,此事確非虎賁軍所為,這是可以對得上的,既然是殺人滅口,又怎會故意留下痕跡?況且聽說劉熾功夫有限,又怎么會抓下虎賁高手的披風?”
太后因為此事也對石崇信頗有不滿,見齊勛如此說了,問道:“王爺有何高見?”
“高見不敢當,”齊勛答道,“不過是有湊巧,此事恰巧被我心腹手下撞破了。有日晚上,我的心腹聽見劉煥手下侍衛酒醉之后說什么青金派的趙先生已出手料理了劉榆的小兒,偽裝成了虎賁軍下的手,這下劉榆那老兒定可死心塌地跟著昭平王造反了。我那手下心細,一路跟著,探查了幾日,果然查得,劉榆為此深恨太后,已和劉煥打成密議,二人壽誕之后及兵合一處,要直接打進云中府來。想來劉榆那老兒也是老的糊涂了,他不想想,這樣一來確是便宜了誰?太后娘娘便是要懲治他,也沒有殺了他兒子的道理。”
齊勛聲音清朗,一番前因后果說的條理清晰,在場眾人也多是聽聞了劉榆的公子劉熾被殺,此時聽到了齊勛道出前因后果,都各自驚異。
齊勛繼續往下說:“青金派的趙三山,曾經來投奔過我軍中,我那時見此人本領雖然也是有一些,但心機太重,只想做官,不是個信人,便沒有收錄他,后來聽說他投了昭平王劉煥,得到了重用,也就沒再當回事。我那心腹報我此事之后,我恐有些變故,就沒聲張,這兩人都是老奸巨猾的,又都很有些勢力,一旦讓他們得了信息,只怕又要生出事端,況且劉煥定然抵死不認,又沒有證據,沒辦法定罪。”
齊勛看了一眼太后,又說道:“這兩人留著早晚也是禍害,其心可誅,因此老臣擅自做主,趁著昨晚便直接將二人拿了,也省得打草驚蛇,那青金派趙三山被我捉住審訊了一番,他自己也已經招供了,被我廢去武功監押了起來,一并押解在巡防司,昨夜審訊的筆錄老臣也已備好,已然趁今日一早呈送了刑部,壽誕之后自可慢慢調閱。”
齊勛這一手極為利落,可稱得上是霹靂手段,在場所有人玩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結果,一時都有些接受不了。傳說中,太后娘娘要削這三王的蕃,借著皇帝壽誕之際宣這三位位高權重的王爺進城,也是有這一番考量在里邊。齊勛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真的忠于皇帝還是主動給太后示好?現在三王去其二,武安王這一手棋下的漂亮。
都察司主事單宣起身道:“王爺忠心,天日可表,擒下國賊,乃是首功,為我北海國消弭一大禍患。”
太后細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滿朝文武都是慣會察言觀色的,見了太后的神色,都開始紛紛表態。
“齊王爺忠心為國,是我北海之幸。”
“國家棟梁,齊王爺當之無愧!”
“這兩個賊王,早就有不臣之心,到了此時方才擒下了,真是便宜他們了。”
現場夸贊齊勛的和批駁其余二王的聲音聒噪起來,沸沸揚揚。
胡海若見如此一個壽誕,此時變成這般模樣,正不知道小皇帝劉環做如何想,忍不住抬頭看了劉環一眼,見他幼小的臉上似乎在強忍著什么情緒,對這亂哄哄的場面似乎根本不曾在意。剛剛一種朝臣只顧和太后娘娘講話表忠,何曾把他這個壽誕的正主——北海國皇帝放在眼里了?
“齊王爺,下官不才,乃是吏部侍郎公生夷。敢問王爺,何故綁縛了這劉煥、劉榆兩位王爺?他二王做錯了事,自由陛下圣心獨斷,自然會依國法處置,王爺您擅自做主,置國法和陛下于何地?如此妄為,說抓便抓,說綁便綁,我滿朝文武都不知曉此事,您又置北海國于何地?”
這一聲蓋過了所有阿諛之聲,飄蕩在大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