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逆轉
- 天下胡來
- 豆不花將軍
- 3073字
- 2020-04-17 16:00:00
石崇信自身所受損傷不輕,胡海若一邊見他口中嘔出血來,一邊在盤算石崇信究竟如何把夏公明騙了進宮來,想來想去,也只有利用太后這張王牌,騙了夏公明進宮受封賞,結果自己在飲食酒漿里給他下點料毒死他師兄了事,可不知是夏公明功夫太高了還是怎么,竟然毒他不死,卻把腦子給毒壞了,變得既不認人,又不會說話,口中只會哇啦哇啦亂叫。
石崇信頓了頓,似乎在竭力壓制自己翻騰上涌的氣血,朗聲說道:“賊子盡已伏誅,恭迎陛下、太后!”說罷,躬身行禮叩頭,滿朝文武見他帶頭,也都跟著跪下叩頭。
胡海若不規矩不老實,眼神偷偷的瞟,只見太后娘娘攜著小皇帝劉環的手一同走出,二人俱是一身紅衣,十分的喜慶利落,一副母慈子孝的美好模樣。胡海若瞇起眼睛細看,皇后娘娘言笑晏晏,眼神之中也是輕盈蕩漾著笑意,春水一般地流動著,劉環卻表情僵硬的很,所謂“強顏歡笑”就是這個樣子了。
太后笑盈盈地一揮手:“眾位卿家免禮,平身。”
滿朝文武站起身子,一起高聲道:“皇帝陛下千秋圣誕,福壽綿延!”
劉環一時怔住了,不知該作何回答,訥訥地呆在原地。
太后環顧四下臣子,道:“列位臣工有心了,有你等盡心盡力,我北海國國運盛隆自然不在話下!”
滿朝文武再次下拜叩頭。眾人宴飲,朝臣們說些吉利話討賞,太后輕輕淺笑,也是一番樂事。
半晌,太后忽問道:“石愛卿,剛剛被你格殺的歹人功夫高的很么?怎么聽說虎賁軍都攔他不住?”
石崇信從人群中走上一步出來,行了個禮說道:“回太后娘娘話,剛剛那刺客確是武功高強,尚在小臣之上,也無怪乎尋常軍士攔他不住。”
太后似乎來了興致,“哦”了一聲,反正現在人已經死了,武功再高也沒啥用處。
“那是什么人?因何故前來?”
“回太后娘娘話,此賊名叫夏公明,是當世虎丘派的掌門人,乃天下有數的大高手。至于為何緣故來此,小臣確是不知。”他特意將“小臣”二字重點說了,還有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強調什么。
果然,太后就坡下驢:“那何人知曉?”
石崇信嘴角上閃過一絲冷峻的笑意,說道:“回太后娘娘,小臣雖不知曉,但我北海國新得的少年才子定然知曉,他可是夏掌門的小師弟呢。”
胡海若本來躲在柱子后面瞧熱鬧,結果偏偏禍從天上來,好大一口鍋直接砸到他頭上,直接把他砸暈了。
“哦,你是說胡海若那孩子嗎?他現在是什么官?都察司的僉事嗎?”
石崇信借著低下頭來的這個自然而然的動作,遮住了自己的表情:“正是。”
一聲充滿了不屑和嘲弄之意的哼笑響了起來。那聲音很輕很短,但在石崇信和太后一問一答,眾人都屏息凝神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的當口,那笑聲雖輕,卻并未刻意掩飾,像一聲根細小的刺,尖銳而又頑強的鉆進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自然也包括太后的耳朵。
太后一張春風化雨般的面容在那一瞬間停滯了一下,細不可查地蒙上了一層淺淺的冰殼,不過在下一個瞬間,那層冰殼裂動,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張溫婉和藹的笑臉,這中間的微妙變換,一個眨眼便能錯過去。
石崇信雙眉豎了起來,對這種殿前失禮的行為極為不滿,他順著聲音看去,三張王公的食案和坐具,空著兩張——只下首的武安王齊勛端端正正坐了。
石崇信朗聲道:“齊王爺在上,下官乃是虎賁軍中郎將石某,按照道理,是萬萬不敢在王爺面前造次,可朝堂之上自有法度,下官卻也不敢徇私,斗膽請教王爺,何故無端哂笑,驚擾圣駕?”
他這幾句話說的不卑不亢,綿里藏針,既在齊勛面前自認了謙卑,同時話風一轉,指摘齊勛不守規矩,藐視圣人,就連胡海若聽了都一時忘記了自己剛剛被好大一口鍋砸了,心里忍不住為這石大人的口才叫好。
齊勛面容沒有絲毫波瀾,仍舊掛著一絲淺笑,站起身子,整了整袍子,向太后行禮道:“山野匹夫,懶散慣了,禮儀也荒廢了,太后見諒。”
太后微笑道:“齊卿嚴重了,舟車勞頓,一路辛苦,難免有些疏漏,也不必介懷。”
齊勛再次行個禮:“多謝太后體恤,老臣也并非無故發笑,實在是剛才場面荒唐得很。”
石崇信眼皮跳了一下,隱約中產生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齊勛繼續說道:“老臣也粗通一些笨拙功夫,老臣瞧著,適才這夏公明——就是入宮的歹人,倒不像是蓄意入宮行刺。”
太后轉過頭看了看石崇信,問齊勛:“齊卿所見為何?”
齊勛并不理會面色難看的禁軍大統領,繼續對太后說:“以老臣所見,夏公明已經先得了失心瘋,話都已經不會說了,一個瘋子怎么會入宮行刺,又怎么會認得入宮的路?這其中緣由古怪得很,老臣不便亂猜,只是覺著,如此重大的事情,還是要慎重對待,不可胡亂推給他人,尤其是推給一個從五品的并不在場的小小僉事。”
“哦?石愛卿,王爺所言可是真的?”
石崇信深惱齊勛點破他的算計,聽太后言辭,已然對自己有所見疑,忍不住心里打了個寒噤,雖然自己與太后保持了許久的見不得人的關系,可內心深處卻對太后其人敬畏之極,他深知太后陰狠多疑的性子,為了自己獨掌大權,就連先帝也能下手毒死了,她若一旦對自己起了疑心,隨時都有可能把自己宰了。
石崇信打定了主意,抵死不承認:“王爺所言,小臣確是不知,不過想那胡海若胡僉事是夏公明這逆賊的師弟,捉來審問一番總是沒有錯,他又是從寧國叛逃來我北海的,只怕陰謀不小,乞請太后于陛下壽誕后細細查清,剖白清楚。”
齊勛微微而笑,不再說話。
“太后娘娘好,下臣在這呢,不牢石大人費心在陛下壽誕后再去查了。”胡海若像只猴一樣,從銅柱后面鉆了出來,站定了向皇帝和太后行禮。
太后笑道:“你這小孩子,倒也來的巧了,很好,既然對陛下有這份忠心和誠敬,那哀家便歡喜。”
太后是個精明人,知道胡海若官職不夠,卻依然能出現在此,必然是有緣由的,而她這個北海國實際的操控者竟還被瞞在鼓里,那原因只有一個——緣由必然起自于皇帝,而皇帝又不想讓她知道。她不愿在眾人面前顯得與陛下生出齟齬,想要盡力維護一副母慈子孝的景致,因此話鋒一轉,輕輕帶過,本是可以追責的罪過,變成了太后娘娘寬容開明,勉勵年輕人。
石崇信顯然沒有領會太后的意思,自己一招遺禍江東的計策使了一半,卻發現被嫁禍之人竟然在場,還聽自己說了半天,真是尷尬的無以復加。他的思路被這突如其來的特殊情況打亂了,大聲喝問:“你怎地在此?說,你是怎么來的?你的同伙是誰?”
胡海若指著石崇信,問道:“石大人,你急什么?”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誰都會說,可重點要看是誰在聽,又作何理解。
太后是個心思縝密而又敏感的人,聽到這個“急”字的時候,眼中略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疑慮,她盯著石崇信看。
“至于我是怎么來的,我的同伙還有誰……”他說道這里,眼睛飛快地沖小皇帝劉環眨了一下,“……石大人,請你過目。”說罷,拿出了皇帝只送了他一個人的請柬。
他把那請柬展開,手指捻著封皮提著,飛快地在石崇信面前晃動了一下,然后鄭重折好,恭恭敬敬放進來自己懷里,一臉挑釁似的看著石崇信。
胡海若動作很快,但石崇信是個高手,顯然已經看得清楚,他內心受到沖擊,加上剛剛擊殺夏公明時受了內傷,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咳了起來。
胡海若轉過頭來,向太后行了個大禮:“太后娘娘,您還記得下臣那日和您說了些什么話嗎?今日當著北海朝堂各位大人,還有他國使臣,下臣斗膽請娘娘恩準,讓下臣說個清楚,以防那賊子逃了。”
想起來了,太后記得,那天密會,只有胡海若、石崇信和現在大牢里等死的李玄同。這少年胡海若說,他在寧國臥底時查到了北海國朝中有叛徒,這人年紀輕輕的,職位確是不低,稍有不慎提前走漏了風聲,便有可能釀成大禍。這并非信口雌黃,李玄同也是認可的。
“那人是誰?”太后冷冷地問道。
胡海若倏地向后退開三尺,指著兀自苦苦堅持,免得因內傷太重而直接不支倒地的石崇信大叫:“太后娘娘明鑒,這賊人就是他!”
本來是要甩給別人一口鍋,結果現在這口鍋當當正正砸在了自己頭上,石崇信心中一急,眼前一黑,身子一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