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小童
- 天下胡來
- 豆不花將軍
- 3204字
- 2020-03-13 16:00:00
這幾招兔起鶻落,委實太快,前幾招之間胡海若還被那根細細的鋼絲逼得狼狽不堪,險些便被鋼絲外側的利刃割傷。那醉漢也是一時大意,被胡海若隨手丟過的一個黑布包裹搞得自亂陣腳,失了先手,就這么一時的疏忽,竟被對方突破了自己的防守圈,攻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的鐵杖十分長大,用來攻擊丈外之敵極是得心應手,揮灑自如,可三尺之內運轉卻頗為不便,被胡海若占了個大便宜,這才落敗。
那醉漢提起鐵杖,看著被削斷的鋼絲正出神。他這杖中夾帶鋼絲的詭異功夫是自己反復推演形成的獨門絕技,看似小小一根鋼絲,這可是他幾年前無意間得到的一塊隕鐵煉制而成,極細極薄又極利,是他賴以縱橫江湖的神妙武器,今日卻被對手一劍斬斷。沒料到對方不止劍法精準、內力強勁,更加有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劍在手。
廟外腳步聲再次響起。
胡海若聽了又是一陣頭疼加牙疼,真的是沒完沒了,打起架了還有沒有完了?他來這里可是帶著滿滿的誠意和尋求和平的美好愿景而來,就為了請教幾個問題,又不是專程來打架的,至于如此嗎?
胡海若從小被林四撫養長大,性格上也沾染了幾分林四的急躁和戾氣,眼見這要約架的來了一波又一波,像吃流水席一樣的沒完沒了,滿心的不耐煩和焦躁,一把推開那被他用劍鞘抵住了要害,緊張得一動不敢動的醉漢,左手叉腰,右手揮起公生夷的長劍,指向廟門的方向,大聲罵道:“他娘了個腿兒的,干起架來還沒完沒了了,上癮了是咋的?告訴你們,趕快把你們老大給我叫來,否則老子一把火燒了你們這鳥窩!”
公生夷素來穩重端莊,可還是被胡海若這一句罵人的話給唬得愣在了原地。他知胡海若的處事風格低調圓滑,待人也一直和和氣氣,嘻嘻哈哈的,對于熟人嘛,除了嘴上沒個把門的,喜歡開一些輕浮的玩笑之外,也無傷大雅。公生夷還一直以為他脾氣好,是個好好先生,卻沒想到有一顆如此暴躁的內心,生氣了竟開始問候對方的爺娘老子,說急了還要直接做對方的老子,甚至一言不合就要放火燒房。他也沒有閑暇去分辨胡海若究竟只是說說而已,痛快痛快嘴巴,還是真的會去這么干,只是覺得那晚胡海若一時興起摸到自己府上來窺探自己的時候沒有順手放把火,真的是很給自己面子。
胡海若正氣得吹胡子瞪眼——如果他有胡子的話,一定被他吹得老高,門外進來了一名小廝模樣的孩子,十來歲年紀,赤著雙腳,餓得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可憐樣,稀稀拉拉一頭黃毛,一張臉蛋黑一塊白一塊,沾滿了灰塵,活脫脫一副小叫花子的模樣。
見眼前這位一手叉腰一手提劍兇神惡煞一般模樣的人,那小叫花子有點嚇得呆了。他小小年紀的本來見人就怕,被眼前這位突如其來又好沒來由地一嗓子嚇得眼圈忽然紅了,小嘴一咧剛要嚎出幾聲,忽然想到這樣很丟面子似的,硬生生憋了回去,嘴角一陣抽動,伸出小臟手摸了一把紅紅的眼睛,用很委屈地聲音說道:“我家先生說了,二位已通過檢驗,符合我們的規矩,請胡爺和公爺到府上說話。”
胡海若:“……”
公生夷:“……”
胡海若一把將劍擲還給了公生夷,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尷尬地笑了幾聲,走到那小叫花子跟前,蹲了下來,輕聲細語地問道:“小……那個,小朋友,你們家先生是誰呀?是蛇頭嗎?”
那小叫花子有些害怕他,不知道這個一會罵人一會笑的怪叔叔想要干啥,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道:“先生就是先生,不是什么蛇啊狗啊啥的。”
胡海若自覺理虧,想自己在寧國也是堂堂的朝廷大員,軍中智囊,雖說流年不利被追得惶惶如喪家之犬不得已來到了北海,可畢竟虎死架不到,不能折了面子不是?嚇唬小孩子這種事也實在是太丟人,傳出去簡直沒臉見人,有損他光輝偉岸的形象,要知道,有關他的信息,可是就連羽山學宮這種貴胄子弟云集的地方都有存檔記錄的。
更何況……這件事還是被公生夷那小子瞧了個正著。
他心中處處拿自己和公生夷作比較,無論是武功、智謀、膽略,二人都是半斤對八兩,很難說究竟誰勝得過誰,甚至就連相貌,胡海若在心里也偷偷比較過了,昧著良心地給了個不分勝負的結論。可是今天這嚇唬小朋友這個舉動,實在是有點說不過去,豈不是要被公生夷給笑死?
胡海若再次尷尬的笑了笑,無處安放的雙手在身上的破衣服上擦了擦,說道:“小朋友,那就請你帶路吧。”
胡海若、公生夷跟著小叫花子出了灶王廟,身后匡虎和醉漢遠遠跟著,他二人武功遠遠高過對手,心里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在凝神看路,心中默默記憶,防止有變。對方人多勢眾,道路又十分復雜,自己雙拳難敵四手,如若對方率先發難,先撤再說。
胡海若忽然一個轉頭,正好見到公生夷臉上出現了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他做了虧心事,心里有鬼,此時感覺什么事都在針對他,尤其是公生夷臉上的笑,肯定在笑話自己。他心里一團火氣,剛要發作,伸手去推公生夷,又忽然想到此舉太過刻意了,簡直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做賊心虛之意,那不成了不打自招了嗎?他硬生生地收回了伸出了一半的爪子,很僵硬地放在自己頭上撓了撓。
那小叫花子似乎心有疑慮,轉過身子來,臟兮兮的小手在蓬松的頭發上抓了幾抓,一雙大眼睛滿是疑問地看著他倆,問道:“兩位……叔叔,那個……對……對不住了……請問,請問你們哪位是公爺哪位是胡爺?”
公生夷面目一肅,略微頷首,道:“好說,鄙姓公。”
那小叫花子仔細看了看公生夷,點了點頭,然后把頭轉向胡海若,臉上的疑問之意更加明顯了,小聲說道:“先生說了,胡爺是一位……一位相貌英俊,常常笑臉迎人的年輕公子,這位爺,敢問你……敢問……”
胡海若明白這小叫花子的疑問源自何處了,分明是他剛剛給人家留下的表現太過惡劣,想必是在對方心目中深深地留下了“能止小兒夜啼的兇神惡煞”這幾個字的現實模樣,這才引來了對自己身份的懷疑。
胡海若尷尬極了,努力讓自己的嘴角上揚了一個弧度,看起來是在微笑的意思,努力說了一句玩笑話來緩解氣氛的尷尬和自己心中的不忿之意:“我看起來難道不英俊嗎?”
那小叫花子看了他一眼這“滿含殺氣”的笑臉,嚇得一機靈,趕緊轉過身子繼續帶路,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了。
胡海若假裝目不斜視,可還是能感覺到來自于自己身側,公生夷的笑意好像更加明顯了。
那小叫花子指引的路徑更加荒僻冷清,初時周圍還有簡陋的人家院落,還會看到雞鴨黃狗等小動物出來拉屎拉尿,可越往后走就越偏僻,身體一側破敗黑矮的圍墻上面坑坑洼洼,隨手一摸就是一層厚厚的灰土,稍稍用些力量就能摳下一塊石頭,不知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翻新過了。
七拐八繞,走進了一條逼仄狹窄的小巷子,那小叫花子身材瘦小,尚可以徑直前行沒有阻礙,胡海若和公生夷身材高大,都是八尺以上的高矮,肩膀也寬,只得一前一后,躬身身子側著走。公生夷剛才還在嘲笑胡海若,這下輪到自己受苦了,他天性愛潔,可此地骯臟不已,遍地泥濘污濁,可偏偏又不能躲著走,能邁過則邁過,邁不過也只能一腳一腳趟過去,加上側著身子走,衣服褲子上蹭了許多墻灰苔蘚蟲子卵。
好在這種令人崩潰的狀態并沒有持續太久,那小叫花子伸手一指前方一間低低矮矮又破破爛爛的勉強可以稱作“屋子”的建筑,說道:“到啦!就是那間!”
公生夷本就不愛說話,此地骯臟,空氣里總好像有一股揮之不去又如影隨形的狗尿味,他恨不得把身上所有帶眼的地方都閉得緊緊的,根本不想發出任何質疑之聲。胡海若本來有滿腔的疑問要問,你們家先生就住這啊?這破房子關只鳥都特么嫌擠!可還沒有從剛剛備受打擊的那一幕中緩過精神,到了嘴邊的一句話被活生生咽了回去。
對于這位掌握著神秘資源的蛇頭先生,胡海若自行腦補過他的無數形象,關于他的職業,他的身份,他的相貌以及他武功的強弱,包括可能會在什么地方遇到此人,會發生些什么事,該說些什么話,如何應對,可令他著實沒有預料到的是,這人竟然會如此低調,居住在如此破舊的居所,一副隱士高人深居簡出高深莫測的做派。
下一刻,房門被推開了。
胡海若側了一下頭,低矮的房檐幾乎擦著他的頭皮,腳下的門檻是一塊行將腐朽的爛木頭。房間內部果然小的很,凹凸不平的泥土路面、沾滿灰塵的灶臺、龜裂得往下掉皮的桌椅板凳、被煙灰熏黑的墻面以及墻角層疊的蜘蛛網……
出乎意料而又理所當然的是,房間里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