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番外 (明月筆記 七)
- 不盡悲歡
- 云華
- 1146字
- 2020-03-13 22:52:37
戊子年
三月初三大雨
明敘的相好墜樓死了。
得知這個噩耗的時候,我正從學院回家,甚至在路途中選了束顧清最愛的花,正帶著幸福的融光。
顧清將這個消息說的很慢,緩慢的語速總是給我,我能接受這個噩耗的錯覺。
他是被人逼死的。
梨園高臺足有四樓,在這個暴雨傾盆的下午,穿著《牡丹亭》的戲服,從高樓躍下。
致死,那些“守舊派”都沒能從他口中知道,和他踐踏世俗,亂了倫理的男人是誰。
游行暴亂是在晚上爆發的,被煽動的群眾正“正義凜然”的要將他“正法”。
國人常言,以和為貴,死者為大。
像是婦女偷人被浸豬籠那樣,即便是死了,他的命也并沒人惋惜,并不足以洗刷“民憤”。
我們趕到的時候,街上已經亂成一片,那些莫不相干的人淋著暴雨也要爭相來湊熱鬧,吵嚷著辱罵地上那攤傷風敗俗的“東西”。
自下午起,尸體癱在雨中,血水蜿蜒成淺色,任人指點唾棄。
明敘徹底崩潰,拼了命也要沖進去,替地上的人擋住難以入耳的辱罵。
可惜他身子太單薄,推不開擠嚷的憤民,也抗不過這狹隘的世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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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六大雨
明敘被父親鎖在后院第三天,還是不肯吃飯。
那尸體爛在梨園后街,被工衛隨手清理扔進了西山亂墳場。
我私下托了人,讓他入土為安,只是那墳很小,小的連碑都沒能立。
城里的流言傳的極快,左一句“壚子”①,右一句“兔兒爺”②,隨口一張,他們的唾沫星子就能斷人性命。
父親動手的時候,明敘沒哭,只是倔強的挺直后背,不肯跪,也不肯認錯。
我和顧清在樓下,像是等待行刑的死囚犯。
明明是春季,我卻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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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八小雨
明敘再沒去過梨園。
他將杜麗娘的戲服葬在西山,從此再不唱昆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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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三晴日
梨園的事在女校是學生茶余飯后的談資,縱使過了兩個月,也沒人知道那戲子的相好是誰。
一些權貴包養伶人的橋段,被她們隨意杜撰,編成了繪聲繪色的話本。
這位神秘的“權貴”上至南城高官,下至山頭地主,都被猜了個透,自然明敘也沒能幸免。
我本來沒想動手的,可是她們的嘴太過骯臟,連課后隨著司機來接我的顧清也不放過。
我下了狠勁,我做事向來謹慎,但是這次,我卻沒考慮過后果。
我是明家大小姐,誰也沒敢上來攔我,直到她們喊來了學傅,我才清醒過來。
……
父親沒留情面,一耳光扇得我耳鳴。
就像那天打明敘那樣,他一邊罵著傷風敗俗,一邊掄著棍子往我身上砸。
是他辱罵明敘齷齪的感情,還是嘲諷那戲子死得其所之后,我終于不再沉默,拼死也要和他論個是非黑白。
他聽我坦白后,提了棍子就要去找顧清,我死死的抵了門,任由他打罵發泄。
父親的棍子掄的狠,我沒敢叫出聲,我怕顧清同那戲子一樣,被世人唾棄,背上個亂了倫理的罵名。
可笑我半生循規蹈矩,單單一句的喜歡,就被自己的親爹定了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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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三十小雨
顧清的走的時候,什么也沒帶。
好多話,我想和顧清說,比如餃子里不要放白菜,比如吃魚記得挑刺,比如剝螃蟹記得去腮,比如生鮮湯里不要放菇菌……
再比如——
我喜歡你,顧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