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顧染很早就起床了。
原因是接到了老板周長皓的電話,問她要不要接陶漾手里的案子。陶漾接了一位歌手的名譽權代理,但是她現在遇到了突發狀況,實在抽不出身,只能把這個案子移交給律所里的其他人。
那位歌手是褚君以。
顧染爽快答應了下來,在郵箱里接收了相關資料,然后一一打開進行整理。
她是傳媒學院的學生,當年畢業后沒有去做相關工作,而是考了法考去做了律師,一是為了年少的夢想,二是想著在未來的某一天,她或許能夠幫上褚君以的忙。
整理到最后顧染忽然有點難過,我終于可以幫你做些什么了,你我卻已形同陌路。
下午兩三點的時候,褚叔叔褚阿姨就過來了,自她和褚君以工作之后,兩家就開始一起過年了。
女士們去準備年夜飯了,顧染也留在廚房里幫忙打下手,油煙機運作的聲音掩蓋住了客廳里聊天的聲音,她自然沒聽見褚叔叔那句話,“君以現在剛下飛機,一個小時后就到家了。”
三杯雞做到一半的時候,顧母才發現家里沒了鹽,于是匆忙將顧染推出廚房,讓她在超市關門前買一袋鹽回來。
顧染拎著一袋鹽回家的時候,在巷子口遇到了拉著行李箱的褚君以,他穿了件暗紅色的絲絨外套,戴一副金絲邊眼睛,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添了些隱藏在冰河下的桀驁。
顧染有些不自然,硬著頭皮跟他打了個招呼,“叔叔阿姨在我家,你帶家里的鑰匙了嗎?”
他看起來很疲倦,只輕輕抬了下眼皮,“沒。”
“那先去我家吧。”顧染說著,接過了他的行李箱走在前面,褚君以在她身后默默跟著。
一路無言。
到家之后,褚阿姨見他難掩倦意,忙問道,“臉色怎么這么差,是不是這幾天沒好好休息?”
褚君以點頭,“累,想睡一會兒。”
兩家父母不知顧染和褚君以的那些糾葛,還是如過去一樣,一心想撮合兩人,于是褚君以被推到了顧染的房間。
褚君以沒有拒絕,他真的很累了,進房間后直接躺到了床上,幾個呼吸間就進入了睡眠。
顧染脫了他的鞋子,又走近了想幫他蓋上被子,卻未料到他忽然睜開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看著她,目光冷厲,“顧染,我都知道了。”
顧染心中一凜。
“你們還真的是煞費苦心啊。”
顧染明白他的意思,當年她和經紀人為了讓他簽約,的確花了不少心思。
先說給他換一種營銷方式,不必要非要和女朋友分手,在褚君以簽約之后,他們緊接著給褚君以安排了很多課程,早出晚歸,忙到幾乎沒有見過太陽。
再之后公司給他安排了一個選秀,半封閉式的,每天只能定時定點和外界聯系,顧染就是在他去的第三天提的分手,借口是陪伴時間太少。
畢竟一起相處了十幾年,顧染很了解褚君以,他把唱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他自己。她提分手的時候,他已經登上過舞臺,感受到了夢想實現的滋味,斷然不可能輕易放棄。
這些暗戳戳的安排,褚君以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今天,他參加完跨年晚會的錄制后,在去機場的路上,給經紀人發了個紅包,道了新年快樂。
經紀人說數額太多了,他就開玩笑地說一句,“我又沒有女朋友,留著這么多錢給誰花啊。”
這個經紀人就是當初發掘他的那位,這么些年來一直帶著褚君以,從寂寂無名到光芒萬丈,他心中一直有愧,就把這件事情告訴了褚君以。
顧染有些心虛,看向床頭的毛絨玩具,避開他的目光。可她轉念一想,發現這不對啊,她心虛個毛線啊,當初那么做還不是為了讓他一心追求夢想嗎?
于是她坦誠地迎上褚君以的視線,“我承認我騙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可現在你功成名就,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吧?”
潛在意思就是,我是為你好。
哦,多么萬金油的一句話啊。
“我去廚房幫忙,你先休息吧。”顧染說著,轉身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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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君以醒來時,天色剛剛擦黑。
他抱著身上柔軟的被子,支起身體打開了燈,從這個高度能看到顧染書架的最下層,放的都是些花花綠綠的筆記本,她有寫日記的習慣,那是她的日記本。
褚君以忽然想到了什么,起身過去抽出幾本,找到對應的日期,快速翻動著。
顧染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么個畫面。
她知道褚君以拿的是她的日記本,但她記不清里面具體的內容了,因此雖有些惱怒,但并不慌張,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吃晚飯了。”
隨后她走近了,抽出他手里的本子,打算放回到書架上。不巧正好看到了那一頁的內容,心一慌、手一抖,本子掉到了地上。
分手之前和之后的那段時間里,先是在即將失去的恐懼中飽受折磨,后來又在極度的悲傷中苦苦煎熬,怕褚君以日后遭人算計,她不敢跟別人訴苦,就把這些感受盡數寫在了日記里。
褚君以蹲下身撿起了日記本,和其它的一起放回了書架上,“我理解你的苦楚。”
“嗯,”顧染低頭看著地毯的花樣,“去吃年夜飯吧。”
理解就理解唄,能怎么樣啊?該過去的都過去了。
“和好吧。”他說。
顧染抬起頭,眼眶有些濕潤,“好。”
窗外開始飄起雪花,一朵一朵,將這片北方的土地鋪成白色,雪花掩蓋住過往的風霜,給了所有的故事一個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