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棋，他來與你對弈（中）

仍舊是永安一個不起眼的小宅院，仍舊是半掩著門的佛堂，仍舊是一輪冷月印在了佛堂前的荷塘中。

來請他的人，穿著華服，腰間配著刀，可卻不屬于任何一個機構。

因為這些人，只屬于他的義父，曾經在朝堂上叱咤風云的人物。

沈安走到了他的半掩著門的佛堂前，此時一陣冷風吹來，他挺直了腰桿。

那半掩著的門“咯吱”作響，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一般慢，慢慢的再打開了一些，讓更多的月光鋪進了佛堂。

月光下的金佛，居然讓他覺得有些猙獰。

而在佛向下，一個背影坐在了佛前，背微微佝僂，穿著藏青色的沙彌袍，背對著他。

“我一直吃齋念佛，佛講因果，自問沒有什么對不起你沈安的，甚至還救了你。我待你如子，前些日子我都還和他們幾個夸你。可沒想到啊，孩子總是不經夸的，才夸了你，你卻把刀子對向了為父。”

“阿彌陀佛，善有善報，可我沒想到，我的善換來的是背叛。”

沈安看著這背影，臉上出現了一抹冷笑。

“當年沈家除了我和侄兒之外，慘遭滅門，孰善孰惡？”

那蒼老的聲音沒有回答他，只有木魚的聲音從佛堂中傳了出來。

此時這佛像，和這木魚聲，讓沈安覺得有些可笑。

“我侄兒之死，孰善孰惡？”

聽到這話，木魚聲驟然停了下來。

“所以，在袞州那個是假的？我還以為當初失手了呢。”那蒼老的聲音似乎帶著一絲笑意，顯得有些輕松。

“你就不怕我去斬草除根？”蒼老的聲音再度補充了一句。

沈安露出了笑容，便也不想站著了，朝著這看似空蕩蕩的院子里喊了一聲：“看座！”

他喊自然沒有任何的作用，隨后那面對著佛像的老人也說了同樣的話，這才有人拿了一個椅子放在了沈安的身后。

沈安倒也不客氣，便直接坐了下來，對著那佛像，對著那老人。

“你不會動他。”沈安說的斬釘截鐵。

“因為你想知道沈家鍛造的法子，有了這法子，不管是自己屯兵也好，或者賣到其它國家也罷，對你來說，都是天大的好處。”

蒼老的聲音頓了頓，隨后說道：“不是還有你嗎？”

沈安微微一笑，月光下他的笑容顯得極其的燦爛。

“你會放心我好好的活著？”

那蒼老的聲音也顯得輕佻了起來。

“說的不錯，一把利刃用不好會傷了自己。但若是我計劃成功，這鍛造的法子要不要都無所謂了。”

沈安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么說，臉上的笑容更甚。

“我也不妨告訴你，我那個小兄弟和某些當年宛陽城的禁衛有關系，若是你殺了他，我保證你一輩子別想再找一個傀儡。”

那蒼老的聲音不再響起，隨后木魚聲再度出現，約莫過了一刻鐘，只聽到一聲嘆息。

“做得不錯。”

老人似乎是在夸獎沈安，如同夸獎自家的孩子一般。

“你說的沒錯，我會留下他，并且好好的待他。”

沈安聽到這話，露出了笑容。

“但有一點，你誤會我了。”

那道聲音有些嘶啞，說得極慢。

“哪里誤會了？”沈安接著問道。

“作為臣子的，自然要聽從上面的意思。所以，不是我貪圖你沈家那神乎其技的鍛造之法，而是有人不允許它存在。”對著佛像的老人，背部微微起伏，嘆了一口氣說道，似乎當年他滅了沈家，全是因為無奈。

沈安聽到這話，伸出了手拍了拍掌道：“您老若是去唱戲，定當能成為名動天下的角兒。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說起慌來，聲音都顯得那么真誠。”

老人不為所動，沉默不語。

“我猜猜，你說的逼迫你動手滅沈家的是英帝還是武帝？不對，應該是北魏你的君上吧？”

沈安神態輕佻，話語中帶著一絲戲謔。

“當年的您，權傾朝野，讓乾朝在幾座王朝只見游刃有余。可惜啊，陛下被俘，新皇帝強硬，還有一顆將星冉冉升起，讓你逐漸失勢。更讓你頭疼的是，本來當初那場戰役應該在你的掌握之中，乾朝當時強大，本來你想讓北魏的君上俯首稱臣。可是讓你沒想到的是，你一手扶持的太監，會做出那等愚蠢至極的事兒。”

沈安說到這兒，便停住了。因為這些事兒他沒有證據，全是靠推測，他需要別人的驗證。

“大體是對的，若你能一心一意的跟著我，在我有生之年，我敢保證，乾朝內會有能夠席卷天下的勢力！”此時老人的聲音不再如同破舊的老木門一般，反而洪亮有力。

沈安嘴角勾起了一絲嘲諷。

“這股能夠席卷天下的勢力，是姓李，還是和您同姓，姓安？”

老人默不作聲。

沈安沒有管他，繼續說道：“你本來只想做一個合格的權臣，但一切都被那自以為是的太監給毀了。你受到了牽連，當時乾朝無帝，大勢所趨，武帝便登基。那時候的你，被強行致仕（退休），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可你覺得，皇帝薄情寡義，等到英帝重回帝位，你本以為你能再度出山，可惜的是，英帝只是讓你領著翰林院，負責教太子還有皇子。也是那個時候，你想掀翻李氏。而當時，我沈家所出軍械天下第一，故此你誣陷我沈家意圖造反。當滅了沈家之后，你突然發現沒找到你想要的東西，恰好知道我還活著，便假裝仁慈，說要替沈家翻案，還借助你門生的力量，幫我換了一個身份。”

“哎，實在了可惜了，你此時還有機會。”老人愛才之心頓起，還想給沈安一個機會。

“后來我找到了侄兒，也是那個時候，你派人去逼問沈家的秘密吧？結果把我侄兒殺了，也正是因為我侄兒死了，我才會暗中查探。”沈安笑著說道。

老人聽到沈安的話，終于轉過了身子，看著沈安。

“所以你這忤逆子，假意是想幫我找到當年流散在民間的皇子，實際上想借助何天，來挖出我的人！”

老人厲聲呵斥，而沈安卻露出了笑臉。

一向智珠在握的義父，很少會生氣。而今天，自己終于把他逼得失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