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棋，他來與你對弈（下）

老人的胸口上下起伏著，而沈安則是歪著頭，看著站在佛前的老人。

月光照在了佛像和老人的身上，佛本慈悲，卻成了他心安理得的借口。

“你看什么？”老人臉上充滿了嚴肅和憤怒。

這一次到現在為止雖然他還沒損失什么，但他討厭背叛。

當年若非他一手扶持上位的太監背叛他，他也不至于被牽連；當年若非乾英帝復辟后背叛當年兩人的約定，這乾朝必將更加的輝煌。他自己，將會青史留名，成為千古賢臣；而那個帝皇，也會受盡愛戴。他堅信，只要乾英帝能夠繼續信任他，而非讓他去掌管翰林院，他們君臣二人必將會成就一段君臣佳話。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兩次的背叛煙消云散。

所以，他討厭背叛，更討厭自己欣賞的人背叛自己。

“我看這佛什么時候睜開眼，收了你！”沈安冷笑道，臉上雖然也有一絲猙獰。可比起老人來，卻是顯得慈祥得多。

“佛祖只會保佑我，憑什么收我。我這是為了天下人，這是大善！”

聽到老人的狡辯，沈安毫不留情面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作惡的人總會有一千個好的理由來說服自己去作惡，而行善的人，只需要找到一個理由便會去行善。

善惡不在于理由，而在于那一念之間，你是想做還是不想做。

沈安沒有和老人辯解，這沒有意義。

“說吧，你還有什么遺愿？”

老人稍微緩和了一些，看著沈安。

“沒啥其它愿望，只希望你下次我們早些見面。”沈安淡淡的說道，若是不知情的，還真會以為是好友之間的約定。

“不用等了，下次投胎輪回的時候，別當人，太累！這是為父給你的最后一個忠告！”

沈安聽到這話，臉上掛著笑容，還帶著一股子莫名的自信。

“我賭，我們一定會很快再次見面。”

老人的雙眼如同鷹隼一般盯著沈安。

“你如今還有什么手段，還有誰會幫你？”老人說著，突然“哦”了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隨后說道：“若是你有證據，孫政青和岳長空也許會幫你，可你沒有證據。莫非，你靠的是你認的那個侄子？”

老人說著，險些笑出了聲。

他不覺得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能夠對他造成什么威脅。

“對，他們會很快把你送下來，你信不信？”

老人聽到這話，怒極而笑。

“若是他真有這本事，我蔡某的銅像世世代代跪在你沈家祠堂前面！”

沈安聽到這話，也是露出了笑容，湊近了老人，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即便是這樣，我沈家祖先也受得起，同樣也不會原諒你！”

老人聽到這話，臉立馬擰成了一團，笑意消散。

“我的好兒子，為父給你留一個全尸！”

沈安坐回了椅子上，偏過頭去，眼睛瞇了起來，看著月亮。

當他再度轉回來時，眼眶之中已有鮮血溢出，嘴角有白色的泡沫。

沈安感受得到死亡的靠近，可這并不讓他覺得恐懼，反而有些輕松；他終于能夠去下面向沈家列祖列宗請罪了，請求他們饒恕自己這些年來認賊作父，請求他們原諒自己沒有保護好沈家的最后一個血脈！

“我豈會讓你的手臟了我沈家的軀體，知道我為什么沒有毒殺你嗎？”沈安的耳朵和鼻孔也有鮮血流出，面容恐怖，還帶著笑容，顯得十分詭異，如同佛教壁畫中走出來的惡魔。

老人眼中出現了害怕之色。

確實，剛才若是沈安想動手，這么近的距離，不管是刀也好，還是毒藥，自己十有八九躲不開。

“你追尋了一輩子的權勢，一輩子的名聲，怎么會讓你這么輕易的死去。你不是喜歡下棋嗎，還喜歡以天下為棋子，這次我找了人來同你下，我要你輸。”

沈安的語氣驟然一變，最后半句話似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我要你，身敗名裂！”

這似乎是觸及到了老人的弱點，他追求了一輩子的東西，若是被毀了，比讓他死還難受。

他不是何康伯，那個蠢蛋，為了所謂的正義，為了所謂的公道，能夠不要性命；即便有大量的金銀放在面前，他都蠢到拿去救濟那些窮人。

他要流芳百世，他要后人提起他的名字，都舉起大拇指，臉上帶著驕傲。

沈安的頭微微一偏，沒了氣息。

可那一雙眼睛，卻似乎是一直盯著老人，盯得他心底發毛。

他往后退了一步，險些摔倒在地上，還好急忙扶住了門框。

“來人，把他處理了！”老人的聲音顫抖，背后發涼。

很快，便有穿著尋常青衫的帶刀私衛來了，他們提起了沈安的尸體，如同提著一只獸一般。

幫忙處理尸體這種事兒他們干得可不少，永安城外有一個瓷窯，這些尸體都化成了燃料隨后融進了那些精美的瓷器之中。

看著私衛將沈安的尸體提走，等到了門口，他這才冷靜了下來。

冷靜之后，立即吩咐道：“等下，把他放回他的宅子處，隨后讓老蔡頭仿照沈安的筆跡寫下一封罪己書。我要讓所有人都認為他畏罪自殺，我要所有人都唾泣他。想讓我身敗名裂，我要先讓他被萬人唾棄！”

私衛接到命令之后，便帶著沈安的尸體走了。

老人轉過頭，看著月光下的佛前，雙手合十，臉上出現了虔誠之色。

“我佛慈悲，保佑我。以后弟子必將為您蓋上大廟，必將讓這腐朽的王朝重新煥發生機，讓百姓安定平和。”

說完之后，他朝著佛像恭敬一拜，隨后關上了門。

月光帶來的光明被擋在門外。

……

翌日。

肅州副鎮撫使沈安，于家中服毒自殺。

同時還發現了一封罪己書，經過字跡辨認，確定為本人所寫。

并且，沈安從督查院突然成為副鎮撫使一事也被人翻了出來，他從原本利用何天與北魏公子與公主談判為國謀福利的有功之臣，成為了奸臣。

這天，翰林院前一任掌院學士之子，如今的翰林院侍讀蔡德澤跪在了乾龍殿前不停的磕頭，磕得滿臉是血。

且他口中大呼自己看錯了人，認錯了沈安為“義弟”。

太子得知，親自前來扶起了蔡德澤。

這位翰林院侍講并不值得太子這么做，但他的父親，是自己的老師。不僅如此，他的父親曾經擔任過尚書令和太師，還險些成為了太子的岳父。

因為這層關系，太子不得不對這蔡德澤敬重有加。

當然，這與老蔡大人在朝中有眾多的門生也有一定的關系。

正因為蔡德澤此番作為，鬧得宮里宮外沸沸揚揚，太子不得不將沈安查一個底朝天，且從嚴處理。

讓他沈安，遭到萬人唾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