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利小刀他們才離開不久之后，沈安便寫了一封信，收拾好了一個包裹。

他親自去寄的信，包裹也是。

因為他有很多事兒要交待那兩個小家伙，他還有很多的心愿沒能完成。

人這一輩子啊，總會有些遺憾。

甚至會為了那些遺憾去送死，葬送一切都在所不惜。

趁著永安的士兵還未到來，趁著他在這平陽城還有話語權，他要把能安排好的事兒都安排妥當了。

沈安第一次走下了地牢，第二次看到了何天。

何天的日子不錯，甚至還胖了一些。

第一次見到何天的時候，是在一張床上，他光溜溜的，身旁還有一個女人。

之后沈安便沒再見過何天，甚至審問之類的，都交給了其它人去做。

“你來了？”

何天吃著烤肉，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沈安。

“嗯。”

沈安淡淡的應答，也不客氣，從何天的手中拿了一塊肉放在了嘴里。

“你是想跟著回到北魏，還是想死亡？”

何天聽到這話，遞肉往口中的手停頓在了半空之中，隨后他的眼睛瞇了起來。

何天自然知道沈安不會殺他，若是沈安真的要殺他，恐怕早就動手了，也不會如此的費力。其實事到如今，他也清楚沈安想要的是什么，對于他甚至幕后之人，沈安都清楚，他需要的只是一個扳倒那人的理由。

何天把肉遞回了嘴里，頭偏向了另外一邊，臉上掛著幾分憂愁，似乎是陷入了回憶。

“我見過你，當初在院子里。我記得，月兒很明，恰好照了進來，射在了那金塑的佛像上。當時，你們就站在了門外，應該是七個吧。我一眼就看到了你，你穿著青衫，眼神中都是光，哪像如今，變得滄桑了。”

沈安淡淡一笑，仿佛一個聽私塾先生認真講課的孩子，看著何天。

“所以，當初你抓我的時候，我很詫異。可后來我得知，你姓沈，還是那個沈家的時候，一切就都想通了。其實你知道的，因為一些事兒，我也和他鬧翻了，沒必要這么對我的。”

沈安看著燃燒的火，似乎是陷入了沉思，隨后說道：“但我們不一樣，我想直接扳倒他，是為了我自己，也是為了乾朝；但你不一樣，你只是想給他一個教訓，牽制他。道不同，不相為謀。”

何天聽到這話，轉過頭笑了笑。

“的確，這么一個位高權重的人物，若是直接被扳倒了，這可是我們北魏的損失。但我沒有想到的是，他想對我出手。居然只是為了無聲鈴的下落，我不重要，我若是死了，自然會有人前來頂替我。但我這個人啊，就是喜歡活著。”

沈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還是決定直接告訴他。

“當初，他是太子的老師，陛下身體不錯的時候，太子自然會聽他的。可陛下重病，他急切的需要增加手里的砝碼。當年太子是他養的小狼崽，他讓太子去咬誰，太子就咬誰；但現在，這小狼崽露出了獠牙，其它的小狼崽不堪大用，而且不一定會聽話，所以想找一個新的。”

何天看著沈安，站起身來，突然冷笑道：“得此大臣，北魏之幸，乾朝之禍啊！”

若是這話是夸一個北魏的大臣，沈安只會覺得遺憾，為什么乾朝沒有這種大臣；可偏偏，這話是一個北魏人對乾朝大臣的評價，只會讓沈安覺得慚愧和心寒。

“不久后，春申公子和公主要回北魏，你怎么打算？”

何天看著沈安，齜著牙說道：“你不是要我‘死’嗎？我去北魏，倘若他花費大代價來交換我，北魏那群人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把我綁了交給他。既然這樣，我還回去干嘛？”

“那你有什么打算？”沈安淡淡的問道，本是仇敵的兩人，現在居然和老朋友一般。

“一些線索，在宛陽城，還有幾個當年你們所謂的什么禁衛的手里。為了自保，我只能先在他之前找到他想要的東西，才有資格談判。畢竟個人，在國家利益上面，顯得不值一提，但偏偏我想活著。”

沈安聽到這話，心里如同落了一道驚雷。

“禁衛”、“宛陽城”這兩個詞讓他想起了一個人。

對于利小刀和他的義父利大海，沈安有過調查，但卻沒深入。如今聽到何天這么一說，如同撥開云霧見到了晴天一般，心里頓時有了一種懷疑。

“利”不就和“李”相似嗎？

不過，作為他們這種人，掩藏情緒只是最基本的能力。

“哦，這樣啊！也行，明天夜里這兒有一場大火。”沈安恢復了平靜，淡淡的說道。

何天也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同，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沈安吃了一塊肉，拍了拍手，隨后站起身來，朝著地牢口走去。

當快要踏上甬道的時候，月光打在了他的側臉上，他微微偏頭，突然停住了腳步，隨后說道：“對了，如果宛陽城里沒有線索，你又沒有事情的話，可以去袞州，找一下利小刀。”

何天有些莫名其妙，雖然說他的確欣賞利小刀，可專門去找他，卻是沒有必要。

沈安接著補充了一句。

“算是幫我一個忙，我認了他當侄兒。”

何天一愣，想到了沈家的事兒，重重的點了點頭。

雖然，沈安說的是去找一找，其實何天明白，利小刀成為了沈安心頭的寄托，讓他去照拂一二，有托孤的意味。

沈安不跑，此去回永安，后果可想而知。

“多謝。”

沈安說完之后，便走出了地牢。

何天看著他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個人算盡一切，卻有些可悲。

一天過后，地牢起了火。

地牢里找出了一具尸體，尸體焦黑，但看體型，應該是何天無疑。

在鴻臚寺的斡旋下，北魏答應減少當年宛陽城一戰后乾朝應該支付的部分賠款。

這個消息傳回了永安，比岳長空大元帥打了勝仗還高興。

同時，北魏的公子和公主都被歡送回了北魏。

……

永安，崇仁坊。

沈安的府邸在此處，原本他就是一個小官，是這次的事兒才被提拔了起來。

穿著錦衣，腰間挎著長刀的武士站在了門外。

沈安穿上了青衫，剃了胡子，頭發也仔仔細細的梳理了一遍，然后插上發髻，從里到外都打整了一番。

褪去了官袍和錦服的他，宛如一個讀書人，一步踏出了房屋。

“走吧，義父應該久等了。”

沈安露出了微笑，抬頭看看天，有一種解脫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