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負放下茶盞，看著眼前的劉眾，許久沒有說話。
“夫子，為何這般看著學生？”
劉眾摸了摸臉頰，難道臉上有臟東西？
“狗兒，你從七歲便喚我為夫子，如今已經舞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狗兒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
逃跑啊！
能逃多遠是多遠，直到跟戰爭無緣為止。
“夫子，方技本是養生，濟世救人為主，以探知星象氣運，觀世間眾生疾苦而救之，學生不才，胸無大志，愿潛心方技，以傳后人。”
行醫他可不干，他見慣了谷負整天不在家，到處游歷行醫，刮風下雨的，都沒個地兒躲，弄不好人沒救到，自個先病了，這種罪，他可不愿受。
還是找個地方躲起來頤養天年的好，小命要緊啊。
“嗯！不錯。”
谷負捋了捋胡須，對劉眾的話很是滿意。
都知道流傳后人了，這還不是胸無大志？方技家流傳后人的，岐伯，俞拊，扁鵲，哪一個不是大人物？哪一個不是高風亮節？自己這弟子果然沒選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狗兒，你可知夫子為何回來？”
“夫子行累了？想回來歇息？”劉眾故意猜錯，夫子那奇怪又固執的思維，眼里除了治病救人，還能有什么？
谷負搖了搖頭。
“行醫濟世，救助蒼生，本是醫者本分，我輩當以扁鵲為楷模，又豈能言累？要知道頓一頓腳步，就有可能因沒及時趕上，而有病者喪命啊！”
夫子真是好人啊，劉眾給夫子發一萬張好人卡。
“那夫子一定是想念學生和谷倪妹妹了。”
“你跟谷倪無災無病，我又何須想念？與那些生命垂危的病者相比，為師更掛念病者。”
果然，依舊是病人為重啊，每次回來，不都是為了拿自己珍藏的藥材嗎？
“學生愚鈍，求夫子指引。”劉眾繼續裝傻。
“為師在行醫途中，悟得這方技之根本，行醫濟世，一人不足以救蒼生，既救蒼生，就需要合眾人之力，我就想，狗兒也大了，也該替為師分擔一些了。”
谷負捋了捋胡須，抿了口茶。
眾人？夫子您只教了谷倪妹妹和我兩個呀？要我分擔？行醫濟世嗎？
“夫子，學生近日也悟了些方技之略，想說與夫子聽。”
“你也悟到了？太好了，來，狗兒說說是不是跟為師所悟相同？”
自己這弟子果然名不虛傳，小小年紀就已經悟透了方技略，谷負一臉興奮的看著劉眾，期待著劉眾再次像七歲那年一樣，剛學沒幾個字，就會背道德經了。
“夫子，方技者，以順天意，理經絡，調節人體機能而救治病者，強調整體觀念、陰陽五行、藏象經絡、病因病機、診法治則、預防養生和運氣，學生在想，若這天下也是一位病者，該如何醫治？”
劉眾問谷負，但谷負沒有答話，而是一臉興奮的看著劉眾，等著劉眾繼續說下去。
“若這天下也是病者，學生自當醫治，小病需靜養，三五日即可，大病需調理，精心照顧，而今這天下，自周天子式微，諸王強盛，諸王之間相互攻伐，戰火紛飛，天下九州滿目瘡痍，戰死者遠多于病死者，若要濟世，當從根本出發，調理天下脈絡，以穩九州之地。”
“該如何救治？”
還沒等劉眾緩過氣，谷負便急切的問。
“行醫者，醫人，更要醫心，若心無存活之念，即便是扁鵲在世，怕也難以醫治，而方技者，醫世為上，以養為中，以救治為下，三者兼備，才能使天下安泰。”
“而今這天下，尋死者不多，但迫于尋死的卻眾多，根源，便在于諸王之爭，學生雖愚鈍，但欲尋這濟世天下之良方，使得諸王免于紛爭，百姓安然若泰，少者三五載，多者數十載，不懼艱辛，定救這蒼生于水火之中，雖死，無憾！”
鬼才想死呢！
十年八年的，恐怕自己早已逃離了這個紛爭的亂世，連夫子也會把自己給忘了吧？
反正秦始皇也會統一六國，自己何必去添亂。
誰愿意跟著亂世共存亡，那就讓他自己去救好了，我是庸人，活著足矣。
“太好了，狗兒，說的太好了，想我谷負身為方技中人，視方技為濟世之長，行醫德以治天下，奈何天下病者眾多，為師就是累死，那也救不完啊，如今聽狗兒一席話，為師忽然覺得白活了幾十年，狗兒，你等著，為師定助你尋得這濟世之法。”
谷負聽完站起身就往外走。
“夫子，夫子您留步，唉！夫子！”
劉眾急切的想攔住谷負，但谷負走的太快了，劉眾氣喘吁吁的追了幾步，竟然沒追上。
“狗兒勿憂，為師雖然剛回來，但聽狗兒一席話，現在為師渾身是勁，狗兒放心，為師定會給你找個好出路，助你完成心愿。”
谷負大步流星，身姿輕盈，很快就沒了影子，只留下后面這句話，讓劉眾無法理解。
誰憂心您累不累啊？我是想問您是不是搞錯了？我只是想冠冕堂皇的墮落幾年，怎么您還越聽越興奮了？
“夫子，狗兒還想讓您取個名字呢！”
看著谷負離開的身影，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無奈，搖了搖頭，正巧看到谷倪一臉崇拜的樣子看著自己。
“谷倪妹妹，你這是？眼睛有疾？”
不過是跟夫子較量一番，說服夫子別讓自己出去行醫，這就崇拜上了？
“狗兒哥哥，谷倪確實眼睛有疾，這么些年，竟然沒看出狗兒哥如此胸懷大志，以救助蒼生為己任，不懼辛勞，不畏生死，狗兒哥，無論道路有多艱辛，有多困苦，谷倪一定會支持狗兒哥。”
這哪兒跟哪兒啊？
我就是想活著而已，說錯了？
“谷倪妹妹...。”
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狗兒哥！”
“谷倪妹妹...。”
“狗兒哥！”
等等，這畫風是不是有問題啊？
劉眾就想解釋一下，但看著谷倪含情脈脈，一肚子話全給憋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