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添宇于就近的椅子落座,座椅并未墊著任何東西。即使隔著衣服的布料,木頭傳來的透心涼,確確實實的涼意襲擊全身。如夏日里冰箱里端出的大西瓜,入口即給牙齒帶來的震撼。
他手指尖掐著檔案袋的紐扣線,一圈又一圈地解開。掏出的是一摞摞的照片,有熟悉的面孔,也有不熟悉的面孔。難以想象這些,跟他的案件都有關系。
王二叔身邊的茶幾上,開水滾滾,煙串徐徐上升。他洗洗刷刷了茶具兩個輪回,最后弄出兩杯茶。眼神示意,“喝點茶。”
動作完,他自己率先端起茶微微抿了兩小塊,發出吧唧一聲,似是回味無窮。緊接著抖動雙腿,腿上的肉晃動得厲害,隨即兀自開口“照片早就已開始準備了。聽王旺說,是受托于一位叫秦常在的人。”
“耳聞兩人有交情。不然,王旺可沒那么佛系,多事到幫個毫不相干的人。”
慕添宇薄唇微啟,準備問個所以然,對方倒是客氣得很,“我們邊喝茶,邊聊。”
里面的資料,經過他手,查獲的信息。無非是冤假錯案的來龍去脈,來來去去的利益糾紛。
人吧,一旦用心用力去捋順層層錯綜復雜的關系,真累。他漫不經心地喝著茶,斜眼睨了慕添宇一眼,繼續道:“
說白,你命不好。
家里放什么不好,好端端的放什么砒霜。沒判刑前,找人疏通關系也不對,錢偉,呵呵。那是什么人,你不知道——他,就是兩面派,通吃。我們業界的人像避瘟神一樣,避著他。
你們大概不知道吧,他跟沈家特助,許彪,是穿同個褲襠的兄弟。
而沈家的媳婦,與你們光怪陸離村林家是親戚。
林家的權力,又忌諱魏家的權威。
來來去去,你就是砧板上的羔羊。不是被宰,就是被燉。”
王二叔三五句,就把整個故事的來龍去脈說完。冷哼了兩聲,順道互換交疊的大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抖動。
都說男抖財,女抖賤。他可不關心這。短短幾十年,怎么舒服怎么來。再說,他深諳生命無常,及時行樂才是王者。
抱著好奇的心情,慕添宇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小口,放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區區些照片,就能編出這些故事,有點懷疑對方在糊弄他。畢竟案件過去好些年了,人們又那么健忘。哪會記得多年前的事。
呵!王二叔鼻翼間溢出一聲輕笑,“你以為我們是干嘛的?”
“我們王家,大哥王旺,涉及的行業及掌握的人脈,不用說吧。”
“就你這事,區區小事一樁。”話中,自帶一股無人能敵的驕傲和自豪感。
新時代,產品都要學會包裝,何況是人。吹得天花亂墜講故事的本事,無形中成為一種生存之道,滿足無數中年老男人的虛榮和面子。
慕添宇靜靜地凝視著他,眼神里透著審視。看得王二叔心里一陣發怵,對方的眼睛像貓頭鷹搬。失神間,他喝進口的茶嗆到,發出好幾聲猛咳嗽聲。手掌不由放置于胸腔處,輕輕拍了拍。
他抬頭,沖著慕添宇咧嘴尷尬笑了笑,“小事小事。”慕添宇撇頭,垂眸佯裝不介意,端起茶杯繼續喝茶。緊接著說了句,“秦常在,有交代其他事情么?”
王二叔一怔,半響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誰。“哦,瞧我這記性。”他說著,起身走至柜子旁邊,抽屜一拉,拿出另外一個檔案。拍了拍灰塵,抽屜一關,人也轉了過來。
“這是他女兒的。”
N久前,他前往監獄探望王旺。王旺對他說,“秦顏佳,幫查一下她。”
他與秦常在的交情,說來也怪。后者即使呆在滿是泥潭里,總是一股清流的樣子,很令人磨牙不爽。就那么個人,在他即將命喪黃泉的路上,給他提了個醒。
他王旺,做事的標準是:能用錢解決,絕不用腦袋,能用錢解決,絕不欠人情。
他怕,世上最難還的人情債會牽絆他內心的負罪感。
曉得秦常在,對那個叫秦顏佳的干女兒特別在意。他便偷偷地吩咐下屬查,以還了債。
王二叔腦子發出問號?難不成大哥在里面看上對方?
“誰啊?”他問。
八卦之心,人人有之。
“你不認識。”
“說說看,或許我認識呢。”王二叔窮追不舍地問。一種不說答案,他就不走的架勢。再說,世界這么大,周城和鐘城,可小了。走在大街上,碰見初戀的概率比中彩票大得多。
常年混跡各個黑灰地帶的圈子,人人都可以成為江湖朋友。
“秦常在的干女兒。”
“鐘城,開醫館。”
“咦?”王旺剛說完,他想起什么似的,確認道,“鐘城,開醫館那個女的?”
曾經,自己跟哥們應該是去過那,開藥。他那褻瀆子的朋友開玩笑地說,“這個女的真好看。”
醫館的那女子,五官立體。
外頭下著雨,她小跑回來。渾身濕漉漉的,單薄的衣服緊緊裹著她美麗的身體,豐滿的胸脯隨著喘氣微微起伏。指尖輕輕拍著衣服的雨水,胸前的山峰愈發抖動明顯,惹得在場的兩人移不開眼。
興許是察覺到目光的注視,她別過頭一看,驚嚇得扶著桌角,然后發怒似地瞪了對方兩眼。扭頭,急促的步伐,往里屋走。
兩人開玩笑期間,稱藥的少年語氣不太好,像是即將發怒的小獅子。說道,“藥好了,拿走。”
“四十九塊九。”
“三碗水熬成一碗,一天兩次,總共三副藥。”
“忌辛辣,宜清淡。”
蝦米說著,不著痕跡地掃了那兩個人一眼,嗯,不是好人。
若是放在平日,他定會再吩咐多一句,“調理效果怎么樣,喝完藥再過來復診。”這兩個人,一看就不是好人,少接觸為好。他把要吩咐的最后一句話吞回肚子里,希望對方不要再出現。
王旺站起來接過藥,拉著他哥們準備走。誰知那哥們給他使了個眼色,腦瓜子微微斜了斜。若他還不明白對方的意思,那就是傻子了。
哥們想等那女子出來。
少年氣鼓鼓地盯著他們。
一個電話不合時宜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