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亂世沒有說法
- 明末的王樸
- 云上朱雀1
- 4348字
- 2025-04-23 15:51:13
精神上輸了,但是物理上又是另外一回事,王樸對自己的鋁甲騎兵很有自信,他是個接受現代教育的唯物主義者,才不信邪,再強的騎射也射不穿全身裝具重甲騎兵。宋偉的車營布置在正前方,他和吳襄的騎兵分別列于左右偏后位置,呈一個品字形。
照東虜騎兵的攻擊路徑,這是準備擊穿宋偉的車陣嗎,但這未免太魯莽,只要吳襄和王樸的騎兵乘著東虜騎兵沖鋒的勢頭減弱,一個鉗形合擊,配合好了就有可能將他們打崩。
王樸在這邊算計著得失,不時轉頭往北去看吳襄那個方向,距離有點遠,看不清吳襄的傳令意圖,但想來吳襄是個宿將,一定不會錯過這樣好機會。
但是,王樸才是一個新手,他從前只是剿賊得力,面對烏合之眾時有如神助,己巳之變遇到東虜,僅僅借地形之利堪堪自保,從來沒有打過真正的高端局,今次才是頭一遭。
只見,東虜騎兵在與宋偉部相距一百步時突然轉向,折向吳襄部,王樸擰眉不解,就見天上下起了箭雨,烏壓壓一片投了過來,這些東虜是在轉向的同時,吊射了一箭,箭矢落入王樸的陣中,叮當響徹貫耳。
娘的,還好我的騎兵都披著甲,原來是聲東擊西,明面上是沖殺向宋偉部,中途轉向吳襄部,其實我特么才是真正的目標。
這一陣箭雨雖然來的出其不意,但是,王樸的寶貝疙瘩們,鋁甲裝具騎兵都頂盔摜甲,吊射的弱箭傷不得分毫,只是,馬嘶聲不絕于耳,王樸繞著軍陣策馬跑了一段,才看清有很多的備用馬中了箭。
王樸的這支騎兵每人配雙馬,但是備用馬都安排在軍陣的后面,而且為了節省馬力,沒有披甲,故而吊射的箭雖弱,還是箭傷不輕。
這特么是故意,王樸絕不相信東虜那些出離碩大的箭矢會被幾兩風吹偏,
“為什么要射我們的馬。”王樸琢磨了一下,估計是看出我們身上的甲胄堅實,知道射不穿,才去射備用馬。
“不對勁啊,不對勁。”陳士良看起來異常的焦慮,但他又說不出所以然,對了,這家伙也是個新手,文人不懂打戰。念及此,王樸就沒有再深究,這是一個致命的失誤,后來,王樸每每夜里復盤這一幕,都恨不得咬舌自盡。
不過須臾間,這五六百個東虜騎兵在那方寸之地繞了一個圈,又回來放了一箭,借著騎馬的慣性,拋射出的又一陣箭雨落在王樸身后不遠,蕩起震耳欲聾的聲波,這一回仍然是殺傷了大量備用馬。前面的東虜騎兵如同水窩一般,綿綿不絕,瞧這架勢是不打算停手。王樸等不下去了,只好一咬牙,下令全軍出擊。
王樸的鋁甲騎兵當先排成一列,他們豎執用鋁桿加長的五丈騎槍,看上去很緩慢的沖向東虜騎兵,但無形的威壓隱隱讓這片天地間的眾人心悸。東虜騎兵也敏銳察覺來者不善,立即變陣應敵。
王樸親身犯險,在親兵護擁下,與其余騎兵一起跟在鋁甲騎兵的后面,擺了一個楔形陣,待前方鋁甲騎兵把敵陣沖散,他就可以率領眾人上去收割首級,這些首級可是寶貝,王樸這一回打算親自割一兩顆回去。
但是東虜騎兵先是擺出一個橫列的陣型,顯然準備正面硬拼,可是待鋁甲騎兵靠近后,東虜騎兵上下都倒吸一口涼氣,那些一整塊鐵包裹的全身鐵甲與騎甲是認真的嗎,這是人能駕馭的甲嗎。東虜人雖然勇力不凡,卻也不是巨靈神,眼見這駭人的鋁甲裝具騎兵沖來,頓時感到不妙,于是首領連忙一聲招呼。
就在鋁甲騎兵開始加速沖刺的當口,東虜的騎兵突然轉向。
雖然有點倉促跟狼狽,但是王樸的鋁甲騎兵把騎槍放平后,槍頭離東虜騎兵的后背還有一小段,然而卻怎么也拉不近了。兩股騎兵就這樣,一個追,一個逃,兩軍相距只有五步遠。這一幕居然讓王樸恍若隔世,因為他想起來了后世的電影英雄里的那段,李連杰拿劍飛身刺向甄子丹,而甄子丹后退用槍格擋,兩人在空中橫飛,且相距始終不變。
王樸暗罵可惡,這些東虜騎兵轉向也太快了,而且提速也快到沒道理。但他很快就欲哭無淚了,因為東虜最厲害的騎射戰術,就叫五步射面。
與此同時,遠處觀戰的吳三桂深深把手指頭嵌入到坐騎的后頸肉里,引得身下黑駒疼的搖頭抬蹄。他冷汗淋漓的問父親吳襄,道:“原來東虜一直在我們面前留了一手,這支,這支鑲黃旗的騎兵可都比我們強太多了。”易地而處,若是吳三桂的家丁騎兵遇到這種處境,沖陣時,要臨陣掉頭,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不亂上一陣,正好給對面當頭一擊,必全軍覆沒。
吳襄先是默認,他也是這樣想的,只是回過味來,不能承認啊,不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于是搖了搖頭,道:“這恐怕是有意為之,事先練習了很多遍。”
吳三桂想了想,臉色好看了許多,道:“那還是,還是不錯的。”
與此同時,宋偉也在車陣后,細小的嘀咕著一句:我果然是來送死來了,呵呵。
回馬彎弓,箭簇寒芒一閃,只聽異常響亮的放弓聲和破風聲,緊接著幾下刺耳的金鐵相擊的怪聲,
五步射面技驚天人,頓時就有十個鋁甲騎兵面部中箭翻落馬下,他們剛著地,還在翻滾間,就有無數隨之而來的戰馬飛蹄,被紛紛踩成肉泥。鐵蹄無情的把鋁甲都踩爛了,鋁鐵相擊,火星子濺起,伴著血漿,腦漿翻滾成一朵花,從旁邊看上去神似這批經過那處的戰馬,有一瞬間突然踩著哪吒的風火輪。但是沒等正陷入奇思怪想的王樸回過味來,自己這邊的鋁甲騎兵畢竟都為百戰精銳,他們隨前主將滿桂南征北戰多年,與東虜也交手過數回,并不驚惶,紛紛當機立斷拋掉無用的騎槍,掏出短銃抬手就放。同樣的東虜騎兵也紛紛栽倒落馬,被后面的戰馬飛蹄踩爛。
就這樣,兩支騎兵上演驚人的殘酷對決,極限一換一,分別用短銃與弓箭,在騎馬狂飆中近距離互射,只要落馬都是死無葬身之地,只來得及悶哼一下就見了閻王。
到這時,王樸才醒過味,他連忙下令鳴金收兵,東虜射箭可以綿綿不絕,而他的騎兵每人只配四把短銃,再耽誤下去,必然吃虧。
聽到叮叮叮的刺耳銅鑼擊打聲,全軍都在猛拉韁繩,兩支騎兵相距便瞬間拉開,塵土突然飛揚撲面,在交戰中,視野受限十分危險,王樸有點急了,他連忙下令往南撤退,想要盡快的沖出塵土范圍,但是塵土中令旗失效,有些得了令的兵卒和未得了令的兵卒互相沖撞,全軍頓時陷入了混亂,陣型也不成樣子。
王樸等人干著急,可是這時候,天上落下了箭雨,叮叮當當的打在了盔甲上,雖然坐騎吃痛悶鳴,馬屁股著了一箭,但王樸反而得了福氣一般放心了,東虜騎兵顯然是嚇壞了,沒敢回頭殺一個回馬槍,只是遠遠的吊射一輪箭,這卻無用的,顯然只有驚惶無措的時候,才會去做無用事。
想不到東虜也有怕的時候,乃至于錯過了戰機,只是我也好不到哪去,慌亂中瞎指揮險些鑄成大錯,這指揮騎兵的門道真多,王樸深感自己還是太嫩了,沒有經驗。這一回,敵軍沒有乘機回頭,純屬僥幸。
待塵土散了些,王樸終于找到一具還算完整的鋁甲騎兵尸體,走跟前看清,那長矛一般的碩大箭矢居然穿透了面甲,將可怖變形的慘白死人臉和面甲甲片死死的釘在了一快,好似某種邪術法器,而那箭簇足足有兩指一般粗,將那個兵卒的后腦勺刺凸出一段,頭盔大概是被這凸出頂飛,又被后面的馬蹄踩扁了,怎么也找不回。媽的,這可是重甲啊,五步射面太駭人了吧,這么厚的甲都能穿透,這就罷了,還把頭骨射穿,然后,然后還有余力頂飛頭盔,特么的,這是冷兵器?騙人的吧。看來以后面甲還要加厚。王樸暗暗發誓,今晚就給王雁寫信,叫她改甲胄的設計,把面甲都加厚一倍,不,兩倍,呃,可能不夠,要三,三倍嗎?
遠處觀戰諸位,吳三桂這時才合上嘴,腦海里盡是些揮之不去的畫面,一個字,快,閃電般瞬息就走完一個回合,但又很耐人尋味。
“這是什么打法。”吳三桂忍不住嘀咕:“如果我是神甲營,我能贏嗎,不能,如果我是東虜,我能贏嗎,還是不能。他們之中任何一方都能贏我如同兒戲。”念及此,吳三桂驚懼不已,他在遼東領兵與東虜交手數個年頭,從來沒見過今日這種打法。沒來由的,他都開始懷疑人生,動搖多年來刻苦練就的兵法學問。
“哇哇哇”突然一陣歡呼聲震天動地,從軍中響徹山河。這是全體明軍不約而同的肺腑之聲,友軍如此給力,打從心底的喜悅。
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吳三桂臉色漸變鐵青,這種軍前顯耀武威,萬人竭力歡呼的待遇,從來只屬于他一人的,現在卻被一個外人搶去。吳襄很了解他的兒子,這時湊了過來笑道:“別急,他不會有好下場的,為父沒有算錯,此子不能留。”
“咦,他會死嗎。”吳三桂聞言一愣,他有種直覺,父親這話不是信口之言,于是遲疑道:“或許,咱們會有需要王樸的一天。”若是王樸死了,大明還能有誰抗擊東虜呢,就靠他們關寧軍嗎。
“哼,他該死,他若不死,就是我們死。”吳襄冷笑道:“你當東林黨吃素的嗎,左邊一個王樸,右邊一個劉興治,把我們夾在中間,這是何居心,防賊一樣防著咱,因為在他們眼里,我們就是賊。我們不做賊,不等死,只能除掉王樸,這個東林黨的最強羽翼。”
“是。”吳三桂有點不確定,父親的話是否牽強,如何王樸不死,他們就會死,沒有這個說法。但他在父親面前素來乖順,依舊點了頭。
“嘖,我們武人在那士大夫眼里猶如奴仆,不,是豬狗,動輒殺戮,你難道想回去過那種苦不堪言的豬狗日子嗎,無戰功是死罪,刀口舔血僥幸立了功,受忌憚,人家說你跋扈,還是死罪。把上面親爺爺一般供起來,人家調離,新來的官要立威,就將你殺雞一樣隨手砍了。哎呀,咱們武人就是命賤不值錢,可也不能任人糟蹋嘛。再說了,現在我們在遼東的種種作為,犯下的王法,多少條都不能數清,已經惡了他們,再也沒有回頭路了。只要遼東平定,朝廷騰出手,咱們便死無葬身之地。”吳襄終于還是說出心里話:“醒醒吧,孩子,不能婦人之仁啊,不想被誅滅九族,不想子孫代代為奴,世世為娼,就好好的謀劃一番。”
“是。”聽了父親這一番誠然的言論,吳三桂終于動容,眼神頓時銳利,是啊,亂世哪有說法,只要能活就是說法。
王樸等了許久,預期的吳襄,宋偉攜手來祝賀,未果也,卻是將心錯付了,只有宋偉派了個小兵來問斬級數目。王樸想了想,不禁好笑,這些家伙嫉妒了吧,自己一來遼東,不日就有許多斬級,這事兒到朝堂上一說,崇禎心里該五味雜陳,而關寧軍小兒們便格外囧了,朝廷對他們有好臉色才怪。
宋偉的車營陣中,小旗林芝是個高個子,他站在戰車上將這一戰盡收眼底,實在是震撼莫名啊,山崩地裂的沖刺,氣勢威壓令虜寇抱頭鼠竄。他跳起來高呼萬勝,心說,這一次出征都說沒戲,我卻不聽人瞎說,王樸那是曾與十幾萬東虜交過手,還能全身而退,若他沒有把握怎么會來遼東。一會兒,王樸的英姿就能看清了,他死死的盯著那個林子,林子后,就是那位天下聞名的破虜大將,聽說只有及冠年齡的,從前是個公子,大同總兵王樸。
“快看,那就是王樸。”林芝緊緊抓住旁邊同伴的衣領,叫嚷道,他又將手猛然指向前方。
“我知道啦。”他的同伴是個黑矮子,奇丑的鼻子憋了憋。他的家境不如林芝,只是想著家里面此時大概快揭不開鍋了,朝廷給的軍餉也僅僅只夠一天一碗面疙瘩湯,可家里面七口人呀。
俺娘當年為了把我養大,就將二姐嫁給了劉瘸子,我要給家里爭口氣,從此再也不用挨餓,不用把三妹嫁給那些壞瓜爛貨,只需有了功,我要做上了小旗,就可以讓三妹找個良人,好好嫁人,不必被夫家人欺負。而我,我就有錢和地位去娶了鄰村的白寡婦,這位白寡婦,人如其名,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