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云衢道:“話雖如此,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人心是會變的。學生知道大人與馬大人私交甚篤,是生死之交。可是從皇上安排他到定遼右衛任職這一點來看,其身份恐怕不簡單。學生說句不好聽的話,大人與之交往一定要有所保留,凡事不能和盤托出。”
楊林露出一處苦笑道:“井石兄,我知道你說這些是為了我好。可要是沒有馬大人當初的提攜,我又哪有今日?就假定他是錦衣衛或是其他的身份,但依然改變不了我對他的尊重。不過我還是聽從你的建議,與他相處凡事留有余地就是了。畢竟我不似當初一人沒有負擔可以隨性而為。現在我管著兩千多官兵和上萬百姓,哪能僅憑感情用事呢?”
邢云衢點頭道:“大人英明。古往今來凡是成大事者皆是果決敏毅之輩,斷不會依照個人好惡去行事。大人能知道這一點學生就放心了。對于馬大人,學生與不想妄自猜測揣度他的身份。但是時移勢遷,大人您現在已是叆陽、鎮江、寬甸等地管轄之將,就要從大局去考慮所有事情,這一點尤為重要。否則行錯一步恐要追悔莫及。”
楊林有感道:“井石兄,有你在我身邊幫著出謀劃策、署理政務,大大減輕了我身上的壓力。尤其是我們方才討論的關于藩鎮的事兒,要不是你說我根本就沒想到這一點。先不管這事真假,你給我了很大的啟示。兄弟我不知怎么回報你,不過你這千里迢迢離家也二三年了,身邊也沒個女人伺候。晚上睡覺一個人多孤單。要不我幫你在叆陽娶房妾室怎么樣?肯定才貌雙全讓你滿意!”
邢云衢哭笑不得的道:“大人,本來您前幾句話學生聽著還挺感動的,可是這后面的話忽然就變了意思。學生簡直是措手不及啊。學生雖然孤身一人離家千里,但每日政務繁多忙的團團轉。哪有心思娶小妾?再說賤內持家有道、孝敬老母,學生怎可為了肉欲私下娶妾?這不僅有違朝廷律法,也與圣人之道不符。大人萬萬不再提了!”
楊林笑道:“朝廷律法是說原配妻子不能孕育子嗣,那么夫君可以為此納妾生養。不過律法是死的人是活的,這天下納妾的男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井石兄一個了。怎么樣?只要你同意,兄弟肯定幫你把這事兒辦得完美無缺!”
“大人休要再拿這事兒和學生說笑了。此事就此打住,莫要再提、莫要再提!”
邢云衢紅著臉連連擺手道:“大人,您的志向是誓要剿滅建奴叛亂,還給遼東百姓一個太平世道。為此不惜自降身份向地主們躬身求助。而且殫精竭慮、苦心積慮的求助各方力量,為的就是實現這一目標。按年齡論,學生年長大人七八歲,至今卻是一事無成毫無作為。與大人相比,學生簡直是蹉跎歲月浪費人生”。
“學生如今能留在大人身邊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也算是以己之所學一展平生抱負。這種機會恐怕在大明治下沒幾人能得到。所以學生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潛心為大人、為叆陽軍民辦事。學生怕納妾室后陷在溫柔鄉中不能自拔,成為無用之人!所以這事學生是決不會同意的。學生只想輔助大人驅除韃虜、匡復遼東,享天下太平!”
“聽君一席話,方知君子懷揣鴻鵠之志。反倒是我孟浪了,在下向井石兄配個不是!”
楊林向邢云衢施了一禮,隨后道:“井石兄,咱們能否平定建州女真的叛亂,歸根結底就是在與他們搶民心。遼東百姓的民心要是搶不回來,終究還是要走老路的。”
邢云衢沒聽出來楊林的一語雙關,他點頭道:“這話學生贊成。建州女真里夾雜了許多漢人,有許多都是從咱們大明這邊投奔過去的。這個問題要是不解決,平叛的過程恐怕要不容易。”
楊林道:“要想爭回民心,民生問題是最緊要的。吃不飽飯說啥都白搭。其次就是民權。百姓在吃飽飯基礎上,還得有能讓他們能伸冤講理的地方。這就要看咱們這些公門人怎么做了。”
“如今是非常時期,執法一定要嚴。凡是公門中人有欺上瞞下、盤剝百姓,貪污腐敗、橫行不法的,不管他是誰,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按《大明律》皆罪加一等。該殺的殺該判的判,一律嚴懲不貸!”
邢云衢贊成到:“說得好。大人既然有這樣的決心,那么學生回去就依照《大明律》擬一份詳細的執法規程,嚴格約束公門眾人。”
楊林點了點頭,補充道:“叆陽、鎮江皆地處邊城。漢夷雜居時有糾紛,甚至兇殺械斗。對此,我們不偏袒任何一方,皆是按律秉公處置。同時向所有百姓普法,告訴他們律法是行事最低標準,任何人不得違犯。否則在我楊林治下違法必究、執法必嚴。絕不姑息!”
“好、非常好!尤其是普法這一點,對于投奔我大明的女真、蒙古、朝鮮等族百姓,恰好可讓他們知道歸于王化、遵紀守法是成為大明良民的唯一途徑。也是他們今后能安居樂業的保證。”邢云衢說著就借著楊林的筆墨紙硯把這些都記了下來。
楊林對邢云衢這種態度沒說什么,只是接著道:“井石兄,你還要根據《大明律》,并結合咱們現在的實際情況制定出一個章程來,專門約束公門中人的行為舉止。咱們要想爭回民心,這是少不了步驟!”
“好,學生記下了!完事后還請大人過目指正!”
楊林點頭轉變話題道:“井石兄,我本來以為所有的事情只要按照自己想的,利用手中權力就可以改變模樣,但是實在是太難了。即便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有時候也是白搭。這首要的困難就是錢糧;其次是建奴的軍事威脅;第三是地方的發展和軍民的安危;第四就是官場中的人情世故,總之等等吧。實話說我才二十一啊,就要面對這些事情.......”
邢云衢聞言也是默然。他很理解楊林的感受,因為凡是真正的憂國憂民之士都要經歷這種心路歷程的痛苦。而自己更是如此。
“皇上雖然把寬甸六堡劃給我管轄,可這實際上就是虛的。實際上他就是想看看我有沒有能力把這八百里‘新疆’拿回來。我的打算是穩固叆陽,開海鎮江。待實力允許后再重圖寬甸六堡。一旦拿回寬甸六堡,我們就打通了與建州女真長白三部的聯系,而后可迂回北上與野人女真發生接觸。老奴全靠著吸收擄掠野人女真充實人口。到時候我把他這個根兒給他拔掉,看他怎么解決?”
邢云衢道:“自古遼東稱雄者,必要先統一遼東而后徐圖關內。大人倒不必非要做到這一點,以后只要在遼東稱雄即可。屆時朝廷也不能奈我何。遼東女真各部雖幾乎已被努爾哈赤統一,但是其內部派系眾多根基并不穩固。所以大人您還要持續對其進行分化瓦解、拉攏打擊。他們也是人,那個不惜命、不愛財?”
“尤其是您方才說的野人女真,努爾哈赤能給他們什么優待?大不了賞些吃穿再編入各旗。最后還是要把他們送上戰場去送死。我們可在這方面大作文章,建議朝廷恢復奴兒干都司各衛所官職,敕封野人女真各部頭目為指揮使和指揮同知等等。然后再與其開通互市,讓他們嘗到依附大明的好處。我想到時努爾哈赤就是再想擄掠野人女真充實人口,也不會象現在這么容易了吧?”
楊林點頭道:“說的沒錯。到時候我可派人指導野人女真如何操練士卒,如何使用計策御敵。必要時還可以向他們提供軍事物資,幫助他們抵抗建州女真的擄掠和欺壓。”
邢云衢話鋒一轉道:“大人,假如有一天咱們平定了建州的叛亂。你想沒想過在哪之后的事情?也就是叆陽標營最后該何去何從?”
楊林回道:“你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想過無數次,無非就是被朝廷裁撤、整編或者歸到別的標營中去。而我們這些當頭兒的,多數會被調往各地,給個明升暗降的官職不掌實權、不帶兵了。再不就象戚繼光戚帥一樣,被扔到邊關直到死。因為咱們壞了人家‘養寇自重’的規矩,斷了人家的財路,所以到哪兒都不會被待見。”
“對這樣的結果我是不滿意的。但你方才不是說咱們自成藩鎮嘛,這是一條很好的出路。不過這條路太過兇險,非萬不得已不可為之。不過與平定建奴的叛亂相比,一切都是小事兒。這一點咱們一定不能弄錯了!”
邢云衢笑道:“唉,咱們這些人啊就是為國操心的命。本來是談自己的命運和未來發展的。結果聊著聊著又回到如何平定建奴叛亂的事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