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之一，柳柏序，大茂，這性格迥異的三人，不知不覺，變得隱形不離。大茂忠實，柳柏序愛接話，但又容易把話題聊死，之一愛沉默。三人，加上載滿書籍和玩具的小書包，在行人來來回回的街道上，學校旁擁擠的小賣部，成了小時最悠閑的時候。

學校旁邊的小賣部有兩家，教語文的老師叫老王，是其中一家。另一家是以檸的婆婆洛婆婆。

學校乒乓球臺，其實大多數時候不是用來打乒乓球的，最靠里球臺的右邊是老王的教師公寓。這可是男孩女孩下課必經之路。

“王老師，來包辣條。”

“王老師，一瓶飲料。”

“王老師，一個作業本。”

……

下課的那十分鐘，是老王最賺錢的時候。老王右手點匯舌頭，口水粘在錢上，一張一張不離眼。琢磨著，好像少了點兒？畢竟老王不擅長數學。

乒乓球臺的后面，是一片荒草萋萋的墻角，紅磚上爬滿了爬山虎，有一種果囊里裝著綠油油的，似豌豆顆粒的豆子株，放在大男孩自制的梭子，一顆豆子便發揮了它的威力。發射出去，打在角落，豆子彈射到旁邊的窗子，這是孩子們的天堂。

但之一并不喜歡這里，他很少來。之一買東西只會去以檸婆婆那兒，原因是下面這件事：

居住在落木鎮的村民，有富裕的，也有貧困的，大茂家就是其中比較貧困的一戶。大茂沒媽，在他出生后就跑了，再沒回來過，大茂爸在大茂媽還在世就酗酒，后面就更嚴重了。

后來大茂就一直伴隨著爺爺奶奶。奶奶疼愛大茂，喜歡孩子，每次柳柏序來給大茂的爺爺送藥時，都會被大茂奶奶喚住，做上一屋好菜，必須等到柳柏序吃完才放他走。

柳柏序對之一嘮叨過，“千萬別去大茂家，你出來后就要胖上一圈。”

大茂家里窮，自然沒有多的零花錢給他。一個禮拜三塊錢，這還是大茂死拉硬拽求出來的。

“之一你帶錢了嗎？”大茂摸摸腦袋說。

“嗯，還有兩塊。”之一掏了掏口袋，拿出錢遞給大茂，“你要？”

“嘿嘿，之一，算我借你的，我嘴兒有點饞，想吃點東西。”大茂一把抓走了之一的錢。

之一也知道借給大茂的錢，是要不回來的，但還是借了，原因是之一不會，也不愿。

說說柳柏序，他家是中醫世家。輪到他父親那輩，在海外學過幾年醫，回鄉之后就成了落木鎮赫赫有名的中西結合的大夫。兩年前，大茂的爺爺中風，在柳柏序爸爸的治療下好了大半，但后續還是需要不斷喝苦口的中藥，調理身體。得知柳柏序和大茂關系很好，就把送藥的任務寄托在柳柏序身上。

老王小賣部生意正旺，校門旁孩子打打鬧鬧，有的孩子張望著，碰碰運氣，眼睛盯著地面，或許能撿上一兩塊錢，便可以買上一包零食，大茂就是這么想的。

“小子，沒付錢就走，是我教的學生？”老王一把提著大茂，打量著。

“王老師，我錯了，放我走吧。”大茂眼角紅腫，兩汪淚水直流而下。

“你站在旁邊，等一下收拾你！”老王氣憤地說。

大茂記得他向之一借了一塊錢，就放在上衣口袋里，怎么要付錢了，就不見了？大茂心慌了，跑？這是大茂最先想到的。

大茂就站在小賣部門口，看著同學、同班、低年級學生陸陸續續地離去，他們的眼神時不時瞥向大茂，這讓大茂更怕了。

之一、柳柏序的值日終于做完了。背上那個不算幼稚，卻有點滑稽的書包，關上門窗，把鑰匙放下窗縫上，走出了教室。

“大茂，你在干嘛，為什么不回去？”柳柏序看見了大茂，不解道。

“我，我，我……在等你們啊。”大茂雙腿直打哆嗦，覺得這種事說出來不光彩，便撒了個謊。

“不會吧，大茂？這么好心？”之一走了過去，虛著眼盯著大茂。

“嗯……，老王說我偷東西，可我沒偷呀！”大茂再次將好不容易收回去的眼淚放了出來。

“大茂？你好好說，你到底偷了嗎？”柳柏序說。

“我沒有！”大茂堅定著說道。

“我信你，我不是給了你一塊錢嗎？”之一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要付錢了，我摸了……沒有，然后……我怕，就跑了……”

“沒事，我們去跟老王說。”柳柏序拍了拍大茂的肩膀。

起初老王不相信大茂說的話。但老王對之一卻很信任。就這樣，大茂給老王道了個歉，就溜走了……

“之一，柳柏序，謝了。”大茂用最傳統的方式——用袖口擦擦鼻涕、眼淚。

“記住，行以正。”之一就說了一句，一個人走開了。

“大茂，沒事了。之一……”柳柏序看著遠處的之一，追趕過去。

昏黃的天，染著路兩側的落葉。

層林盡染，三個人，第一次感受了什么是委屈。

三個孩童，走在村口的油柏路，心里有點難受，只有自己承受，男孩之間誤會不一會兒就會釋懷。三個人聊著天，忘記了不愉快，朝著回家的方向。打轉，小跑，傻笑，捉弄，然后……遇到了以檸。

以檸，又是獨自一人徘徊在落木河邊。她坐在河沿上，雙手環十，扶著腿，可能，以檸在等待著什么吧。

橋上三人，之一看著橋下的以檸，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像他們是一類人，又不是一類人，自我孤獨，心放不下來。

“喂，你一個人在干嘛？”大茂大吼。

以檸抬起了頭，望著橋上的三人，之一面無表情，沉默仿佛就是他的標簽，之一就看著她，也不說話；柳柏序臉彤彤紅，欲言又止。大茂就普通了，一直朝著以檸打招呼，去告別剛才的不高興。

“沒，沒干嘛，這么晚了，你們……還不回家？”以檸撇了撇額頭上的頭發，心不在焉地說道。

“我們下去看看吧。”大茂拉著之一柳柏序，往下拽。

兩腳一滑，三人順著河邊坡，滑了下來……

“我看你一個人呦，有點孤單，我特意拉了兩個人來陪你。”大茂壞笑道。

“謝謝你們，我沒事，你們不用下來的。”以檸婉拒道。

“沒事，我們都下來了。”

“我走了，爺爺還等著我做飯。”之一拍拍屁股上的草，對著大茂說道。

之一的眼角，留意著以檸，并沒有離去。

“柳柏序，快過來，打個招呼。”

“之一，別走，過來看看嘛，反正你現在回去還不是要被罵。”大茂喚著這奇怪的兩人。

“有道理。那我坐一下吧。”之一妥協了。

“你好，我是柳柏序，我，我，我……很高興見到你。”柳柏序伸手說道。

“你好，我叫以檸，隔壁班的。”之一搭上柳柏序的手，站了起來。

“之一，你是之一吧，我們在河邊、閱讀室都見過。”以檸收好情緒，微笑著對之一說。

“嗯，我是。”之一沉默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