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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再見

  • 夏的積淀
  • 神魎月
  • 4571字
  • 2020-02-07 09:15:59

婚紗,它本身就像極了美好的童話。

人們都說,新娘是一個女人一生當中最美的時刻。身著簡潔緞面魚尾婚紗的舒靜,這一點更是毋庸置疑。

簡單的婚宴只請了親近的親朋好友,所有人都幸福地笑著、祝福著。

舒陽一在一邊靜站著,身著白色襯衣、修身西褲,如雋秀瓊樹般挺拔脫俗,吸引著來賓的目光。他表面笑著招待客人,心里卻暗自等待什么。

但一直沒有出現。

“時間差不多了。”高俊在舒靜耳邊小聲提醒。

“好吧……”舒靜微嘆氣,“陽一……”

“姑姑,我再去檢查一下舞臺。”他強笑著進了會場。

婚禮順利地進行著。到了新人向每桌客人進酒的時候,伴郎在后面端著酒。突然那個身影從他的視線里一閃而過,驚起一片波瀾,他急忙追隨而去。

酒店外,他奔出旋轉門,一把抓住要跑開的她。

“戴夏!”

他的聲音叫著她的名字,讓人有了想流淚的沖動。

“姑姑一直在等你。”

她背對著他:“請放開我,好嗎?”

他的手微微一顫,收得更緊。

“你是伴娘,你忘了嗎?”

“我忘了。”

“你正穿著伴娘的禮服還說忘了嗎?”

她無言反駁。

“……別走。”

他的聲音極低,像在哀求。

她良久才開口:“我遲到了。”

“還沒結束,你沒必要走。”

“我很忙,請放開我好嗎?”

他牢牢拉住她。

“戴夏。”

沉默片刻,她轉身,不緊不慢抬頭看著他:“請問有事嗎?”

她淡然的眼神與禮貌性的微笑讓他豁然放開了手。在白色禮服的映襯下,她像極了一朵帶刺的白玫瑰,清遠而孤高,像極了他小說里那些毅然決然要離開的人。

他低沉著聲音:“到底怎么了……?”

“陽……舒陽一,你現在什么都沒有了。”

他想起了自己離開出版社的無奈,想起賣掉的車,想起封箱的書本和手稿,沒錯,他什么都沒有了,他想要給這個女孩的一切安穩和幸福可能很長時間無法實現了。

他無法反駁還想做最后的掙扎:“我可以去找工作,甚至可以接手父親的公司,只要你……”

“你了解我嗎?”她這句富有殺傷性的話語阻止他說完,“你知道我的擔憂、我的在乎嗎?我想要的東西,這樣的你能給我嗎?”

她筆直地站在他面前,雙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尖銳,仿佛匕首一樣直戳他的心臟。

是啊,她從未說過她真正想要什么,也未曾說過內心的在乎,甚至連喜歡,都沒有說過。

他的眼底是藏不住的悲涼。

月下的兩人都冰冷極了,氣氛透著飄渺的白和慘淡的藍。

“你到底為什么寫作呢?”

她的話在空氣里回蕩。

有人打破沉寂向這邊走來,將外套脫下為她披上。

是官翌希。

他的手搭在她的肩,俯下身在她耳邊呵氣如蘭:

“小姐,你又胡鬧了。”

他的責備更像是一種呵護,溫柔極了。

他看向舒陽一,露出禮貌性質的微笑:“抱歉,舒少爺,我們家小姐又給你添麻煩了。”

他絲毫不在乎舒陽一現在是什么表情和心理,只要自己盡興了就好,轉身就將戴夏帶走,留下舒陽一一個人在刺骨的風中生霜。

官翌希的車中。

他似笑非笑:“學得真像,那些故事里為了利益拋棄一切的女人。”

“你來干什么?”戴夏不看他,冷冷地問。

“幫你解圍啊,剛剛那氣氛多尷尬,空氣都要凍住了。”官翌希作委屈模樣,“你倒好,不謝我反而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

“司徒叔叔呢?”

“我讓他先回去了,畢竟……”他湊近她的臉,“他不能帶你去戴家。”

“你想做什么?”

“瞧,還是這口氣,”官翌希自顧自地笑起來,“你不能總寄住在司徒家里吧?回戴家如何?”

“你什么意思?”

“你想幫他不是嗎?回到戴家安分守己默默過余生,現在除了戴芯洋誰還能幫你?”

“我不需要。”

“不,你需要。”

官翌希篤定地淺笑,她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他托起她的一只手,輕輕吻在她的手背上,“小姐,為你服務是我的榮幸。”

“別碰我!”戴夏狠狠抽回手。

官翌希笑得更是厲害了,像在看小孩子裝大人一般,覺得滑稽。

“要以牙還牙了呢!”

沒有誰有必要來了解你

這是我深深懂得卻不太愿意承認的道理

對那一個你滿心期待的人

她如果將你放棄

放棄了解放棄寬容

你才發現

或許你心痛

又或許只是你自以為那樣而已

****

也許,我的離開對你來說,是一件好事。

舒陽一看似平淡無奇卻是心臟絞痛地過了兩個月。

他站在戴夏的房門口,感受“人去樓空”的落寞。

走就走,留下那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算什么呢?

盛氣凌人,呵……舒陽一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他竟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她,太不合適了,那個呆呆傻傻連公交車都不知道是什么、簡單到比白紙還要白的女生,怎么能……而那陌生的她又該如何形容是好?

他詞窮了。

“哥哥。”小可扯扯他的衣角,就像戴夏拉他的衣角一樣。

他從一剎那的錯覺中回過神,擠出柔柔的笑容,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怎么了?”

“這周六我要比賽了,記得嗎?”

比賽……轉眼已經春天了……

“嗯,記得。”

“哥哥會去看我比賽嗎?”

“當然。”

“那小夏姐姐呢……姐姐會去嗎……?”

他無從回答。

“以前就約好的,姐姐會去的,對吧?”小可又追問。

“……抱歉,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淡極了,心里難過不說,也心疼眼前這個孩子。

“打電話問問吧。”舒靜將手機遞給小可,“這是你和姐姐的約定。”

小可撥通了戴夏的電話,是司徒前不久特意告訴舒靜的。舒陽一站起來扭頭不看,耳朵卻細細聽著。

“喂。”

“小夏姐姐嗎?”

“小……小可……怎么了,有事嗎?”

“星期六我要比賽了,上次給姐姐你的入場卷還在嗎?姐姐你會去的吧!”

“我……那個……我不小心把入場券弄丟了。”

“沒關系的!到時候和我一起從參賽選手通道進去就可以了!到時候我們就……”

“小可。”

“嗯?”

“抱歉,姐姐最近很忙,去不了了。”

“是周末,周末也忙嗎?”

“抱歉……”

“我選了姐姐最喜歡的曲子啊……”

“……”戴夏那邊一時沒了回音。

“姐姐,是舒伯特的《小夜曲》,你不是說過……”

小可話音未落,電話已被毅然掛斷,聽著忙音小可哇哇大哭起來:“怎么辦媽媽,小夏姐姐不會去了!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高俊安慰著她,把她抱到了琴房去。

舒靜留在原地,看著神情落寞的舒陽一。

“陽一……”

“她又放棄我了。”說著,他不忍再在這房間前多待一秒,轉身出了門。

舒靜沒有告訴他,戴夏覺得自己給這里的人帶來了麻煩,她想用自己的方式去彌補,她不僅沒有放棄他,反而在拼命地努力,為了他,也為了他們。

電話這邊的戴夏,手緊緊攥著手機,指節發白。

那孩子,會哭的吧……

“那是什么?”

戴夏被耳邊突然響起的人聲嚇得抖了一下。

官翌希玩笑著從她手中抽出那張紙條。

“哦,入場卷,你現在還喜歡小提琴嗎?”

“沒有,路上撿到的。”

她一把從他手中搶回入場券,撕作了兩瓣,隨手放進口袋。“你又來做什么?”

“戴芯洋從美國回來了。”

戴芯洋在書房里,聽到敲門便應了聲“請進”。

“翌希,你之前說誰要見……”

她邊說邊抬頭,看到戴夏就愣住了。

戴夏站在那,禮貌謙遜地微低頭。

“怎么回事?”戴芯洋質問官翌希。

不料官翌希只是笑笑,退出書房,帶上了房門。

就剩下她們姐妹二人,仿佛空氣都凝固著。

戴夏依舊不動,好似一股力量將她定在那里。

戴芯洋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到她面前。

“麻煩你退后,別踩在我的地毯上面。”

戴夏不動。

“呵,”戴芯洋不屑地哼笑一聲,“你的腦袋又退化得讓你連人話都聽不懂了?”

“我要回來。”

她抬頭,那眼神,那語氣,她說的不是“想”不是“請求”,是“要”。

戴芯洋被震懾得退后一步。

“憑什么?”

“你不會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還活著。”

還是那間又暗又小的房間,但戴夏已經滿足了。

她放好行李箱,關上房門,倒在那張過去的床上……雖然這房間沒有灰塵,但有潮濕的味道,有散不掉的厭惡的味道。

這里算是……家……嗎?

傍晚,戴夏大致安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累得趴在窗邊,純色的瞳中映著庭院里的景物。

幾乎沒變呢……這戴家的府邸,豪華氣派又壓抑。

突然,那一片空地讓她目不轉睛。

綠暗紅稀,又變成空地了。

戴芯洋簡直要崩潰了,像頭被激怒的豹子。官翌希在一旁一邊安靜聽她抱怨,一邊拾起被她丟棄了一地的文件。

“她那是什么眼神什么語氣?!她說要就要嗎?她那態度算什么,這個家有她一毫一厘的心血嗎?她有什么資格命令我!才出去多久就長能耐了……還說要讓媒體知道她還活著,讓我處理爸媽對外的謊言……還學會威脅人了不成?什么狗屁東西!”

“我說,”官翌希心平氣和相勸,“這么美麗聰慧的富家小姐冒粗口可不太好。”

“你這是在教訓我嗎?你也向著她、幫她說話了?”

“我哪敢,本人連那心思都沒有過。”

“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你吩咐傭人每周都要打掃她的房間,該不會是早就等著這一天了吧?”

“冤枉,我只是希望我們的家里里外外都是干凈的,為你好,與她無關。”

“有她就干凈不了!”

“好了,她那個智商又能怎么樣呢?別生氣了,我拉琴給你聽。”

她終于消了消氣:“今天什么曲子?”

“《小夜曲》。”

“真不知道你為什么喜歡這個,能不能換一個?”

“今天只想演奏這個。”

語落,他習慣性地站到窗邊,看著庭院,美妙動人的曲子就從弦間溢出來。

很久以前,你就這樣站在那里,那也是一片空地。

只是之間有薔薇開過。

“薔薇……”

戴夏唇齒間低念著那植物的名字。一個人站在這空地上,顯得格外突兀。

連尸體都不留嗎?

她感覺到一絲冷,這春還是太淺了,她將手放進了口袋……

那是——

口袋里觸碰到的東西讓她心中更是冷得發麻。

就算想去也不能去了——戴家的府邸一點沒變,戴夏早就死了。

她蹲下身,將口袋里的碎紙片埋在了土里。

愿君安好。

****

“我以為上次去見你的時候說得很清楚了。”

舒陽一對于戴芯洋的登門來訪表現得格外不情愿。

“我就是想見見你。”戴芯洋若無其事地撒撒嬌。

他無視,眼中無煙無波。

一時氣氛寧靜得有些過分。還是戴芯洋先開了口:

“讓我想想你上次說了什么……你說不要為你奔波了,你不再寫作了,對吧?”

“謝謝你記得。”

“這樣放棄了有些可惜,不過也好,你可以全身心投入繼承你父親的產業。”

“我記得我還說過,我的事我自己負責。”

“這話我也記得。”

“你別阻礙我,也別幫我。”

“陽一,”她放下傲慢的語氣,多了幾分嬌羞,“我心疼你。”

片刻,他將她摟入懷里。

她訝異而竊喜,想要再靠近一些。

他的唇靠近她的左耳,呵氣:

“我是不是應該對你好一點?”

戴芯洋一時紅了耳朵:“怎么……突然這么問?”

“因為戴夏在你手里。”

她的手驟然在他腰間收緊:“你說什么?”

“她回戴家了,不是嗎?”

“陽一……”

“但你別想用那個女人來禁錮我,千萬不要。你以為我很愛她嗎?你以為她離開我就會心痛對不對?做你自己該做的,不要用她來威脅我,永遠不要,我向來缺乏那一根敏感神經。”

雖然他沒有說一字對戴夏的愛,但字字都讓她聽得窒息。

戴芯洋回到家,二話不說沖進戴夏的房間,一把將坐著的戴夏拉起來。

她握得戴夏手腕發白,那雙碩大的眼睛正用犀利的光死死瞪著她。

“讓我好好看看你,這就是我的姐姐!”

戴夏平靜地抬頭,靜如湖水的眼與戴芯洋對視。

“你弄疼我了。”

“還知道疼?”戴芯洋握得更緊,巴不得將她的手就這樣硬生生掰斷,“但是陽一不再心疼你了!”

戴夏眼底閃過一絲脆弱。

“他不希望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你,他不在乎你在哪,只要不打擾他就行。”

“我不會去打擾他,只要他過得好就可以了。”

“別裝了!你的出現就只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現在一走了之還說高尚的話嗎?我之所以敢把你留下來。是因為我不怕你!”

戴芯洋得意地笑著,目光更加狡黠犀利了。

“記住了,不是你有能力離開,而是陽一不需要你了。”

戴芯洋甩開她的手,順勢給她一記響亮的耳光,她被打得跌倒在床上。

戴芯洋滿意地離開,臨走時的話卻比耳光更傷人。

她倒在床上,碧玉般清亮剔透的眼黯淡了,透過凌亂的發看著前方微弱的光。

“……還有,陽一不再寫作了……”

雖然有些事早就知道應該如此,但被別人親口說出來更像是撕開舊傷口那般生疼,更何況撕開傷口的人還那么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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