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代師受過
- 一念問情
- 玄霄仙童
- 6924字
- 2022-05-24 04:44:14
以念說罷,款步上前,在眾人面前驟然跪下。
莫隱慈祥地看向以念,道:“今予君刑,望君悔過。”
而后,莫隱手中發出一道寒光從以念脖頸旁略過,削落一小束青絲。
“從此我與冥淵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了。”莫隱長嘆一聲,轉過木輪椅,向著眾人道:“君上是先魔尊唯一的血脈,先魔尊于我有恩,老夫誓死護君上周全,若有人想要對君上不利,首先要過老夫這一關!”
在場眾人不乏過去冥曜的親信部下,莫隱這一舉動,讓殿中許多人忽而醒神為以念鳴不平。
“冥淵的罪行與君上無關,君上在戰場上救過我性命,我又怎能恩將仇報?”
“我提議廢除冥淵,屬下愿扶君上為新任魔尊!”
“對啊!君上無論修為還是擔當,都配得上成為新任魔尊。再者又是先魔尊唯一的血脈,理應代替冥淵成為魔尊!”
隨后,不少過去追隨過以念的士卒紛紛齊聲道:
“廢冥淵,立君上!”
“廢冥淵,立君上!”
結界之中,冥淵聽見眾人的吶喊,若是過去他定然怒不可遏。
可此刻他的嘴角卻揚起了欣然的笑意,只是看不清眼前的場景,只剩光與影在激烈翻沸。
意識變得混亂離析,他模糊聽到有人在喚他,是熟稔的聲音,“阿淵,阿淵......”
漸漸地聲音近了,模糊之中他看到冥曜的臉,冥曜抱著剛出生的以念來到他身旁,“阿淵,你來抱抱念兒吧。”
“我會把她嚇哭的。”
“不會的,來,抱抱你師侄。”
冥淵分說不過,只好戰戰兢兢地接住懷中的嬰孩,生怕有一絲顛簸。
嬰孩白胖綿軟的小臉,見著他竟露出了笑臉。
冥曜笑道:“你看,念兒笑了,看來念兒很喜歡師叔呢......”
忽而一切又消失殆盡,他驀地扎進了一片盛大的白光里,迷茫地呼喊著:“師兄,師兄?”
記憶流轉,冥淵再次身陷某個清風月白的夜晚,無極宮內連枝錯青銅燈燃著熠熠光輝,九十九盞燈火明明暗暗恰如星河,將整個無極宮映得輝煌燦爛。
以念剛剛修得人身,這日喝得半醉,歪歪倒倒地端著一盤月餅,“哐當”一聲放到冥淵身前的桌案上,傻笑道:“尊上,今日是中秋,凡間闔家團圓的日子,我做了月餅給你吃!”
冥淵正要動怒,以念卻將一塊月餅遞到了他嘴邊。
“尊上,吃月餅!”她歪著腦殼道,“話說......你吃過月餅嗎?”
冥淵眉頭擰起,抽走以念手中的月餅,卻怔了良久,“月餅……千年前吃過。”
以念醉意正濃,咧嘴笑得比哭還難看,“千年前......已經那么久了,你真可憐......以前在玄霄,每年中秋我都是和大師兄玥顏還有元徹......不對,是薄情郎一起過的......但是以后中秋念兒會都陪著尊上過的,念兒會把尊上當做師父一樣孝敬的......以后我倆相依為命,就都不會孤單了......我也會好好修煉,好好保護尊上的......”
她說著一頭扎進了那盤月餅里,醉得不省人事。
冥淵一顆空谷般的心忽然被觸動,他這一生擁有過的純粹時光實在是太少了,他瞧著那塊月餅,許久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千年前,好像也曾有人溫柔地對他說過,“淵兒,來吃月餅了。”
迷昧之中,冥淵再次眼前暈眩,一世倥傯。
喚醒他的是一陣法力轟鳴聲的巨響。
抬眸,只見一道光障打在了以念身上,那綠光像煙花般地炸開。
她被擊倒在地,鮮血從她口中噴涌而出。
莫隱大怒,“寂沉,寂煞,你們膽敢對君上出手!”
寂沉冷笑道:“不是君上自己說的要替冥淵受過嗎?難道掉幾根頭發就算完了?你叫死在冥淵手下的亡靈如何安息?”
這二人早已對魔界大權虎視眈眈,好不容易逮著機會,怎能放過。
寂煞接著道:“大家不過是不愿背負弒君犯上的罪名,我兄弟二人愿背負這罵名,為大家手刃仇人!”
莫隱斥道:“我看你二人不是要報仇,而是想謀權篡位才是!”
接著,眾人像是分為了兩派,一邊認為仇怨與以念無關,應當擁立她為魔尊,另一邊則認為冥淵為以念之師,沆瀣一氣,她應當為冥淵贖罪。
很快便亂做一鍋沸粥。
終于,雙方戰斗在寂沉寂煞與莫隱動手之后拉開,周圍人群互相廝殺,沙石漫天,劍氣交錯縱橫。
劍影血光里,以念抬眸見莫隱不敵寂沉寂煞二人攻擊,連連后撤,最后輪椅被劈成兩半,他也支撐不住被擊倒在地。
“都給我住手!”寂沉拖著利刃,向以念走去高聲道,“一切恩怨皆因冥淵師徒所起,斷不該為這二人傷了魔界內部和氣。我現在便殺了冥惘,將一切恩怨止于此處!”
眼看泛著綠光的森冷刀刃即將向著以念的頭頂砍下......
突然,殿內驟暗,一道閃電劈落,照的無極宮一片蒼然。
寂沉,寂煞尚未看清來人,就已經被破空而來的戾氣擊飛。
來人神祇紅衣招展,恍若謫仙。
他的聲音含著砭骨的寒意,“誰敢傷她分毫,我必滅其滿門!”
以念在蕭元徹的攙扶下勉力起身,他蹙著眉輸送靈力助她調息,陰沉個臉,罵道:“道以念,你腦子被狗吃了?為何不還手?你可是我的侍妾,想死也要經過我的同意!”
以念面上一紅,低聲道:“你別兇我了……讓我很下不來臺啊......”
蕭元徹還在氣頭上,但也算給她留面子,語氣緩和了幾分,“你都不怕死了,還怕我兇你啊?你要是死了我就殺盡天下人為你陪葬!”
以念嘀咕道:“這話是好話,就聽著別扭......”
寂沉寂煞好不容易才站起身來,有些膽怯地問道:“你究竟是何人?”
蕭元徹見到爬起來的兩個魑魅魍魎,瞳眸猝然收攏,盛怒之下,猩紅光起。
他勾了勾嘴角,綻開一個血腥氣極其濃郁的微笑,道,“我是魔君大人的男人......知道了吧?知道了就可以上路了......”說罷正要動手。
“慢......”以念卻阻止了他,“寂沉寂煞為我魔界左右護法,位高權重,自然該由我親自送他們上路才是。”
寂煞斥道:“果然是冥淵養出來的,一樣都是出爾反爾的小人!”
“若在場諸位為報仇,我自當替尊上受過。但你二人故意挑唆,圖謀不軌,意在引起魔界內部沖突,趁亂篡位。我身為魔君,又怎能讓你們得逞?”言罷,以念走上前,向著眾人道:“寂沉,寂煞二人,于君不忠,于族不義,今日我便為魔界清理門戶,望諸君引以為戒。”
“哼,死丫頭,大言不慚!”寂沉聚氣怒吼一聲,向著以念襲來。
經過短暫的調息,以念已恢復了九成,一時催動靈力,天色陡暗,云氣聚合,原本明亮的大殿被翻墨般的濃云所遮蔽,霎時間飛沙走石,亂塵迷眼。
以念殺心驟起,攻勢凌厲,寂沉頻頻吃虧,他退得急,飄飄蕩蕩猶如紙鳶,最后重重跌落在了青磚石面。手中利刃也未能幸免,被以念冥火戾劍劈作兩半,碎在了地上。
此時身后一道漆黑的勁風向她襲來,寂煞見兄長不敵手持寒刃,急急沖了出來,以念飛速轉身,反手一格,穩穩接住這一擊。
瞬息之間,以念加快了出招的速度,一陣極其強烈的殺氣肆意在殿內。冥火戾劍在她手中揮灑自如,挾著一股逼人威勢,遠觀的眾人也看得膽寒。
只聽得寂沉寂煞二人聲嗓扭曲的慘喝,以念猶如閻羅降世,死神臨天。自半空疾掠,猛地從二人頭頂上疾下,寒光一閃,周圍的人生生震退數丈。
當光線隱滅,眾人只見寂沉寂煞二人尚還圓睜雙目的頭顱已經墜落在地,滾了半晌。
兩具無頭的軀體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往前踉蹌了幾步后,才轟然倒地。
隨后二人尸體,黑氣迸出,最后直至尸體消失殆盡,神形俱滅。
以念黑衣招展,自天際落下。
莫隱向著眾人高聲道:“寂沉,寂煞身為左右護法霍亂朝綱,其心可誅,現已此二人已伏誅。君上仁慈,其屬下黨羽,若棄暗投明歸順君上,可既往不咎。可若還有人包藏禍心,怙惡不悛,殺無赦!”
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到以念真正的修為,眾人悚然。
很快,便都齊齊跪下,道:“屬下參見尊上,誓死效忠尊上!”
無極大殿內,長明燈幽幽吐息著光芒。
以念一步步走上長階,長身玉立,衣袂蕭颯,眼底掠起雪亮的光輝。
她轉向眾人道:“冥淵在位這二十年功過參半,如今修為已廢,已無法繼任魔尊之位......從今日起,本君將暫代魔尊,至于前魔尊冥淵本君將會妥善安置。如今三界動亂,若是魔界自亂陣腳,必有滅族之威,望諸君皆能以族之大義為重。待推選出新任魔尊后,若有人想報仇,本君自會信守諾言,一力承擔。”
經此一事,以念算是坐上了魔尊之位。
她明白,有人報仇心切,卻不得已歸順,有人心中不服,卻為保命假意屈服。
經歷那么多事,她早已無法做那無憂無慮的小妖怪了,終究還是背負起了她注定要背負的一切。
無極宮被以念和蕭元徹聯手施法設了結界,暫時安全了。
冥淵失了內丹,身體就像是漏水的殘破木桶,根本儲存不下以念渡來的靈力。只是千年來的修為和以念不斷輸入的靈力,總算將他這一口氣吊住了。
以念心知,蕭元徹與冥淵一直不對付,他斷不會出手相救,故而這幾日也都未曾向他提及合力救冥淵,只能另尋他法。
魔界這一番動蕩,讓新官上任的以念忙得不可開交,蕭元徹雖也暫住無極宮,卻也有數日不見她人影了。
侍女們并不認識蕭元徹,只瞧這俊美少年郎天天在無極宮苦等君上,以為他是以念從外面帶回來的男寵,也心生憐憫,覺著他委實可憐。
終于等到了第七日,一小侍女欣喜地跑來告訴蕭元徹君上回宮了,還點了他侍寢......
侍寢?蕭元徹也不知道以念是不是真這么說的,總之侍女們是這樣理解的。
隨后,蕭元徹便像極了被皇上翻了牌子的秀女。侍女們則像是自家小主終于迎來侍寢出頭之日一般,眉眼間俱是掩抑不住的喜色,積極的伺候他沐浴梳洗。
蕭元徹倒也無所謂,由著她們伺候。他本已做好裹個被子,被人抬進以念寢殿的打算。
不想,侍女們還是給他換上了一身皓月白衣,并將他的如墨青絲一半綰成發髻,卻未用什么精致的玉冠發簪,只用一條絲帶高高束起,更顯清爽灑脫。
蕭元徹對鏡而立,覺著這衣飾看起來還有些眼熟,確切來說鏡中的自己看起來就很眼熟......
左右兩個魔界小侍女,一人手持紫砂藤蔓香爐,為他衣飾熏香。淡薄的輕煙徐徐從香爐中溢出,兜頭兜腦的上來,是以念最愛的冷檀香氣,彌漫廂房。
另一人手持玉色紈扇,在一旁輕輕扇動那些縈繞浮動地縷縷煙氣,將香味附著在他的衣飾上。
手持香爐的小侍女上下打量著蕭元徹,溢著笑意道:“原本就覺著公子像,現在換上這身白衣,就更像了!”
一旁拿扇子的小侍女笑著附和道:“何止是像,簡直就是那畫里走出來的!難怪君上會看中公子呢……”
蕭元徹不解,問道:“畫里......什么畫?”
手拿香爐的侍女解釋道:“君上年少在玄霄時曾傾心于一個男子,可那人卻背叛了君上,害君上遭受業火之刑。也不知君上是忘不了,還是根本不想忘,反正每日都會畫他的畫像,這么一畫啊,就是十年......公子就和那畫中的白衣少年長得頗為相像,特別是穿上這身白衣,若說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也不為過。”
執扇侍女輕輕一嘆,道:“說來,那時候君上也真是可憐......尊上...不對是先魔尊了,也對她很是嚴苛。君上若在修煉中稍有懈怠,就會慘遭雷光鞭刑。君上每每支撐不下去的時候,就會畫那白衣少年的畫像。每日畫,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就這樣挨過了這十年......公子,我家君上這些年很是不易,你定要多逗君上開心,如此君上高興了,說不定立你做側室呢......”
每日畫,每日焚,年年月月皆如此......
蕭元徹自然知道,她們說得那畫中白衣少年便是過去的自己,只是他因噬靈心魔而忘記了與以念過往的記憶。
竟是此刻才知,原來從那時候起,以念對他已情深至此。
不過多時,衣飾已焚好了香,一切皆已準備妥當。侍女們引他至以念寢殿前,便駐下了腳步。
蕭元徹白衣翩躚,推扉而入。見以念正坐于案前,為著眼前案上堆積如山的魔界奏本抓耳撓腮。
這幾日,安置完無極宮暴亂的死傷者,又接著處理寂沉寂煞二人余黨,好不容易喘口氣回到無極宮,又看到這么多未批閱的奏章,深切體會了這當魔尊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以念強打精神,全神貫注地專注在那些字里行間,頭也不抬地道:“蕭大仙師你來啦,我還有好多公文沒批完,你若乏了,就先睡吧。”
蕭元徹看著她一臉倦容,走到烹茶的石桌邊,將茶盞斟上,道:“君上命我侍寢,我怎能獨自先睡呢?”
以念依舊俯身埋頭在一堆奏本公文間,笑道:“那你就脫光光去榻上等本君吧。”
蕭元徹坐到她身旁,將她手中奏本合上,又將熱茶遞于她,溫聲道:“不許看了,你已經好幾日沒合過眼了。”
他極少這般溫柔,以念從他修長的手中,接過那一盞滿滿的香茶,吹開絲絲縷縷的霧氣,喝了一口。
這才抬起頭,見他著一身皓月白衣,眉眼間是那樣溫和澄澈,似是當年玄霄上的那白衣少年,讓她有那么一瞬的失神與悵然。
蕭元徹正拿過案上奏本,隨意翻看著,蹙眉埋怨道:“這都是什么流水賬,通篇廢話,以后超過三十字的奏本都打回去重寫......”
“元徹哥哥......”以念望著眼前的他,輕聲喚道。
蕭元徹還在皺眉看那些長篇大論的公文,應道,“嗯?”
“元徹哥哥......”以念再次喚他。
“嗯?怎么了?”蕭元徹抬眸見她,伸手輕輕梳理著她剛才撥亂的發絲。
“元徹哥哥......”以念也不知為何要喚他,此刻只深切地想要抱緊眼前的人。
于是一頭撞進他懷里,把臉埋在他胸口,摟著蕭元徹緊緊地不松手。
蕭元徹則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猛然被燙了一下,良久,方才道:“念兒,在魔界這些年你是不是過得很苦?”
以念貪戀地依靠在他的懷中,嘴唇囁嚅,喃喃道:“嗯......尊上對我很嚴厲,不過他都是為我好。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千百遍了,更不會有這一身修為。”
蕭元徹輕撫上她墨色長發,輕輕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助你為他固元,恢復修為是不可能了,但保住命還是不成問題的。”
以念微微一怔,錯愕道:“可是你不是很討厭他的嗎?”
“現在也很討厭,可誰讓他是你想守護的人。”
“元徹哥哥......謝謝你......”
這幾日,冥淵的傷勢越發重了,意識渙散。
他一直在自己那些動蕩不安的夢境里穿梭。
一會是千年前他還是孩童模樣,母親在病榻上喚他淵兒,讓他努力活下去。
一會是少年時他在修仙門派,被眾人欺負毆打。
一會又是墮入魔道后,與冥曜一面如舊。
記憶翻騰,時光重疊......
以念將他從榻上扶起,與蕭元徹分別坐在他左右,二人同時結印,凝聚靈力渡入冥淵軀體。
殿內隨著二人施法,一片皓然白芒大作。
冥淵的意識很是混亂,二人似乎也隨著他扎進了那片盛大的白光里一般,與他同知同感,進入那隔世的歲月。
這日的雪下得很大,鎮上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白茫。
一個瘦小的孩子卻穿著單衣,拖著竹席上病重的母親在雪地里艱難前行。
家里所有的被褥衣物都留給了母親,孩子的臉凍得通紅,好不容易終于到了大夫的家門口。
那孩子敲了很久的門,過了許久,屋內終于有人開了門。
他的雙唇凍得紫青,哀求道:“大夫,求求您救救我娘親,求求您了......”
“沒錢還看病?快給我滾!再不滾我就報官抓你!”
“大夫,大夫......求求您......”
“滾!”
最終小男孩被人踹進了雪里,行醫救人大夫的臉上卻只剩下猙獰兇煞,那就成了他對于所謂“惡魔”最初的印象。
再后,他的身影出現在亂葬崗上,抱著母親腐爛掉的身軀崩潰嚎啕大哭。他用手在地上一點一點,挖出一個巨大的坑,雙手早已經血肉模糊,他卻感覺不到疼。
他將母親的尸體一點點拖進坑里,然后自己也躺下來,靠在母親已經沒有溫度的懷中,想要隨著母親一起去那沒有痛苦寒涼的世界。
他剛閉上眼,卻被一陣仙法帶離了坑中。
是一位白發道長路過救了他,后來道長帶他去了一個修仙門派。
這是個不知名的小門派,一共也就三十來人,甚至連救他的師尊也尚未得道飛升。更多的不過是些家中有錢的公子小姐,閑來無趣,來學些武藝術法。
可對于他來說,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里不會餓肚子,不會挨凍受冷,而且師尊對他很好。
雖然偶爾會被同門欺負,但他真的不在乎,真的可以忍......
時間就這樣過著,他從小小孩童長成了半大的少年,一切都是這樣平靜。
直到有一天師尊仙逝了,這世上唯一對他好的人,也離開了。
一日,他在師尊曾經的書房外打掃,卻聽見同門幾個常欺負他的紈绔子弟在屋內對話。
“怎么找遍了也找不著?師兄,你說那老東西到底把禁術的秘籍藏在哪啊?”
“這禁術老家伙看得禁,恐怕不會被我們輕易找到……媽的,他自己飛升不了,就不想讓我們飛升,還說什么傷天害理?真是虛偽至極。”
“就是,就是。”另外一個弟子附和道:“不過是用點人命就能換修為,老東西就是迂腐。我們若找到了,就去那貧民窟花點錢買人就行了,反正窮人的命又不值錢!”
“還不是都怪你控制不住你那脾氣,竟失手把老東西給殺了,這下可好,人死了我們就更找不著了!”
“什么叫我殺的?難道你倆就沒有份兒嗎?要不是你下毒......”
那年長的弟子聽見二人爭執,怒道:“住口!老東西是自己練功走火入魔死的!誰再敢胡說,我絕不放過他!”
年紀小的兩個弟子,立刻醒神,連忙道:“師兄說得對,老東西是自己死的,和我們沒有關系,沒有關系......”
門外瘦弱的少年,蜷縮在角落里渾身發抖,他捂著嘴不敢哭出聲,一雙黑到發紫的眼眸里閃著異樣的憤怒。
他無法理解這些與自己一般,不過才十四五歲的少年,怎會做出這樣狼心狗肺的事。
過去,他們打罵他,欺負他,他都未曾憤怒過。
只因他習慣了這世間的不公,明白自己是沒爹沒娘的孩子,不像他們天塌下來有爹娘撐著。
于是,他只能忍受,只能屈服。
但即使是被馴服小野獸,也有野性的那一面。
那一晚,他未曾合眼,枕頭下放著的是師尊在他生辰送他的匕首。他靜靜地抽出匕首,明亮的刀刃在黑夜里映出他滿是恨意的眼眸。
待夜深,眾人熟睡后,他便潛進三人的寢廂。
先是捂住一人的嘴,然后手中匕首飛速劃過那人的脖子,干凈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鮮血頃刻間噴涌而出,濺滿了他的臉。
看著那榻上死去弟子圓睜的雙眼,少年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意。他眼中血絲猙獰,舔著飛濺在唇邊的血,又繼續走向下一個弟子。
如此,三人被他用同樣的方法,盡數殺死。寢廂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而他的眼眸也被這氣息染得鮮紅。
他并沒有停下,他帶著一身血衣,連夜回到幼年生活的那個小鎮,再次敲響那大夫的家門。
只是這次,他沒有哀求。
當晚那大夫一家四口,皆被他屠殺干凈。他是那樣熟稔而殘忍,絲毫沒有第一次殺人應有的畏懼。
這一夜,他將這么多年擠壓恨意委屈困頓,悉數歸還于這個世間。
也是這一夜里,那個軟弱無助的少年死了。
活下來的,是讓三界都聞風喪膽的冥淵,最初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