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正說著,聽見一聲哭,一看原來是小耗子被玉米絆倒了。云兒忙把黃芽放下去看小耗子,可已經傳來大麻花的怒喝聲:“你是怎么看孩子的!”
韶華本來就氣云兒不爭氣,如今一看大麻花這樣,當下就說道:“小孩子長著腿,誰能看得住?你這是沖誰發脾氣呢!”又叫丸子,“丸子,來這邊來。要不一會兒人家該說是我們把小耗子推到了。”
大麻花被韶華一頓搶白,只能笑道:“你這不是挑事嗎!”
“葫蘆兒結大,毛孩兒跌大。哪有小孩子不跌跤的。”老夫人說道。“都像你似的,誰還敢看孩子?”
其實小丸子早就把小耗子扶起來了,還給他吹著手,嘴上安慰道:“不疼了,吹吹就不疼了。”
可小耗子還是仰著頭大哭不止。云兒抱起來“哦,哦,……”的哄了半天,這才止住了哭聲。
撒子看著直搖頭。過去一把抱起小丸子往空中拋了一拋,小丸子興奮一聲尖叫,撒子接住了一反手,讓丸子騎在了自己脖子上。說道,“記住了丸子,啥時候也不能哭哭啼啼的,腦袋掉了才是碗大個疤,這才是爺們兒!”
大麻花在后面叫道:“老撒子你也太偏心了吧?!小耗子哭成這樣了你都不管?!”
“我管?”撒子回身道,“你家少爺神鬼不挨身,除了你們兩口子,見了誰都哭。誰敢碰啊?那不是找著挨罵嗎!”
“誰用你碰!”小麻花說著過去幫著嫂子哄小耗子。
“哎呦。”老夫人笑,“如今孩子還小,若是再大些會打架了,只怕到時候孩子還沒怎么,你們大人便先打起來了。”
“誰跟他一般見識!”撒子說道。
“老夫人,我是跟撒子逗著玩呢。”大麻花笑道。
又一場雨來了,玉米早曬得干透了,又收回倉庫。張明兒還是沒影兒。應皇子敏感的覺得,肯定是出什么事了,不是張明兒,就是康俊生,要不就是朝局。可他想象不出究竟是這其中的哪一個。他忍不住的擔心,夜不能寐。想竭力捋清個頭緒,可他如今封閉在這里,就像是盲的,聾的,耳目都失去了功能,沒有任何信息來源,只能是胡思亂想。這一天忽然想到,既然張明兒能來,他為什么不能去呢?知道張明兒的張進橋也有一年多了,可他還沒有去看過是個什么樣子。不如就趁著這個機會去看個究竟。
跟撒子一說,撒子竭力反對,說太危險了。“張明兒是看在有徐大哥,才不敢輕舉妄動。若是皇子送上門去,誰知他會怎樣?皇子切不可冒險。”
“張明兒貪財,若非有事,斷不會變卦不來的。”應皇子道,“若是探清他出什么事,我們也可早做防范。”
“張明兒若是出事,那皇子更不能去了。”撒子道。“便是去了也于事無補啊?不如就關起門來多加防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可這樣被蒙在鼓里,我總覺得不踏實。不如去看個明白。”應皇子道。
“要去也是我去。皇子斷不能去。”撒子道。
應皇子情知說不過撒子,便說道:“那你和大麻花一同去,也好有個照應。去時帶上一車玉米,就說是專程去送糧。對了張明兒還不知徐大哥離去,你便只說本來徐大哥要帶人來送糧,但你怕張明兒誤會,便自己來了。張明兒便有歹心,也必不敢下手。”應皇子道。
“嗯。這是個好主意。”撒子點頭道,“只是,大麻花也是拖家帶口,冒不得險。我還是領著小麻花去吧。”
兩個人說定,便只等著雨季過后,便要動身。雖然天氣還是很炎熱,秋老虎威力不減。可皇妃她們還是給兩個人帶上了冬衣,以防變天。衣服,干糧,水,就占了半車。反正說是送糧也是幌子,所以也就無所謂多少了,重要的是不能讓人受苦。送走了撒子和小麻花,應皇子即便白天也讓拴好大門。蓋圍墻的時候,把大門也提高加固了,都是用小腿粗細的木頭里外兩層綁起來,綁的結結實實,里面拴住了,外面很難打開。
大家都看出情況不對。都有些害怕。雖然應皇子說了沒什么事,只是以防萬一,可沒人相信。皇妃倒是很淡定,去不了外面,就陪著丸子在院子里玩。每天吃過早飯,收拾完屋子。娘倆就在院子里寫字。沒有紙沒有筆,就用樹枝在地下寫。娘倆比賽,看誰寫的字又多又好。小丸子很喜歡寫字,把這當成是一種玩樂,寫上幾個就去看皇妃寫的。皇妃為了給丸子做榜樣,真是把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便是達不到顏筋柳骨,最起碼也要工工整整,橫平豎直。娘兒倆有時候能一寫一上午。到了下午,就是真正的玩耍時間。抓蜻蜓,釣駱駝,給小白兔割草。撒子在林子里抓到一只通體雪白的野兔。這可是比較稀罕的,她們見過的野兔都是灰黑色的,還從沒見過這樣雪白的。皇妃就給小丸子養了起來。皇妃也不知哪來的那些個點子,小丸子跟著玩一天也不厭煩。他現在成了媽媽的跟屁蟲,學著媽媽的話,媽媽的話對他來說那就是真理,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玩的正在興頭上,皇妃只說一句:是不是該背書了丸子?他就乖乖起身去背書。雖然不情愿,但他知道,只有背完書,把該做的做了,媽媽才會領著他去玩。要不就是給他講故事。媽媽的肚子里不止有點子,還有那么多的故事,是誰也講不出來的,聽得他入迷。什么寒冰掌,什么神雕大俠,鐵掌水上漂,這些神奇的東西對一個男孩子來說太有吸引力了,值得他背完所有的書。
對小丸子的改變,首先一個看不慣的就是老夫人,明里暗里的罵丸子是白眼狼,忘了是誰從小把他哄大的。老夫人也給丸子講神奇的故事,但講的都是一些短篇,比如說有一個人想要成仙升天,便每天站在一座小山上練習吐納。練著練著,覺得有了反應,身體一様一様的,飄飄欲仙。他以為馬上就要練成了,每天更是加緊練習。一天正練著,有人無意間看到,那人眼看就被吸到一個大嘴里面,忙叫他,他還怪人家打擾他,回頭看到哪個大嘴,才嚇了一跳,想要逃,可已經被大嘴吸住了,根本動不了。人們忙上去幫忙,才把他拉了下來。這才看見那座山原來是一個巨鱉,一點一點把他吸到嘴邊想要吃他,他卻還以為是自己快要升仙了。講完了,丸子還在問那后來呢?老夫人就說:“后來就沒了,哪還有什么后來。”小丸子就會說道:“媽媽講的故事就有后來!后來那個鐵掌水上漂被人發現是假的,他,他根本不會輕功,練功冒煙也是裝假。”“那你就讓你媽媽給你講去!你個小白眼兒狼!”老夫人總是罵道。
撒子走了六天就回來了。這一天老夫人睡起午覺來,跟往常一樣,來棗樹下坐著。零碎地里已經沒什么了,可老夫人看到一群麻雀落在地里嘰嘰喳喳,上竄下跳,還是忍不住丟了一塊土坷垃過去,驚得麻雀四下飛竄。老夫人得意的笑著,看麻雀飛向了哪里,一回頭,看見后面小路上竟有幾個人過來,她吃了一驚。應皇子這些天關門閉戶的,明顯是在防著什么,莫非就是在防著這些人?她趕緊站起來往回走,也顧不上管后面的人有沒有看見她。她這是瞅著應皇子出門之前出來放放風,要不應皇子一走就讓把大門從里面拴上,誰也不讓出去。她習慣了外面天高地闊的,關在院子里總覺得憋得慌。
可老夫人畢竟上了年紀走不快,還沒走到門口,后面的人也跟過來了。“應兒!應兒!”老夫人急的扯開嗓子大叫。
可還沒等應皇子出來,后面的人就過來了,扶著她的胳膊問:“老夫人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老夫人聽見聲音耳熟,回頭一看,才看見是撒子,當下一軟,靠在了撒子身上。應皇子這時出來,看見老夫人和撒子,一時不知道該先問誰,忙把老夫人背了回去。老夫人半天才緩上氣來,說撒子:“你可嚇死我老婆子了。”
“這怎么回事啊?”應皇子這才問道,又問撒子,“你怎么又回來了。”
“皇子別急,聽我慢慢給你說。”撒子見老夫人沒事,拉著應皇子出來說道,“皇子猜測的沒錯,確實是出事了——朝廷已經正式出兵征討毛地列。張明兒送糧食回集鎮,直到如今仍沒有回來。”
“啊?此時出兵?”應皇子驚道,“馬上就要入冬了,屆時天寒地凍,將士們在野外如何容身?”
“據傳言說,這正是新皇的策略。”撒子道,“誰都以為新皇會在明年開春出兵東征,新皇便出其不意,提前出兵,以攻毛軍不備。”
“可此時已近八月,待我軍到達毛地列邊境,怎么也得十月份。長途奔襲,加之天寒地凍,怎能敵得過毛軍以逸待勞?若一時難以取舍,拖延日久,到了年關,將士們必定思歸,怎還能有心思戀戰?”應皇子道。
“唉!”撒子嘆道,“若是那個二皇子能有皇子一半頭腦,也不會這般兒戲。”
應皇子頓腳嘆息。這時才看見大滿口還站著幾個人,忙問撒子:“這是些什么人?”
“哦,就是遇到他們,我才折返回來。”撒子道,“這是張明兒的一位手下及其妻女。妻女跟著在張進橋給張明兒等人做飯,因見張明兒回集鎮遲遲不歸,又聽聞朝廷已然出兵,怕有什么變故,便想要來投奔皇子,正好跟我半路相遇。我問清情況便領著他們來了。收留與否還請皇子定奪。”
“那你有沒有問過他們,張進橋究竟有多少人手?”應皇子問。
“哦。我問過了,加上張明兒和這個老五,一共有六個人。張明兒回去送糧的時候,把其余的人都帶走了,只留下他們一家三口守在張進橋。”撒子道。
“你叫他過來。”應皇子示意那個男人。
“老五!”撒子向那人招招手。
那人畏畏縮縮的過來,膝蓋軟的像是要下跪。撒子忙道:“你站好了,皇子有話問你。”
“你怎么會想起要投奔來這里?”應皇子問。
“回皇子。這不是張明兒那個鬼東西,只留下那么一點子糧食,我們要再不想法子,等糧食吃完了,那就出不來了!”老五說道,“我們也想著回集鎮,可太遠了,沒有馬沒有車,如何回得去?便只能來投奔皇子。”
“張明兒回集鎮的時候有沒有說什么?”應皇子問。
老五搖頭,“并沒有說別的,只跟往常一樣,要我們好好守著。”老五道。
“想必張明兒走時也沒想到,他會一時回不來。因而并沒有多留糧食。”撒子道。
“嗯。”應皇子點頭道,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打量了一番老五和還站在大門口的母女,對跟著的小麻花說道,“你先領他們到渠邊洗洗。”
小麻花領著人去了。應皇子這才問撒子:“你覺得這其中可有蹊蹺?”
“……”撒子沉吟著說道,“我覺得老五不像是在撒謊。若是別有用心,不會領著家小前來。”
“這倒是。”應皇子點頭道,“只是該將他們安頓在哪里?”
“哦,可將東邊倉房騰出一間來給他們安身。”撒子道。“他們隨身帶著一應用具,不用我們費心。什么時候張明兒回來,就讓他再將他們帶回去便可。”
終于看到他們這幾個人之外的新鮮人類了,皇妃感到十分開心。跟著他們收拾屋子,很快就打問請了他們的底細。原來老五是叫張老五,是張明兒的遠房親戚,老五跟著張明兒來到了張進橋,不放心家里母女倆,正好張進橋沒人做飯,他便讓張明兒把妻女捎來,一家人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