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回來第二天晚上，李念加了會班，到住處時覺得頭重腳輕，現正在躺床上納悶，春天怎么還不來，都這個時候了，還是那么的冷，刺骨的寒冷揮之不去，鉆進被子里都半天了還暖和不起來。

之前都沒怎么覺得這個城市有冬天存在，自己床上的被褥單薄，但從未覺得冷過。今晚是怎么了，換了一個城市似的，這個冷哪是杏城的風格呢？心里想著，還是去接了些熱水來洗漱了，這次用得比往常要燙得多，洗腳的時候不覺多泡了一下。洗完之后覺得渾身暖和，頭也不昏了。

躺在床上想了想白天上班遇到的事，模模糊糊便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應該快到上班時間了吧，翻身一看手機，睡過去才一個小時不到，一股空氣侵入被窩，猶如一盆冷水潑到身上，甚至蓋在身上的部分都沒被捂熱。想再把被子裹緊一點，裹到最緊都覺得沒戲。只能掀開杯子起身把最厚的那件棉衣扇鋪在被子上面。心里的安慰得到了不少，況且自己很少會被冷嚇到過，什么感冒發燒，那從來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鬧鐘響了，李念關掉鬧鐘，發覺衣服上濕濕的，頭發也潮潮的，像是剛剛打完一場籃球往回走，昨天晚上出了好多汗啊。

這時天已微亮，李念起身準備洗漱，穿上昨天那身衣服還是覺得冷，又把最厚的幾件搭配都找來換上。洗漱的時候發現要，肩頸，大腿都在酸疼，從沒領教過的難受，頭發油膩膩的。

也許是收假那天晚上喝酒喝多了，這兩天回家也有些累的緣故吧。昨晚可能是小感冒，出一身汗應該就會好了，又去洗了個熱水澡出來，覺得神清氣爽的，下樓吃了一大份早餐，便上班去了。

誰知道今天早上怎么那么漫長呢！十點鐘就困得不行了，接杯熱水喝，來回走動一下，好不容易撐到了飯點，把飯吃了，感覺整個人的狀態又回到了昨天下班的時候、頭重腳。輕飄飄地走到了住處，一頭橫在床上，睡了過去。

午睡的鬧鐘很快就響了起來，李念覺得頭昏得不行，仰躺在床上睡著的時候清鼻涕逆著淌回了上呼吸道，但李念覺得有一些怕是灌到腦子里去了，想振作振作都難。

給方菲打了個電話請她幫忙請假，起來喝了杯熱水，把外衣脫下踏實鋪在被子上，朝被子里輕輕鉆了進去。這感冒真煩人，睡一覺醒來之后應該會好吧。

醒來已是傍晚，并沒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什么好轉，去樓下診所里看醫生，三下兩下便掛上了點滴，終究是想快點好起來，管不了那么多了。

迷迷糊糊好像又睡過去幾次，到最后一瓶點滴時，簡明打電話來問他在哪里，幾個同事一起看他來了。不一會兒，幾個人提著點水果走進診所來，你一言我一語相互熱鬧著。方菲沒有來，李念問起來，簡明說她還在趕圖紙來不及。

一行人推搡著笑話著把李念擁到了住處，在里面打鬧了一陣便散了。

李念這時覺得已經病態全無，一個下午的睡眠，加上剛才的四瓶點滴，哪還有什么事？并且已經是精神煥發。既然這樣，那就玩兩把小游戲吧，平日里這個時候大多是在加班，今晚就不想工作的事了，讓自己放松一下。玩了兩局覺得真是無趣，也難怪平時對這東西沒興趣，高中的時候網絡時代正在瘋狂的席卷著大街小巷，但老師一直教導上網的不是什么好學生，這個觀念一直深深的刻到自己心里。大學時期接觸到網絡之時，也只是把它當做學習知識的一個窗口，現在，電腦除了工作和專業繼續學習之外好像也沒別的用途了吧。

“怎么樣呀，感冒好了嗎？”李念收到方菲的微信。

“好啦，完全好啦，精神著呢！”這話里好像帶點氣。

“喲，是嗎？體質這么好啊，聽著怎么像假的啊？”

“騙你干嘛，真好了。”

“不好意思哦，要哥叫我一起來看你呢，我朋友那邊有點急事，明天來看你哈，你要保重龍體哦！”

“那么客氣干嘛，我明天就來上班啦。”李念想了想又開了句玩笑，“你把拿來看我的東西帶到辦公室哈。”再想想，又刪掉了。

李念說她加班，她說朋友那里有急事，可能都是在互相遮掩，壓根就沒想來看我吧，不過我也不需要了。李念關掉電腦，照常躺下，卻沒有絲毫睡意。

清明節回家這幾天沒怎么睡好，回杏城來因為心緒不好，又大喝了一頓就，這次發燒應該也就這樣子給迎來了。真是得，難道身體變差了嗎？不應該，都是這次回家父親說的事太扎心了，搞得這幾天心里不得安寧。

父親的那一番話并不是頭一次表達，只是如今，自己在外面工作了兩年多才回到杏城，并且只身一人，無家無業，存下的錢也并不能夠做什么，讓年邁多病的父親擔心了。

從小到大，父親并沒對自己說過什么重話，學習成績雖然不是很好，也還算上等，也一直努力著想讓自己變得更優秀。這讓父親很放心，覺得花在他身上的每一分錢都沒白花，至少是上進的，讀書不比背東西，一次背不玩可以分做兩次，或者三次背完的莊稼可以每次多背一點便能兩次背完，讀書時看聰明到什么程度再加上努力到什么程度，看李念回家也還想著做幾道題，錢也用得比較少，心里想著就寬。

當然，這一切都是有一個不成器的哥哥在供父親做比較的。哥每月花出去的錢比自己不知道多出多少了去，談女朋友，進網吧，打桌球。而自己的錢也就是買點必須的生活用品，其他的便是資料書這一類的了。哥本來要大自己兩級，中考連縣里第三的中學都沒考上，補習了一年，第一次高考沒上本科線，進了補習班，就這樣，和自己一年畢了業，自己走了個一本靠前院校，哥上了一個一般本科。

在高考完那段時間，父親別提有多高興了，兩個兒子都考上了大學，鄉里鄉親口口相傳著他家的故事，父親猶如站在人生的巔峰一般，雖然多方籌措學費，嘴角也總是往上翹起的。

李念想，父親心里面應該是由愿望名單的，能讓他干活帶勁的名單，但從那時起，哥便被他這個名單里抹去了。

大二那年哥退學了。高中還有學校作息等制度稍微約束著，到了大學一切自由，哥便從自由的大學生活里掉入了游戲的深淵。大一下學期完了放假回家見到哥的時候，他的身體已經比高中時更加瘦削了許多，深陷的眼眶與干癟的臉頰放在那一副高大的軀干上，走起路來卻像兩根移動的筷子，搖搖欲墜，活像歷史書插圖上那些吸食鴉片的煙鬼。就這樣，下學期開始便被退學了，因為班主任和輔導員聯合拯救無效，大一期末掛得一塌糊涂。

寒假回家時間沒見哥在家里。據父親說他還沒放假就回到家里，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悶了兩天，后面說自己被退學了，過后父親不耐煩、也懶得理他，就這么彼此當空氣。直到補習班開始招生了，他才說自己要去補習，要多少錢。沒等誰發表意見，父親把母親放家里的錢拿了些給他。后面估計著該回家拿生活費了，還是沒人會來。第三個月村里有年輕人從深圳回來，說哥去找過他，已經在那邊廠子里上班了。

李念想著，哥應該就是那時候一步步被父親在愿望名單上抹去的。直到現在，家也不回，連電話也不打一個回家，更別談往家里寄錢了，真像去把他刨出來生生走他一頓。

愿望名單里也沒有姐的。姐嫁了個鄰村人，在外面打工認識的，回來接了婚又出去外邊接著打工，生倆孩子放家里讓公公婆婆照顧著，一年回來一次，大年初二回娘家這邊來看一趟，吃頓飯就走，奔波著像在老宅面前的菜園子里弄一棟房子出來，一家老小才有寬余的安生，也不知道現在存得怎么樣了，自己也幫不上他們。

想到這些，就像這根燃著的煙一樣，在這靜靜的夜里，煙絲吱吱的炸裂聲都聽得見，鼓動著煙氣往上竄直直竄到天花板打著轉，李念心里的惆悵從心里一直竄到腦定，再也不能往上竄了便只能在腦子里盤旋，轉得自己似有三分醉意。

雖然才畢業三年不到，但在父親的話里，已經是“二十好幾”了。

也還是適應社會的時候，工作上也正是對自己以后的發展奠定基礎的時候，無論在哪里，只要不是回村種地，物質基礎的積累只能依靠這還尚未成熟的專業技術工作。但是這些跟父親說了他未必了解，一個人單槍匹馬的在外面拼，但在父親的眼里，自己是村里的第一人，在外面應該是能夠呼風喚雨的人吧。

其實，父親這樣想也是好事，總算覺得自己還是能成為他的希望。作為家里的希望，壓力不小，錢是個大事，當時選擇回到杏城，除了離家近之外，房價便宜也是個原因，但即使是這么低的房價，以現在的收入水平，三年之內也是不敢想的。可是，三年之內如果沒能結婚，那時候不用父親催，自己也該急了。

是啊，婚姻才是父親最期待的吧。工作的事大，婚姻的事又怎么是小事呢？該成家了，得先把婚結了，兩個人一起努力，再來考慮房子的事。雖然父親不言語，哥倆讀書的時候說要多少錢，他都不哼一聲便拿來。哥那里現在能不能體會到不知道，自己卻一直清楚得很，家里光靠母親打工那點錢，供哥倆讀書、父親看病，早就透支了，只是大家都不說而已。所以自那時以來也沒多余花一分錢，這個讀書的機會來之不易。也清楚父親那份不想與人訴說的痛苦，每次想在言語上給父親一些安慰，一看到他那張不茍言笑的臉便說不出口來。漸漸地覺得，言語上的安慰如同一陣微風，吹到父親這棵粗大的樹上，那僅有的幾片樹葉即使動一下，也是不能牽動它的神經了。

那天收假回來的車上，一路把頭別到窗外去，想了不知多久，便睡了過去。到現在一個人清靜下來，那天思考的問題更加清晰了，像放電影一樣，越來越提神。

是啊，有些問題被深埋在心里不曾過問，但真叫人細思極恐，也不知道那天晚上喝高了之后跟簡明說了些什么，拿起手機翻看通話記錄，才知道那次聊了一個多小時，但自己的記憶里是空的。該不會對他說了誰的壞話吧，平時很少喝到失去控制，唉，以后不能這樣了。說壞話應該不至于，或者是和他訴訴交情，不對，自己心里很清楚，和簡明在工作上是存在著一定的競爭的，雖然簡明表面上看起來淡泊，對什么事都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工作上的成績自己和他從來都在伯仲之間，有時候心里還在發力，覺得這個簡明真是個怪物，怎么也不能和他拉開距離，還是吃不透他，和吃不透的人說話，即使是醉酒，也不會說到交情上去的。

那么說工作的可能性極大了，或者是說感情。還是工作可能性大，在這方面跟她的關系最深，說感情的可能性也不小，前幾天長葛市看他和方菲那曖昧的關系，當時還有點吃醋呢，現在應該更希望他們在一起吧，其實他們倆也挺般配的。如果真的說感情，也不至于難堪吧，最好的還是，簡明從未在他面前提起過此事。態度也沒有什么變化，管他呢，不用想太多。

除了方菲，身邊還有哪些女生呢？原來覺得方菲真好，大方，五官端正，說話處事又得體，真是不二之選，沒想到她的家庭過得如此艱辛，在如此艱辛的條件下還能如此樂觀倒是難能可貴，可真的是窮怕了，不想結婚之后女方家也那么困難，讓這個日子過得沒一點盼頭，真是窮怕了，最起碼也得找個能夠自己掙錢全部給自己用的人吧！

公司同事是沒有希望了，或許能夠通過他們的關系認識一些人也說不定。也還有高中同學呢，在杏城的高中同學有幾個，稍微玩得來的那幾個也都還是單身的一大半，每次聚會就是喝酒打麻將，根本就沒談過這一塊的事。

對，還有姚瑤，她還在醫學院讀研呢，想法子跟他聯系一下，有很多資源可以開發吧，高中時雖然沒怎么交往，可那時候大家都是為了學習，為了考上一所更好的學校而奮斗，沒多少交集也很正常，反正單就高中同學這以關系，發展一下應該不是問題。

關于姚瑤，高中時的記憶都已經模糊不清了，那時候清一色的校服，佩戴著學生證，男生理著短發，女生或是學生頭或是馬尾，差別都很小，除了臉蛋。誰會去在意誰的學生證戴在胸口的左邊還是右邊，誰會去在意誰穿的是運動鞋還是平底鞋呢。可就是姚瑤的臉蛋，都沒有存下多少記憶。真想現在就去她的空間看看她長得怎樣，才發現連她的QQ都沒加。哦，真的是有點瘋了，就算是加了，一個不太熟的人大半夜點開別人的QQ空間到處看，主人后面看到了來訪記錄時，那心情應該不會比看鬼片好多少吧。還是想想怎么跟她接近才是真章。

深夜兩點，沒睡的還有簡明，通常睡前不看看書他是睡不著的，但看到興奮的地方照樣也睡不著，所以睡眠時間經常被擠占，反正已經是這個節奏了，自己也沒有太在意。

長時間下來，跟黑白兩班倒的人一樣，第二天也不會覺得有什么異樣。這讓簡明更加由著性子了，對于自己的狀態，想看書還是想睡的事從來不糾結，聽之任之，有時候看得酣暢淋漓，以書掩面回憶個中滋味，第二天醒來書滑到了枕頭一邊，燈也沒關。

但今天晚上是在加班的，完成之后去洗漱完，清醒了一些，看著窗外一片烏黑，并沒有沙沙的風聲，前幾天文斯永在杏城時，月色還很清澈呢，應該至少能通過月亮和沙沙聲想想一下窗外搖曳的竹葉吧。

李念來上班了，早上看到方菲時玩笑了幾句，和平時沒什么兩樣。然后開了電腦就開始做事，這并不影響他心里想著別的事。

城市自然會賦予她懷抱里的青年人兒很多特有的社交機會和技巧，那些素不相識只是面善的人，經過簡單的交流便能留下聯系方式，從而建立牽絆，我們從不相信自然界的同類的兩個個體，相遇時會真正純粹的漠然走過。

這個星期五晚上，李念約簡明第二天一起去秀北燒烤。這一類活動，簡明知道李念是不會隨便約的，一定是有什么事，但也沒有問他，就爽快答應了。這個星期太累，應該休息一下了，和李念去外面，就算光去看看他想搞什么事，憑著這個好奇心，也不至于太無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