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川
后來,我喜歡上了班上一個女生。她叫王相雨,哦,就是我在開學看到的有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的那個女孩。唔,你們相不相信一見鐘情?自從那次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后來我才明白,我好像是喜歡上她了。不要問我為什么喜歡她,也不要問我喜歡她什么,因為我無法告訴你。我只知道,愛一個人,可以不需要理由。
那年的冬天,西伯利亞的寒流長驅直入,中國的北方飽受雪災蹂躪,南方也成一片雪原。黔江部分地區的積雪沒過膝蓋,主城區的交通也被阻絕,路上幾乎沒有行人。但天寒地坼絲毫不能凍住我們玩的興致。
學校遲遲不肯放假,于是一下課,我們就往操場跑,去抓雪塊來扔人,往別人衣領里放。有的同學把壞掉的桌板拿來鋪在跑道上,半蹲著,由另外兩名同學拉著飛跑。跑累了,就圍在一起堆雪人手指凍得發紅卻一點沒有感覺到。然后,我們一起守護在堆好的雪人旁,用相機將滿世界飄舞的雪花與我們一起定格。
終于期末考試了,卻還要等待通知書。我又回不了家,有一天無聊得很,便在校門外瞎逛。校門外旁的一家商店里,正放著某某明星的一首新歌,我還記得幾句:
你的城府有多深
我愛得有多蠢是我太笨
還是太認真會想和你過一生
恰巧,那天就撞見王相雨——那個敢和我們打雪仗,曾和我們一起堆過雪人的女孩子了。當時王相雨和她的室友王蕊一起,看見了我,便招呼道:“小川,去玩啊。”
“去哪里玩啊?”我問。
“去佳惠超市。”
第一次憑著朦朧而遙遠的感覺,我斷定和這第一個主動向我打招呼的女孩一起逛超市,也是件妙不可言的事。我心里盤算著,便答應了。
可是,我錯了,錯得很深刻,王相雨和王蕊分明是兩個購物狂,見物就買,不論實用與否。超市里如同迷宮,我默默地跟在她們后面,漠然看著這一切。去的時候是下午四點整,回來時天已經黑了,我還幫她們提兩大袋東西。
我心里暗暗叫苦,想開溜。于是說:“我口渴,我去買盒牛奶。”
王相雨說:“看在你幫忙的份兒上,我請你。”便返回超市,隨便拿了盒牛奶。
我接過牛奶,找了半天也卻不見插孔,心里焦急萬分。王相雨看了發笑,把口袋推王蕊,說:“我幫你。”
只見她很流利地撕開牛奶盒,并放進吸管。王蕊裝得很天真說:“哇,你們好像姐弟哦!”我當時就羞紅了臉,心里嚷到:又出洋相了。
終于回到寢室,但里面漆黑如墨,伸手不見五指。站在鐵床邊,四周吹著陰冷的風,我感到頭皮一陣陣發麻,臉上也爆了一層雞皮疙瘩。我鉆進被窩,齜著嘴,身子也蜷曲著,瑟瑟發抖。
突然,鐵門好像被打開了,然后又好像有一個人走了進來。我屏息凝神,一動不敢動,心想:誰還會來呢?
那東西居然出聲了,還喊著我的名字:“劉小川……”
我吃驚地叫了出來:“你是誰?”
那東西突然“撲哧”一笑:“我是王相雨啊。”
有那么一個時刻,我心中有些小驚喜,但迅速冷靜一想——不可能是她。等我辨清聲音,厲聲問道:“陳余,你干嘛裝神弄鬼?”
陳余又是一笑:“今天我哥在家,沒睡處,我就在這里來了,剛才看見你和王相雨一起進學校,我便嚇嚇你嘛,誰知你那么膽小!”……
對不起,我講多了,還是說王相雨吧。從此這個女孩子的身影開始占據我的大部分空間,我的青春也因有了這個女孩子而不再灰白一片。是的,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
偶爾遇上學校搞文藝匯演,我便滿懷期望能坐在王相雨旁邊,但我又怕坐在她旁邊,我總感覺她像一塊磁鐵,別說坐在一起,就是光靠近也會被吸過去的!況且她身邊總是有一大群女生,我不好接近。于是我便往高處爬,爬得越高越好,別人在看表演,而我卻在貪婪地凝望著她的背影。倘若遇上她的表演,我便會不顧一切,拍得最響,吼得最歡。直到周圍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我。
這真是一種神秘的情愫,讓你想嘗試也想逃避。
還記得那次田徑校運會,同學們都在看臺上喊加油,而我卻無精打采地坐在籃球架下,等待著王相雨。終于,她出現了:一雙白色運動鞋,一套潔白的運動服,平日里散垂下的頭發也扎成了馬尾。她那精神勁兒,令我倦意全消,肅然起敬。
發令槍響,冒出一圈青煙。王相雨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面,我振臂高呼。
但跑過兩百米,她漸漸慢了下來,體力好像有些不支。后面那個高個子女生趁勢猛趕。
我急忙斜穿操場,追上她,喊著:“豬!快跑!平日搶飯比我還快,是時候亮劍了!”
王相雨聽到我說話,扭過頭來憎我,卻一不小心跌倒在地。
我心中一慌:咋回事兒?——完了完了,幫倒忙了!便趕忙跑去扶她。不及我跑攏,便發生了奇跡的一幕,但見她爬了起來,好像渾身充滿了力量,邁開矯健的步子,快速向前飛奔去。我呆呆地站在那里,那一刻,自己深深地被她震撼。
那個高個子女生從我身邊掠過,我猛然清醒,跑出了自己的吉尼斯記錄才趕上她,“王相雨,你不是‘豬’,我才是!你跑贏了我拜你為師哈!”
我停了下來,目送著王相雨義無反顧向前沖去的背影,看著她超圈,看著她奔向終點線……
這種情愫經過時間的積累在發酵,而我的痛苦也在發酵。
黔江體育館搞彩排那周,我到校特早——偶爾也趕下作業,你懂的。我開工不到十分鐘,王相雨便走了進來,說出一堆讓人耳朵起繭的話:“今天天氣晴朗,萬里無云,體育館搞彩排嘛,我和幾個好友去觀看,但人群熙熙攘攘——”
“停!”于云青插話了,“什么是重點?”
“哼!”王相雨撅起嘴角,“我回來才發現學生證還在朋友那里。”
說完大家停住了,廖劍華雙手往兩邊一攤:“然后呢⊙_⊙親。”
我覺得王相雨提取句子主干的能力是最差的,“路遠心急小女子只身前往不便勞煩哪位大哥陪我一趟呃車費算我了。”
當時教室里只有我們四人,我在猶豫,于云青無動于衷,只有廖劍華滿口答應:“好,好,我們一起去!”我竊喜。
到了體育館,我才明白所謂的“人群熙熙攘攘”是何樣子——向陽一面幾乎無人,全擠到背陰處去了。館內只開通了兩道門,我們才從前門進來,王相雨又要從后門出去,她說那個朋友在后門那邊準備彩排。
我想和她一起去,但廖劍華和于云青停了下來。于云青靠在欄桿上,走不動了。廖劍華看著表演,臉上掛著笑容。我看著他那因過分的笑而變形的臉,真想沖過去給他一巴掌,質問他是誰叫我們來的……但我終究沒敢那么做。
遙看前門到后門的距離似乎比天堂與地獄間還寬,在我思考的時間內,我看見王相雨的額上開始滲出密密的汗珠來。我終于決定一個人陪王相雨過去時,卻被廖劍華帶著點抱怨的聲音拽了回來,“看戲呀!”
最終我完全喪失了過去的勇氣,于是站在這邊,看著王相雨,心中矛盾之極。王相雨還回頭看了我們一眼,嘴角掛著無奈的微笑,但我們誰也沒動。于是,她又轉過臉,向前默默走去。不知是陽光下的這段路太漫長,還是她走得太慢,仿佛她從現在出發,向未來走去,一直走,一直遠,卻沒有終點。
一萬光年以后,王相雨還是消失在了門框里。我眼里還殘存著她的影子,心里卻是空的,也是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她,無法自拔……你是毒藥,深入我的神經,控制我的大腦。
但我沒找王相雨要解藥,也沒有告訴其他任何人,因為我知道,失戀的滋味并不好受;即使她也喜歡我,我也不得說,因為我知道,現在不是談愛的時候,我要發憤讀書,立志成才……
日記一則:現在不能談情說愛,因為正是寒窗苦讀之時,我爸送我來也不容易。“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待那時,我帶著八抬大轎來迎娶王相雨,未嘗不妙?可是(我只是說可是),萬一那時王相雨已被娶走,我該怎么辦呢?
直到羅佑的出現——
新學期伊始,班上又轉來一名男生,此人姓羅名佑(字太白),修七尺(約數)有余,皓齒朱唇,眼若寒星,一看便是個討女生喜歡的主兒,特別是他剛來時的文靜白凈樣子,連我都差點喜歡上他了(聲明一下,我不是愛搞同性戀)。
不久,班里放出謠言,說王相雨追羅佑,被拒絕了。我一聽這消息,肺都氣炸了,也不去調查什么真相,當晚就以第三人稱的身份給王相雨拍了條短信:
王相雨,我發覺一個秘密,劉小川他——很喜歡你,別告訴他是我說的。他喜歡你的眼睛,喜歡你的鼻子,喜歡你的小酒窩……他喜歡你的開朗,喜歡你的善良,還有你的刁蠻……因為你們曾一起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你給了他溫暖的感覺……他一直想再找你玩,卻一直不敢,他一直想跟你說話,卻開不了口……
感情的閘門一旦打開,便永遠難以關上,第一次,我發現了自己驚人的文才。短信已發送后,我才明白,我這哪里是第三人稱,分明是激情洋溢的自我表白!不過也好,干脆點!這天晚上,我睡得特別香。
第二天,王相雨毫無反應,我實在逼不住了,便捏著她的袖套把她拉到轉角,問:“我昨晚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她故作驚訝:“信——真是你寫的?”然后又壓低聲音問:“你真喜歡我?”
我真誠地點了點頭。
我又問:“那你喜歡我不?”
她看著我,她不回答。
后來我多次用短信詢問,她總是含糊其辭。最后,我也不問了,保持著這份緘默才是最好的,我心想到。
我看到王相雨的學習成績不是很好,便主動幫助她,她也很領情,遇到不懂的問題就問我。因此我花掉了很多時間,但我也有收獲——鍛煉了我的口語能力。
不過王相雨并不是好惹的家伙,她去找些十幾年前的偏題、怪題,大有非難住我不可的架勢。這樣的日子,讓我愜意,讓我感到幸福。
有一天好像是星期末,王相雨給我打電話說:“劉小川,你不是想幫助我學習嗎?我決定去買輔導資料,計算題的那種,參考答案給你,你幫我檢查。行不行?”
我喜出望外,說:“行,當然行。”
“那你快來,教室等你。”
果然,一跨進教室門口我就撞見了王相雨的燦爛笑容,又是四目相接,接下來的是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也不會死去。
什么都沒說,但其實什么都說了。
沉默是最豐富的語言,微笑是最感性的表達,心照不宣是彼此最隱秘的共鳴。
直到王相雨開口,開門見山地說:“走,去書店。”
書店里,顧客寥寥無幾,空蕩蕩的。王相雨輾轉幾周,手托著幾本資料對我說:“你看哪一本好?”
我撓撓頭說:“不知道耶。”
“那就隨便拿一本好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在賭氣,她付了錢,大步流星走出去。
我跟在王相雨后面,萬萬沒想到時光流逝得這么快。我猜想孔夫子在川上吟出“逝者如斯夫”時,旁邊一定有一位美麗的女子。
她好像讀出了我的心思:“去超市看看?”
“行……啊。”“啊”字沒拖夠,我便被王相雨一把拖走了。
又一次,佳慧。我們并排走著,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王相雨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兩邊的貨架,而我則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臉。我很喜歡這張臉,整齊的劉海,長長的睫毛,大眼睛清澈靈動忽閃忽閃,配上一對小酒窩。就這么一直走下去吧,我覺得這樣挺好。我認為這就是浪漫,兩個人在一起,彼此做個伴,何須肩并肩。
王相雨用余光看著我,臉自然地紅了,如天邊的彩霞。她便停下腳步,指著面前貨架上的果干問:“你買不?”
我說不買,但立即意識到說得不對,便改口說:“你買,我付費。”
她還要爭辯,卻終拗不過我,便拿了兩盒。
我說:“你盡管拿唄,我今天有錢。”
她不屑地說:“切,還是把你的生活費省點兒吧。”
我知道王相雨算是默認了喜歡我,便主動地接近她。有好幾次上歷史課,我都擅自和同學調位,坐到王相雨的旁邊。她還是不敢看我,臉上依舊泛著紅暈,兩個小酒窩微微凹陷,一對大眼睛炯炯有神。我愛看她這靦腆的笑,毫無做作,恰盡羞澀。我也愛看她自帶苦味的笑,她苦笑時,眉頭緊鎖,嘴唇微閉,惹人憐愛。
她說要搞好學習,卻并不努力。每周末她都會“參考”我的作業,我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最終還是被她奪去。看著她抄作業的“專注”樣兒,我忍不住掏出手機,把這“證據”拍了下來。快門聲驚動了她,她劈手要奪,我急忙藏好,于是被她“虐”了一頓,下手挺重,還好我舍命保下了這張照片。
也許戀愛這東西耐不得寂寞,沒過多久,我有些懊悔了。當你愛上一個人后,一切都會不一樣的。我追王相雨那段時間可謂如癡如醉,近乎瘋狂。現在,我才發現,我越喜歡她,我就越不能安心學習,越不能寵辱不驚,成績自是越來越差,多次被老師點名批評。
爾后,我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計劃,我想告訴王相雨,畢業后我們一起吧,現在別談愛。但我不敢跟她說,我怕她哭。
然而是她解救了我,也就是那個時候,她對我說:“小川,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有點兒復雜了,以后分開點兒,做好朋友,好嗎?”
我對她這番話很驚訝,但爽快同意了,還大義凜然地說:“揮慧劍,斬情絲……”她笑了,只不過是苦笑。
那年夏末終考,我又奪回了班上第一名。但我并不高興,想著慢慢長假中見不到王相雨,那我該怎樣失魂落魄!于是當得知王相雨要找數學老師補課時,我便向我那可憐的老父親要了2000元錢——我要去補數學,僅僅只為看王相雨幾眼!僅僅也是看幾眼而已,王蕊和吳悔老是和王相雨在一起,我連個同路機會都沒有。
假期里她給我打過幾條短信,多半是要我學習再接再厲和祝我節日快樂,語言樸實無華,卻給我莫名的溫暖。想她的時候,便呆看“證據”,悶得慌的時候,就發瘋似地讓老爸給我找活兒做或整日埋頭書堆,爸真擔心我得了怪病。
每至夕陽西下的黃昏,我便去跑山路,直到雙腿發沉,渾身滲虛汗時,癱倒在馬路上。看遠方落日,目光又掃過那座城市,我對著山谷空喊:“王相雨,你在哪里?”傳來的只是清脆的牛鈴聲。
哦,我下定決心,開學就向王相雨直說:我愛你,再也不分開了!
但我的人生是由悲催組成的,我去遲了一步——
又是一學期新起時,我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王相雨頭上那粉紅的蝴蝶結,蝴蝶隨著她的走動而不停地飛舞。看著她歡快的樣子,我笑得很開心,她這般童真,我又怎么忍心對她談愛呢?
可是,一周后,她突然燙了另一個發型,額前的頭發遮住了半張臉,頭上的蝴蝶也不知飛到何方去了。我見了有些不習慣,總感覺她像街上的小混混。但由于愛屋及烏(貶義褒用)的情愫,我不久便喜歡上了她的“潮流”發型。
中秋節前,我才申請QQ,然后第一個好友便是王相雨,在長假里,每日陪她侃大山。
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問我:“你還喜歡我嗎?”
我還是沒有心理準備,這句話單刀直入,來得突然,也許等得太久了,反而不知如何答復。
王相雨緊追不放。我很傻地說:“但愿我不喜歡你。”
她似乎在苦笑:“小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真的很喜歡他……如果沒有他,我……”
我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了。
神經立馬短路,以至于腦電波不經過大腦皮層,直接流向四肢,渾身一陣顫抖,手機墜地……“嗞……嗞……”伴隨一片火花,我的腦子已燒壞,以至于暫時失去記憶功能(我的確不是普通人)……后來我努力回想,只記起“他”,他是誰,羅佑?于云青?郝金龍?陶離?還是章文伯?!
劉華梁?怎么會是他?跟我一個姓?怎么會是他!
周末,我去得很晚。隔著墻壁,便聽見了那首《特別的愛給特別的你》,我感到詭異的氣氛正在將我包圍。緩步蹭進教室,便站住了,有同學忙碌地掃地,有同學驚恐地抄襲作業,喊叫聲、吵罵聲淹沒在搖滾樂的聲音里。不偏不倚,我直視了角落里的王相雨和劉華梁——正旁若無人地接著吻。問君何能耳?心遠地自偏。
萬箭穿心,過。
我一口氣跑出校門,提著兩瓶“山城”上了黔江大橋。獨倚橋欄,咕嚕咕嚕灌了兩口,酒入愁腸,又伏在欄桿上瞪著對面白晃晃的路燈,干燥的河風總吹著我發燒的臉。身后傳來陶離的聲音:
“你干嘛這么糟蹋自己?”
“我沒有!”又要灌。
陶離一把奪過酒瓶,扔下河去。酒瓶子在干枯的河底應聲而碎。
“為了她,值得嗎?”
我回過身,兩肘搭上橋柱:“為了誰?”
“她。”
“你怎么知道?”
“地球人都知道!”
那個時期,是我初中生活最悲慘的一個階段。
也許是她從沒注意過我,也可能是她在意過我之后又對我喪失了興趣,這我不怪她,因為我的生活本如同預先設定好的程序,只因為遇到她,才略多了一點新意。
我一直懵懵懂懂的。還記得她對我說,我們之間的關系好像有點復雜了,小川,我們以后保持點距離,好嗎?當時我木然地看著她,她迷人的大眼睛一下也不眨,像在期待我的回答。也許我還是覺察出了些什么,我當時除低著頭說了句禪語之外,還有兩個字:好吧。我、我能說不好么?
然而,直到看到她和他手牽著手并肩而過時,我終究明白我在這場戲里面充當了什么角色。他——劉華梁,我是不陌生的,就是前不久,調到前排和我坐一起,我輔導學習的對象,那時他畢恭畢敬,見到我還“川哥川哥”地喊。而如今,卻是一副桀驁不馴的勝利者姿態,憑他高大的身軀俯視著我。我冷眼看著他們,王相雨將我忽視。
心,固然痛;怨,固然濃。我受不了他們擁在一起,受不了他們深情長吻,受不了他們把雙方的名字呼來喚去,受不了,受不了,我要爆炸了……
可是,我能干什么?什么也不能干,唯獨可以忍,比起韓信的胯下之辱,比起范睢的便溺之恥,這點小傷不算什么。我安慰著自己。
我學會了逃避,學會了偽裝,學會了和他們周旋到底,其實內心已漸漸被刺得麻木、殘缺。每當校鈴清響、皓月高掛之時,有兩個人兒在說著情深深誼濃濃的甜蜜話兒,而另一個人兒卻捂在被里,賞那半墻清輝追憶曾經的似水年華。
時間的好處在于,它能剪掉悲痛,留下絲絲甜蜜。
我得等,我尚未實現我的諾言……
她的生日鐫刻在我的腦海,好比設置了一個鬧鐘,忘了關。一年前,我獨自許諾給她的驚喜在此刻似乎已失去了本來的意義,但我還是去做了——哪怕它無意義。
冬月初一,王相雨的生日,他提前請我希望去參加宴會,我拒絕了。
我千方百計詢問了吳悔和王蕊,終于得到了王相雨家的住址——南溝……(呃,這個不方便告訴你們吧)
冬月初一,正是星期六,我提著一個大蛋糕向南溝走去。說句不知羞的話,這是我人生中摸過的第一個蛋糕,居然是送給初戀的她。
我穿過馬路和小巷,拐過許多轉角,終于來到了她家門口,卻沒有勇氣伸出手,徘徊許久。
我又正對著門口,門卻開了,正是王相雨,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我,卻沉默著。這對充滿魔力的眼的背后,藏著太多秘密,我看不透猜不透。
屋里有人詢問是誰,王相雨卻突然尖叫道:“哇,生日蛋糕!還有鮮花!我就知道你會來,你就會騙人!”真讓我始料未及。
說著,王相雨把我拽進屋里。客廳里,坐著王蕊、吳悔和親弟弟王夢澤。我疑惑不解:“你們不是搞派對去了嗎?怎么全在這里?”
王相雨捶胸頓足,義憤填膺:“哼,幸虧師傅神機妙算,魔高一丈,支走老爸老媽,否則就遭了你的道了,哈哈……”
宴會結束,我和王相雨并排走上黔江橋頭,在橋這頭,我大膽地伸出了手:“王相雨,我能牽你的手嗎?”
她顫微微地勾住我手指,一步一步,誰也沒說話。平視前方,沒有車流,沒有人行,一切靜止如同空城,只有一片桐葉知秋,慢慢飄落林蔭道。
在橋那頭,是我們的終點,王相雨轉過身對我說:“我要走了,無論天涯海角,希望有我,你更有力量。”
我笑了,想說,雨兒師傅,你錯了,過去是這樣,現在也許相反了,未來(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