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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滄楉拔出了青罡劍，稻蝗遲疑了半晌，遂迅速改變陣型，結成數以萬計的百尺長的巨劍，撞起陣陣火星，死死朝她壓迫而去。滄楉的腳步驟然減緩，身上微弱的靈力也很快耗盡，青罡劍所撐起的封陣也只能拱衛兩人不受傷害，卻迫使她們前進不得，如陷泥淖囹圄。

滄楉暗想，照這樣下去，她們倆遲早要餓死累死在原地。既然左右都是死，倒不如扛住萬象天工的巨力，強行通靈，來跟這些兇物同歸于盡。

“我裴滄楉豈能讓你們占了便宜！”滄楉咬牙道。她嘗試激發靈影，連接命星，若有那顆天命皇星的加持和輝映，她必定能震殺這些稻蝗。只是靈影無法穿透萬象天工，浩瀚星海盡成那浮光掠影，她做的努力通通白費，反而提前耗盡了自身的靈力。

霍莉見滄楉滿頭細汗，焦急地喊道：“姑娘，你怎么了？”

滄楉目光微睨，徐徐道：“霍莉，看來今天我們要折在這里了?！?

她的身體虛弱，呈巨山崩坍之勢。

霍莉臉上已無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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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當，叮當……”

稻田深處，迎面傳來陣陣穿透力極強的清脆的鈴鐺聲，將稻蝗的嗡音壓制下去；隨著時間的瞬息前移，鈴鐺聲越來越響亮，并混雜著一絲驢的嘶鳴。

“是他？”滄楉心神一震，將顫巍巍的身子穩住，定睛望去，可見阡陌上直直跑來一頭數丈高的毛驢，眼露兇光，躁狂至極，噠噠的驢蹄帶起一路飄塵。滄楉心里直咯噔：難道它吃錯藥了？在下城看見它的時候可是很溫順的。但轉念想起父親當年在云滄時的情形，她頓時明白，這毛驢也服下了一個同樣的毒境：身體變大，富有巨力，但毒效過后，也會燈盡油枯，回天乏力。

稻蝗的嗡鳴陷入短暫的停滯，似是在驚慌中商討對策。然時間只是片刻，它們便思量完畢，停止攻擊滄楉，而悉數騰空，如一只鐵拳朝那毛驢飛迎上去。

狹路相逢勇者勝，究竟誰的拳頭硬，滄楉身陷困境，內心自然偏向那頭毛驢。但聽“砰”的一聲巨響，毛驢只剩了一具白慘慘的骨架。

滄楉愕然：天理何在，驢猝不及防的完犢子了。

驢鳴驟息，鈴鐺尚未落地，突然一股暗流自飄塵中刺出，左突右擊，割裂陰陽，趁著稻蝗飽腹而無戒備的空隙，襲殺無數。稻蝗的陣型隨之被打亂，在空中胡亂飛竄，難以在短期內形成合力。那暗流中飄來一道清亮的聲音：

“姑娘，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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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楉緩了緩神，精力已有所恢復，再無暈眩窒息之感。那股暗流修靈境界頗高，應付稻蝗應該不在話下，滄楉想想還是往前跑吧，不宜令其分心，她從那暗流中隱約看見一個身影，他衣衫襤褸，背著竹筐，赤著沾滿泥的雙腳，擦出閃電在黑霧中飄忽不止。

“騎驢老者？”滄楉一邊蓄著力，一邊暗想道，“”以后要能活著出去，我拿出十斤鉆石去給你買個百頭千頭的驢回來，讓你在昆侖山下開個牧場，以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霍莉細如蚊蚋的聲音已幾不可聞：“姑娘，赤焰山已經離我們不遠了?！?

滄楉提起劍，飛步往前方跑去，有稻蝗欲緊隨追上，皆被那股暗流阻截碎成齏粉。它們的嗡鳴聲因憤怒與恐懼而愈加激烈，如遍地戰鼓擂動，響徹云天，暗流里的聲音很快便傳不到滄楉耳中。

“把小人留下?！彼f。

騎驢老者業已探知，所謂小人的命運，即是背井離鄉，走向稻田盡頭，越是靠近終點，身體就長得越快，最終完成祖輩屠龍的使命。

但這并非最終的命運。

小人族千百年來都無法窺探出赤焰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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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驢并不會白白死去，這是騎驢老者故意為之，以其血肉作餌，將它體內的毒素轉移至蝗群之中；再加上他和蝗群苦斗了一陣，使毒素擴散力度加快，此時的蝗群已是強弩之末，呈搖搖欲墜的頹勢。

老者高高懸在空中，曄曄天光灑照在他的身上，如同不羈的雄鷹。他低眼看著稻蝗如雨點般紛落，朗朗笑了數聲，便破袍一揚，轉身追著滄楉而去。

如同向往一場風花雪月。

滄楉奔逃了一陣，終于抵近稻田的盡頭。

遠處橫亙著一座通體赤紅的山巒，呈南高北低走勢，高不過百丈，長卻達數里，中部險峻陡峭，全是直削的懸崖，幾乎尋不到上山的路。山首有兩座高聳的城樓，像兩只尖銳的獸角。整座山荒涼至極，寸草不生，氤氳似有熱氣蒸騰，變幻此間氣象。

山頂的云層形成一個絳色的巨大漩渦，如泣血之瞳，即是通往上城的玄門。

小人霍莉的身子逐漸將罩蓋撐破，她暴露在烈日下，驚嘆道：“好大一座赤焰山啊。”

滄楉覺得這山遠談不上龐大，比起皇州那些動輒綿延千里的大型山脈來說，它只能算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山，或是余脈；但是在霍莉和小人族的眼中，這樣的山何止巍峨，簡直是擎天拄地一般的存在，他們即便窮其半生，跋涉其中，也未必能走遍這整座山巒。

難道歷代來此的小人都慘死在了這山中？那么他們所要屠的龍，應該是山里的某條菜蛇，或是蜈蚣，不然像魔龍那樣的龐然巨物，要殺死他們會比捏死一只螞蟻都要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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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楉感覺到手中的重量有所增加，遂低頭看去，發現霍莉的身體居然變大了?！盎衾颍恪?

霍莉慌張地看了看自己，察覺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仰起臉道：“我也不知道我的身體為什么會大了整整一圈?！?

“難道……”滄楉蹙起眉頭，沉吟道，“難道你們族群的命運，是在這赤焰山附近，你們的身體會產生變化，直到變成怪物、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姑娘，求你解開我身上的命劫?！被衾蚬蛟谀鞠簧?，懇求道。

滄楉并未應答，而是緊緊托住木匣，縱身掠出數米，再低眉去看霍莉，她的身體居然又變大了！滄楉心中疑云漸散，又奔行了一小會，再止住腳步，頓時發現手上的重量已難以承受，尚未低眼去看，霍莉居然從木匣上跳下，鏗然落在了地面上。

此時她已不是小人，而是跟滄楉齊臀的小矮人。僅這短短百米之距，霍莉的身體已增大了十余倍，這簡直有些匪夷所思。

這證實了滄楉的猜想，小人族的命運跟這座赤焰山有著不可言說的奇妙聯系。

她決定入山看看。

滄楉將自己的外裙披在了霍莉身上。這件裙裳乃是長崆用千年烏蠶吐的絲精制而成，不僅能隔絕真火和冰寒，還能自由伸縮，不受體型的限制。當時滄楉初來昆侖，御寒能力弱，長崆便自學紡織之術做了這樣一條堪稱完美的裙子。本來一直被她珍藏在衣柜里，只因要上昆侖山去見他，便特意將它穿在了身上。

“霍莉，你留在原地?！?

霍莉不敢動彈，顫著嗓音“嗯”了一聲，指望著滄楉此去能徹底打破他們族群的命運。她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了，每退一步，整個笨拙的身體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劇痛，似是要癱軟成一堆爛泥。

“姑娘，你要當心啊?！被衾虼舐暫暗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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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山腳下，這個坡度最平緩的地方，并無前人留下的足跡，也沒有踩踏出一條上山的路徑，滄楉需要自己摸索道路才行。她跳上一塊巨石，那石頭似有一股乖張的吸力，將她袖口里藏著的數錠金子帶了出來。這是她在下城執掌煙火時，靠兩頓飯所掙取的報酬。

滄楉微睨一看，那金子竟已被巨石吞噬！

緊隨而至的，如天崩地裂般，整座山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片石滾落，塵土漫天，山體崩塌和撞擊的轟隆聲震耳欲聾，響徹云霄。滄楉已危如累卵，頭上無片瓦遮身，腳下無立錐之地，只得頂著落石，匆匆退回到山下。滾滾塵埃瞬間將天光遮去大半，

赤焰山的巨變仍在愈演愈烈，仿佛要脫離大地，數個緋紅的光暈開始在山體和地面之間迅速擴散開來，連成一片：這座山在緩緩地站立起來！

它是一條沉睡的炎龍。

“不好。”滄楉舉劍而立，環顧左右，如深陷茫?；煦缰g，瞬而又如開天辟地，烈焰巨石劈空而下，而她飄搖得像一片孤葉。

炎龍伸展利爪，騰空而起，掀起一股巨大的熱浪和風勢，洶涌波及四野，滄楉被裹挾其中，完全使不出勁來，嘴唇被風干，發尾被燒焦，裙裳也被汗水浸濕，她感覺自己處在了一個蒸爐里，分分鐘等著被燙熟。

霍莉眼見滄楉有危險，情急之下，便顧不了那么多，撒腿就朝著那炎龍奔去。而在極速靠近的過程中，她的身體吸收了此間萬物而變得越來越大，中城稻禾盡毀，化為焦土，溪流干涸，風云亂卷遮驕陽。而她跟炎龍已呈足以一戰之勢。

她已不是當初那個盈手可握的小人。

“砰……”

一聲驚雷般的撞擊，百米高的霍莉抱著炎龍，狠狠摔倒在了百丈之外。炎龍皮糙肉厚，并未受傷，便蓄力一躍，帶起霍莉沖向高空。她終是經受不住炎龍身上的灼熱，從它背后跌落，臉上滿是煙塵，額頭被燙出血來。她自不顧，順勢掰下炎龍爪上一趾，邊墜落，邊將自己的青絲簪上成髻。

她還是從前那個漂亮的姑娘，時而快樂，時而憂傷。

時而凝望明媚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