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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深情總被人辜負

  • 落星在眸
  • 微漫天
  • 5511字
  • 2020-02-02 18:45:33

“花開時,我在等你;花落時,我在等風。

于風雨和花雨之間,你是摸不透的煙雨。

獨自莫憑欄。”

**

云居峽口,當時和顧之瀾話別之地,重來時,已是另外一番境遇。

當日三千里梨花潔白似雪,韡曄無雙,如今已盡被風吹落枝頭,四處飄零,至此光景也不過區區半月。而那日英姿颯爽的女將軍再行登臨,也是枷鎖著身,極具風塵之色。

亂花中走過,不見舊顏色。來年縱有花滿天,應是再無佳人來嗅。

人世無常莫過于斯。

**

雖然滄楉身陷囹圄是朝廷要犯,且被皇帝特意著令鎖了她的琵琶骨,但士兵們對她都很是尊敬,好吃好喝的供著,就連沿途驛站也是竭力讓她睡得安穩,生怕她身體垮下來、而延誤了限期。

峽口里外盎然的綠意,于春風中搖曳,盡顯靈動。

滄楉坐于峽口處休憩了片刻,此間思緒似脫韁的野馬,無限跋涉,追憶杳遠。或知來日無多,想將短暫生命中的美好與遺憾緩緩捋順,也算真切地活過一場。突然風云驟起,掃卻先前的晴朗,天空頓時遍布出無數道漩渦的金光,熔融激蕩,詭譎莫名。

“保護將軍!”

士兵們操戈執劍,圈圈圍著滄楉,目光惶懼注視天穹,在這等詭力面前人顯得何其脆弱。

**

金色漩渦頓時散開,似是被某種力量沖破,眨眼間,但見無數把巨劍裹挾著寒芒,迅疾而落,竟將峽口一分為二,從中斬裂出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壑。

“快帶將軍走。”

話音剛落,那些沉淵的靈劍又從巨壑中騰空而起,震震作響,變換著此間氣象,轉眼已到眾人的頭頂,卻驀地停住了。強勢對抗微弱,總有一種戲謔的意味。

士兵們屏氣凝息,嚇得不敢動彈。

劍斂盡霜芒,調轉方向,以劍柄在前將士兵們撞開,迅速抵至了滄楉的跟前;便聚為一劍,從她腳下將其托起,掠空飛去,轉眼已消失在彩云之間。

**

待士兵們起身來尋,只見崖邊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女子,其身形和著裝都與滄楉極像,只是手臉俱已被劍刺毀,難辨真容。眾人哀慟之余,只得將這具女尸精心入殮,以馬車載之,連夜趕往了帝都。

時值仲春。氣溫不算很高,棺槨抵達帝都時,尸身保存尚好。皇帝見女尸頸中掛著劍宗掌門的信物――鳳鳴黃玉,龍顏甚悅,遂傳檄東南兩域,劍宗新掌門已遭屠戮,再有結派滋事者,絕不姑息。

四域江湖哀歌四起陷入了沉痛,為暫避移星皇朝的剿殺,眾門派紛紛解散或外逃。天澤眾人則在峽口立以石碑,守喪三年,未嘗有離去。

梨花開處,恍惚可見清影絕世,戀戀然、不曾遠逝。

**

莫云擲下的劍雨已悉數回歸酃山,滄楉靜立而望,目光所及皆是連綿的沙海。

風卷狂沙,霎時遮斷望眼,正低眉間,一道疾光從天而落,將風沙悉數拂平。刺眼的光芒散去,一位白衣少年走到了滄楉的面前。

他戴著銀面具,用余光睥睨道:“如果你愿意跟我走,我會傳授你天底下最精妙的劍術。”

滄楉面如凝霜,漠漠地道:“條件呢?”

“如果我要你嫁給我,你愿意嗎?”

“我不愿意!”

敕天凌志得意滿,壞壞地笑了笑:“我會給你花不完的錢,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你只需當好我的妻子即可。即便如此,你也不愿意?!”

依舊是沒有半點猶豫的回答:“我不愿意。”

“這世間的人哪有不慕名,不求利的,你就別裝算了。”

“我沒有。”滄楉言辭篤篤。

少年眉眼低來,收起玩味的傲慢之態,竟沒想到眼前這位連人間境界都沒有的狼狽女孩、會有如此的傲骨和心氣。他便不再言語,帶著滄楉回到了茹岈山莊。這座皇州上最神秘的劍庭,第一次有了凡人的到來。

三年來,世間再無滄楉的蹤影。

就像煙消失在了霧里。

一個人消失得久了,人們也就當他真的已經死了。除了偶爾的懷念一下,便又繼續著茍且而苦難的生活。

琴族的流浪者用英年早逝,將其蓋棺論定。

**

而每逢滄楉的生辰和祭日,都會有很多執劍士前往她的故鄉天澤鎮,升天燈萬盞,祭供品無數,以示緬懷。

你我生而破碎,唯以活著修修補補,生活仍然得繼續。

很多年以后,滄楉榮歸故里,執若虛琴,用風花雪月作曲,重生了無限生機,綴以飛禽走獸和山色湖光,一番勝境吸引來無數高人歸隱于此,不過這都是后話了。

**

毒境的遺害絕非一朝一夕能夠消除的,滄楉要貫通全身靈門和神脈,重拾人間境界便需花費數年的時光。敕天凌生來愛自由,慕于皇州古跡勝境極多,便不愿留在山莊里,耽擱韶光;跟滄楉搭伴過柴米油鹽的日子,并非他當時想要的生活。

慵坐月牙船,漫卷煙云水,敕天凌道聽著琴族的歌聲,星族的卜語和雪族的低嘯,再伴隨八千里路云和月,瀟灑漫行于皇州之上。遇有不平事,便拔劍相助,每逢貧苦饑寒之人,便只手摘星,贈金數錠解其難,見有風景絕佳處,便滯留數日再走,極盡灑脫:強者們的隨心任性遠超出世人的想象。

**

半年后,敕天凌折向東南,掖劍進入了帝都。

這座世人夢寐以往的煌煌巨城,冠以“星塃”之大名,借占靈師之手筆,覆壓兩百余里,有蕊宮珠闕,云樓高墻,有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實乃蔚為壯觀。

敕天凌曾以首峰弟子之尊,隨莫云往來各界大小靈域,可謂見多識廣,今日得見人間帝都之氣象,猶自驚嘆不已。在妖皇風梧墮星兩顆、以壯年身而青絲變白發,使得白骨將星塃城連根拔起,背在了夜空中,帝都由此還開啟了它的另一段傳奇:不過這也是后話了。

“我以白頭守人間,三千盛世贈佳人。”妖皇立在城樓上親許的諾言,便是百年以后星塃城最好的注腳。

**

神武街上行人如織,熱鬧非凡,于光影和暖風間領略,琳瑯的各地風物,飄香的美食,雄奇的樓閣,行走其間,頓覺逸興遄飛之至。

于繁華喧囂中,當年云茹鳳舞皇州的事跡也已漸行漸遠。她的風姿只在傳說中可略見一二,而世人對其音容笑貌,早已模糊不清。

她希望被世人遺忘,卻總有人將她記起。

譬如移星皇帝,譬如那些別有用心者。雖然云茹已滅跡了整整十五年。她最后一次現世據說是在那年的早春時節。

從乾坤殿前凋零的最后一片荷花,泛著晶瑩的光澤,被風吹落于雪天中。風與落花以漩渦狀纏綿半刻,突然崩散于無形,將落花遺棄。落花上溫潤的水珠,倒映著瞬息天光,幽幽落向了浩茫的怒云。

它離開了遠處高達萬仞的昆侖山。

**

山巒相連,巍峨靜峙于怒云上,如同受寒微顫無計回避的清苦老者。落花自憐幽獨,以煢然之姿,穿過了翻騰未息的云層。

怒云雖廣袤無垠,卻并不積厚。云層上點綴著五道山脈,云層之下尚有酃山和昆侖互為倒影,宛在水中央。

落花靜墜,如脈脈時光,串聯出一幅亙古橫今的畫卷。酃山樹木蓊郁百鳥嚶鳴的景象已經在落花的表面上緩緩退去;繼續飄落在空中,轉瞬便是光芒萬丈,云蒸霞蔚,再也不見肆虐的風雪,如同棉絮般的云群凝視著蒼茫的大地,若有所思,靜靜地四散飄去。飛鳥的破鳴響徹于云霄,揉碎千層光。

這是塵世。

**

滾滾紅塵,山川萬里,其間生活的人族數以億計。從遙遠世界飄落而來的花瓣,仿佛迷戀上了人世的繁華,突然加快了墜落的速度。

浩瀚明靜的天空中,唯有這片小花在動,泛著堅韌的微芒,勢如破竹,落至一處無名的高山上。

山頂上站著一位面色冷寂的青衣女子。

確切點來說,她裸露的雙腳并沒有接觸到地面,高山與她之間,尚有著百尺的距離。

那百尺的距離,正是一棵梨樹的高度。

她站在梨樹的頂端,腳下是頻頻綻開的花。

**

層層簇擁的白色花瓣,曄曄然開滿纖長的枝端,仿佛為整棵樹披上了千堆雪,萬重綢,實乃難得一見的無雙盛景。

草薰風暖,花開漫野,正是人間早春天。然而,女子的神色卻與這般絢爛景致有些格格不入,仿佛被命運拋棄,即將融泄于斯的冰花。

那片落花倒像是著魔了一般,竟繞著她的青絲盤旋數圈,才帶著同病相憐的意味,粘附在了她的肩膀上。

風再也吹不動它,它已經花落歸根。

落花上的水珠映著女子的臉龐,吹彈可破的肌膚仿佛打了一層冰霜,透著攝魄的凄寒和悲絕。

如拒人千里之外,不在紅塵之中。

**

佇立于此。

凝望著天空,她有些想哭。

可是醞釀了半天,卻沒有凝出半滴眼淚,唯有一層薄霧如從遠山中繚亂升起,使得她的雙眸濛濛淡淡,不甚分明。

她的睫毛上落滿天光,微微一眨,刺得眼睛有些生疼,雖然她對痛感早已變得麻木。

三十年光陰如夢似幻,她好像已經流干了所有的淚。

無數記憶在青衫女子的腦海里破浪而來,極澎湃沖盈之勢。當年,她還只是一位無憂無慮的少女,無父無母,深居在臨溪而建的竹屋里,種瓜種豆種春風,且隨時節的變化、更換著田畦中的菜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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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看之下,她最大的亮點便是娉婷而立的輕盈之姿,和再樸素的妝容也掩蓋不住的明麗之貌。竹屋簡潔而明亮,紫藤環繞略盈花香,這是她的家。

她住在山里,山跟她一樣,自甘寂寞。而在閑暇時,她會背著竹罾去往溪潭邊垂釣,因釣技精湛,往往收獲頗豐,釣來的魚可以做成現切的生魚片。

蘸點八和齏,魚膾入口,鮮美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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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那年,她在山外撿到了一位身世可憐的小孩。他被哺乳其三年的母狼遺棄,蓬頭垢面,在山口餓得哇哇直哭;惶恐茫然的表情,淚水哭花了的稚嫩臉龐,讓她看得陣陣心疼。

她靜靜地走過去,在離小孩四五米遠時,她低低咳了一聲,怕突然說話會嚇到他。小男孩聽到這仿佛來自女人的咳聲,果然平靜地轉過身來,眼里頓時漾起了神異的亮光。

他抽噎道:“娘親。”

她微微一愣,笑道:“我不是你的娘親。”

這孩子倒也不念生,就認定了她是自己的娘親,死賴著不肯撒手。她心有不忍,只得暫且妥協,便把小孩帶回家中。此處毗鄰北境,離首陽山也不甚很遠,繚亂的戰馬嘶鳴,幽遠的戰鼓歌聲,長河上錯落的烽煙以及一詠三嘆的狼鳴,都隱隱能夠見聞得到。

“以后我就叫你準兒吧。”她柔聲道,“隨我的姓氏,你叫顧準。”

小孩漠漠答了一聲,便回過頭去,以冷酷的詭譎目光望向了遠方,天外風起云涌,光芒來回奔騰閃動,仿佛有巨獸在云海上縱情廝殺。

諱莫如深的云,冥冥中,仿佛正在醞釀一場命劫。

歷經百萬年的沉寂,她始終逃不過的命劫。

**

小孩口齒伶俐,經常帶著她做的生魚片,坐在青石古道邊脆聲吆喝:“我娘親制的生魚片嗬,味道鮮爽,價格公道。帶劍的,走道的,游方的,領兵的,各位途徑此地的客官們,請停下你們匆匆的步履,來嘗嘗這道人間美味吧!”

她的刺魚技藝由此聲名鵲起,引得無數食客紛至沓來。

山中歲月長,其間,小孩以精通劍術秘籍,而指點她習練基礎的劍法,她則教會了他在荒山野嶺中的生存技巧,以及如何選擇垂釣的地方,并如何將活魚做成美味的生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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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養子被**擄走,生死未明;她攜全部家當前往云中,打了一把寒氣畢露的鐵劍,然后只身闖進了兵營。

眼前十來個壯漢以猥瑣而兇煞的目光盯著她。青衣拂落下的凝靜面容,唇角寒光一閃,清冽的聲音竟震滅了帳燈。

“拔劍。”

眾人愕然,手間杯盞微微抖動,“你想要干嗎?”

“來戰!”

帶頭的百戶冷冷一笑,嘴角抽搐著道:“就憑你?你個小娘……”

話未盡出,只聽鐵劍出鞘的利落聲,劍影飛逝如電,那人已血濺長空,訇然倒地。無人再敢攖其鋒芒,養子是以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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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離開北境進入星塃城,風譎云詭,暗流涌動,大楚朝廷的政權正面臨崩塌和易主的趨勢。養子說,他要成為皇州最偉大的帝王,要她暗中幫他登上帝位,結束這千年的亂世。她因此潛心悟劍三月,終有大成,便黑衣裹身行暗殺事,幫助養子肅清了權力路上所有的強敵。移星皇朝挾勢創建。

星塃為佑,萬邦來朝。

人間氣象由此振奮,其盛況已不見千年。

**

北域碧雪城,幻雪山莊。

一位面色慘白的黃衣老者捂著胸前的傷口,低低咳了數聲,目光如炬地問這位女子:“你練的是什么劍?如此乖張神異?”

“還想再看一遍嗎?”玄衣上血腥味濃烈,卻看不見血跡,很明顯她亦傷得不輕。

“想!”老者雙目微闔,忍痛提高了音調,囁嚅道,“看完了,我死也值得。”

女子裙擺一揚,步伐轉動,身影去如雷電,劍光凜冽逼近至老者的眼前。

“飄魅,追魂,絕影!”

三招已畢,收劍回鞘。黃衣老者應聲倒地,嘴角上笑意凄涼。飄魅彰其準,追魂彰其快,絕影彰其狠,老者自恃人生古稀,見多識廣,也從未看到過如此快準狠的劍法。

他已死而無憾。

**

老者死了,女子并沒有離開,而是滿臉悲憤地盯著那具尸體,眼神銳利如刀,咬緊銀牙道:“他想要殺我,為什么不親自來,他連見我一面都不敢嗎?還是怕我質問他,為什么要忘了當初許下的、替皇州百姓謀福祉的諾言?”

養子站在帝都精心布下的局,便是要將她趕盡殺絕,免留后患。

她是黑暗的見不得人的存在,會隱隱作痛的傷疤,勢必要被抹去,這位新上任的帝王才能心安理得維持他光輝的表象,開創屬于他的彪炳盛世。

女子由此想起半個月前路過北冥,遇一老翁乘巨鯤而來,停在了月輝傾灑的渡口。他從鯤背上躍下,一襲黑袍裹住了整個身子,眼睛里透著冰藍的光芒,他便杵在那里,如一座遠古石雕,等待震顫大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準備渡海行走北域的黑衣女子翻身下馬,吩咐隨從去海濱尋覓船只,以作軍需之用;轉身看到渡口立一靜攬萬千氣象的人影,她心中一驚,獨自前往查探。

她停在那人數丈之外,稽首道:“前輩也要渡海?”

黑袍老翁沉吟良久,抬頭仰望著月空,清嗓問道:“這皇州的戰亂持續多少年了?”

她說:“亙古已有,從未停過。”

“你是怎么打算的?”

女子摘下帷帽,滿臉肅然,字字脫口如平地驚雷:“愿以我微薄之命,還萬民一個太平盛世。”

老翁長長嘆了一口氣,幽幽道:“你本意為眾生著想,結束動亂,卻改變不了你雙手沾滿鮮血的事實。你是破死局之人,破陳易,立新難,沒有人能理解你的好意,最終是,所有人都會拋棄你。”

她滿不在乎,漠漠笑道:“只要心愿能了,賠上我的性命又如何?”

老翁搖了搖頭道:“姑娘既已有此豪情,前路應當謹慎,切勿為情所惑,著了他人的道。”

在女子愣神回味之際,那老翁已縱身而去,不見蹤影,整個星海微微震蕩了數下,才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他竟已超脫六界之外,靈路臻至永恒不滅之境!

只是她沒想到,老翁的話會應驗的如此之快。養子搶在她抵達碧雪城之前,就以永結和平為誘餌迫使幻雪山莊舉全城之力在此設下圈套,意欲將她誅滅!

一路繁花勤相送,再回來,已是夢中人。

“罷了,我也累了。”

是夢終究會醒的,是心終究會累的。女子黛眉低垂,凄然一笑,便將劍拋向了空中,乘風遠去。

劍入宮墻,震震作響,那一抹幽影已飄逝于云天間。

黑裙上滲落的血染紅了無盡的云朵。滿天霞光異彩,分外妖嬈。

曾為萬民除梟雄,今以我血染青天,最看不透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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