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猶恐相逢是夢中
- 落星在眸
- 微漫天
- 5967字
- 2020-02-01 19:59:28
“所有人都在等著看你的笑話,你得有所堅持,
才能擁有星辰。于繁花似錦處,
著香滿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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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陣亡的消息早早被傳回帝都,皇帝震怒,一腳踹翻了玉案,并下令誅殺裴氏九族。帝都一時腥風血雨,相關牽連者皆遭屠戮,舉朝震驚。
皇帝的敕令已于昨日快馬加鞭送至了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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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百姓惶惶不安,皇帝以皇子慘死為由,命令百姓們除卻孩童以外,男的悉數充軍,女的則遷徙內地為奴。此舉將世代盤踞在北境的豪門士族連根拔除,云中從此成為軍屯之地,嚴禁一切商賈往來。
百姓們久經戰亂,而今又痛失田產生計,心中頓時怨氣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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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滄楉數日未歸,天澤眾人成為了眾矢之的,被諸將排擠,遭百姓非議,便只得退出云中城,避居在了首陽山下的雪林里。
毒境的威力早已消退,滄楉的人間境界盡失,雙手已無縛雞之力。此刻的云中對她來說,才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冰城。
無處可逃的徹骨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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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葺一新的城主府內,諸位將領正立于中庭石爐敲火,時刻關注著城里外的動向。
忽有哨兵直趨入府,挾起一股寒流涌至中庭。
“將軍,剛剛有一位紅裙女子進城了,現在正坐在洪登記吃糕點,引起了很多人的圍觀。”
“那姑娘長什么模樣?”
哨兵直起腰來,繪聲繪色地道:“她身姿堅韌,面如凝玉,纖細的鼻子略顯俊俏,不笑時,有拒人千里的疏離與清傲,微笑時,便仿佛融化了整個世界。嘴唇微微翹起,帶著一股純粹和倔勁,確是個妙不可言的佳人。”
“她一個人來的?”
哨兵滿臉欽慕地道:“雖是風雪載途,她卻渾身似有無窮力量,煢然跋涉而來,令人驚嘆。”
“她身上可帶有什么信物?”
“這倒沒有看見。”
眾人興致陡增,便合著出了府邸,往北隅的洪登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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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炷香之前,滄楉著紅裙穿街而過,步履歪斜,城里騷亂不止,滿是離亂悲哭之聲。有人只顧著掩面哭泣,直愣愣撞倒了她,她也只是爬起來,微微笑著說“不礙事的”,便又繼續走去。
動亂中那一抹逆流的鮮紅,宛若薔薇盛放,在寒風中搖曳,極其矚目。
人群漸趨于安靜,不緊不慢地跟著滄楉。
她已經餓的沒有氣力了,需扶著墻柱緩行,連路人的說話聲都充耳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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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楉止步在了街心的一間客棧前。她拐進店里,倦然落坐,聲音低而嘶啞地對迎上來的掌柜說道:“老板,給我來點吃的。”
掌柜面露難色:“姑娘,我們這里已經不做生意了,再經營下去就是抗旨了。”
滄楉愕然:“那你給我送點吃的,可好?”
掌柜費解。滄楉開解道:“眾目睽睽之下,我若不付你錢,你便不算在營生了。”
“如此甚好。”
掌柜扭頭想了想,便把昨日里顧客吃剩的糕點都送給了滄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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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低眉噎食之際,突然有幾個**撥開人群,氣焰囂張而入,來到了滄楉的跟前;霎時就把桌前的那一縷朝暉遮了去。
那粗獷漢子按住滄楉的手,獰笑道:“姑娘,這些糕點有啥好吃的,你不如跟哥兒幾個回屋去,山珍海味任你挑選。”
滄楉凝眉道:“你把手拿開。”
“喲嗬,小美人還有脾氣!”那漢子湊下臉來,色咪咪地道,“我喜歡。”
滄楉甩開他的手,驀地起身,掏出了懷中的紫玉刃。
寒芒刺眼,雷霆蓄勢,逼得**們惶惶后退了數步。
“你,你把劍放下!”
滄楉眸光冷峻,緊緊地握住短刃,像是攥緊了命運的韁繩般。若是以她先前的人間境界,自然不會懼怕這些小嘍啰,只是服用了毒境以后,不僅豆豆的靈力消耗殆盡,需要漫長的時間恢復,她現在也跟普通人沒什么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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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趕到人群后的眾位將領乍一見那把短刃,瞬間便認出了它是紫玉刃,心中隨即疑惑,裴將軍的貼身信物怎會跑到了、這位紅裙女子的手上?
眾將領滿臉惶懼,若不能把將軍活著押回帝都,屆時皇帝大怒,他們可是要掉腦袋的。
既然紫玉刃在那女子的手中,或許她知道將軍的去向。將領們思及于此,便喝退人群,急趨著擁進了客棧里。
“何人在此放肆!”
一聲斷喝打破了店里緊凝的氣氛。**們回頭一看,頓時驚懼,紛紛跌跪在了地上。
將領們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些個小兵的身上,而是面色凝重、審視起眼前的那女子,這一細看倒是被人看出了些端倪。
“將軍?”一位小將驚訝地道。
為首的將領斥責道:“什么將軍?”
“您不覺得,她跟驃騎將軍很像嗎?”
“像嗎?”眾人且驚且惑,又看向了滄楉,如此細細瞧下去,確實是越看越像裴將軍。
滄楉收起紫玉刃,面色沉靜地道:“沒錯,我就是朝廷御賜的驃騎將軍。”
“啊?……”眾人面面相覷。
事已至此,滄楉已無由諱言,便開誠布公地道:“我的祖父身患隱疾,唯恐耽誤行軍,我便以女兒身替他從征,并無意要隱瞞大家的。”
眾人恍然大悟,遂紛紛跪地相求:“將軍,請您隨我們回帝都吧。”
滄楉愕然:“為何?”
“此乃圣旨,不可違抗,還請將軍不要為難我們。”
滄楉倒吸一口寒氣,心中了然:首陽山一役,不僅損兵數千,還把堂堂七皇子給折了進去,而她身為西征軍的主將,卻偏偏死里逃生,實在是天理難容。此去帝都,必定會兇多吉少。
她能逃嗎?此時她的人間境界盡失,就算出了這間客棧,她又能跑多遠?她若是逃出生天了,面對皇帝的怒火和追責,這些將士們該怎么辦?云中的百姓該怎么辦?
滄楉原本就沒打算要逃,便凝聲道:“我隨你們回去。”
眾將暗暗舒了一口氣,為首的將領回過頭,對著那幾個**喊道:“來啊,把將軍帶回府去。”
“喏!”
滄楉還沒走出多遠,洪登記的掌柜便憤而告訴了圍觀的群眾,剛剛那位女子便是貨真價實的裴將軍。此事傳播速度之快,滄楉的腳步猶恐不及。云中的氣氛霎時緊繃,有一觸即發的爆壓態勢。
她就是裴將軍?果真是紅顏禍水,她不但害死了七殿下,還連累了云中的百姓,害的他們飽受離亂顛沛之苦。而她倒活脫得很,紅裙耀眼,招搖過市,百姓們心中的怨氣和怒火終于壓制不住,洶涌迸發。
滄楉頓時覺得,先前那些和善的眼神正在變得惡狠起來,像是夜狼的眼睛,發著慘綠的光,要把她撕碎。
“都是你害死了殿下,害的我們家破人亡,你這個賠錢貨!”
“賤人,你還我兒子!”
“你還我丈夫!”
“……”
伴隨著憤怒的謾罵,和悲絕的嗚咽聲,無數的雜碎如雨點般投擲到了滄楉的身上,玷污了她的紅裙,弄臟了她的臉龐。更有片石碎鐵狠狠地砸向了她,額頭上鮮血直流,完全不成人樣。
滄楉心中沉痛,卻又無力辯解,只能滿含歉意、默默地承受著一切。
這一段路走得尤其沉重而艱辛,比在婆娑渡口還要覺得陰寒刺骨。
她唯有咬牙堅持。
她唯有砥礪前行。
當你弱小時,你永遠不知道這世上有多少惡意在等你。當你強大時,你才能感受到更多的善意。
**
兵荒馬亂的年代,世人都渴望安定,但如果有人打破了這份難得的安定,必然招致報復。當夜,滄楉以要犯之身,被關押在馬廄里。既不能遮擋寒風,還有惡臭的氣味充斥其間,她靜佇于房梁下,周轉不得,臉上和囚服上皆沾了污泥。
滄楉已顧不得許多,因衣著單薄,而急需尋一角落遮擋寒風。云中的百姓見不得她好,將士們便不敢寬待她,生怕引起眾怒。
撥弄去旮旯里的穢物,滄楉蹲下身來,貼著墻壁抱緊自己。北風雖已被擋去,然此間的酷寒浸透骨髓,委實感到艱難。她咬緊牙關,凍的瑟瑟發抖,尋思著如何度過這漫長的寒夜。
正神思恍惚間,滄楉感覺濃黑中燃開了一縷焰光,隨著火勢漸起,繼而有溫暖綿續襲身,竟已不覺得酷冷。她正欣慰時,卻又察覺出了異樣:這火原來是在馬廄四周燃起,將她給團團圍住了。
“把手里的火把都扔出去啊,燒死她!”
“我們都要家破人亡,顛沛流離了,都是她給禍害的。今日就破罐子破摔,燒死她!”
“我們咽不下這口氣,不把她送上路,我們走的也不甘心。”
外面人聲噪雜謾罵不止。云中的百姓滿懷怒恨,將火把往馬廄用力甩去。火勢越來越兇猛,滄楉將衣袖探入飲槽,沾上水捂住了鼻子,便扶著墻壁,于濃厚的煙霧和灼熱的火光中尋覓出路。
她踉蹌著,孤單而無助,竭力穩住心神;臉龐映的通紅,全身被灼得發燙,仿佛要融泄了的玉。
“哐當!”
燒斷的屋梁突然脫落,冒著煙砸在了滄楉的肩頭。她人間境界已毀,承受不住這股力道,便被壓垮到了地上,動彈不得。她心下思量,恐怕今日自己是要葬身在這火海中了。
或在瀕死之際,滄楉想起過往,心中仍有牽念,仍有些憧憬:
“多希望有一天我醒來,發現自己坐在香櫞樹無限延長的枝椏上,霞光普照,晨風涼爽,愿如今所歷皆是幻夢一場。回頭看著故鄉,他們都在。他們站在風凌渡口,不停地朝我揮手。我看著樹下炊煙,一切都那么熟悉,一切都還有希望。”
“你們在干什么?!”隨著一聲斷喝,街上的人聲霎時沉寂,緊接著,便有幾個士兵闖進了馬廄中,緊張有序地搜尋著滄楉的身影:“將軍,你在哪里,將軍……”
“一切都還有希望……”
裴將軍的眼里緩緩滲出了淚。
士兵們找到了滄楉,便將屋梁挪開,用濕棉被裹住了她,迅速抬出了火海。
有一將領立于人群前,厲聲喊道:“裴滄楉乃是朝廷要犯,你們若是再敢胡來,不日皇上怪罪下來,可曾為你們的孩子著想過?你們是流徙到外地去了,他們呢,他們可還得留在云中啊!”
百姓們聞言,霎時恢復理智,心有不甘地安靜了下來。眼見滄楉得救,再對付下去已無意義,云中百姓便轉身,或氣餒頹喪,或嚎啕大哭,或憤恨難平,四散而去。待回家收拾行囊,與家人匆匆道過別,他們就得遵照皇命、各奔前程去矣。
滄楉被帶回了城主府,安置在后院的偏屋中,有衛兵在后門看護。是夜的驚險總算度過去了。
深夜后的云中更添寒冷,清燈影綽,照著獨坐的佳人,愈顯落寞。
偏屋雖有些破敗,但已較之前溫暖了很多,滄楉靜坐了一會后,那些剛剛猶在耳邊回蕩和撕扯的謾罵聲已漸趨平息,身子便有了疲憊之態,只是完全沒有睡意。
她換卻一襲粗衣,蹙眉靜坐。天外疏星點點,是絕望的暗夜濃稠,映照著此間心境,有窒息的意味。
突然,偏屋外傳來了一聲呵斥:“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來探望將軍的。”是一位老婦溫順的回答。
“將軍現在乃是朝廷要犯,豈容爾等隨意探視?若是爾等再加害于她,我們可是交不了差的。”
“小的知道,我是帶了些家常便飯,來給將軍送行的,還請各位軍爺通融通融。”
守衛們查驗了一番,竟讓那老婦進了屋子。
老婦推開房門,弓腰而入,雙手舉著飯匣緩緩遞到了桌子上。
滄楉坐著不動,并沒有胃口。
“將軍,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趁熱吃一些吧。”
滄楉眸光幽落,凝聲道:“我吃不下。”
老婦雙膝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著響頭。滄楉立馬起身道:“婆婆,你坐下說話。”說著便將老婦扶到了凳子上。
“姑娘,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皇命難違,我們也就只能為難你了,誰讓你身居高位,是西征軍的主將呢,誰讓七殿下是為了救你而涉險戰死的呢?皇子尊貴,你我皆是賤卑之身,抵抗不過的,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你們本就脆弱,我不怨你們。”我已被拋棄,但是無所謂,滄楉努力穩住心神,眸光潛靜地道,“你送來的東西,我會吃完的。”
老婦淚眼婆娑:“你好生回去吧,來世,我給你當牛做馬。”
“婆婆你言重了,你對我有一飯之恩,若有來世,我倒是想要做你的女兒。”
“姑娘情義深重,若能再續塵緣,乃是我的榮幸。”老婦擦了擦眼淚,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玉瓶,遞到滄楉的手心,“這是我家祖傳的創傷藥,你要是在火中受了傷,就拿它試一試吧。”
滄楉將藥瓶握緊,凝噎道:“謝謝婆婆。”
**
言語切切之際,恰是揮淚訣別之時。城中因受皇命而各奔前程的人都已紛紛上路,男丁裹往邊境,女子押向內陸,只剩下那些年幼的孩童們沿街哭喊,驚擾著將士們的清夢。
深夜漸至,聲音漸歇,此刻的云中愈加蕭索清寒。
那老婦因不愿離開故土,再受流離之苦,回到家中后,便飲下毒酒,自盡而亡。
花開半夏,人在各方,
此間生死,各取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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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的昆侖山星輝璀璨,與落雪剔透相映,千峰崔嵬爭奇,蔚為壯觀。
掌門闔上宮門,化成一道幽光離開了昆侖山。
酃山首峰霜旎殿內,老邁的莫云整肅衣冠,稽首相迎:“圣帝尊駕光臨,不知有何吩咐?”
長崆澄靜而立,凝聲道:“明日你擲下一道劍雨去皇州,幫我救一個人。”
“那人是誰?男的女的?長什么模樣?”莫云瞪大了眼睛,甚是好奇。
“她姓裴,雙名滄楉,手握風花雪月,身擁無盡靈感,可化鯤為鵬,乃是不世出的煉魂奇才。”
莫云驚嘆之余,愀然問道:“掌門,她既然有此天賦,可有魄力重啟煉魂一脈嗎?”
長崆轉過身去,俯瞰著浩瀚云天,沉重地道:“我看過她一邊吃飯一邊痛哭的樣子,我也看過她遍體鱗傷咬牙堅持的樣子,我理解她的痛苦、信念和純粹,我知道她一定能走到最后的,手握瀚海星辰,為她自己加冕。”
世人只知道長崆手握七星、力敗汍瀾的壯舉,卻不知他是如何度過那百萬年漫長而孤寂的時光的,他也曾像迷失者一樣掙扎過,頹靡過,失落過,卻從來沒有放棄過。他日復一日地劍砍蚯蚓,蹈赴靈路,才能聚星七顆橫空出世,其間的心路歷程和此刻的滄楉何其相像。這便是長崆中意她的原因。
哪有人天生偉大。
偉大都是拼出來的。
莫云躬身道:“救出她之后呢?”
“你便挑選一位最得意的弟子,讓他戴上面具,藏匿靈路,去皇州幫助滄楉重建人間境界,傳授她天底下最厲害的劍術。待她人間心事了,她自會隨我來修仙緣的。”
“老臣有一事未明。”
“你說。”
“為何要我的弟子戴上面具去見她?”
長崆眉頭一蹙,直言不諱地道:“若此女心性不定,喜歡上了他該怎么辦?”
莫云含笑道:“還是掌門考慮的周到。”
交待完畢,長崆便化成一道幽光,回到了昆侖山巔。
雪花落下時,和他的衣裳融為一體,逸動至極。
那一夜,滄楉輾轉反側、始終沒有睡著,雖然在幽域聽鬼侯們商酌過,有魂靈師暗中施計,解去了首陽山上數千魂靈的怨氣,度他們經彌生海重歸了人間,這批絕魘已然煉化不成,但非滄楉親眼所見,她心中還是充滿了擔憂,只是以她現在的體質,再入地門已無可能。再者是,天澤眾人下落不明,劍宗危機四伏,而她又身陷囹圄,大難將至,種種險勢積壓在胸口,如塊壘般令人窒息。再甚者就是,遠在帝都的祖父累受牽連而生死未明,依皇帝的嗜殺性格,肯定不會放過裴氏一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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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黎明尚挾以凜寒、撲面而來。
推開窗,有信鴿千里傳書,停于滄楉修長的指尖。
展信一閱,字字誅心:“我于昨日離世,勿念。
落款:裴蒼山。”
極簡單的絕筆,力透紙背的那份決絕和勇敢,觸目驚心。于風雨飄搖中,他血濺長空,死而無懼。以剎那的奮勇為其懦弱的一生作結,余響錚錚,猶可令人肅然起敬。
遙想祖父就戮時的畫面,想起他尸骨懸于城門無人敢收,滄楉便泣不成聲,悲傷難以自掩。恍惚中,她聽見洛南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不要哭,讓眼淚流回心里,你有心花萬朵,何懼塵世滄桑。”
白鴿悠然騰空,絲毫不解人世的悲離,來去復匆匆。
風依舊是寒冷的,吹打著旌旗颯颯作響,如心中不滅的葬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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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我們該上路了。”
守衛立于門前提醒的聲音,將滄楉從悲傷中拔將出來。她便擦去了眼淚,漠然轉身,似是換卻一種心境,語境荒涼地道:“走吧。”
語畢,她戴上枷鎖,默然走出了府邸。
街衢上炊煙寥落,行人寥寥,在朝暾的映照下,滿目的冷清和頹敗:可想而知,一夜之間城中歷經了多大的變遷和辛酸。
望樓清角吹寒,孤城回響。
顫音悲切。
更有積雪浮云端,前路坎坷難行,杳無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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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出城門,滄楉便找哨兵要了一壺清酒。她面向西北,敬以三杯酒,告慰英靈;再面向東南,敬以三杯酒,告慰先祖。待行祭完畢,她便在軍隊的押送下、馳往帝都。
旨意再明白不過:限時半個月內抵達,所需物資皆由沿途州郡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