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舷地段的客家閣樓湘鄉,那位頭戴斗笠的男人此刻獨坐在房頂屋檐上,姿態愜意,目光遠眺著云海變化,時不時拿起老葫蘆喝一口老酒……
沐含香、烮靈裳與龍沁黃昏之際回到湘鄉,途中商量了一些事情,小姑娘明說自己領悟了一些修行上的苗頭,需要在房間中閉關一些時日,所以并非要緊之事,不要來打攪她。烮靈裳另外告知沐含香一聲,在善緣街崔歲那里買的三張紫符紙,畫符箓所需要的筆墨皆非凡品,以后碰到了就買些用,正好也趁著空隙,可以熟悉一下符箓大道。今后畫符紋道矩也能放開手腳,不必擔心自己的手法生疏而白白糟蹋了寶貝。這些天里可先在白紙上練習一番,待真正上手下筆畫符箓之時,還需清楚一些忌諱,烮靈裳告訴沐含香,六界符箓有四祖,其中三祖所在的年代久遠太過原始,衍生的支派很多,魚龍混雜,若是尋常符箓,簡單一些,有顆虔誠之心足矣,若是召劾遠古神明顯現,或者與精炁大道三尊道祖有關,一定得開壇做法、齋戒浴身、凈口等等繁雜瑣事,一樣都不得落下,最后一尊道祖則簡潔明了許多。沐含香所修煉的禁法《九天花仙決》,烮靈裳十分清楚其中囊括了萬千符箓道法,所以她讓旗袍女子落筆之前,先在腦海中好生臨摹一番禁法中的符紋道矩,先摸清楚走勢、停頓與起筆,再落筆畫符箓。符箓載體上的每個筆畫、每個點位、每個線條都有其特定的含義。在下筆畫符咒的過程中,一定要嚴格按照畫法,不可隨意畫線,否則會影響到符箓的整體效力。另外烮靈裳特別叮囑,在畫符箓的過程中,不可用手去觸碰到符紙,避免在紙上留下自己的氣息,否則會在施法之后,莫名“串味”,屆時害得自己也要遭殃。
閣樓廊道中,旗袍女子在心中牢記小姑娘的話,注視著金釵年歲小姑娘那瘦小的個子,好奇問道:“靈裳,你是怎么知道符箓這一門學問的?”
烮靈裳聞言為之一頓,嘆息一聲,隨意道:“我所修煉的功法,其中便提及了云隸天書精炁大道,不過我不會去深究,也不想去畫符箓。這條大道,其中三道對于剛踏足的初學者而言,不撞個頭破血流,不弄得暈頭轉向,恐怕都成不了氣候,費時間費精力,還不如去買一些符箓來用,現成的不就挺好?不過呢,沐小姐你可以走第四條精炁大道,符箓一道這里頭可是有很大學問,你若是想畫出屬于自己的符箓,那你可得下足了功夫。依我之見,前期你可以臨摹白衣公子所創的符箓,之前我所提到的符箓四祖,上清、靈寶與正道箓,至于最后一尊道祖,便是白衣公子。他所創的沐一,這可是白衣公子披荊斬棘、推演原始三祖符箓精炁大道所獨創的一條大道,相比較原始三祖所傳的大道,畫符箓其繪制之復雜,方法之繁瑣,白衣公子的精炁大道則明朗便捷不少,無需步踏罡斗,摒棄繁文縟禮,其福澤六界修士之功,你說說看,我先前說過天公與后土兩位偉人對白衣公折服不已,你以為開玩笑呢。”
沐含香聞言不由呆滯,對烮靈裳的話有些難以置信,深深壓住內心的驚嘆。
小姑娘瞧見旗袍女子驚訝的表情,搖頭一笑,推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沐含香看著烮靈裳關上的房門,滿心歡喜欣慰一笑,而后走到隔壁屬于她的房間,同時告知龍沁一聲,自己得好生修煉一番,不必守在門口護道,可以告訴大家伙兒,若無他事,也無需來打攪。
龍沁微點頷首,隨即朝一樓走去,正巧聞人芝芯她們回來,互相問候一聲,便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倒是上官雨詩有些納悶,方才在她進門之前,詢問隋鈺你一個人坐在屋頂上干啥,難不成高人都是這般喜歡獨處修身養性?
然而斗笠男人置若罔聞,給了妙齡少女一個你自己體會的眼神。
時間飛逝,青黛鋪張之際,夜色幽靜,大家伙兒吃飽喝足,拾捯一番,隋鈺走出湘鄉閣樓,依舊躍上屋檐,遠眺著蒼穹之下……
龍沁思量一番,玉足點地躍然而上,與斗笠男人并肩而坐,打破平靜詢問道:“隋鈺,你對‘命運’一說有何看法?”
斗笠男人聽聞此言,略有不解白發女子會詢問他這種問題,注視著那張典雅臉頰,疑惑道:“龍沁,好像有什么事困惑著你。”
龍沁輕嘆一聲,取出一個盒子,打開后顯露出那一片鱗甲,認真道:“不瞞你說,這片鱗甲是我熒龍一族長者的鱗片,讓我看到了我熒龍一族的興衰史,而且我看到有一個人,他告訴我,我存在的目的,便是為了讓小姐證道,御諦也曾告誡過我一件事,我可能是小姐的證道契機。隋鈺,我是小姐的奴婢,即便最后會死,我也不會有半點怨言,只是……覺得有些遺憾。”
隋鈺注視著那個盒子,若有所思,詢問道:“你并沒有將所知道的事告訴沐小姐吧?”
“沒有,我不想讓她知道。”龍沁搖了搖頭。
隋鈺聞言陷入沉思,腦海中回想起御諦提到的那幾件事情,聯想起這盒子中的鱗甲與龍沁身為熒龍一族,嘆息一聲道:“隨其自然,該發生的事情,你無力改變,畢竟,他不止讓你成為沐小姐的丫鬟這般簡單,將來你會對沐小姐有幫助,證道契機只是其一。”
隋鈺自嘲一笑,“龍沁,你我只是在一場驚天謀劃中的一個角色,想要跳出戲臺,難于上青天。”
龍沁聽聞此言,心緒有些低落,“他是誰?”
斗笠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正色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只知道他在暗中,以‘身外人’高高在上的姿態,算計著每一個對沐小姐有利的人,謀劃著一個個大勢的到來。龍沁,忘了我們之間的談話,你知道的越多,也不過是徒增煩惱罷了。至于你問我對‘命運’一事有何看法?在我看來,命運既為天命與人命,天命是上天、宿命、規則、法則、鐵律、大道自然,天命不可違,唯有順從,不得違逆。可人命不同,所謂事在人為便是人命,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待天時地利人和伴隨著你,如同突破境界一樣達到目的。命運一說,看法各異,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說厲害也厲害,說不厲害也就不厲害。我們在順從天命的三千大道下逆天修行,應該將人命看做第一,激流勇進,潛能激發,平步青云,做到問心無愧,今生無悔,那誰又能說我們沒能把握自我之命運呢?龍沁,你的命運,也許是為了幫助沐小姐,幫助她締造出一個更美好的未來,福澤天下萬物生靈,死得其所,如此而言,那些煩惱之事根本算不上什么。”
龍沁聽聞此言,心緒豁然開朗,微笑道:“也許,這就是我存在的意義。”
山海關——
夜幕之下,一條橫亙東西方向的高聳城墻,東依大明王朝的巍巍峃山,南襟大軒王朝的滔滔瑀海,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京畿要地。其高百十丈左右,巨石壘起斑駁厚實,放眼望去,所有城樓均是一座座被掏空了的巍峨大山坐落在城墻線上,軍事防御獨樹一幟,山巔之上修筑著烽火臺,倘若任何一處方位被敵軍進犯,皆可第一時間進入抵御狀態。視線由上而下,這堵城墻那一道道關隘重兵把手,敵樓林立。山海關歷史由來,始建于大清王朝,抵御北漠王朝的侵襲,這一堵城墻,在歷史的長河中一次次抵御北漠王朝的進攻,曾一度被驃騎大軍攻占,但大清王朝也一度將山海關重奪了關口,并且加強了防御力度,譽為“天下第一關”。
而如今,山海關再一次迎來了跌倒起伏的局勢。
但見城墻外三千里的北漠王朝地界,塵土飛揚,已經修筑起大量軍營,集結的兵馬密密麻麻,聲勢浩浩蕩蕩……
此刻,在北漠王朝軍營的某處行宮之中,一位身披金甲玉袍的七旬老者端坐在高座之上,束發金冠,氣宇軒昂,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北漠王朝的帝王墨晸,此次征戰景國,由他御駕親征,傾盡全國之力,誓要一舉攻破山海關,驃騎大軍便可以勢如破竹的局面一路南下,讓景國徹底淪為歷史。
帝城有止境道行的太上皇坐鎮,基本無后顧之憂,而今景國國運崩斷,其周邊王朝域國皆會收到一則消息,便是景國得罪了墨家祖庭的大人物御諦,乃是坐鎮神嶽洞天的三大世外高人之一,當年在天涯洞天一劍開天山,曾借十萬大山鎮壓海角等等一些驚世駭俗大事,單拎一件事出來,無不讓人膽懼,如此一來,景國會被孤立無援,紛紛與其斷交,畢竟這天底下的王朝域國,乃至山上神仙宗門,山下武道世家豪門,決不會為了幫助景國而去得罪一位世外高人,所以日之方中的勢運消散,北漠王朝拿下其不在話下。
行宮中聚集了許多位領旗統帥武將,而其他人既有儒衫老人,也有長褂老者,各自在案桌旁研究布局走勢……
墨晸面前案桌上,有一柄三尺玉劍,劍身上篆刻著“斬仙”二字,他稍微后仰,掃視著文官武將們,詢問道:“諸位愛卿,戰書已下,明日破曉時分便出兵攻關,誰任第一先鋒?”
聽聞此言,一位身披黑甲翎袍的六旬武將大步流星行至上前,躬身作揖,中氣十足道:“回陛下,末將愿擔任第一先鋒,末將所掌旗統領的殲敵軍,重甲銳鋒,跟隨陛下一次次征戰沙場,經得住考驗,應戰景國的黑旗軍,打前頭沖鋒陷陣不在話下,正好挫挫景國七旗軍的銳氣,揚我軍神威。”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附意,這位黑甲翎袍的老將,名為姜枽,十衛大將軍之一,驃騎大將軍,其征戰沙場多年,為世虎臣,萬人之敵,抗擊大祟王朝,征討大軒王朝,開拓萬里,一身戎馬生涯,功烈為西南之最。其一身武道境界躋身天闕七重,在軍中威望雖比不上統領全軍的兵馬大元帥,可在北漠王朝開疆拓土,行軍打仗方面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墨晸神色淡然,手指有不急不慌敲擊著扶手,思慮一番,掃視著文官武將們嚴肅道:“眾位愛卿,你們都是朕的親信,此次征戰景國,朕為何御駕親征,你們心里都清楚。這柄‘斬仙’飛劍的持劍者,此人是一位躋身止境的兵家劍修,殺伐果斷,誰都可殺,而他如今身在景國,朕的驃騎大軍南下,倘若遇到山上神仙宗門派別、山下武道世家門閥的修行人士阻撓,他會出手相助,殺雞駭猴,讓景國朝廷徹底被孤立。可即便有兵家止境劍修協助,朕也不希望與那些修行勢力有沖突,能妥善解決最好,畢竟吞并景國之后,吾國疆域擴張,一國氣運也得靠這些山上山下的雄厚勢力坐鎮。眾愛卿,而今景國坐鎮國門的護龍神靈湮滅,護國重器重樓被毀,優勢在吾這邊,踏平景國,讓朕的圣威浩蕩,共襄一個強盛王朝的到來!”
墨晸站起身來,以墨筆點朱砂,取出一塊虎符玉牌,點綴秘紋之后傳給姜枽,肅穆道:“山海關城墻橫亙東西方位,景國的兵力部署分散,吾軍要以全力一擊之勢,破了北平門,直接入關。為防止景國兵力及時增援,需以短時間形成防御大陣,驃騎大將軍姜枽,朕命你為第一先鋒,統率百萬殲敵軍,攻北平門,不得有誤!”
姜枽接過虎符玉牌,沉聲道:“末將領旨,不破北平以死謝罪!”
言罷,黑甲武將轉身離開行宮。
墨晸將一塊虎符玉牌點綴秘紋之后傳給一位中年銀甲武將,肅穆道:“輔國大將軍李鍕,朕命你統率百萬重騎軍,攻山缷門,阻擋左方敵軍的包圍,不得有誤!”
這位名為李鍕的銀甲武將,接令之后龍行虎步離開了行宮,此人十衛大將軍之一,武道境界躋身天闕七重,一生戰績顯赫,東平大明王朝,北定大祟王朝,功蓋北漠,出將入相,為一代軍中楷模。其統率的重騎軍驍勇善戰,在沙場上猶如一柄沖鋒陷陣的利劍,直擊敵人要害。
墨晸又將一塊虎符玉牌傳給一位八旬赤甲武將,肅穆道:“鎮國大將軍軒轅義澤,朕命你統率百萬披甲騎,攻玄義門,阻擋右方敵人的包圍,不得有誤!”
這位名為軒轅義澤的赤甲武將,接令之后大步流星離開了行宮,此人十衛大將軍之一,武道境界躋身天闕八重,歷輔兩朝,開疆拓土,出將入將。
墨晸將最后一塊虎符玉牌傳給一位中年褐甲武將,肅穆道:“翎軍大將軍震南山,朕命你統領百萬持槍騎,待北平門一破,率兵入關,形成第一道防御陣地,不得有誤!”
“末將接旨!”震南山緊握手中的虎符玉牌,神情嚴肅,身為十衛大將軍之一的他,武道境界已然躋身天闕八重。
墨晸依次下旨,布兵點將,運籌帷幄,此次以舉國之力征戰景國,他可謂是做足了準備,只許勝,不許敗,如若不然墨晸的北漠王朝也將改朝換代。這位武道躋身天闕八重的北漠王朝帝王,在收到隋鈺的威脅,也是倍感無奈,他都想親自出馬,用山上神仙宗門派別的方式,長驅直入景國皇宮,大開殺戒,一舉攻陷。可墨晸不能這般做,山下王朝域國之間的大爭之勢,兵家必爭之地,往往都需要成千上萬的兵馬去征戰,一座大城一座古城去攻占,畢竟雙方皆有道行高深的修士,一人抵得上千軍萬馬的存在,若是不顧那一道規則,肆意屠戮,大殺四方,那死的人會更多,這是王朝域國都不愿看到的事情。所以便有了那一條隱形規則,山下王朝域國國運此消彼長,無任何勢力能永存于世,皆會有更強大的勢力出現,國破家亡,傳承崩斷,皆是不可估計的事情,所能做的也只是推遲,推遲那一日的到來。
與此同時,山海關城墻上已開始動員,每一座高聳城門的兩邊矗立著兩座掏空的大山,一道道垛口架起強弓硬弩,一列列白盔甲胄的白旗軍將士在城墻上嚴陣以待,而在山海關內,百里開外皆是搭建了一個個軍營,數之不盡的黑旗軍在布陣。原本景國皇帝初霜之際征戰北漠王朝,由此在山海關集結了大批兵馬,而如今局勢倒轉,景國成了防御一方。
統帥營中,景國的武將軍師們探討激烈,眼看北漠王朝戰書已下,明日破曉便要攻關,軍情緊急迫在眉睫,不得不在今夜商討出對策。而在高座之上,一位八旬老者站起身來,一襲耀黑甲胄,襯得他身姿挺拔,此人正是昭武大將軍薛必安,武道境界赫然躋身天闕八重,黑旗軍總旗將軍,開疆拓土的兵家武夫,東征大清王朝,南討曙國,統率黑旗軍建功無數,威名遠揚。
此刻,黑甲老者環顧一番,拾起案桌上,那一卷玉筒文書,沉聲道:“諸位同僚,這一卷昨日送來邊疆的加急文書,正是吾皇遺詔,陛下的氣數將盡,新皇齊贏,將于明日午時祭祀登基,上告皇祗,下順臣民,建元景陽,這將是一個新的開始。我們都知道那位世外高人是何等強大,陛下他沒能撐下去,鎮守國門的護龍正神湮滅,但并不代表著我們的國家會衰敗。諸位,強敵即將來襲,我們要讓敵人知道,我們的國土,每一寸山河,皆為神圣不可侵犯的禁地,我們要用敵人的血去滋潤大地,去捍衛景國的尊嚴!”
“只要有我在,山海關,將是敵人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黑甲老者掃視眾人一番,調兵遣將,“定國大將軍孔毅,命你率領百萬黑旗軍出關迎敵,將敵人阻擋在關外。”
“末將遵命!”這位名為孔毅的定國大將軍,接令后離開軍營,身為黑旗軍左旗將軍的他,武道境界躋身天闕七重,戎馬一生,征戰無數。
黑甲老者又道:“建威大將軍彰武,命你率領百萬白旗軍鎮守北平門,抵御敵人攻關。”
“末將遵命!”這位名為彰武的建威大將軍,身為白旗軍左旗將軍的他,武道境界躋身天闕七重,他跟隨白旗軍總旗大將軍抵御外敵,從未讓敵人踏上國土一寸,戰功顯赫。
黑甲老者將目光看向一位白甲武將,詢問道:“洪武關的兵馬何時能馳援山海關?”
白甲武將雙手抱拳道:“回稟將軍,最快一旬時日。”
“一旬?”黑甲老者暗自思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