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云海厚實,下方群山之間橫亙著一堵高聳城墻,東西方向一眼望不到頭。
城墻關隘處重兵把守,垛口處間隔一丈便有士卒站崗,堞樓鬼斧神工,飛檐突兀,城墻巨石刻著千奇百怪的羈旅騷語,大都是一些游歷至此的修士篆刻,留下自己的足跡。
這一堵城墻哪怕歷經歲月滄桑,遭受過無數場的大戰,這些巨石也完好無損保存了下來,此處正是津斕文郡雷音關。
向東走上千里之遙,巍峨的峰巒之間,霎時峭壁生輝,轉眼間山中氤氳的云霧消散,顯露出雕檐玲瓏的宏偉建筑群,大多以精粹白玉修筑而成,每一方玉磚中隱約可見有潺潺流水紋路浮現。群山共計九九之數,分布著一定規律,那一座座白玉樓閣在懸崖巔峰、山坪、峭壁之上星羅密布,群山間風景怡人,郁郁蔥蔥,云霧繚繞,自有道道山瀑俯沖而下,宛如人間仙境,如此大手筆,不愧為三等宗門浩然山。
自開山立宗以來,不知經過了多少年月,世事變化無常,而它猶如一位龍鐘老人,正襟危坐于這片無垠大地上。世人皆知,浩然山以盛產靈藥靈草為之根本,秉承著“寧精粹上耗功夫,勿糟粕上費心血”這種言傳身教的谹言,浩然山的靈藥靈草在幾大洲享賦盛名。其所種植的靈藥爭奇斗艷,分門別類種植在峰巒之中,其生長條件苛刻,季節氣候由護山大陣斗轉星移,亦有些品秩獨特靈草所生長的土壤千奇百怪,堅固如鋼,熔焰熾炎,冰雪寒霜,沼氣洶涌,更有天地之氣氤氳的小洞天內溫養稀世神藥,其妙用不可言語。
浩然山九月初九所舉辦的仙藥會,正是山中小洞天溫養的稀世神藥成熟,特此大開筵宴,邀請各山道官一同赴宴。浩然山正好借此舉辦一場拍賣會,拍售山中其它品秩獨特的靈草,最后壓軸的才是稀世神藥。
此刻在浩然山最高的一座大岳巔頂,有一位身著天星道袍的老者,頭戴紫竹嵌寶高冠,一雙深沉的眼眸中,隱約有淡淡紫氣快速飛掠。老者環顧大岳巔頂那不過農戶曬谷場大小的石坪,徑直前進的同時,身形也在逐漸模糊不清,穿過一陣漣漪云霧,他的視野所及,卻有一座龐大的突兀大殿,玉檐形似姽婳如仕,不計其數的白玉雕砌而成,殿門之上懸掛匾額,上書“浩然正氣”四個鎏金大字。
道袍老者朝著白玉大殿恭敬作揖,朗聲道:“景國禮部祠祭清吏司霄星子,求見浩然山宗主!”
半晌之后……
白玉大殿中傳來一道渾厚聲音,“霄星子,你冒然來我浩然山,有話快說。”
道袍老者眼眸深處一絲怒意稍縱即逝,恭敬道:“天有不測風云,不久前吾國疆土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此人是一位止境高人,其所行目的,恐怕會危及到吾國國運,吾皇特此派我前來浩然山,懇請宗主出山,協助吾皇陛下將那惡獠授首伏誅!”
良久……
白玉大殿再次傳來聲音,語氣夾帶著一絲譏諷,“聽你所言,好似那位止境高人,針對的是你景國。霄星子,你那皇帝陛下曾經不是放過大話,告知整座東瓏部洲,止境之下皆可殺,止境高人亦可重創的嗎?如今為何需要我等山上神仙宗門協助,為何不去尋找山下武道世家的老祖宗出堂?退一步而言,我浩然山如今矗立在景國的疆土上,域國國運出現危機,于情于理,我浩然山都應該出一份力。退十步而言,倘若域國國運危難之際,山下武道世家不是更應該出力,畢竟國運崩斷,最先遭受波及的是山下世家。退百步而言,山下唱大戲,難不成還要跳到山上唱大戲?山上宗門派別可不管你山下如何,底蘊強大的宗門完全有畫地為牢的能耐,雖然域國國運或多或少會牽連至山上,可寧愿棄車保帥,也不會與山下有更多瓜葛。如同昔年,我浩然山坐落在曙國的疆土上,你景國的鐵騎南下,吞并了曙國,我浩然山依舊獨善其身,所受波及微乎其微,所以可不管你山下如何。”
道袍老者聽聞此言,玉殿匾額上的“浩然正氣”四字,再看上去顯得格外惡心,他胸有成竹道:“那我便告知一事予宗主,那位不速之客,與昔年的曙國頗有淵源,他若是得知曙國的滅亡,有某些山上神仙宗門在背后推波助瀾,不知牽扯到這件因果孽緣的山門,還能獨善其身否?”
白玉大殿轟隆震動,浩瀚的氣勁沖擊而來,道袍老者連忙做出抵御姿態,可仍舊被掀翻在地,受了不輕的內傷,一道怒氣十足之聲傳來,“霄星子,你這是在威脅老夫嗎?”
道袍老者艱難起身,抹去嘴角流出的血際,恭敬作揖,“自然不敢,所以懇求宗主出山,協助吾國徹底了斷這件因果孽緣。吾國暗中諜子一但發現那位不速之客的身影,吾皇陛下會先發制人,以重樓之威將那人打成重傷,若是他逃竄不敵,為避免其卷土重來,則拜托宗主能鼎力相助,出手攔截也好,最好能將那人斬殺于此,以免夜長夢多。吾國國勢如日中天,今年初霜之際,將以舉國之力攻伐北漠王朝,勝算極大,倘若吞并了北漠,將躋身王朝位列,國號大夏。那將對廣袤疆土山上山下的氣運不言而喻,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子落而滿盤活,賭上國運之戰,不得出現絲毫偏差。所以此次遭遇的國運浩劫,這一件因果孽緣,吾皇陛下求助浩然山是有原因的。”
良久,白玉大殿再次傳來譏諷之聲,“山下王朝皆有止境修為的太上皇坐鎮,你景國還真敢自稱為王朝。”
道袍老者不以為然,道:“倘若有比肩止境修士的國之重器,又為何不能以王朝立號。若宗主有何顧慮,畏懼虛無縹緲的天道降劫誅殺,不肯出山,我也不強求,實不相瞞,老夫除了來浩然山,還會去其它山上宗門求助,多一個人,則多一份力,畢竟曙國滅亡,有瓜葛的宗門牽涉不止浩然山一家。”
此時,白玉大殿傳來聲音,“老夫作為浩然山宗主,自然不會出山,而且浩然山舉辦的仙藥會即將臨期,脫不開身。不過老夫會將此事告知燧心太上長老,她應該會考慮出山相助。”
道袍老者聞言恭敬作揖,“那就勞煩宗主了。”
北上官道——
沐塵一如既往擔任車夫,頗為悠哉喝著美酒,沐含香撥開珠簾,瞧見北上官道的行人多了起來,羈旅游人絡繹不絕,經過了解,馬上就要達到琳瑯古城了,旗袍女子內心有些激動,終于不用再慢悠悠趕路,可以前往古城中飛舟、傳送陣法瞬息萬里,所以她們這些女子一起商量,可要好好逛一下琳瑯古城,看一下可有心儀之物購買,同時也開開眼界。
沐含香一行人自離開穗梁古鎮,一連又趕了好幾天的路,不是原地休息就是趕路,也并未遇到怪事,期間途徑一段幽密的森林,發生過打斗的痕跡,道上狼藉一片,留有干涸的血跡,想必真有那馬賊流寇劫道搶財,不過大家伙兒也沒過多關注,畢竟人各有命數,若是發生在眼前,一行人怎么說都不會讓強盜為非作歹,繼而出手相助,可當時只留下案發現場,一行人想幫助都找不到地頭兒。
此刻,沐含香一行人原地休息,聚在一顆大樹底下乘涼,沐塵坐在樹根上,目光看著北上官道過路的行人,慢嘖嘖喝了一口老酒。
上官雨詩走到沐塵身邊,笑問道:“沐塵,馬上就到琳瑯古城了,你最想去哪轉一轉?”
沐塵脫口而出道:“當然去紅塵客街轉一轉,那里是游人俠客們攀山涉水的好去處,有‘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美名妙譽,尤其是那紅塵客街的有幾處水潭,有不少花船搖曳其中。一到夜晚,燈火闌珊頗有紙醉金迷之意,花船上的小妹兒俊俏不已,更有那風韻猶存的美婦,大都斜躺在船頭或是船尾,一條條白花花的大腿就故意露給游客觀賞,現在光想想心里都有些急不可耐。”
束衣男子美滋滋喝了一口老酒。
上官雨詩不滿地打了一下沐塵,嗔道:“沐塵,你去哪兒不行,非要去那腌臟之地!”
沐塵撇了撇嘴,“我又沒說去那干嘛。”
上官雨詩反問道:“那你去那還能干嘛?”
沐塵白了她一眼,耍無賴道:“你管我?”
上官雨詩一雙大眼睛很認真地凝視著沐塵,氣呼呼地表情盡顯于臉,雙手悄然攥拳,咬牙切齒道:“沐塵,你再說一遍!”
沐塵放慢語速,“你……管……我。”
上官雨詩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俏皮地眨眨眼,“沐塵,就這么愉快地說定了。”
沐塵茫然不解,隨即扶額嘆息,“小雨詩啊,你還是別管我了,實不相瞞,我就是去那瞧一瞧,再說了,你就是扒光了我的衣服,也搜不出十兩銀子出來,哪還有錢去瀟灑。之前那一堆黃金白銀,我的那一份全給了蘇員外買酒喝,本來想趁機再順走一點兒銀子,結果全讓你們給分了,我就是去附近酒樓隨便坐坐,畢竟那白花花的大腿,就著一碟子花生米喝著小酒,看都能看飽嘍。”
“真的?”上官雨詩一臉狐疑盯著沐塵,想從他眼中看出什么蛛絲馬跡。
沐塵無奈嘆息,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我真的沒錢。”
妙齡少女旗開得勝,滿心歡喜跑開了。
沐塵笑著搖了搖頭,瞧了一眼上官浮書,似乎覺得不妥,又將目光看向存在感很低的葉昊。此刻的青年正在喂養馬匹,束衣男子督了一眼注意力不在這邊的妙齡少女,隨即快步走到白袍青年身邊,沐塵將手搭在他的肩頭,笑嘻嘻道:“葉小弟,馬上就到琳瑯古城了,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瀟灑一番。”
白袍青年督了一眼束衣男子,好奇問道:“沐大哥,可是剛才你跟雨詩聊的紅塵客街?”
沐塵鄭重點頭,“意下如何?”
葉昊笑了笑道:“沐大哥,我曾在一本書籍中了解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所以我還是不要過早靠近女人為妙。”
沐塵當即不樂意了,拍著葉昊的肩頭,“那你從書中可有看到‘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句話?你正直壯年,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何能待來茲和也,而且紅塵客街的女人親近你還來不及呢,就算你鞋底抹油也跑不掉,她們恨不得把你連拖帶拽去樓里,哪會有啥遜不遜的。”
葉昊嘆息一聲,小聲道:“以前路過類似的地方,我想去瞧一瞧,可師父不讓去。”
沐塵撇了撇嘴,回頭瞧了大家伙兒一眼,見沒人注意這邊,聳了聳葉昊的肩頭,“怕啥,出了事我擔著,等夜里她們都睡著了,咱們再悄摸去,夜里才是最有特色的時候。”
葉昊咬了咬牙,仿佛在下什么決定,認真道:“不瞞沐大哥,我以前路過這種地方的時候,瞧見每一位出來的顧客都滿面春風,想必那其中的女人妙不可言,必定有什么拿捏男人心的妙法。”
沐塵笑嘻嘻喝了一口老酒,“英雄所見略同,咋樣?去不去給句話。”
葉昊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上官浮書,嘆息一聲,泄氣道:“沐大哥,我還是不去了。”
沐塵白了他一眼,伸手要錢,道:“不去算了,這樣吧,你借我二兩金子。”
葉昊錯愕看著沐塵,問道:“沐大哥,你去過那么多地方,會沒錢?”
沐塵理直氣壯道:“正因為我去過這么多地方,才會沒錢。”
葉昊扯了扯嘴角,從衣袖中摸索出一錠金元寶遞給沐塵,道:“那我給你二兩金子吧。”
束衣男子笑呵呵磨挲著金元寶,美滋滋喝了一口酒,慢條斯理道:“葉小弟,書籍中有句話說得好,知不足者好學,恥下問者自滿,不知則問,不能則學,倘若遇見道行高深的修士,別再跟以前一樣,悶不作聲,這一路上也不向我討教討教修行上的事兒。”
葉昊疑惑道:“難不成沐大哥你是我們這一行人中最厲害的人?”
沐塵強忍著打人的沖動,沒好氣道:“大爺我像是那種胡吹亂嗙之人?”
白袍青年一臉茫然。
束衣男子嘆息一聲,催促大家伙兒上馬趕路……
琳瑯古城——
歲月匆匆,波光明滅季節翩躚,轉眼間時光已漫步至秋的城池,放眼望去,蒼樹金黃點綴在古城中。
琳瑯古城多以暗青的灰色建筑為主,訴說著人間繁華,如同亙古就屹立在這里一樣,而那數十丈高的斑駁墻面正是時間逝去的痕跡,歷經滄桑的最好佐證,瞭望臺巍峨,五座城門洞開,繁華喧鬧。琳瑯古城高樓林立,堅固的地板路阡陌縱橫,各式各樣的行人如織,喧囂熱鬧非凡,充滿了人間煙火氣,店鋪的旗幟五彩斑斕,迎風飄揚。
一行人依舊排隊進入琳瑯古城,沐含香仔細打量著高聳巍峨的城門,如同進入錦陽驛鎮的城門一樣,黑黝城門上敕封著一個個栩栩如生的大門神,威嚴肅穆,沐含香穿過城門,看了一眼門神,察覺到并未有任何心悸的異樣,這讓她松了一口氣,倒是讓旗袍女子有一種錯覺,似乎每一位胥吏士卒都有意無意將目光集中在大家伙兒身上,她也沒作多想。
一行人進入琳瑯古城,已經是青黛時分,大家伙兒騎馬乘駟,先找一家酒樓住下,尋了許久,找到一家名為“福祿酒莊”的客棧。
客棧龐大奢侈,逸山逸水,出入這里的客人非富即貴,大家伙兒兜里有錢,自然要選最豪華的房間入住,至于在龍泉驛站租賃的車駟,則勞煩店家小二去站點解除租賃文件,換回了押金。
一行人在福祿酒莊的中心花園集合,天大地大,都沒有肚子大,所以大家伙兒決定先去填飽肚子,之后再去附近的街道閑逛一下,畢竟琳瑯古城太大了,走街串巷,沒一個月走不到頭,更別說逛完這座古城了。沐塵告訴大家伙兒,附近有一條善緣街,其中專門售賣一些修士世界的小玩意兒,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于是一行人吃飽喝足,直奔那條善緣街,街頭佇立著一個石鑄牌坊,上書“有善遇緣”四個大字。
沐含香的視線眺去,大街上人聲鼎沸,左右兩旁開設的鋪子各具特色,互相之間不沖突。旗袍女子詢問束衣男子,承載道法力量的符箓帛體在哪購置,她想買上一些回去好生練習,希望能繪畫出屬于自己的道符。
沐塵詢問一行人的意思,分開逛街,還是一同去售賣符箓載體的店鋪,大家伙兒紛紛響應,決定一同前去。
束衣男子也不墨跡,帶著眾人來到一家符箓店鋪,掌柜的是一位年輕道士,容貌俊俏,手拿一根玉竹拂塵,頗有一副老成持重的作態。他瞧見有生意上門,當即笑臉相迎,旗袍女子打量著中規中矩的鋪子,貨架有三排,擺放著許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一行人在店鋪中左看看,右瞧瞧,沐含香看著琳瑯滿目的符箓載體,既有四種色彩的紙張,也有帛上或竹木板,其中有樣式供人參考,形似篆書,難以辨認。
根據年輕道士的簡述,符箓的各樣載體迥乎不同,以黃符紙為例,紙張的鑄造工藝平平無奇,所能承載的道法自然有限,道家修士大都用于山下庶民凡人祛病療疾,或者多用于驅風馭雨,一紙令下,大抵不過為山下百姓求雨降露啥的。往上則是金符紙,那就有點厲害咯,驅雷掣電、降火聚風、移山掀水,其中道道妙不可言,也是修士常用的攻擊道法。其次則是紅符紙,大都會以“天”開符頭,“地”落符腳,驅動天地元素之威。最后則是紫符紙,傳聞畫上某種符文,焚之可取信遠古神明,可役使、召劾不同司職的神明,或鎮邪除魔,或搬岳填海,威力莫測,上天之合契也,群真隨符攝召下降。當然,也有道行高深的修士捻土為符,壘石為咒,其中的道法妙不可言。至于竹木、石玉、帛上的符文,大多用以鎮宅之處,桃木板書符以示鎮邪避惡,保佑平安,驅災滅禍。道法如何,取決于材質根本,上至大宗王朝,下至農村下家,祖庭內皆有此類符箓。
天底下也有將符文篆刻于圭璋之上,當做信物半留京師,半予郡守,使達帝王旨意,符合取信的憑證。
沐含香也從《九天花仙決》中深明,符箓也被稱為是“云篆天書”,精炁符箓大道,倘若有符箓載體,畫符、用符時皆要念動咒語。世間符箓千百萬,畫符時有的需要掐訣觀想神明隨筆而來,用符時有的需要步罡踏斗。符箓一道十分考究,其繪制之復雜,方法之繁瑣,足以讓許多初入此道的修士頭暈目眩,有道家傳伝“畫符不知竅,反惹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叫”的諺語。唯有掌握正確的法門和具有畫符的資格才可以去畫符,不然就跟“請神容易送神難”一樣的道理,還會徒生變故,落得個反噬其身就不妙了。
旗袍女子瞧著四種顏色的符箓紙,長六寸,她記得禁法中提及還有青符紙、白符紙與黑符紙三種,可這座天下頂天了就紫符紙,想必后邊三種符紙的威力更加莫測高深。
沐含香注視著紫符紙若有所思,目光看向年輕道士,詢問道:“道長,這紫符紙多少錢一張?”
年輕道士一撫拂塵,“不二價,九萬兩黃金一張。”
“這么貴?”沐含香驚訝不已。
年輕道士自信道:“不瞞姑娘,紫符紙的工藝尤為復雜,光是鑄造一張符紙的材料就極為難尋,既費時間又費精力,若非底蘊深厚的大宗門,尋常勢力根本造不出來。而且能鑄造出紫符紙的勢力,不過五指之數,你所看到的紫符紙,不過是一件樣板,真貨在存庫里頭兒,小店里壓箱底的寶貝,也就寥寥三張紫符紙,乃是中央神洲一等大宗門玉箐山所鑄造,詳細的步驟貧道不便多說。貧道看你也是識貨之人,一來就看中了紫符紙,想必對符箓一道有所造詣,不二價,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可要想清楚哦。”
旗袍女子將目光看向束衣男子。
沐塵喝了一口酒,跟年輕道士說一聲,先瞧一瞧真貨再說,年輕道士也不含糊,將手伸入袖里乾坤,取出了一張紫符紙,隨即遞給了束衣男子,大家伙兒紛紛圍上前來,畢竟紫符紙可是很珍貴的東西。束衣男子仔細磨挲一番,隨即拿給旗袍女子,她認真打量,紫符紙看似薄如蟬翼,實則拿在手中尤為厚重,材質有一種頗為古樸的感覺。
沐塵問道:“沐小姐,小道士所言非虛,這一張紫符紙的確來自玉箐山,你意下如何?”
沐含香若有所思,她兜里的確有錢,可九萬兩金子一張紫符紙,屬實太貴了。
束衣男子看穿了旗袍女子的心思,從她手中拿過紫符紙,上前幾步一把摟住年輕道士的肩膀,二人去到一旁,嘀咕著什么……
此刻,沐塵笑哈哈拍了拍年輕道士的肩頭,小聲道:“小道士,我剛才給你看的東西,記得好像玉箐山的鑄符師曾立下過一個規矩,凡持有玉箐山信物之人,所購買的符文載體,紅符不過千,紫符不過萬,你覺得呢?”
年輕道士當瞧見束衣男子手上的信物時,赫然當即恭敬作揖,“玉箐山令丞司小執事崔歲,有失遠迎,原來是前輩下榻寒舍,還望恕罪。”
“免了。”沐塵大手一揮,隨即抬頭挺胸,神氣不已,那姿態仿佛是在說,瞧見沒,大爺我在這天下很混得開滴。
上官雨詩不屑一顧。
崔歲將目光看向沐含香,恭敬問道:“不知姑娘想要幾張紫符紙?”
沐含香與烮靈裳相視一眼,認真道:“全都要了。”
崔歲點了點頭,依次從袖里乾坤中取出紫符紙,三張載體遞給了沐含香,烮靈裳付了兩萬七千兩金子。
沐塵喝了一口酒,對崔歲詢問道:“話說你這玉箐山令丞司小執事怎會來此行商走賈?難不成你宗門的目光看向了東瓏部洲,想伸手過來分一杯羹?”
崔歲認真道:“前輩所言極是,東瓏部洲是五大洲之中最不穩定的一座大洲,南處荊棘古林,相隔百年便會涌現出獸潮大劫,讓東瓏部洲上的勢力頭疼不已,所以令丞司司長上告宗主,符箓在東瓏部洲是消耗極大的敕令,這其中的油水太多,我不多說,前輩你應該明白。”
沐塵點了點頭。
崔歲將目光看向沐含香,從懷中取出一枚廉平牌,笑道:“姑娘將來若需要購買符文載體,去到我宗經營的符箓店鋪,只要出示此牌,店家一律會有折扣。”
旗袍女子接過廉平牌,不由輕笑一聲,想不到如今山上道家也會如同街邊小販,有折扣這類東西。
崔歲看出了沐含香的心思,嘆息一聲,“修士與天爭命,可若是沒有修煉資源的保障,你光棍一條,碰上大機緣的概率無異于大海撈針,連歲月都蹉跎不起,與山下凡人短短百年壽命沒區別。”
沐含香聽聞此言,神色復雜,回想一下自己可真不是一般好運,這完全歸功于風無塵。
一行人離開崔歲的符箓店鋪之前,上官浮書師徒二人找小道士購置了一些畫好敕文的金符箓,畢竟上官浮書、葉昊的家底所剩無幾,基本消耗在了驁山那一段路程上。反正有沐塵混得開,崔歲也很給面子,金符箓都給上官浮書師徒二人打了折扣,雖然少賺了一點錢財,小道士也不覺得吃虧,畢竟瞧那旗袍女子一口氣購置三張紫符紙,想必她定然在符箓一道有所造詣,將來指不定會大量需求,崔歲現在打好人緣關系,也是給未來鋪路,畢竟玉箐山令丞司小執事,其實就類似于尋常商鋪分店的小店長,每月領取的俸祿、抽成、分紅不多也不少,可修行大道越往后走,所需要的資源也越多。
崔歲遞給沐含香的廉平牌,其中的妙處之一,便是旗袍女子每購置一樣東西,起碼有三成的抽成會歸他所有,所以小道士看得很遠。
大家伙兒在善緣街走馬觀花,每逢遇到新奇玩意兒,便頓足瞧上一瞧。
沐塵看了一眼蒼穹天幕,若有所思,猛灌了一口酒,道:“你們先逛著,我有點事兒要處理。”
大家伙兒聽聞此言,紛紛詫異看著束衣男子。
上官雨詩一臉狐疑盯著沐塵,問道:“你該不會是真要去紅塵客街吧?”
沐塵點了點頭,“我去瞧一瞧。”
上官雨詩揮了揮手,狡黠一笑道:“你去吧,反正你又沒錢,除了過過眼癮,啥都享受不了。”
束衣男子微點頷首,轉身離去之際,以凝音成絲的方式,傳了一道聲音進入旗袍女子的聽戶。
束衣男子遠去,此時身后傳來妙齡少女的聲音,“沐塵,你要早點回來。”
紅塵客街——
說是街道,不如說是一處山水寶地,由天幕俯瞰而下,古色古香的樓閣重重筑立在梯田一般的山層上,街道縱橫交錯,霓弘色彩透露著嫵媚之意,由于地勢較高,數道瀑布自山崖垂落而下,沖入數個水灣之中,濺起水花朵朵。
視線由上而下,古香樓閣之中有許多美艷女子斜倚高樓欄干,衣裳稀薄,朝著街道上過路的游客搔首弄姿,街道上懸掛著曖昧的大紅燈籠,映照得那些女子容光煥發,愈發妖冶動人。
數座水灣中有大小不一的畫舫來回穿梭緩行,垂掛竹簾,相比起樓閣欄桿處的女子姿態恣意,大聲招徠生意,那些船上女子則嫻靜許多,她們離岸較遠,還是留下力氣,畢竟喊叫的時候還未到。
紅塵客街的空氣充滿了胭脂水粉之味。
沐塵此刻來到其中一座水灣處的一渡口邊上,大多攀山涉水的游客都會在此登船,束衣男子尋得一張長椅坐下,視線瞧著白花花的大腿,不由自主地多喝了一口酒。
良久……
一艘畫舫緩行至束衣男子跟前,與他相隔著一道石欄,船頭有一位風韻美婦慵懶斜靠在護欄上,船尾有一位頭戴斗笠的男子撐船,衣著干練樸素,斗笠下沿,看不清容貌。
沐塵笑道:“等了有一天吧。”
斗笠男子微點頷首。
沐塵瞥了一眼風韻美婦,慢嘖嘖喝了一口酒,笑道:“你小子怎么改變口風好上這口了。”
斗笠男子笑道:“我是跟前輩你學的,當年我跟前輩打架打輸了,請你去喝酒,你啥酒都不喝,硬拽著我去喝花酒,而且到了地方,前輩你年輕貌美的女子不要,非要風韻猶存的美婦陪酒,前輩不愧為世外高人,果然與眾不同。”
沐塵差點沒被老酒嗆到,笑罵道:“你小子知道個屁,大爺我潔身自好,心想著去照顧一下這些賣力氣辛苦之人的生意,喝酒喝到興頭處,本來想解救她們于欲火之中,可無奈我兜里比臉還干凈,你小子也是窮光蛋一個,比我好不到哪去。而且你小子跟隨我游歷天下十多年,愛慕我的女人比比皆是何時見我對任何女人有過想法?”
斗笠男子認真道:“多年不見,前輩還是老樣子,我知道前輩臉皮厚,搭訕美人總有一套,還義正言辭對我說那是美人對你有意,出于臉皮薄不好意思,你只能主動一些。”
二人相隔半丈之遙,一人坐著一人站,都是倆窮光蛋。
沐塵突然收斂笑意,正色道:“北漠王朝的君主意下如何?”
斗笠男子肅穆道:“我此次去北漠王朝,那皇帝老兒自收到密報,景國初霜之際便要以舉國之力攻伐王朝,早就命令驃騎大軍嚴陣以待,部署在山海關有傾盡全國之力。因為他聽過前輩的大名,所以相信前輩,只待一個時機,北漠王朝的驃騎大軍會一路南下,勢如破竹無可阻擋。至于景國山上的宗門派別,山下武道世家,誰若是敢出頭幫助景國皇帝,我一定殺雞儆猴,踏平山頭,踏碎祖堂!屆時兵荒馬亂,山上宗門派別獨善其身,山下武道世家若不想遭受波及,遷移士族的世家不會有少數,若是不搬遷繼而畫地為牢,北漠君主自然會刁難這些原住之民,要趕要殺,全由皇帝老兒的意思。”
沐塵微點頷首,正色道:“小子,拜托你一件事,我離開之后,有勞你護送幾位小姑娘前往山海關。”
斗笠男子若有所思,問道:“前輩正是因為那幾位小姑娘,才慢悠悠趕路?”
沐塵微點頷首,漠然道:“待你護送她們前往山海關以后,問劍浩然山、乾坤山以及天門山,多年不見,以你小子現在的能耐,打斷他們的山運不是問題,我就不為你助劍了,畢竟……”
斗笠男子遞過去一個詢問目光。
沐塵笑哈哈道:“畢竟我這般世外高人,值得我出手的人寥寥無幾嘛。”
斗笠男子笑道:“因為前輩的劍自封在山上,所以沒辦法助劍,前輩果然還是老樣子,說話永遠都拐彎抹角。”
沐塵撇了撇嘴,“說話直白那還是高人嗎?”
斗笠男子笑而不語。
此刻,沐塵目光遠眺,“望”著繁華的天下,喝了一口老酒,而后督了一眼老葫蘆,隨即將它拋給斗笠男子,笑道:“借了你這么多年的老葫蘆,今日還給你,里邊兒大概還有幾壇酒的量,便宜你小子了。”
斗笠男子仰頭猛灌了幾大口酒,周身一股浩瀚純粹的劍氣稍縱即逝,他沉定心神,問道:“前輩,趁著夜色撩人,可要去瀟灑一番?”
沐塵瞪著眼睛,匪夷所思道:“你小子有錢了?”
斗笠男子點點頭,笑道:“這是自然,畢竟老葫蘆借給前輩你用了這么多年,我每次買酒也只是用尋常酒壺,裝不下多少酒,前輩你正好給我省錢了。”
沐塵揉了揉下巴,笑瞇瞇道:“難怪你小子不約在別的地方相見,倒是在此紅塵客街相見,看來你早有預謀嘛,美色傷身,俠客要有節制啊。”
斗笠男子笑道:“畢竟前輩你說過,天下美酒不及花酒,世間女子不過美婦,此處美酒美婦皆可兼得。”
沐塵站起來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轉身揮了揮手,“走了。”
斗笠男子目送著束衣男子離開的背影,收回目光看向街道上,有挽著花籃的稚童跑來跑去,一聲聲叫賣鮮花的清脆嗓音,東邊響一下,西邊起一聲……
琳瑯古城城隍閣——
城隍閣坐落于古城中心位置,修筑在一座大山之巔,地勢高聳,迂回曲折的山路上,行人如織,倘若踏上巔頂,可俯瞰琳瑯古城全貌,頗有一種將古城踏在腳下的豪邁感覺。
眾所周知,城隍神乃是保護城池的神靈,同時也庇佑著古城住民,城隍神靈多為生前有惠于民的清官良吏,以期其歿后也能為民“御大災、捍大患”。
此刻的城隍閣門庭若市,香火鼎盛,樓閣層疊飛檐,建筑雄偉壯觀,鐵旗桿高聳入云,大殿內供奉的三座鎏金雕塑,正位上端坐著一位身著大紅袍戎裝的城隍爺,雙耳垂肩,白臉紅唇,身威而面慈。左邊神像是一位書生氣十足的文昌老人,面容祥和,頭戴文昌冠,身穿大褐袍服,革帶束于腰間,衣紋飄逸。右邊神像則是一位武圣廟將軍,兩眼炯炯有神,金盔甲胄凸顯得氣質軒昂,右手持一柄長劍,威風凜凜。
三座鎏金雕塑刻畫入微,栩栩如生。
某一刻,房梁上一塊玉牌飛掠而去,穿過一陣隔絕陰陽的水幕,這座與琳瑯古城分掌神仙庶務的城隍閣內,一位身著大紅袍的老者接過玉牌,若有所思。
三位的容貌身形,與大殿中供奉的三座鎏金雕塑一模一樣。
城隍爺磨挲著手中這枚代表京師、郡城取信之物的玉牌,皺眉道:“朝廷密令,要求我等盯緊一位戴面具的不速之客,據暗中諜子的可靠消息,那個男人進城之后入住在南西路的福祿酒莊。告誡咱們不得有任何差池,不得打草驚蛇,若有必要時,一定要啟動護城大陣,將他截住在琳瑯古城。”
文昌老人疑惑道:“如此大動干戈,想必正是那位止境修為的不速之客。”
甲胄將軍沉聲道:“不速之客既然已經來到琳瑯古城,那咱們就去會一會他,反正平時咱們閑逛琳瑯古城,也引起不了什么異樣。”
文昌老人將目光看向城隍爺。
大紅袍老者思量再三,肅穆道:“不可唐突,那位不速之客心思縝密,若是我們冒然去福祿酒莊,定會引起他的猜疑,壞了陛下的大事就不妙了。此次由陛下親自運籌帷幄,浩然山、乾坤山的三位太上長老鼎力相助,那位不速之客逃不出域國疆土。”
甲胄將軍一拳擊掌,詢問道:“那何時能動手,我的拳頭已經安耐不住了。”
城隍爺笑了笑不說話,伸手一招,但見大殿中的香火爐鼎中爬出一位玲瓏小巧的朱衣童子,也就一個巴掌大小,小童子穿過隔離陰陽的水幕,一躍而起,跳在了大紅袍老者手中,小腦袋連連點頭……
福祿酒莊——
此刻已是天色蒙蒙亮,沐塵來到了酒莊的中心花園處,在一座燈火朦朧的涼亭內,沐含香、烮靈裳已等候多時。
束衣男子走入涼亭,大大咧咧坐在長椅上,與兩位大小女子相對而坐。
沐含香瞥了一眼沐塵空蕩蕩的腰部,問道:“沐塵,你的老葫蘆呢?”
沐塵灑脫一笑,“還給別人了。”
旗袍女子聽聞此言,心里大概明了,輕聲問道:“沐塵,你是不是要走了?”
束衣男子微點頷首。
旗袍女子、小姑娘注視著束衣男子,不知該說些什么,她們不曾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么快。
束衣男子怔怔望著小姑娘與旗袍女子,如同許多許多年前的一切,歷歷在目……
“哥哥,我終于會騎馬了,以后可以跟你一起策馬巡游山河,不用坐馬車了,每次跋山涉水都顛簸得屁股疼。”
小姑娘清澈堅毅的眼眸看著束衣少年,她身上的衣服上盡是泥垢,想必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次數不少。
“哥哥,今天少傅教導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所以必須未雨……什么?”
束衣少年笑著說:“未雨綢繆。”
小姑娘搖了搖頭,調皮一笑,“不對,是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哥哥,你也是吊著半桶水嘛。”
“哥哥,你瞧瞧我寫的字咋樣?母后跟父皇都夸我了,說我的字鐵鉤銀畫,貨比三家氣得死人,你覺得呢?”
宮裝小女孩一臉墨水,迫不及待想聽到束衣少年的夸贊,定睛一瞧,束衣少年當即伸出一根大拇指,“妹妹啊,你畫符箓的手法,哦不對,是妹妹的書法造詣已經爐火純青了。”
“哥哥,我要跟你去邊疆戰場打仗!”
一襲士卒甲胄的女子堅毅看著束衣男子,她被束衣男子拽出了兵卒隊伍,硬是不肯離去,哭著喊著抱著束衣男子的大腿。
束衣男子冷峻著臉色,招呼士卒將女子帶走,女子撕心裂肺喊著,“哥哥,你一定要安全回來,雙兒等你……”
“哥哥,出門在外,多保重身體。”
一株桃花樹下,已經是域國君主的袞服女子,眼中縈繞著溫柔萬分,撲進束衣男子的懷中,輕聲幽咽。
束衣男子轉身離去……
二人一別,再無重逢。
此刻,束衣男子看著相對而坐的小姑娘、旗袍女子,笑道:“曾經我有一個家,有一個妹妹,她小時候跟小靈裳你很像,心思沉重,總想著將來怎么怎么樣,有一股闖天闖地不服輸的勁兒,她長大之后又跟沐小姐你很像,有種泥塘里頭兒打滾,依舊溫潤如玉的感覺。她從小就喜歡跟我爭這兒爭那兒,她從小就喜歡黏在我身邊,她從小就喜歡跟我游歷天下……有時我在想,要是當初我帶她走,會不會是另外一種結果,起碼她還在我身邊,能聽她叫我一聲哥哥。”
月色下,黑魅面具下男人的臉,沐含香、烮靈裳看不見,不過她們卻從沒見過沐塵笑得這么傷心。
沐塵翹起二郎腿,一手搭在長椅上,一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看向沐含香、烮靈裳,娓娓道:“離開中央神洲回到東瓏部洲,我偶遇了一位前輩,相互聊了一些事情,你們二人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了解一些。所以這一路走來,其實我一直在試探你們,三四次了,你們的選擇,會決定我護送你們到哪里,簡單而言就是你們邁得過多少坎,我就能陪你們走多少路,若是路上讓我很不以為然,覺得你們迂腐得很,悶葫蘆不開竅,或者心術不正之人,濫殺無辜之輩,我早就讓老葫蘆御空飛行,一天之內即可去到山海關,省得讓我惡心。”
沐塵認真道:“第一次,我隱晦告訴沐小姐你去南溪小鎮的江花街,因為我不止知道你神庭處有一座藥圃小洞天,還知道你的福源會泄露,會在不經意間將福氣送出去,而且還知道江花街有一段因果緣份等待著你。第二次,在驁山中途徑那一片銀杏林盡頭,遇到的小妖是我故意引誘它前來查看,目的是讓它回去通風報信。繼而在山坪處,我離開之際在暗中布置敕令,聚攏方圓千百里的靈氣,目的是讓驁山中的妖魅精怪發現你們所處之地,做完這一切,我在暗中冷眼旁觀,看你們如何去應對。”
沐含香、烮靈裳聽得有些匪夷所思,想不到會有考驗。
沐塵回憶著細節,目光看向沐含香肅穆道:“第三次,離開驁山之前,我單獨告訴你,可以多選一件寶貝,當時我想看看你能否經得住誘惑。修行路上,誘惑太多,你若是個繡花枕頭,或是經不起誘惑的,那么你所選擇的大道,即便中途不隕落,絕對會走得無比艱難。第四次,穗梁古鎮蘇員外家中發生的事,我特意告訴你那新郎官兒的劣跡,特意讓宇文敐杰生出搶親的念頭,我想看看你,會不會出手去救一個惡人。事實證明,你不會出手,反正惡人自有惡人殺,你倒是省得動手了,這件事在我墨家游俠一脈看來,其實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雖然那新郎官兒罪不至死,可早死晚死都得死,省得繼續禍害別人。”
沐含香微點螓首,儼然道:“其實我聽到你說出那江子孟的劣跡后,再看到宇文敐杰殺意濃烈,見你是俠肝義膽的墨家游俠也無動于衷,我也就明白了,惡人有惡報,我不便過多干預。”
沐塵長吁一口氣,肅穆道:“人心此物,脆如琉璃,我遇到過許多人許多事,有些人經不起推敲,而有些人則經得住試探,所以我的考驗,既有刻意為之,也有順勢而為,就看你們如何去選擇。一路走來,正如那位前輩所言,沐小姐你不諳世事,小靈裳你心思太重,所以得有人指引你們盡快融入這方天下。至于我答應那位前輩護送你們前往山海關,并不覺得自己是在浪費時間,反正我游歷天下,遇到過許多形形色色的人陪同,你們對我而言,也不過是匆匆之客。”
沐塵遠眺了一眼北方,呢喃道:“第五次,也是最后一次,不過跟你們無關,本打算護送你們到達山海關之后再離開,出現了一點小意外,不得不提前走了。”
沐塵收回視線看向烮靈裳,笑嘻嘻道:“小靈裳啊,你老是防備著我,擔心我心如鬼蜮,會謀害你們,我哪有這份閑心啊,大爺我很忙的好不好。”
烮靈裳面無表情,“防人之心不可無。”
沐塵既無贊賞之色,也無反駁之意,此刻的朝陽已經映射在了大地上……
沐塵收回目光,望著相對而坐的沐含香與烮靈裳,肅穆道:“趁著還有一點時間,跟你們聊一些其它的事。那位前輩我并不認識,不過他卻認識你們,而且對你們知根知底,他的真實身份,你們也許能猜到。還記得我之前莫名指了指天幕嗎?其實除了他之外,在你們的背后,還有許多位得道高人,矗立在天外天注視著你們的動向。如果在途中出現變故,可能會因為我的事而牽連到你們,這是他們不希望看到的,所以我無法再護送你們前往山海關。你們二人太過重要,關系到未來的某件極深密勿,這件事,從見到你們二人,我便知道了一些苗頭。”
沐含香有點匪夷所思,剛想要詢問,便被沐塵制止了,束衣男子笑道:“沐小姐,不知實比知之更為有福,不思甚多,任其然也。”
沐含香有些遺憾點頭。
烮靈裳若有所思。
某一刻,沐塵大手一抓,一個朱衣小童子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督了一眼手心中拼命掙扎的小童子,束衣男子猛然攥拳,但見那朱衣小童子徹底消散在了天地間。
沐塵若有所覺,嘖嘖道:“呦呵,蠻厲害的嘛,竟然這么快就有所行動,不知逃跑的時候夠不夠快了。”
沐塵莫名其妙伸手一指落下,平平無奇。
琳瑯古城城隍閣中,那一座隔離陰陽的水幕洞天之中,城隍爺、文昌老人以及武圣大將如遭雷擊,三位神靈被某種威勢壓在地上,力道之大,竟然將地面砸得龜裂開來!
璀璨熒芒涌出,他們此刻被強大的力量壓得金身顫抖,險些崩潰,無法站起身來,仿佛三位神靈的背上壓著一座亙古大岳,只得看著香火精華流逝,眼中心疼之色一覽無遺。
沐塵撇了撇嘴道:“高人駕到,應該有多遠跑多遠,還傻愣愣地給人賣命,以為端坐在高臺之上,經歷過幾次風浪,就覺得自命不凡。大爺我經歷過的大風大浪,比你們走的路還多,真以為這句話是吹牛?大爺我這輩子都不知道吹牛倆字兒是怎么寫的。”
遠處有一道嬌嗔聲音傳來,“沐塵,你一天不吹牛,渾身不舒服是吧?”
沐塵扶額嘆息,站起身來招了招手,“大家伙兒都過來吧。”
上官雨詩一路小跑至沐含身前,俯身湊過去嗅了嗅,發現沒有胭脂水粉味兒,心里頭兒松了一口氣,當即喜笑顏開,“沐塵,你身上果然沒錢,要是有錢,早就躺在女人堆里了,哪兒會大清早出現在這里。”
束衣男子扶額嘆息,頗為認真的看著妙齡少女,正經道:“小雨詩,你對我這般上心,該不會是真喜歡上我了吧?”
妙齡少女一陣赧顏,狠狠瞪了束衣男子一眼,為掩飾窘迫神情,頗為不滿地捶了他一下,嗔道:“誰喜歡你了,臉皮真厚。”
沐塵松了一口氣,笑而不語,他瞧見上官浮書走了過來,一把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道:“上官兄啊,你可看好小雨詩,她生的亭亭玉立,宛如最嬌嫩的花朵,不知今后誰有福氣摘了去咯。”
上官雨詩紅著臉踢了沐塵一腳。
沐塵哈哈一笑,目光看向葉昊,正色道:“葉小弟,時不可茍遇也,你那本《紅塵紫氣》隱藏著一樁不小的大機緣,記住了,哪天遇到高人千萬要多多求教。”
葉昊鄭重點頭。
沐塵隨即將目光看向聞人芝芯,嘖嘖道:“芝芯啊,你是我目前遇到的人里邊兒,最有善德之心的人,比之救苦救難的僧人有過之而無不及,畢竟和尚一天到晚待在寺廟里,吃得膘肥體壯,告誡進廟上香之人多行善事之外,別無用處,除了苦行僧下山救苦救難,他們根本沒法與你相提并論,繼續保持,將來的福報無可限量。”
沐塵的視線停留在龍沁身上,欲言又止,嘆息一聲道:“天地一臺戲,多保重。”
龍沁微點螓首。
沐塵看了大家伙兒一眼,笑道:“行了,該說的都說了,你們有什么話要對我說的?”
上官雨詩怯生生問道:“沐塵,你該不會是要死了,在跟我們交代遺言吧?”
沐塵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道:“大爺我好得很,想死都死不了。”
上官雨詩哈哈一笑。
沐塵此刻走出了涼亭,轉身注視著大家伙兒,回想著這一路上的種種,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盡是一些狗屁倒灶、雞毛蒜皮之事,這一場短暫的路途,臨了還感覺不錯。
束衣男子豪邁一笑道:“之前老是跟你們說我的道法通天,劍法驚天,你們總是不信,還老是嫌棄我吹牛。你們啊,見識得真是太少了,如我這般世外高人,怎能輕易出手不是?我是怕嚇到你們,所以挑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講給你們聽,比如在你們面前隨便比劃一下劍招,揮舞一下拳把式。”
束衣男子笑嘻嘻道:“你們不信,對吧?”
束衣男子看向一旁,肅穆道:“接下來的路就有勞你小子護送她們前往山海關了,老是這么護犢子也不是辦法,今后的路,還得是她們自己走。”
一位神不知鬼不覺的斗笠男子依靠在圍欄上,微點頷首。
此時此刻,一襲束衣的男子在大家伙兒面前第一次摘下面具……
束衣男子露出那張翩翩濁世佳人臉,黑魅面具化作一縷縷道紋附著在束衣之上,沒有了墨、儒、道三家禁法面具的壓制,這個男人終于能夠舒展身姿,不必再束手束腳……
一瞬間沐塵的氣勢恢宏,一襲束衣螢光粼粼,浩瀚無垠的威勢直沖天穹,猶如天地倒懸!
頃刻間方圓千萬里轟然震動,霎時間天幕黑壓壓一片,磅礴的兇悍氣神攪得蒼穹黯淡無光!
涼亭內的一行人尤為震撼,不可思議注視著沐塵。
束衣男子遠眺了一眼北方,隨即將目光看向大家伙兒,笑容柔和如春風拂面,道:“大家伙兒,陪你們走的這一段路,讓我很開心,行走天下就該如此,有說有笑,有吵有鬧,另外告訴你們一件事,其實我的名字并不叫沐塵,而是叫御諦。我馬上就要離開你們去講道理了,所以有什么想說的話,麻溜兒的,阿諛奉承的話越肉麻越不著邊兒越好,以后再見面,就不知道牛年馬月咯。”
上官雨詩一臉茫然不解,“沐塵,你要走了?”
御諦微點頷首。
上官雨詩見此,語氣微微顫抖,“沐塵,你別走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說你,不罵你,不打你了。”
御諦笑道:“小雨詩,會者定離,一期一祈,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既有相聚也有相散。”
妙齡少女顧不得這么多,便要上前跑去束衣男子身邊,卻被那位斗笠男子攔住了,嚴肅道:“不要亂走,御諦前輩的氣息實在是太兇悍了,若非他特意為我們留出地方,僅憑一身凝如實質的兇悍氣神,無任何人能靠近前輩百丈之內。何況一場大戰在即,御諦前輩的心神,已經遠在千萬里之外的北方。”
妙齡少女怔怔望著束衣男子,輕咬紅唇,“沐塵,我要幫你打架!”
御諦笑了笑。
沐含香眼神堅毅,認真道:“御諦,以后我一定會讓你親自去道法浩然山,為我篆刻歷史文牘!”
御諦豪邁一笑,“巾幗不讓須眉,紅顏更勝兒郎,我一定在擎天岳屺等你登山。”
上官浮書朝著御諦正襟抱拳,正色道:“多謝這一路上有前輩相伴而行。”
御諦隨意道:“上官兄言重了,以后有機會,可要請我喝酒啊。”
中年人笑著點頭。
聞人芝芯羞怯道:“御諦,一路保重,何其有幸,得遇吾卿,愿君一切安好。”
御諦開懷大笑,“小妹子的暖心窩子話,我喜歡。”
此刻,御諦松了松筋骨,豪情萬丈道:“你們記住,真正的強者,既是挑得起肩頭上的重擔,也是敢于直面挑戰不退縮。每一位強者心中皆應有一把天平,一端懸著實力強大的修士,另一端懸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當天平傾斜于凡人,繼而抬高于修士,強者就要扶持住天平,因為強者從不肆意欺凌弱者而強大,必然是遇強則強,愈挫愈勇。”
大家伙兒聽聞此言熱血高漲。
御諦的目光看向烮靈裳,笑道:“小靈裳,路途阡陌遙遠艱辛,順從本心是一條捷徑,來,你是天生美人坯子,給大爺我笑一個。”
小姑娘咧嘴一笑。
“風云愈變,天地倒懸,試問天上地下舍我其誰,小嘍啰差勁兒沒意思,大爺我只打大的,走了!”
豪情萬丈的大笑中,但見御諦的身形拔地而起,猶如一道長虹,烏云密布的天幕被沖開了一個大窟窿,伴隨著一陣陣轟隆隆的炸雷聲響,整座琳瑯古城掀起一陣塵埃……
大家伙兒抬頭仰望著被沖破天幕的大窟窿,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斗笠男人收回目光,猛灌了幾口烈酒,壓制住沸騰的氣機,隨即看著旗袍女子一行人,“別看了,御諦前輩已經走了。”
上官雨詩茫然不解,“他去哪了?”
斗笠男人扶了扶斗笠,伸手指了指地下,肅穆道:“你們腳下的這片大地,原先屬于昔年曙國的疆土,后來徒生變故,一千多年前,景國的鐵騎踏上了這里,致使曙衍山河淪陷,社稷崩斷。御諦前輩是昔年曙國太上皇收養的義子,曙衍一國君主的哥哥。許多年以前,御諦前輩他修道有成,離開了東瓏部洲,前往中央神洲,因為某些原因定居在神嶽洞天,獨來獨往游歷各大洲,之后前輩他前往登天塔,這一待就是兩千多年,出塔之后回到故鄉,滄海桑田,可惜已經物是人非,故鄉不再是故鄉,而昔年的故土之上,也再沒有了她的身影。所以,此次御諦前輩踏上故土,目的是要去找景國皇帝講一講道理。”
斗笠男人喝了一口酒,眼中殺意波動,憤懣道:“昔年曙國滅亡,另有隱情,所以我護送你們前往山海關之后,會去踏平那些牽扯其中的宗門!”
大家伙兒聽聞此言,回想起跟束衣男子一同北上的日子,心中不由嘆息一聲。
沐含香督了一眼斗笠男人手中的老葫蘆,詢問道:“這老葫蘆是你的?”
斗笠男人點了點頭。
上官雨詩的目光盯著老葫蘆,隨即看著斗笠男人詢問道:“你是誰?”
斗笠男人微笑道:“我叫隋鈺,人如其名,隨遇而安,算是御諦前輩的半個朋友,還有一半他不肯認,說我性情不夠果斷,行事不夠瀟灑,出劍不夠犀利,認我做朋友,他丟不起這個人。”
大家伙兒聽到熟悉的語氣,紛紛一笑,隋鈺好像真的跟御諦有些相像之處。
斗笠男人認真道:“我此次橫跨大洲趕來,一是前些日子御諦前輩有所先知,早料到會發生此事,二是讓我去辦一些事,告知北漠王朝君主,待一個時機,遂命驃騎大軍一路南下,滅了景國。至于第三,正如我剛才所說,接下來的路程,由我護送你們前往山海關。”
大家伙兒聽聞此言,面面相覷。
聞人芝芯若有所思,敢情不等霜降之際景國一路北上,而是北漠王朝即將一路南下,這一切的轉變,皆是御諦在推動局勢。
——
琳瑯古城有一條人流竄動的街道上,弄巷口處,有一位衣裳破爛的小道童在擺地攤,眉心處的銘紋尤為醒目,他面前放著一個龜殼,百無聊賴撥弄著幾顆小卜石,丟入龜殼中定睛一瞧,小道童喜笑顏開,“馬上就有銀子進兜了。”
小道童的目光打量著過路行人,琉璃眸瞳尤其在一些天賦驚人的女人身上停留幾息,自顧自嘀咕道:“這個妙啊,婀娜多姿,那個混蛋跟那家伙兒一定喜歡,另外一個也不錯,豐滿誘人……”
小道童低頭不爭氣地啐罵自己一聲,“貧道關注這些干嘛,鐵定是被那兩個王八蛋給教壞了,非禮勿視,非禮勿思。”
此時,有一粒碎銀兩丟入了龜殼中,小道童抬頭望去,瞧見一位姿色不錯的女人注視著自己,她身旁還有一位小女孩,兩人的眼中夾帶著一絲憐憫。
小道童目光詫異看著女人離開的背影,回過神來破口大罵,“你們有沒有眼力見兒?貧道是算命占卜的神人,不是落魄街頭的乞丐!”
小道童罵罵咧咧拾起龜殼中的碎銀子,揣進了兜里。
琳瑯古城轟隆震動!
天幕云海翻騰,剎那間烏黑如墨遮天蔽日!
小道童舉目望去,神色凝重,右手掐算著什么……
一道虹光沖天而起!
小道童瞧見虹光詫異萬分,連忙收拾攤位,自語道:“御諦那個混蛋果然出手了,你說你景國皇帝瞎蹦跶什么,安安分分多活一些日子不好嗎?”
“御諦這個混蛋,打架也不招呼貧道一聲,還是不是好兄弟了?”言罷,小道童沖天而起,化作一道虹光掠向北方……
景國京城——
宏偉壯觀的琉璃宮殿群正中心位置,一座祭祀社稷的高臺之上,一位身穿金玉袞服、頭戴冠冕的中年男人,一位是身著白色長衫的老人,一位天星道袍,頭戴高冠的老者,三人正是景國皇帝、兵部安監司鄺埜天、禮部祠祭清吏司霄星子。前者不同與后者的占星卜月,推理國運,長衫老人主要職責是協助景國打造安邦鎮國的兵家重器。
景國皇帝目光遠眺,九龍山脈、龐大古城一覽無余,收回目光看向長衫老人,問道:“鄺埜天,據悉那位不速之客曾與昔年的曙國頗有淵源,各方諜報卻未曾查明他的真實身份,只得知是一位止境修士。昔年曙國蘊藏九件神器的鎮國重樓,你覺得這座耗費了吾國千年國力從新鑄煉的重樓,之前可與他有一定關系?”
長衫老人曾想過這個問題,但那又如何,如今這破敗重樓經過他的改造,已經為景國所用,即便有關系也是過去式,鄺埜天揮灑衣袖自信道:“陛下且安心,重樓耗費吾國千年國力重鑄,為陛下所用,下五樓飛劍,上四樓刀槍戟斧,雖只是下品神器,可一旦聚攏九龍地運,神通廣大,殺力無窮,祭出四樓飛劍瞬息間止境之下皆可殺,祭出五樓飛劍二樓斧戟頃刻間足以重創止境修士,震懾東瓏部洲。”
袞服男子點點頭,詢問道:“倘若一次性全部祭出重樓神兵,可能否斬殺止境修士?”
長衫老人搖了搖頭,肅穆道:“止境修士之強大,早已不是神兵利器能斬殺得了,只能令其重創,以史為鑒,還沒有那位止境修士死在神兵利器手中,除非是止境手握神兵斬殺止境。陛下,重樓神兵加之九龍地運,相當于一國之力對抗止境修士,能重創已是相當不凡,而且陛下有三位止境道行的太上長老相助,保證萬無一失。”
景國皇帝心中明了。
長衫老人笑道:“陛下,事先說好,你若一旦祭出全部重樓神兵,可是巨大的耗費,哪怕吾國國運如日中天,沒個三五年恢復不了。倘若想再祭出全部的重樓神兵,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除非陛下愿意承擔重樓盡毀的代價。”
景國皇帝微點頷首,心中有打算,多年以前他重鑄重樓之際,便詢問過長衫老人,倘若域國疆土山上宗門掌教與山下武道世家的止境老祖宗,要是得知重樓會危及到他們的安危,雖不致命,可也能重創于止境修士,會出手對付自己嗎?如同山下草莽英雄起兵推翻皇政權力,如同朝野百官密謀造反一樣。當年長衫老人拍胸脯保證,大可放心,重樓乃鎮國重器,其機密性不言而喻,倘若真有那止境修士心生歹意,大可一試重樓之威,畢竟踏入止境不易,比之任何人都更加珍惜性命,只要皇帝陛下不惡意刁難山上宗門山下世家,自然也就不會出現魚死網破的局面。當時景國皇帝聽聞此言嘆息一聲,倘若域國是王朝,有止境道行的太上皇坐鎮,也不會在這天底下如履薄冰。
高臺之上,三人恰談之際,原本晴空萬里的浩浩天幕,霎時間黑云密布,煌煌天威激蕩長空!
三人見此情景臉色沉重,紛紛將目光眺向南方……
道袍老者驟然出聲道:“他竟然是殺向這里!?”
景國皇帝神色凝重,微瞇著眼眺望南方。
道袍老者驟然心神巨震,瞪大眼睛,顫聲道:“大事不妙,不止一人,而是兩股尤為兇悍的氣機!”
長衫老人大驚失色,匪夷所思道:“你意思是說除了那位不速之客,還有一位躋身止境的修士!?”
道袍老者鄭重點頭。
景國皇帝沉定心神,手心處縈繞著一股龍氣,一擲而下,平靜道:“鄺埜天,祭出全部重樓神兵對敵!”
頃刻間,這座祭祀社稷的高臺如水幕漣漪汾陣,宛如洞天與鏡花之間的轉變,三人已經身處在一座突兀高樓之上。
但見那一棟高樓共分九層,至上而下修筑得古樸宏偉,有幾分神似寶塔,外圍縈繞著金光霹靂的閃電,形似五爪帝龍盤旋重樓。
九重樓閣附著一縷縷晶瑩剔透的幽綠精華,宛如纖細柳絮的初春嫩葉隨風飄蕩,突兀的飛檐雕梁畫棟,此刻猶如活物一般,依稀可聽到奇珍異獸的嘶鳴……
長衫老人衣袍掠掠,遠眺南方,屏息凝神之后枯木十指快速掐訣,肅穆道:“吾國八方鎮守國門的山河正神,敕奉景國皇帝詔令,命你們取神兵截敵!”
這一刻,九條山川脈絡轟然震動,宛如地龍翻身!
風靡云涌的九龍浩瀚地運,似那璀璨金河奔涌而出,徐徐銜接九層重樓……
一樓一柄飛劍率先破空而去,拖曳的虹光如篩篩銀白雪花……
二樓一柄飛劍破空而去……
五樓五柄飛劍齊出!
六樓一杠翠綠長戟破空而去,尾部拖曳的虹光宛如璀璨青水溪流……
七樓一柄赤霞巨斧破空而去,尾部拖曳的虹光宛如璀璨星河……
八樓一杠金燦長槍破空而去,尾部拖曳的虹光雷霆肆溢,好似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重樓八件神兵依次沿著八方掠去,在途中逐漸變大,此刻已經有數百丈之長,磅礴的兵氣轟隆乍響!
汘浀山脈——
山脈某一座巔頂之上,一襲柳青云山長袍的燁燭肅立,目光遠眺著烏云密布的萬里長空,眼眸深處時不時有淡金色銘文浮現,周身散發著淡青色氣息,雙臂環胸,神靈氣勢突然高漲,在高空中露出一尊威嚴金身,高達數千丈的金身法相!
金身法相,屹立于高空中,高高舉起雙臂,威嚴道:“南脈正神奉旨領劍!”
頃刻間,景國的廣袤疆土上,八方鎮守國門的山河正神顯露出巨大法相,同一時間接住各自詔命的神兵,凌空而行,一步就是數百里之遙。
八方山河正神法相,各取手中神兵,同仇敵愾直指那兩道由南往北兇悍無匹的長虹……
至前一些的兇悍長虹若有所覺,瞧見那尊南脈正神的金身法相,驀然之間,天幕那一片區域的厚實黑云下壓!
轟隆之聲宛如駭世驚雷。
那一尊數千丈法相與數百丈飛劍一并在虛空中破碎!
九層重樓之上,長衫老人心神巨震,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訝異道:“儒家浩然之氣!?此人究竟是誰,竟然如此兇悍!?”
景國皇帝眉頭緊皺。
烏黑長空中,三尊數千丈的正神法相一同迎敵,而那一道虹光半點不留手,洶洶云海驟然之間旋轉而下,猶如攪亂天地的龍卷,盡數將那三尊法相連同神兵一起磨滅殆盡!
長衫老人氣機受創,一口鮮血噴出,驚駭望著南方,難以置信,“不可能,不可能……道家天地之氣!?”
那一道長虹勢如破竹,剩余的四尊正神法相明顯有些畏敵,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兇悍之人!
而那一道長虹意猶未盡,徑直沖向那四尊數千丈的山河神靈法相,某一刻,宛如蒼穹之上的昊日垂落天地間,刺目光芒讓任何人都無法直視……
伴隨著一道響徹景國疆域的激蕩巨響,四尊山河正神法相支離破碎,神兵利器也化作塵埃了。
而此刻的長衫老人已七竅流血,眼中縈繞著匪夷所思,驚悚道:“墨家俠義之氣!?這……老夫知道他是誰了!”
道袍老者心神不寧。
景國皇帝此刻額頭冷汗直冒,臉色煞白,質問道:“他究竟是誰?”
長衫老人上氣不接下氣,顫聲道:“他是……他……”
那一道兇悍長虹筆直沖在了那座祭祀社稷的高臺之上,至后一些的兇悍長虹如出一轍,塵埃落定,一位束衣男人,一位道袍縫縫補補的小道童。
一襲束衣的御諦,眼眸異常冷冽,瞧了一眼空無一物的高臺之上,猛然一跺腳!
剎那之間,烏黑如墨的天幕瞬息晴空萬里,而那一座猶如洞天與鏡花之間的九層重樓,也隨之顯露出來,懸浮在半空中,毫無先前的神韻。
御諦舉目望去,眉頭微皺,喊道:“誰是景國皇帝?立刻滾下來,大爺我要跟你講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