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的西班牙札記》生動地描寫了忠于共和國政府的巴塞羅那和馬德里的前線與后方在這場戰爭革命熱情更飽滿的早期的情形。必須承認這是一本有黨派傾向的作品，但這或許并非什么壞事。兩位作者都是馬聯工黨的成員，那是最極端的革命政黨，被政府鎮壓了。馬聯工黨在外國一直被丑化，特別是在共產黨的報刊中，但迫切需要有人為他們發言呼吁。

直到今年五月，西班牙的形勢都非常奇怪。一伙互相仇視的政黨為了活命而一起反抗共同的敵人，與此同時，彼此之間對這場戰爭是不是一場革命展開了激烈的爭執。明確的革命事件發生了——土地被農民瓜分，工業被收歸集體化，大資本家被處決或趕跑，教會被鎮壓——但政府的結構并沒有本質的改變。那時候的局勢或者會邁向社會主義，或者會回歸資本主義。而現在情況很清楚：假如佛朗哥獲得勝利，資本主義共和國將會復辟。但與此同時，革命理念的形成或許要比短暫的經濟改變更加重要。幾個月來，許多人民群眾相信所有人都是平等的，而且能夠為信仰付出行動。結果出現了在我們這個充滿銅臭味的環境里很難感受到的解放與希望的感覺。而《紅色的西班牙札記》正是在這一點上凸顯了它的價值。一系列深入的日常刻畫（大體上都是一些小事：一個擦鞋匠拒絕小費，妓院張貼告示：“請對我們的小姐以同志相待。”）向你展現了當人努力要活出人樣而不是資本主義機器的齒輪時會是什么模樣。在人們仍然相信革命的那幾個月去過西班牙的人永遠不會忘記那種奇怪而感人肺腑的經歷。它留下了任何獨裁者都無法抹除的印記，就連佛朗哥也做不到。

有政治傾向的人所寫的每本書，你都必須注意其階級偏見。這本書的作者是托派分子——我想他們有時候令馬聯工黨很尷尬，該黨并不是一個托派組織，但有一段時間托派分子在里面從事工作——因此，他們對共產黨懷有偏見，總是不能做到持中而論。但共產黨對托派分子就能做到公平嗎？西里爾·萊昂內爾·羅伯特·詹姆斯[151]先生是《世界革命》這部杰出作品的作者，為本書寫了序文。

《阿爾卡扎的英雄》重新講述了去年秋天的圍城故事：一支主要由士官生和國民衛隊組成的衛戍部隊在寡不敵眾的情況下堅持了72天，直到佛朗哥的軍隊解救了托爾多。這是一樁英勇的壯舉，沒有必要因為你同情他們的對立面而去否認它。圍城生活的某些細節很有趣。特別有獨創性的描寫是衛戍部隊將汽車引擎與手磨組合起來用來磨谷粒。但這本書的文筆很糟糕，風格呆板拙劣，對“赤匪”極盡羞辱謾罵之能事。葉芝·布朗少校撰寫了序文，他大度地承認并非所有“赤匪民兵”都是“殘忍狡猾之徒”。保衛者的集體照讓人想起了這場內戰最可悲的地方。他們和保衛政府的民兵沒什么兩樣，如果兩者易地而處，沒有人能把他們區分開來。

最后是一百年前的西班牙。《西班牙馬戲團》講述了卡洛斯四世、戈多伊[152]（“和平王子”）、拿破侖、特拉法爾加、宮廷陰謀、戈亞的肖像畫[153]——這些就是那段時期的情形。現在我發現要讀這種書很困難。我一想到西班牙就會想起血流成河的戰壕、機關槍的噠噠聲、食物短缺和報紙里的謊言。但如果你希望擺脫西班牙的這一面，這或許就是你要找的書。它的文筆很好，而且我覺得它是很準確的歷史研究作品。阿姆斯特朗先生并沒有探究戈多伊和瑪利亞·路易莎的丑聞，這一點值得所有簡史作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