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在養老院很受歡迎。

不僅是住在里面的老人喜歡他，連工作人員也是三句話不離小白。

周南按照小白發來的地址，悄悄到了樓下，和工作人員詢問他的具體位置。走到二樓，就聽到小白敞開嗓子唱歌。這家養老院住著三分之二的老人，還有三分之一無法救治的絕癥病人。沉悶的氣氛在這里并不存在。

偶爾音樂會伴隨每個人低落的心，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周南曾經是這樣。雖然他是個十足的音癡，卻還是很享受的等著小白唱完。

小白帶著滿臉的喜悅，向著周南走來，“等很久了吧？我們到外面說話。”

“我也剛到。還真不知道你會唱歌。怪不得林蔚看你的眼神都能溢出蜜。你這個年紀和一幫老年人在一塊，不會覺得煩嗎？”

“煩？你是不知道一個人生活的滋味。從年初到年尾。大小節日都是我一個人過。朋友過來慶祝也會有離開的時候。有一年半獨自生活，我已經習慣了。反正相遇就會有分開，又何必在意是早是晚？”

“想的挺對。有個消息告訴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消息？好的？關于我的？”

周南遲疑片刻，“去當兵怎么樣？你能吃苦，又喜歡鉆研。換個生活，或許周圍的環境會變的不一樣。”

小白看著他的臉，似乎要洞穿不知道的秘密，“你是不會嫌棄我們這類人的人。而且我還有點債務馬上就會還清。不會受影響嗎？”

“已經還清了。還錢這個事等的越久就會產生更多的利息。我看非常不劃算？張偉和我湊了點錢給你還債。去當兵前，給我倆寫個欠條。記得攢錢還我們，而且不收利息。通知過去體檢的時候記得寫啊！”周南半開玩笑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幾巴掌把他的眼淚拍下來，“你可以不用這么幫我的。在這里，我也能有口飯吃。”

“說什么呢？洋洋比你還能吃。人多吃飯熱鬧。只是……”

小白反應很快，最近家里的變化他都記在心里，“你和張哥要做大事？”

周南知道瞞不住他，三個臭小子數他心思縝密，“是啊。我們的人生已經不用期盼翻天覆地的變化。但是你們三個不一樣，還有選擇的余地，有機會為什么不試試呢？”

“我明白了?！毙“讖堥_雙臂擁抱了周南，“你們注意安全。”

張偉的喪假，倒是用在了周南的身上。

和小白見面后，第二天周南重新上班。迎接他的依然是目光充滿敵視的秘書，還有周身自帶冰霜的張儉。還是同桌分餐而食。張儉吃的比往常慢一些，桌山多是容易消化的食物。秘書急匆匆吃完，給周南遞眼色幫忙刷碗，接著快速跑上樓……

“今天有個剪彩儀式，老三叫我給他站場。秘書晚點過去，一會咱們先出發。”張儉沒抬頭。

周南卻感覺不自在，他不是話多的人。今天的他有些奇怪……后來想想老板和員工之間有什么好解釋的？只不過是隨時可以拋棄的關系罷了。

車友俱樂部，重建在當初周南他們訓練的場地。重新修繕又煥然一新。

踏上曾經走過的路，周南抑制不住的心跳加快。跟在張儉身后，很多奔著他名氣跑來投資的商人，此刻踴躍的站出來和他打招呼。室外有很多新車展示，不乏有愛車的朋友過來拍照欣賞。

張留一改往日隨便的著裝，換上筆挺的西服像主人一樣在臺前張羅。他看到大哥，難掩興奮的笑容，穿過客人的圍攏，帶著張儉去休息室等儀式開始。

周南站在門口，能看到很多客人走動。熟悉的地方，心情卻變了。

“呦！這不是周南嗎？”

向周南走來的這位，是大力支持張留投資汽車銷售的人物高杰。之前很喜歡打賭，搞了幾次比賽押注，有他資助的車友俱樂部聚了又散。其中包括李揚和周南。在競爭最激烈的那幾年，老高起初想籠絡李揚，把他培養成俱樂部的門面。幾次邀請李揚都沒答應。很多人說，只要前腳老高見了李揚，周南后腳就到李揚家一呆就是半天。這個誤會也就這么結下了。

周南心里暗叫不好，離開原來的團體，也就不怎么打探那邊的消息，早知道在這能遇到就避開他了。高杰性格喜歡張揚，跋扈就更不用提?，F場所有人都向他們這邊投來目光，一時間場內忽然安靜下來。

“高總?！敝苣媳砬橛行┙┯玻蝗徊恢涝撛趺葱?。

高杰看到門口的牌子，又打量周南這身打扮，推測道：“你是…張儉大哥的司機？”他的身后有人小聲議論，聲音逐漸變大，“我以為你在別的車隊。沒想到是當起了專職司機?？上М斈昴愕氖炙?。周南和李揚的名字，是前幾年炙手可熱的車手。大小比賽，維修技能都是無人可比。真可惜了?！?

周南嘴角上揚不屑的冷笑，“高總謬贊了。人才比比皆是。普通人總要生活吃飯，做什么無所謂?！?

“哦？那今天可不可以給大家展示幾招特技，也順便檢查一下新車型的性能?！备呓軓闹苣先雸鼍妥屆貢蚵犓倪^去，心中的嫉恨未消，在這種場合下逼迫他，也不能出了這口氣。

周南的語氣很平靜，“我的左臂曾經骨折過，身體的靈敏程度也比以前差。所以我已經沒資格踏足這一行。您今天就饒了我吧。時間不早，剪裁儀式要開始了！”最后這句話，很多人聽了都覺得高杰會暴怒，本來這次舉辦就屬他掏的最多，誰花的錢多誰就有話語權。周圍靜的可怕，周南身后的門恰好此時打開。

張留走出來，笑呵呵的拉著高杰，“我說哥??！吉日不如吉時。我們抓緊時間開始吧！”

眾人見這情況也沒什么熱鬧可看就散了。秘書張辰此刻跑來，把一個袋子雙手交給張儉。接著秘書對周南使眼色，二人一起向場外走。

“就留張總一個人在那邊？”周南回頭看了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

“咱們就在車里踏實的等。后面也沒咱們什么事?！?

“你那袋子里裝的什么？”

“高杰這幾年的經歷情況。”

“我以為是演講稿?！?

“切。老大參加這種活動，草稿都是障眼法、這段時間相處，我覺得他好像很信任你。你不會以后搶我的飯碗吧？”秘書雙眼如貓，狠狠的盯著他。

“你別開玩笑。現在最難的是我，張留和高杰合作。我以后真得喝西北風了?！敝苣掀v的捂住臉，“張儉不知道高杰的為人嗎？傳言他指示手下殺人?！?

秘書瞥了他一眼，一臉無所謂，“能做到這個程度的老板，你覺得他能什么都不知道就和別人硬聊嗎？外面還有傳言說老大讓我埋過人呢！你信我能埋人嗎？”

周南真摯的點頭，雙目疑惑又畏懼的看著秘書。二人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

高杰這么大張旗鼓的吵鬧，張儉自然不會留下交談，為了老三的邀請走完儀式他就準備離開。張留出來送，高杰透過門口的玻璃窗，看著他們兄弟二人的背影笑得很耐人尋味。

張儉上車接過秘書遞來的煎餅果子，一邊吃一邊問周南，“你左胳膊怎么回事？”

周南一愣，隨后解釋道：“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真想聽？”秘書白了他一眼，那意思是注意語氣和禮儀。

“我的朋友李揚是優秀的車手。無論是修車還是開車，他都像玩玩具一樣全部掌握要領。前幾年的車友俱樂部，都是很單純的搞比賽。大家湊在一起，互相結交洽談生意。后來高杰拉攏李揚，讓他在年中的比賽輸給對手。對方行蹤神秘，不露面只讓助理過來錄像。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敝苣咸а劭醋诤竺娴膹垉€，老板沒有不耐煩，他接著說：“競技比賽，公平為主。高杰用金錢拉攏，李揚不愿意，也怕以后受報復?！?

秘書心急，追問道：“真的報復了？”

“嗯。后來一直有人盯著李揚。我就出主意和李揚替換身份。本來我倆身材從后面看就差不多。戴上帽子口罩也看不出來。我替他引開監視的人。他可以去車隊，幫他爸的朋友解圍。有幾個人到車隊非要收安全費，工地用車都小心避著檢查部門。也就是在那天，我開車被前后夾擊撞上公路護欄，胳膊和肋骨骨折。李揚和他爸被那幾個人暴揍一頓。從那以后，我倆就分開個找出路。”周南看著路燈點亮，信號燈一點點變化?！捌鋵嵨覀兌贾馈５米锶耸且冻龃鷥r的。他和朋友開了鋪子修車，別人介紹我給老王開車。這樣生活也挺好。”

張儉吃完手里的煎餅果子，又喝了兩口水漱口，“沒想過報復回去？”

“想啊?？晌乙仓?，那樣做就會一直沒完沒了。我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人身上?！敝苣习l動車通過十字路口。

秘書有些不甘心，在腦袋里搜羅著高杰的信息，“你沒動，是知道他背后的人物不好惹吧？”

“是啊。一個必須要分出勝負的游戲，主宰者也不會是坦然無爭的心態。所以我朋友李揚回家踏實工作，不讓他老父親日夜操心。我呢！和他偶爾聯系吃個飯。時間一長，也就沒人知道我們的事?！敝苣峡粗h處一輛車向他晃燈，“張總，要停下來嗎？好像是找你的?！?

車開近些，秘書也看清對方的車牌，“是李先生?！?

周南看到車牌號的瞬間，想起在那家莊園，張儉等的就是這輛車送來的人。

“你倆在車里等我?！睆垉€用命令的口吻。

關上車門后。周南嘀咕一句，“莊園里等的那個神秘人，就是這位李先生？老爺子去世，我看他也到場了?！?

秘書警覺的盯著他，“關于這個人的事千萬別打聽。老大說了。真正的權力者不是門前無盡的送禮者。而是真正一句話就能顛覆這個世界的王！你不是有個朋友叫顧三刀嗎？聽說就是忍了三刀才保住現在的地兒沒被收走。”

“你這都怎么知道的？是不是關系網里所有人的經歷，都裝在你腦袋里了？”周南看著他小而精致的腦袋，一臉的羨慕。

“你正經點。”秘書白了他一眼。“老大，一個人孤單。兄弟之間連一個能說心里話的人都沒有。你不覺得可憐嗎？”說著還慘兮兮的凝視著他。

“只要活著都挺可憐的。你要是想聽故事，我有一堆！”周南反擊道。

“我知道。你撿的那幾個孩子，陸續被送走。張偉對人情世故并不懂。他要是有你一半情商，就不會搞的兄弟不睦。有些話，老大覺得說了又怎樣？什么都不會改變。而老二呢！只會覺得你瞧不起我！為什么事事都繞過我？總是會問為什么的人，他的懷疑心就變得特別重。看人，不能看一面。所以，你對老板什么看法？”秘書鐵了心想套他的話。

周南無奈的調下車窗，冷風鉆進來，“我只想看看，美好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樣的?！?

之后二人不在繼續剛才的談話內容。張儉重新回到車上，到了家門口，他說：“今晚你們不用回去了。明天我要去機場臨時出差。不在家的這幾天，車你可以隨便用。保險原件在車斗里?！闭f完他下車回家休息。

秘書吃驚的瞪大眼睛看周南，又望向張儉。這可能是他有史以來第一次聽張儉這么親切對司機講話。

周南沒有急著進屋，他習慣的在外面擦車檢查輪胎后，開進車庫關上門。做完這些才放心的進屋。秘書換上睡衣，對周南做了噤聲的手勢。又神秘的招手讓他跟著去廚房。

秘書端來一盆方便面，給周南盛了一碗，剩下的挪到自己面前。一拍腦門，悄悄打開冰箱門，拿出一小盆飯放在桌子中間。

“吃吧！晚上我得熬夜。明天跟著一起出差。恭喜你自由了！吃完和我在這打個地鋪唄？！”

“為什么要打地鋪？”

“地熱，躺下很舒服！你要是嫌冷，多找幾床被子給你？”

“樓上不是還有幾個房間么？”

“房間有主人，只是不在家而已。何必睡在別人的床上？我回家也喜歡睡客廳的地板?！?

“你也沒請我去過。當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

“好！這可是你說的，下回我邀請你，必須去！唉……”

“怎么了？”

“老大又要去受苦了?！?

“你什么都別說。我是司機，只知道安全送達。秘書這職業干久了，也成高危職業。知道的秘密太多?！?

“有所指啊！看出什么了？講講！”

“你等我吃口面！”周南故意賣關子，被秘書捶了腦袋。

整理完最近的工作。秘書拿了兩罐啤酒，踢了周南一腳，“往那邊挪一下?！?

周南摘了耳機，不滿的翻白眼，打開一罐啤酒，“現在可以睡了吧？”

“睡？等等吧！老大一般都是半夜睡。我們不在的這幾天，你一定不能輕易和別人吃飯，連邀請什么的也不行。小心被老大抓住把柄，因為點小事把你開除！”

“什么意思？抓住把柄。前幾個司機，也是這個理由被開除的？”

“那倒不是。那幾個人比較貪心。接受同行的邀請，把這邊的消息通報給對手。所以就被開除了。我是好心提醒你。這點一定要注意?！?

“說的神神秘秘，真沒勁。早點睡吧！”

“誒，睡什么??！你給我講講那個高杰，以前是什么樣的人?！?

“你關心這個干嘛？”周南對今天的秘書有些討厭，就像一貼膏藥粘的難受。

“好奇??！和張偉年齡差不多。卻有那么多站在他背后的人。這一點你不好奇嗎？而且傳說中高杰只要打個電話，就會召集很多的打手出來?！?

周南冷笑著上下打量他，“你腦子停在什么年代呢？還打手？除非你親眼見過。”

“見過。他為了懲罰一個泄露秘密的人，找了一幫人，把對方的家砸的稀巴爛。瀟灑的扔了一大把錢。這樣的人卻一次都沒有因為這些小事被抓?！泵貢恐嘲l，感慨的看著二樓張儉的房門。

周南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你在擔心他？”

“擔心。又有什么用呢？這幾天，你別惹事。而且在高爾夫莊園見面的那個人，你最好也別說見過。那個人物不是咱們能碰的。記住我的話。作為朋友，真心給你建議。”秘書收起啤酒，躺下準備休息。

周南關了地式臺燈。盡管躺下，還是忍不住想起關于高杰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