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陳四兵發梯子巖
書名: 三月桐子花作者名: 蔡垣本章字數: 5504字更新時間: 2020-04-12 10:11:44
老何把馬牽出林子,他在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馬就到小河那邊自己找草吃去了。老何和老趙就到觀音閣去瞻仰,遠遠望去,觀音閣是紅墻青瓦,氣象一新。
走到山門外,往里一看,一進三層,錯落有致,院壩都是大青石鋪地,???、石梯全是青石砌成,兩邊的廂房,全是青磚青瓦,上層的大殿,修得氣派,要是以后把大殿用紅漆再漆一遍,可以說是富麗堂皇,走到二層,院壩中間,是兩米高的觀音菩薩浮雕像,頭頂霞光萬丈的光環,尊容清秀端莊,手握寶瓶柳枝,身材阿娜娉婷,立于水池的蓮花之上。
老何說:‘如果不用浮雕,那柳枝,手和寶瓶,都難處理,要是和身體分開,容易折斷’。老何指著旁邊的石碑說:‘這是功德碑,前面是重修觀音閣序,后邊兒是捐贈人的姓名,款項’。
上了大殿,看修得很好,很氣派,要是用紅漆再漆一遍,肯定更加輝煌,只是里頭的菩薩,還是原來的,是前朝用上好的木料,精雕細刻的。經過修整,刷了油漆,上了金粉,菩薩栩栩如生,大殿十分的輝煌。
出了山門,老趙說:‘明天端午,可能來朝廟的人不少,我明天早點走’。老何說:‘明天正好和那些朝廟的人照面,不如早點兒吃飯,今天就走,我總感到,好像有什么事兒,眼皮跳的厲害呢?。不用等到明天了,早點吃飯吧!,叫龍生送你到陳家溝,雇乘滑竿兒,天黑前、就趕到家了’。
老趙嘆了口氣,他說:‘城里人都傳,觀音閣修好了,紅墻青瓦,很是氣派。又來了個小師父,都說像觀音菩薩’。老何說:‘是有些招搖了’。
第二天是端午,除了吃粽子,一切如常。一大早,老何和妙常師父,就商量要到藏經閣去,石板太重了,老何想叫龍生一起去,催了幾次妙常師父,她總說‘還早!’,最后老何才回過神來,師父是不想叫龍生去。
既然這樣,老何就說:‘那龍生就不用去了’。他就和師父到藏經閣,把錢財都埋了起來。
端午這天,觀音閣很熱鬧,善男信女,居士香客來燒香拜佛,絡繹不絕。老何除了吃飯,一天都躲在外邊,他不想跟燒香拜佛的香客照面。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中午回來吃飯時,正好碰到一個留分頭的人。
當地農民、多是光頭,只有那些有頭有臉的人、或者有文化的人才留分頭,這個人,遞給老何一支煙,當地百姓都抽葉子煙,這是格外的禮遇;寒喧之中,老何感到,他想打聽什么,想了解什么,燒香拜佛,應該到廟里去,他賊頭賊腦滿山亂竄,這引起了老何的警覺,引起了老何的不安。
晚上回來,他把手槍和匕首找出來,他覺得藏到哪里都不合適,想了半天,最后藏到存放草料的大筐里。
那個留分頭的人,他自己說叫郝發財,是陳四老爺家的管家。
陳四老爺家的管家郝發財,端午這天,他上梯子巖去瞻仰了觀音閣,天黑了,他溜進了四老爺的煙室。四老爺躺在床上,正在整他的煙膏,他見有人進屋,老爺子膘了一眼,他用低沉的聲音說:‘你今天到梯子巖山上去了,聽說觀音閣修好了,只花了兩千塊錢’。
四老爺整著煙膏,他一邊兒說著,一邊用燒熱的鐵釬子,切割著煙膏,然后用釬子串上煙膏,到洋油燈上去烤,等煙膏軟了,再拿來在盤里滾著裹著,做成圓錐形的煙泡子,插進煙槍的煙嘴里,對著煙燈,咕嚕咕嚕地吸起來。
吸了好長時間,又在胸膛里憋了好一陣子,才徐徐地吐出白煙,滿屋變得煙霧繚繞。郝管家在那里半躬著身子站著,分頭前面的長發,順著臉頰滑到前邊。四老爺吸煙的時候,他不敢言語。
看四老爺吸完了煙,他才答應說:‘是’,郝發財說:‘今天我去看了,修好了,紅墻青瓦,院壩石梯???,一色的青石,大殿上了漆,真是金碧輝煌。一共收到捐款一千一,那都刻到了功德碑上了,一共用了一千五…’,他還要往下說,四老爺阻止了他。
‘等等’,四老爺把煙槍擱在盤子里,坐起身來,他問管家,‘還有四百從何而來?’。
郝管家說:‘唉!四老爺,你忘了,前朝有個土匪王麻子,去搶觀音閣,搶得幾百塊大洋,結果下山時摔死了,錢又叫廟上老尼姑拿了回去,那個時候就有幾百,過了幾十年了,不知又存了多少呢?’。
四老爺說:‘不是朝陽社老三說,只收了一堆銅板嗎?’。
郝管家說:‘藏起來了,他怎么找得到?現在又來了兩個尼姑,說湖南那邊兒遭災了,到這邊來投奔妙常師父的,又多養了兩個人,看來廟里還有不少油水’。
四老爺說:‘那山是我家的,你知道吧!’。
管家愣了一下,他忙說:‘知道,知道!’。
那還是上次,朝陽社三爺上山去,要收錢管賬時,四老爺聽說了,他氣憤地說:‘那山是我陳家的,關他朝陽社什么事兒?,那還是前朝…’。
當時、管家聽了四老爺的話,也沒有在意,現在四老爺重提那事兒,看來他是認真的。
管家說:‘我怎么不知道呢?是前朝道光爺恩賜的,這靖南府、誰人不知哪個不曉?’。
四老爺說:‘他修廟、光工錢就要一兩千,我的木料,磚瓦,石料呢?折算下來,可不止幾千塊。明天你給縣長說說,后天,叫縣保安隊去一下’。
郝管家腦子遲鈍,不明白四老爺的想法,等了一會兒,他才說:‘四老爺,去那么多人干嘛?,我一個人去就行了’。
四老爺沉下臉來說:‘你有本事?,你知道前朝那個土匪王麻子是怎么死的?’。管家眨了眨眼,他蔫兒了,半天不敢說話。
四老爺接著說:‘去年,田河來了幾個人,那茍三身高六尺,膀大腰圓,還有槍,老土匪了,三個人上了梯子巖,只見上去,不見下來’。
他說:‘去年,朝陽社的三爺,要去給師父管賬,這老三沒有收到錢,還嚇得半死,回來后大病一場。還是曠老大拿出百塊大洋,才算了事’。
管家默默地聽著,他不敢亂說。四老爺繼續說:‘我看呀!,山上肯定藏得有人,或是暗中傷人,或是裝神弄鬼,肯定是個土匪窩’。
管家鼓起了勇氣,他說:‘藏,往哪里藏?藏得了一時,藏不了一世,要吃要喝,還要穿呢!’。
四老爺說:‘叫保安隊,先去搜山,哎呀!,方圓幾十里地,沒有必要撒那么大網,在觀音閣周圍,搜他七八里就行了,搜一兩個時辰,搜不到,就住那里’。
郝管家說:‘住樹林里?’。四老爺說:‘沒有你這么笨的,住到農家嘛!’。管家說:‘除了觀音閣,還有兩家人,山上隔好幾里才有一家人呢!’。
四老爺說:‘農家都住上,一家住四五個,觀音閣也有房子,山上住他一二十個人,把路口都封鎖起來,保安隊上午都去,像拉網一樣搜他一遍,除了住山上的,其余下午回來。凡是砍了我的樹,都要把錢要回來,開墾的地,也要收租子。
郝管家小聲回答:‘是’,他心里明白:難!
過了端午,初七那天上午,龍生到陳家溝去馱米和米糠。裝好后,他就往家里趕,家里的事兒多得很,他沒有和黃校長和陳老師打招呼,就要直接回去。
走到村口,就看見一大隊人馬,向梯子巖開進,隊伍前面的人,已經走上攀登梯子巖的羊腸小道,兵大爺都穿黃衣服,看來像是保安隊的人。山上除了觀音閣,只有稀稀落落的幾家人,他們去干啥?他們肯定不是為樹木巖石而去,龍生想:肯定是去找妙常,老何他們的麻煩。
龍生把馬頭調過來,就朝學校走去。他見到了黃校長,就把情況說了一遍。黃校長也摸不著頭腦,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這保安隊上山的原因,最后他說:‘這樣,你先把東西放到學校里,你馬上到城里去,知會一下老趙,這些大兵到山上去,沒有飯吃,到時還要下山來做飯’。
龍生把馬上馱的東西卸到學校,黃校長就送他進城,走到村頭,見幾個大兵,在村頭號房子,黃校長說:‘你看,是吧?’。爬山的兵爺,前頭的隊伍已經到了山頂,尾巴還在山腳下。
黃校長接著說:‘山上除了觀音閣,附近只有老何一家,黃明生隔得遠一點,有幾里地,哪住得下。吃飯也是個問題,苞谷倒是有,還不一定磨了,米就少了,估計在山上呆的時間不長,你先去知會老趙,騎馬走快點,到時我再打聽打聽,看是怎么回事兒’。
龍生騎馬到了城里,找到老趙,老趙也想不出,保安隊為啥上山,他心想:龍生和臘梅,雖與王二結仇,也不至于驚動官府,來了好幾十號人,王二沒有那么大的面子。王二盡干偷雞摸狗的事兒,名聲不好,他的事情上不了臺面。永秋沒有招惹誰,也與她無關,老何在山上種地,也沒有與人來往。
他想,唯有觀音閣,重修廟宇,甚為風光,這里有什么問題呢?可能樹大招風,好多事兒,是想不到的。于是他把手槍和匕首放在背篼里,上面放些繩索雜物,他背著背篼就走。
到了城邊兒,他把背篼交給龍生,他說:‘你騎馬先走,把背篼交給黃校長,然后你把糠馱回去,米就放到黃校長那里。我乘滑竿,隨后就到,在山上聽何先生的,不可亂來’。
龍生走后,等了一會兒,不見滑竿兒,只好慢慢地走著。路上碰到從陳家溝出來的人,從閑言碎語中,老趙知道了保安隊上山去搜‘土匪’。
來了空滑竿,是進城攬生意的,老趙忙叫去陳家溝,轎夫要一塊的路費,老趙很生氣,事越急,越來找麻煩,老趙說:‘就一個時辰的路,欺生是吧,五角’。轎夫看是本地人,連忙說:‘五角就五角’。
老趙坐滑竿到了陳家溝,在村頭,他看見有大兵在房子里晃動。到了學校,已是中午,學生都回家吃飯去了。見到黃校長,老黃把背篼交還給他。
老黃說:‘保安隊一大清早去搜山,百十號人,聽說從梯子巖開始,往里搜了一遍,這么多人散開,也有兩三里地呢!,搜了十里地,就像是用篦子梳頭,篦了一遍,除了石頭,樹木,什么也沒有找到?,F在搜完山,留了二十來個人住在山上,其余的都下來了。正在開飯,開完飯,就回城里。陳家溝這里,可能也要留幾個人’。
老趙說:‘無利不起早,總是為了錢財,老何他們沒事兒,估計還是觀音閣!’。老黃說:‘聽說是,有人在上邊兒裝神弄鬼,有些人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要去搜一搜、查一查,說占了陳四老爺家的地,砍了他家的樹,說這梯子巖山上,方圓幾十里、都是陳家的’。
老趙說:‘那就對了,看到觀音閣修得那么氣派,肯定是在打觀音閣的主意,敲詐,這樣說來,問題不大了’。
他考慮了一會,他接著說:‘這也難說,陳四想霸占這山,心也大了點,天黑了以后、還是要上去一趟’。老黃說:‘不用去,既然他們沒有危險,你就不要去了’。
老趙說:‘就像馬蜂一樣,不蜇一下,他不知道疼呢?,要不以后成了軟柿子,就隨他們捏了’。
老黃說:‘要不我和你去!’。老趙說:‘算了,要不叫小陳去’。老黃說:‘哦,你嫌我年紀大了,我才比你大十多歲,就老了,我去問問陳老師’。
老黃進去了一會兒,他就回來了,他說:‘哦,我是老了,還沒有問你吃沒吃飯呢?肯定沒有,進來吃飯吧!’。
吃了飯,三人就商量上山的路徑,爬梯子巖是絕對不行的,從陳家溝到梯子巖山腳下,也就是兩里地,就在人家眼皮底下,有沒有哨兵還不知道,上了山、離觀音閣又近,看來不能走這條路。
老黃說:‘不能直接爬,那就走后山,從山坳上去嘛!’。
老趙說:‘從山坳上去,山坳有沒有哨兵也不知道,照理說,哨兵只在村口,或者是房前屋后,暗哨也只是離得遠點,不會在前不挨村、后不挨店的地方放個暗哨’,那很危險,弄不好就叫人家摸了’。
山坳滿是樹木,兩旁是慢坡,到了半山腰,才是懸崖峭壁,老趙說:走林中小路不行,萬一人家設了卡,就不好辦了。順著山坡慢慢往上爬,到了半山腰,順著峭壁走,就是路上設了卡,也可以翻過去’。
下午,小陳的課,請王紅艷王老師代一下。老趙和小陳,就一直在外面轉悠,查看駐軍情況,看梯子巖下有沒有哨兵,最后的印象是,陳家溝外邊這頭,留有十個左右的大兵,分住在三間房里,沒有派出哨兵。
老趙想:看樣子,這些人只是為了當兵吃糧,素質很一般,沒有上過戰場。陳家溝,靠里邊那一頭,往外走遠點,,就可看見進山的山坳,他們看好了晚上進山的路徑,就回學校吃晚飯,只等天黑。
老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草草地吃完飯,天就快黑了,他背上背篼,就和陳老師朝村外走去。走到能看見山坳的地方,山坳只是隱約可見,再回頭看身后的陳家溝,已模糊不清了。這個時候,人家正在吃飯,或者吃完飯貓在家里。
見四下無人,兩人就大著膽子,順著田埂往那山坳走去,快爬到進山的土路時,老趙停下來,又是看又是聽,觀察了半天,才越過路,朝那半山腰爬去。
天已經全黑了,但天空明亮,樹木都依稀可見,兩個人在半山腰,躡手躡腳翻過了山坳,就順著峭壁,向觀音閣的方向摸去。山上全是松樹,林子里沒有灌木,腳下只有一層松樹上落下的松針針。
老趙他們兩個走了一陣,見到遠處有兩處微弱的燈光,那就是老何家和觀音閣了,他們確定了自己的位置,就朝藏經閣摸去。
他們在藏經閣、取出了兩支手槍,裝好子彈,再拿了一掛手榴彈放到背篼里,他們就朝老何的房子摸去,快摸到了,老趙停下來,聽了好長時間。陳老師催了好幾次,老趙仍然耐心地觀察著,等弄清了情況才走。
再往下走,就是老何的廚房了。廚房有個后門,打水上廁所,都要從這里出來,廚房有人在做飯,廚房前邊是兩個耳房,都亮著燈。老趙領著小陳兒,從廚房后門擦過,順著墻根摸到中間耳房窗下。
老趙叫小陳蹲下,他手扒著窗沿,腳踩在小陳兒的肩上,慢慢的把頭伸到窗外,桐油燈放在窗子下邊,燈光照不到窗外,老趙就把整個臉貼著窗子往里看。
老趙看見龍生躺在床上,他就小聲地叫龍生;幾個大兵在堂屋擺龍門陣,把他的聲音全淹沒了,他又不敢大聲叫,老趙忙下到地面,他對小陳兒小聲說:‘喊他聽不見,又不敢大聲叫,找兩個小石子吧!’。
小陳兒腳下就有小石子,他忙遞給老趙。老趙又重新爬上去,用石子兒去砸龍生。
小石子砸到龍生,龍生知道山下有人來了,就連忙起身來、站到窗邊,拿了一堆繩子理著,老趙小聲說:‘帶槍來了,問老何要不要?’。
龍生丟下繩子,他要去廚房。老何正在廚房為兵大爺殺雞,本來飯都做好了,兵大爺一看,菜只有霉豆腐,很不高興,那時正好雞回雞窩,這些兵大爺,就抓了四只雞來,捆好了往廚房里一扔,叫老何趕快殺了燉上。
老何說:‘現在才殺,到哪時吃嘛?,要吃也要早點兒說嘛!’。
老何很氣憤,他是心疼那雞,這雞是下蛋的蛋雞,下的蛋是給永秋補養的,多余的蛋積攢下來,是用來換鹽巴的。
兵大爺見這個農民,竟敢心存怨氣,兵爺生氣了,舉起了槍托威脅說:‘叫你殺,你就殺,老子中午吃得晚,晚點吃就晚點吃’。于是老何就開始燒水殺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