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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初見王宏山先生

  • 三月桐子花
  • 蔡垣
  • 5559字
  • 2020-02-09 15:35:09

老何見這個陣仗,他想,看來他們肯定是找不到人了!,非要我們去押鏢不可。

胡管家說:‘你們昨天走了,我請人去打聽了一下,桐油一百斤最低十七,比去年少三塊,到時再到榨油坊去看看,能壓就再壓一點,壓不了就算了,這十七塊,榨油坊是微利,只是賠不了,沒有什么賺頭,你們看呢?’。

老何笑道:‘當然最好是不要錢,但大家都要吃飯,十七就十七吧!’。

老何想說錢的事兒,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想,等他們講完帶貨的事兒再說,沉默了許久,胡管家才說話,出乎意料之外,他不提帶貨的事兒,而說桐油購油款的事兒。他問:‘你們準備發多少挑啊?’。

老何馬上轉過彎來,他說:‘有多大的本錢,就做多大的生意嘛?,我的底,你是知道的,只能發十挑’。胡管家說:‘十挑太少,起碼二十挑才能賺到錢,何先生,你是不是忘了路上的花銷啦?’。

老何說:‘我怎么會忘呢?,民以食為天,吃飯最要緊,我這十桃,可凈賺一百多,不少了,人要知足,唯利是圖,往往還要吃虧!’。

老何心里盤算著,要把自己販桐油,和王先生的百貨藥材區別開來,使它兩邊不搭界,你有二十挑貨,我只發十挑油,我沒法跟你捎回來,你說我發少了賺不到錢,我說賺一百就很滿足了,非要叫你來求我,條件另說。

菜上來了,胡管家說:‘有菜沒酒不成席啊!,伙計,拿酒來!’。伙計連忙跑來問:‘請問要幾兩’。胡管家說:‘幾兩?你是壇子酒?’。伙計說:‘是大壇子裝的包谷酒’。

胡管家問:‘沒有瓶子酒?’。伙計回答:‘沒有?,要的話我們到外面去買,太貴了,喝不起!’。

一聽這話,胡管家火冒三丈,把桌子一拍,他說:‘去拿一瓶來’。伙計看體面人發了脾氣,趕快去買酒。胡先生就招呼大家先吃菜。

一會兒酒拿來了,是一個醬色瓷瓶裝的茅臺酒。伙計扔下一句話,‘兩塊錢’。他就要走。

胡管家大聲說:‘唉,我們都是本地人,是知道價錢的,你把我們當成財主了。遵義才一塊呢!’。伙計忙說:‘遵義離這里四百多里,靠肩扛扁擔挑,要走四五天,豆腐都盤成肉價錢了,不敢亂要的’。

伙計走了,胡管家口里嘟囔著,‘狗眼看人低’,他開了瓶塞兒,把每個人的杯子都斟滿了酒。他說:‘這是茅臺的高粱酒,比我們這里的酒好一點,來來來,我們一起喝’。

妹伢子說:‘這個酒真香,就是太貴了,兩塊錢,我要買幾十斤米呢!’。

酒過三巡,胡管家看三人的臉上都泛起了紅暈,據他的觀察,這老何也算是老江湖了,他只好實話實說:‘何先生,親不親,我們是故鄉人,在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王先生有些貨在那邊,如能捎回來,定有重謝’。

老何問他:‘什么貨呀?’。老胡說:‘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昨天不是說了嗎?,百貨,藥材’。

老何看他說得輕巧,‘捎回來’、好像沒有什么事兒似的。老何又問他:‘多少貨啊?’。胡管家欠下身子,用手捂住半邊嘴,小聲地說:‘有二十挑呢!’。

老何吃驚不小,他小聲地說:‘我昨天只當你在說笑話,那么多,目標太大,走起來是一大串呢!,太招惹人了’。他問:‘這貨值多少錢呀?’。

胡管家說,‘不好說,只有王先生知道,有些東西是有價的,有些東西是無價的,聽說有幾種西藥,是從外國弄來的,效果蠻好,中藥,有些是這里沒有的,西洋參高麗參,虎骨熊膽,紅花雪蓮,還有玉器首飾…’。

老何忙說:‘這么值錢,多大的責任啊!,老胡,你另請高人吧!,要是有個閃失,我怎么向王先生交代呢?’。

老胡搖了兩下扇子,他‘啪’的一下收起來,他把頭湊過來說:‘老何,不瞞你說,本來王先生讓我去的,你想,我是那狗屎做的鋼鞭,聞‘文’也聞‘文’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哪能干這個差事,有人專搞保鏢押運,也不十分可靠,現在兵荒馬亂的,見財起意的大有人在,想來想去,只有你可以擔此重任,我們還有兩支槍,到時隨你調遣。你看、只顧說話了,喝酒、喝酒!’。

大家又喝了一回酒,吃了幾箸菜。沉默了一會兒,老何對胡管家說:‘有個問題得罪你,請你說實話,王先生怎么就信得過我呢?’。

胡管家說:‘哦,是這樣,你們都是行伍出身,在隊伍里待過,上過戰場,打過仗,大場面都見過,有幾個小土匪自然不在話下,有這個本事。主要還是,上次太太到觀音閣去敬香,見你們三人、雖然十分狼狽,確很規矩,尤其是很講義氣,老鄉受了傷,不離不棄,還要救他一塊兒回故鄉,王先生聽太太說了,對你們十分敬重,所以連忙叫我弄些吃的給你們送去,都是故鄉人,王先生憐憫之心還是有的,所以、把這事交你辦理,十分放心’。

他滿懷信心地說:‘走小路,沒有多大問題,大路有檢查站,貨里不能夾帶違禁之物,但現在是處處雁過拔毛,尤其是貴重的東西,誰看了不眼紅?,大路雖然沒有土匪,但檢查站,比起那些土匪、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明目張膽,巧取豪奪,叫人見而生畏。要避開檢查站,只有走小路,小路在我看來,還比較安寧,路不好走,很窄,多是羊腸小道,還有幾處懸崖峭壁,路上,也可能有幾個土匪,你想,人家稀少,雖不是荒無人煙,但是要走好遠才看到人家,客商就更少了,那土匪搶誰去呀?,所以走小路還是很安全,尤其是有你老哥保駕,可說是萬無一失’。

老何只聽老胡說,也不言語。他心里想,要那么容易,你怎么不去呀?,路途遙遠,走的是羊腸小道,天氣炎熱,日曬雨淋,而且還要擔驚受怕,真是不死也要脫你一層皮。

胡管家見老何不說話,不知他在猶豫什么,心里也有點急,他說:‘老何,你說話呀?’。老何說:‘你叫我說什么呀?,那么重的責任,那么大的風險,我要好好掂量掂量’。

胡管家搖了兩下扇子,他‘啪’的一聲又合上,然后掏出香煙,一人來一支,大家一塊吞云吐霧。等了一會兒,老黃才小聲說:‘我們只發十挑貨,你那里是二十挑,怎么弄得回來呀?’。

胡管家說:‘這事兒好辦,你多發十挑不就行了’。

妹伢子說:‘一共二十挑,還有路上的花銷,那錢哪夠啊?’。胡管家說:‘錢不夠沒有關系,我跟榨油坊說,先賒著,我們鹽號作保’。

老黃說:‘那些土匪,多是窮苦人,可不能大開殺戒,能用錢了結的,就用錢了結’。

老何始終不說話,胡管家又招呼大家喝了一回酒,吃了幾箸菜。

四個菜,經不住筷子多,一會兒就見了底,胡管家又叫炒了兩個菜。這酒確實不錯,除了胡管家,其他幾位只聽說過這酒,從來沒見過,也沒喝過,今天還是第一次,還沒有喝,就被這濃郁的酒香熏醉了,四人推杯換盞,最后把酒和菜都一掃而光。

酒足飯飽之后,胡管家對老板說,晚上我來結賬,四個人就抹抹嘴走了。

在去搾油坊的路上,老何問胡管家:‘王先生做這么大的生意,真看不出來,至少從那個門面看不出來’。

胡管家說:‘哦,是這樣,那門面只是個樣子,王先生主要是做批發,不只是鹽巴,什么生意都做。你是湖北人,總知道漢口的那些商行,王先生開的就是商行,什么賺錢就做什么。

接著,胡管家就說起了城里的生意,他說:‘在城里、有一個四川會館和一個兩湖會館,四川人,主要做四川的生意,兩湖的人,做兩湖和下江的生意。這次的貨,也不是王先生一個人的,是兩湖會館里的人的,王先生的貨不到一半。大家都是同鄉人,還需抱團做事。在附近幾個縣,當然是以靖南為中心,一站一站往外延伸,一直到上海。這里要什么?只要打個招呼,那邊如有,價錢合適,東西就發來了,因為是老鄉,好多都很熟,所以做起來很順當’。

歇了一會,他繼續說:‘民國以來,生意做得倒還可以,只是近幾年,時局混亂,到處打仗,這生意就不好做了。這次東西太多,也很貴重,主要是前兩個月那邊打仗,貨物積壓到了一起,也是不得已的。老何啊,你一定要幫這個忙呦!,啊!’。

老何說:‘你看我們流落到了這里,身無分文,老家那邊兒還在打仗,是回不去了,只能暫時在此安家,前些時、好不容易才搞到一筆錢,也不夠我們三人開銷,你看我的衣服不合身,還是借老黃的呢!。準備立個茅草房,置辦些東西,現在才知道錢的艱難。還有一個傷號,也都指望我們這次能賺點錢’。

胡管家說:‘只要你能把貨弄回來,錢的事兒,好說,好不好?’。

一路說著話,就到了榨油坊。老板看遠處有人來,早就候在門口,他和胡管家認識,胡管家是老主顧了,是榨油房的老客戶。

兩人見面拱手問好,一陣寒喧之后,才談到桐油的價錢,榨油坊老板一口咬定,十七塊不能少,他心里有數,來了兩三趟,是真要買,不過價錢不能再少了。

胡管家心里清楚,其實這個價、也只是微利,所以他就爽快的答應了。他說:‘那就留二十挑吧!,過幾天來取’。

出了榨油坊,酒的后勁才上來,妹伢子走得跌跌撞撞的。老何問老胡:‘怎么不講講價錢呢?’。胡管家說:‘我們是老主顧,人家說是最低價,就不好再壓了’。

在回來的路上,老胡才全盤托出了他的想法。他說:‘買油的貨款,我來付,你們只管路上的開銷,那邊桐油的貨款,你們也不收,用來抵消我們百貨的部分貨款,貨款還差一些,走時你帶一個包,錢都在里邊,還有封信,都寫清楚了,你們販桐油賺的錢和運貨應得的酬金,回來再算給你。王先生說了,要重謝你們,這個你們放心。另外,我們還有兩個伙計,帶兩支快槍,給你們當幫手’。

妹伢子問:‘他們會不會放槍呀?’。胡管家說:‘會,過去在湘軍里當過幾天兵,也是老鄉。后來我叫他們到這里來,反正哪里都是掙錢吃飯,這里還自由些,你想這年頭,王先生做那么大生意,沒有幾個人幫著,能行嗎?’。

老何說:‘胡管家,你講了半天,考慮的是錢,我則想的是命。我若答應了你,就要以命相搏,保證萬無一失,人在貨在,人不在、也要把貨叫別人送回來。你那些貨,少則幾千,多則上萬,責任太重,我還得回去好好考慮一下’。

胡管家說:‘何先生,江湖上最講一個義字,我們既是同鄉、又是朋友,今天王先生有點難處,求到老哥名下,難道你就見死不救?’。

老何說:‘你那二十挑擔子,是一長串呢,招人顯眼,跟水滸里的生辰綱差不子多,那么貴重,如果走漏風聲,…我越想越覺得風險太大’。

老胡說:‘走漏消息倒不會,人家只知你去販桐油,并不知你帶貨的事兒,貨主不會說,我們守口如瓶,不會走漏消息。跟著去的兩個伙計,既是同鄉,還是遠親,人很老實,不會有什么問題’。

說著話已經到了城里,胡管家說,王先生現在回來了,請何先生去喝茶呢!。老何考慮了一下,他就對老黃和妹伢子說:‘你們兩個先回去吧!,一會兒我就回來’。他一邊說著,一邊向他們使眼色。二人會意,轉身就回去了。

老黃他們走后,胡管家說:‘有些事兒,你和東家親自說,你可要給東家一點面子,你們今后想在這里混,少不得有求我們東家的’。

老何說:‘那是,我們都是兩湖人,親不親故鄉人嘛!,相互幫助少不了’。

到了王先生家店鋪,胡管家就帶老何到后院去見王先生,后面院子大,中間是一個天井,傍邊還有一個巷子,想來那后面還有房子。

王先生是中等個兒,一張笑臉,傭人端來了茶,茶不是大壺泡的,是一杯一杯沏的。

坐下后,老何端起茶杯,用杯蓋刮開上面的茶葉,品了一小口,他說:‘好茶,香啊!’。王先生問:‘何先生可知道這是哪里的茶?’。何先生又呷了一口,他咂了咂嘴,然后說:‘哦,九江云霧茶,廬山毛尖,是吧!’。

王先生‘啊’了一聲,忙問:‘何先生是哪里人呀?’。何先生說:‘漢口人’。王先生驚訝不已,他說:‘我們才是真正的老鄉呢,早先、我們也在漢口…’。兩人越談越攏,近乎了半天,最后才敲定細節,王先生還叫兩個伙計出來見個面,最后定下來,準備好了就走。

告辭了王先生,老何就回老黃家去了。

老何走后,王先生在房里繞著圈子走著,他自言自語地說:‘這人不簡單,看來不是一般的人,談吐不凡’。他問站在門口的胡管家:‘這個人,你知不知道底細呀?’。

胡管家說:‘不好打聽,一個外鄉人,別人又不知道’。胡管家問王先生:‘不知靠得住不喲?’。

王先生說:‘他知書識禮,很有義氣,不像壞人,他們幾個的關系也弄不清,不過他走了,還有個傷號留在這里,觀音閣妙常師父對他們評價還是蠻高的,我放心’。

胡管家附和著說:‘我看也是,這湖北人還是很講義氣的,老鄉傷成那樣,不離不棄,真是同生死、共患難呀!’。

老何回到黃家,就把同王先生商量的細節,對大家說了一遍,他征求大家的意見。

老黃說:‘路上人家少,不一定人家有那么多米,二三十個人,還是很能吃的,一頓就得二十斤米,我看還是自己帶點米,鍋呢?,就不帶了,哪家都有鍋,如果鍋小,可做兩鍋’。

等了一會,老黃說:‘還有、要帶點水,榨菜、霉豆腐,糟海椒,還要帶些繩子,裝百貨和藥材的籮篼比較寬,不能并排背,只能摞起來,所以背架豎著的棍要長一點,下面的板也要加寬點’。

老何說:‘你說得很對,等會兒我們走了,你就到木匠鋪去,做二十一個背架,兩天、最多三天做完’。

他說:‘馬上就得招工,飯管飽,自帶扁擔。我們要馬上回去了,在天黑之前趕到山上,明天把老趙接到城里來換藥,他進城來就不走了,要等我們跑完這趟買賣后,才回山上’。

老何說:‘我們把老趙接來后,我們都要住在這里,你把房子安排一下。明天一早,你就和秀川上山去,我們四個輪著把老趙抬下來,還是用過去那個滑竿’。

回到山上,老何把山下的情況,跟老趙說了一遍,老趙說:‘你們放心地走吧!,我沒事兒’。他把手表掏出來,遞給老何說:‘你把這塊表帶著,那邊地方大點,好出手,能賣個好價錢’。

老何接過了老趙遞過來的手表,他看了一會兒,他說:‘哦,歐米伽,好表,是特派員那塊’。這又勾起了他的心事,楞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就把表收到了衣兜里。

妙常師父來叫吃飯了,老何對妹伢子說:‘路上要穿好幾雙草鞋呢,要不、今天晚上我們打草鞋’。妹伢子說:‘桐油燈就那么一點點亮,怎么行?,現在我們成財主了,才幾分錢一雙,我們到城里買吧!’。

老何爽朗地笑了,他表示同意。二人出了屋,到了妙常師父的房里,妹伢子忙著給老趙打飯,師父午后不吃,老何就端著碗,一邊兒吃著,一邊兒把明天的事兒,說給師父聽。

師父說:‘阿彌陀佛,城里看似平靜,你們好自為之吧!’。老何聽出弦外之音,只應了一句:‘曉得,完了我們就回來,割茅草、砍樹木。我都看好地方了。入冬前,要把茅草房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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