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月負責西四院，凝安則被分派到東四院，許是除夕宴飲，大多侍衛都不當值了，偌大的宮殿空蕩蕩的，林清月提著風燈，走在小道，望著滿天星子，內心祈福著家人康健安樂，看到一顆松柏樹，駐足停下，吟誦道：“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人與樹皆是一樣的。”

“月姑娘，你在這里”，柴軒羽提著一個食盒，小心翼翼走近，“我到處尋你不得，想著四處找找，不曾想還真遇到了。”

林清月點頭致意，道：“柴公子有事找我？”

柴軒羽溫聲道：“還是直呼姓名吧，我又不是什么貴家公子，聽著也不慣。”

林清月倒也不反感他的坦誠，“柴軒羽，你們獻藝可順利？”

柴軒羽輕聲道：“多謝月姑娘替我向內務府稟告，獻藝順利，皇上下旨賞賜了不少金銀”，說罷，將食盒遞過去，“我那日說過了，要為你烹杯好茶，作為謝禮。”

林清月倒也不回避，直接接過，“既然你不想讓我叫你公子，你也別叫我什么姑娘”，掀開食盒，里面裝著一碗餃子，一碟藕粉糖糕，還有一盞清茶，她看向餃子時，鼻尖一酸，“謝謝，謝謝你啊。”

柴軒羽微微凝視，輕聲呢喃，“你喜歡吃就好，你坐在那里吧，我幫你拿燈。”

來到一處亭子，林清月坐在石凳上，慢慢嚼著，喝一口茶湯細品，仿佛從舌尖處都彌漫著清甜“吃了餃子才算年夜飯，真不知是你烹茶手藝高超，還是這茶葉好。”

柴軒羽笑意朗星，以手支頤，“你喜歡就好，如此我就當做是夸贊了。”

林清月一食飯飽，準備收拾食盒卻被柴軒羽搶先一步，“我來吧，除夕夜左右無事。”

兩人一前一后，保持著應有的距離，漫步月落西沉，寒風吹的松柏亂顫。

待巡到柴軒羽的住處時，林清月是個不遮掩的人，索性便道：“天寒，你早些回你的住處去，我還要巡夜，你跟著，對我來說可不是好事。”

柴軒羽沉默良久，那一雙眸盈盈星溢，發自心底的溫意，柔聲道：“我不會給你造成麻煩，你在前邊走，我就在后面遠遠跟著。”

月光朦朧，照不亮她腳下的路，昏沉欲墜，連同心底的封印亦模糊起來，或許是突然眼暈發覺整個天地似乎都在搖搖欲墜。

林清月也不理會，轉身繼續走著，她聽著打更的時辰，計算著還有多少院落沒有巡完，大約過了三炷香的時辰，終是忍不住回頭一望，只見柴軒羽淡淡一笑，手里不知何時也多了個風燈，“你回頭了，就能看到我。”

林清月無奈，寥落笑意，“真是自討苦吃，沒得惹人笑話。”

柴軒羽笑意溫煦，“我才不管別人，做事順應本心就好。”

曾幾何時，她也是如此恣意瀟灑的人，可是經受三次生死邊緣的打磨，絕望一點一滴驚懼心房，蜿蜒刀刺漸漸地，便只剩了隱忍。

林清月邁步向前，柴軒羽不緊不慢隨行，月光照出兩人的身影，永夜寒寂，有個人伴在身側，一點點滲出暖意。

興慶宮早已布置好酒巽菜肴，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平臺用來表演歌舞的，整個宮殿均用白玉巖筑成，反射著華蓋輝映的光芒，在白茫茫的雪地間增加了生機的景色。

玄霽牽著李晚悠的手并肩坐著，馮芷容與沈云音分別在兩側居坐，柳曦蘭、葉書瑤和齊荷伊依次端坐在右手下側，唐櫻和蕭婉坐于左手下側。

勉王玄駟為長獨坐了一桌，他是先帝長子，可惜其母出身微賤，天資不高先帝在世時也不受重視。

玄塵亦是獨桌，瞧著甚是憔悴，精神不大好。

酒過三巡，歌舞之樂也漸漸沉緩，玄霽舉著杯，賀道：“今日朕要宣布一件喜事，近日南唐修書愿結姻親之好，承諾不日出兵。六王莊學思重，為朕的臂膀，安和郡主與大晉聯姻，可做六王正妃。”

殿內雖有炭火地龍，但是夜露的寒氣緩緩拂來，那依附在肌膚上有一種冰冷潮濕觸感，冷沁緩緩滲入，連五臟六腑都慢慢生出一股冰冷寒意，有一種凍裂前的僵硬。

玄塵神色平和如鏡，可是嘴角攜了一抹淡薄而冷寂的笑，道：“臣謹遵圣喻”

勉王眼底精光一閃，和言道：“你畢竟是個王爺，大哥身邊都已有四個側妃，你卻連個正妃還沒有，如今皇上做主，大哥也替你高興，索性多納幾個側妃一同入府，可好？”

玄塵一凜，隨即笑的開懷，“多謝兄長抬愛，小弟常年駐守西南，甚少回京。不過，婚姻之事由皇上做主，既是為兩國，也是全了臣的心意。”

玄霽舒云開闊的笑聲隱匿于新一輪的歌舞樂聲中，與李晚悠輕輕碰杯，飲下葡萄美酒。

李晚悠嫣然一笑，指一指外面道：“今天民間獻藝載歌載舞，咱們也足夠熱鬧，臣妾差人從宮外帶來的煙花，一來是慶賀新年，二來為邊關的戰士祈福，討個彩頭愿我大晉將士凱旋而歸。”

玄霽眸中的欣賞和愛意不言而喻，執起她的手，溫柔道：“煙花是巧心思，而麗妃所言更是甚合朕意。”

不過片刻，一道道尖銳白光劃破長空，五顏六色絢爛鋪陳，整個夜空如淬火白晝。

林清月同柴軒羽一同駐足在御花園的小道，揚頭望著煙火絢麗，繚繞炫目。

柴軒羽看著林清月一如既往平淡的神情，探問道：“你不喜歡煙花？”

林清月和言道：“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多少的繁華終歸是有多少的寂寥，守住內心的平靜，才能心居善淵。”

柴軒羽閃過一絲贊賞，微笑道：“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為人處世，惟道是從”，略頓一頓，嘆從心底起，低聲道：“明日我就要離開了，我希望我們會再見，卻又不希望我們再遇見。”

林清月不愿探究的話里的深意，只是沉默片刻繼續向前，在尖銳的煙火聲中，愈發襯托著自己的孤寒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