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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織網

夏日多雷雨。

總算是澆滅了多時的燥熱,我卻在這時打了個噴嚏。

“鼻子總是跟灌了沙一樣不舒服?!惫确铱催^來,我順勢說道。

“近來多雨,潮濕悶熱,你累著了。”他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蹦完銜了片碧綠的樹葉,雙唇合住葉片,開始吹曲子。

曲調先是輕快,幾個婉轉的音調像鳥鳴一般,中間悠揚,結尾逐漸平緩,隱隱有悲涼之意。

“想不到你居然會這個。”我聽完一曲,甚是驚訝。

“這是葉笛,我自己練的。聽說書的講江湖游俠都會這個。葉子可以是樂器,也可以是武器?!彼蚕⒅g對面那人將葉片甩過我面前,頭上歪翹的一根毛飄飄悠悠落在地上。

“我也想學,你教教我吧!”我呆了片刻,立馬眼冒金光,狗腿地蹲過去。

“你學不會的。”

我橫起眉:“為什么?”

“這個要打小練,我練了十年了?!?

“十年?這么久?”

“你以為呢?哪有什么功夫一朝一夕可以練成的?”他拍拍屁股要走人,我連忙拉住他。

“教我吹笛也行,這個我也很想學?!蔽依∷男渥?,“好符子,我做你徒弟,拜你為師!”

他仰著臉飄飄然:“拜師禮呢?”說著一只手伸到我面前,倆手指勾了勾。

我瞇起眼,嘟囔了句沒師德,從荷包里掏出了一些碎銀拍在他掌心。

“這下總可以了吧?”

“好說好說,”他從旁邊的樹叢上薅了一把葉子,塞進我懷里,“獨門絕技便宜你了。”

學了半日,我總算是能吹出聲音了。雖然嘶啞難聽,但不也枉我吹得嘴唇和腮幫子都麻得沒知覺。

但神奇的是,體內的氣息如流水般打轉,灌通了鼻子,呼吸干凈順暢。

正當我琢磨這是何緣故時,忽然有人沖到我們面前,氣喘吁吁道:“壇云寺!壇云寺……”

我定睛一看,是喬裝打扮了一身的湘衣姐姐。她蒙著臉束著發,一身利落的黑衣,腕上纏著幾圈帶子,顯得小臂更加修長。這身衣服,真像書里的刺客。

“湘衣姐姐,你怎么穿成這樣?”谷符撓了撓頭。

“說來話長。先和我去壇云寺吧,人已經到了。”她取下面巾,模樣焦急,似是刻不容緩。

我和谷符互相望了一眼,快速收拾了下去茶館門前牽馬。

馬車里,我和湘衣姐姐面對面坐。谷符在外頭趕車,車里有些悶熱,湘衣姐姐換下了行裝。

“今日怎么穿成這樣?”我問道。

她不假思索:“昨晚回了一趟寧家府邸。今早收到消息,趕來通知便沒來得及換?!?

“你一個人去了寧家?”我捂起嘴,壓低自己的聲音,“谷符都是暗探,你居然明闖?”

“我穿成這樣怎么可能是明闖,”她皺著眉,眼里卻含著笑,“還是你教我的,我喬裝之后爬墻進去的?!?

“爬墻?你連這么高的墻都會爬?”

她利索地盤好頭發:“在世上摸爬滾打這么多年,姐姐我可不是白過的。”

壇云寺還是同往常一樣,十分僻靜,只有木魚聲一下一下震顫著空氣。

我們趕到壇云寺的西角,這里不再是石板路,而是泥土地。樹林深處,離大殿有些距離,木魚聲漸漸遠去,三人腳步輕緩的走去約定好的后窗蹲守。

轉角,有個人影蹲在柱子后面往屋子里張望,雖然縮成一團,但看得出來是個寬身板的大高個。

我正要上前去,他轉過臉來。

阿諾哥哥?

他朝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招呼我們過去。

奇怪的是,他也穿了一身黑衣。這打扮,好像書里的刺客。

“你怎么也穿成這樣?”我,谷符,還有湘衣姐姐異口同聲。

四人于是面面相覷。

阿諾哥哥這時候反應奇快,率先開口:“我今天穿成這樣是因為那個啊就是昨晚——”

我連忙打住他:“說來話長。先辦要緊事吧?!?

湘衣姐姐露出懷疑的眼神,只是現在當務之急是那頭的事,只得作罷。

后窗空間不大,我們四個只能一一扒在窗欞上,腦袋挨在一塊,跟一節藕似的。

不遠處的樹林間有兩個人影在石墩子上坐著。茶香幽幽,勾得我都有些渴。

“你終于肯見我了?!庇腥嗽谡f話。

“施主,闡鏡出世多年,何苦糾纏不休?”闡鏡法師果然一點兒不含糊。

半晌,那個男子嘆了口氣。

“多家前你一去不歸,讓為夫如何不想念?”那男子的語氣聽著有些激動。

法師站起身:“阿彌陀佛,佛門凈地,施主慎言?!?

“倘若你愿意同我回去——”

“施主無須多言。”

“你到底是為何?當初走時就是一時負氣罷了,現如今爹娘都已過世,寧家由我當家作主,你想怎樣活都可依你!”

他站起身走近了,聲音越發大,卻是懇求的語氣。

“施主可還記得多年前的約定?”法師冷聲道。

那男子頓了半刻:“阿箬指的是哪件事?”

“施主曾與闡鏡約定,若是見面,要把闡鏡從前一只瓷鐲帶來?!?

他一怔,隨即訕笑:“我想起來了,我這就派人去取!”

那男子的腳步聲漸近,我們四人不約而同地縮回了腦袋,卻聽得他突然被叫住了。

“施主,闡鏡最后一問。”法師聲音顫抖:“寧棠一何在?”

那男子僵住了身板,佇立在原地。

“施主,”法師繞到他面前,語氣冰冷,“寧棠一,何在?!?

他僵硬地張開嘴巴:“阿箬,我在你面前。”

“施主,我問的是,寧棠一。”

“君箬,你莫不是瘋了?是我?。∥揖驮谀忝媲埃 ?

突如其來的一喊嚇得我一激靈,阿諾哥哥回頭拍拍我的背,與我們靠得更近些。

“我從未與寧棠一說過瓷鐲之事。你,不是他。”

“你詐我?”

那男子突然仰天大笑,面容居然開始撕裂,一條一條如宣紙皮掉落下來。

“君箬,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湘衣姐姐捂住嘴,惶惶然失色?!昂孟裾媸嵌?

眼見她身子不穩,阿諾哥哥立刻扶了一把。

我也是第一次見著這么可怖奇詭之幕,居然有人的面皮會撕落!這是什么鬼東西?那天我們在頌香樓里遇到的,到底是誰?

谷符抱著劍,眉頭緊鎖,眼見那人喜怒無常,若是他敢妄動,谷符會立刻沖上去保護闡鏡法師。有他在,我們幾人也安心了些許。

只是現在沒有頭緒,事情跟亂麻一樣。

若是公子在的話,他肯定能很快理清這些糟心事,一針見血地說出問題所在了。

“寧鋒玨,真的是你?!标U鏡法師也呆了半晌,后退了幾步靠在石桌上:“你……到底為何如此?”

“君箬,我只是想陪在你身邊,真的。二十四年前就這么想??尚Φ氖牵憔谷徊恢??!彼j唐地坐回石凳處,仿佛丟了魂。眼珠渾濁黯淡,抬頭望著天。

“那時候,在花神廟,午時突然下了大雨。我進廟中躲雨,看到你進來拜花神,我一眼便心悅你。可我只敢躲在神像后面偷偷看你。我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娶你為妻??墒峭砹艘徊?,就晚了一步!你就被我那個弟弟搶先娶回了家門!明明是我先心悅的你啊……我怎么也想不到,你進了我家門,卻是以我弟妹的身份出現,從此你我再無可能。我知你秉性,若是嫁人,便一心一意,否則當斷則斷。可笑我這半生,年少懦弱,等到無人再阻隔你我,卻還要扮作他人模樣見你一面,真是可笑啊,可笑我一輩子都求不得!”說完他又笑起來,臃腫的身子一抖一抖,看起來不太正常。

“施主,世間萬般皆有定數,莫要強求自苦。”法師嘆了口氣,平靜道:“你太過偏執,戾氣纏身,當早日放下,方能解脫。”

他回過神,眼神越發狠戾:“法師當年都可以一走了之,如今憑何勸我放下?”

“闡鏡正是當年因一時意氣吃盡苦楚,才規勸施主早日放下。否則欲念過重,恐生心魔?!?

闡鏡法師果然是吃齋念佛之人,就算他再怎么威逼利誘或是賣慘裝可憐,她都語氣平和,不為所動。

“恐怕是他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廂情愿,才如此卑微?!毕嬉陆憬憷渎暤馈?

“老人家的事,還挺亂套?!惫确财沧?。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卑⒅Z哥哥嘆息了一聲。

“可憐嗎?”我不以為然,“那也不足以抵了他如今做的孽?!毕氲竭@里,我就心有余悸,想起他把人命當草芥那副嘴臉就惡心。

“手上沾了多少鮮血,卻還要在這里裝癡情,”我伸手拉近谷符,細細囑咐:“看著他,萬不可讓法師受其所害?!?

“阿箬,我如今有錢了,還有權,我已經在京城盤下了莊子院子,你跟我離開,便不必過這樣的苦日子!”

“你從前不是愛吃醬肘子和撥霞供嗎?你想吃多少都可以!還有,當年你生不出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一直過不去,你放心,我一直在找法子,咱們一定能生很多個,子孫繞膝!”

“瘋了,真是瘋了!”湘衣姐姐跌坐在地上。

“施主,寧棠一人在何處。”闡鏡法師繼續問道,仿佛沒聽見前面那些話。

寧鋒玨冷下臉:“你還問他做什么?”

“他在哪?!?

“你跟我走,我就告訴你?!?

“闡鏡已出家多年,絕不還俗?!?

“阿箬,我真的不想傷你。”他面色發紅,似有猙獰之態,“但你不得不走!”

他一個箭步沖過去,想要揪住法師,卻撲了一個空。說時遲那時快,谷符朝他飛奔而去,抬腳就是一個踹,又迅速給他左臉來了一拳。

“老色鬼,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谷符攔在法師面前,怒罵道:“本以為你已喪盡天良,原來還不入人倫!”

“是你,”寧鋒玨倒在地上,一把擦去嘴角的血,眼神駭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來是你搞的鬼!”

“這樓里從未有人在我隔壁喝酒,偏偏那晚卻巧,哼,沒等我查清你和你那小蹄子的底細,你倒是自己送上門來找死!”

他突然回手抽出一只玉哨,尖利地哨聲劃破天空,刺耳至極,我們都緊縮著臉把耳朵捂上。一睜眼卻看見四方墻外兩隊黑衣人馬宛如瞬移一般至眼前,把我們團團圍住。

他居然留了一手!

我的心涼了半截,看見谷符奮力地想要突破重圍,可實在寡不敵眾,這群黑衣人真的好生厲害,谷符的刀一次都未見血便被生擒住了。

“寧鋒玨,原來你早知道我們要來。”

湘衣姐姐被壓著半跪在地,眼里好像在淬火:“既然是我與你之間的仇,找我清算便可,這些人都只是給錢辦事的嘍啰,與他們無關,放了他們,我與你走?!?

“湘衣,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尊長嗎?”他瞇上眼睛走近了她,笑道:“你當我跟你爹一樣好糊弄么,誰會請這些人辦事?一個半大的黃毛丫頭,一個傻木頭樁子,這個,”他回頭指了指被壓在地上的谷符,“我姑且信。既然你說是嘍啰,那全部殺掉算了,反正,”他湊近了寧湘衣的臉:“有什么重要?”

“慢著!”寧湘衣掙扎著嘶吼:“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應!只要你放了他們!我們有話都好說!”

他冷笑了幾聲,裝作發愁的樣子:“湘衣,你有跟我談的資格嗎?傻孩子,叔父幫你殺了他們永絕后患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一揮袖子:“動手吧!”

闡鏡法師驚聲道:“佛門凈地,在此殺生必會遭天譴!”

他不以為然:“動手!”

“你不是想我嫁人嗎!”

突然間,湘衣姐姐的聲音如長空破竹,震動人心。

“我答應你,”她喉嚨動了動,“我答應你乖順地嫁給東韞府的老爺,所有聘禮全數轉你名下,我分文不要,只換他們多活兩日。把他們都押回去,待我出嫁后再殺,就算是為寧家祖上積德,也換我圖個吉利,如何?”

長久的靜默后,寧鋒玨渾濁的雙目透著懷疑,可最終還是劃過一絲笑:“湘衣,早些如此,叔父又怎么愿意跟你撕破臉皮呢?”

我呸,臉皮都碎一地了,還假惺惺給誰看呢?

我惡狠狠地看著他,還沒反應過來,腦袋就被灌進了一塊黑布里,被一把拽起來推推搡搡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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