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個人計劃：君子要怎樣追求淑女

本節介紹三個特質，長段思考、層面意識、進程優選，這三個特質，會提高個人的計劃能力。需要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招聘的時候，要做一輪專門的面試，以確認候選人具備這些特質。下文是這些特質的詳細介紹，為了方便表述，我選擇《詩經?關雎》中的君子，來代表這些特質。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四句詩，出自《詩經》中的第一首詩《關雎》。這首詩是講一個君子，在思考如何追求淑女。

《詩經》是孔子編訂的一部詩歌集，其中的每一首詩，原本都是一首歌，在流傳的過程中，這些歌的曲調部分已經失傳，只留下了歌詞。孔子編輯這部詩歌集，是用來做教材，他開辦了最早的管理學院，學生來自東周列國，例如，子路來自魯國，子游來自吳國。學生畢業之后會去不同的國家工作，例如子路去了衛國做官，子游去了魯國做官。為了讓學生了解各國的風俗民情，也了解各國貴族的儀式慶典，孔子編訂了《詩經》。孔子把《詩經》分成《風》《雅》《頌》三個部分。《風》是各國流行的通俗歌曲；《雅》是貴族儀式上唱的經典歌曲；《頌》是宗廟祭祀唱的莊嚴贊歌。有了這樣一部《詩經》，學生不論去哪個國家工作，都能融入當地的文化環境。

在編訂《詩經》的時候，孔子遇到一個難題，應該把哪一首歌放在第一篇？作為教材的開篇，孔子希望第一首歌，能體現他的學習理念。孔子的學習理念，來自他對人性的信念。孔子相信，人的本性接近，是習慣放大了人與人的差異，這就是“性相近也，習相遠也”。基于這個信念，孔子認為，任何人只要以君子為榜樣，學習君子的習慣，就可以慢慢地變成君子，這就是“正心”“修身”。

孔子的學習理念，是“正心”“修身”，即端正態度，再以君子為榜樣，培養新習慣。假如孔子的一個學生，想成為君子，他應該從哪個習慣開始學習？《詩經》中的第一篇，為學生們樹立了榜樣。《關雎》中的君子，有三個值得學習的思維習慣，即長段思考、層面意識、進程優選。

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面試要測試的第一個特質是長段思考，其定義如下：單一思緒的長時段思考。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四句詩描述了這樣的場景，有一天，君子在河邊聽到“關關”的聲音，順著聲音，君子看到河洲上，有一對叫作雎鳩的水鳥，在恩愛地對唱。雎鳩對婚姻很專一，夫婦一經結合，一生都會生活在一起。觸景生情，君子想到了淑女，那是一位文靜優雅的女子。君子認為，如果他和淑女結合，就會像雎鳩夫妻一樣，一生一世、雙宿雙飛。

看到雎鳩，君子開始聯想，他想到了愛情、想到了婚姻、想到他自己的婚姻，再想到淑女，最后假想他和淑女的完美婚姻。完成這一段思考，需要比較長的時間，像君子這樣，針對一個念頭進行長時段的思考，這樣的思考叫作長段思考。

人的思考，是一段接一段的，當人們冒出一個念頭后，會順著念頭再想一下，這個“想一下”的時間，叫作思考時段。人和人的思考時段不同，有些人是幾秒鐘，有些人是幾十秒。稍微留心一下，思考時段很容易覺察，舉例來說，張三和李四在大街上相遇，兩人擦肩而過，他們覺得對方似曾相識，都想了一下對方是誰。他們兩人“想一下”的時間，就是他們的思考時段。張三想，剛才那個人，好像在哪里見過。張三想了5秒鐘，就轉念去想別的事，這說明張三的思考時段是5秒。李四也想，那個人好像見過，李四把記憶當中，最近認識的人搜索了一遍，花了20秒，這表明李四的思考時段是20秒。

思考時段很容易覺察，詭異的是，它又很難覺察。多數人可能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想一下”的時間是多少秒。遇事想5秒的人，想一切事情都會傾向想5秒；而遇事想20秒的人，想一切事情都會傾向想20秒。如果不經提醒，他們不會留意自己的思考時段，這種不自覺的狀態，導致思考時段成了穩定的心理特質。思考時段是由基因和早年經歷共同塑造的，在沒有壓力、沒有沖動、沒有誘惑的平常心態下，大部分人的思考時段在10秒以內。如果一個人，平常心態下的思考時段，能達到20秒以上，這就是長段思考。

在公司里，需要制訂個人計劃的工作，工作者應該有長段思考特質，因為長期思考是思維深刻性和全面性的基礎。

長段思考對思維的價值，首先是思維的深刻性。人的思考和走路很像，走路是一步接一步走，如果沿著同一個方向走，積跬步可以致千里。思考也一樣，思考是一段接著一段地思考，沿著同一個方向思考，思維可以很深刻。如果某人的思考時段是5秒，他聽到“關關”的鳥叫聲，會想到雎鳩之間的恩愛，然后他就分心了，去想別的事。如果《關雎》中的君子，思考時段有20秒，他想到雎鳩的恩愛，再想到夫妻恩愛，再想到他的婚姻，他思考的內容，可以比5秒時段的人深刻4倍。

長段思考的君子，思維可以繼續深刻，因為他可以把兩段思考連起來。君子在思考時候，如果發現自己分心了，他可以找回剛才的思緒，再沿著思緒繼續思考。找回剛才的思緒，這個思考就需要5秒，假如君子的思考時段只有5秒，他就找不回自己的思緒，也無法做深入思考。君子為了追求淑女，“寤寐思服”“輾轉反側”，他醒著也想淑女、夢里也想淑女，因為他能一次又一次地找回思緒，并順著思緒做進一步的思考。

長段思考對思維的價值，還有思維的全面性。打個比方，假如玉器店里的一塊玉佩很漂亮，某人的思考時段只有5秒，他看到玉佩，想了5秒鐘，就決定把玉佩買下來。思考時段是20秒的君子，他看到玉佩，就想什么場合適合這個玉佩，什么衣服配這個玉佩，哪頂帽子配這個玉佩。沿著這個思緒，君子可以圍繞玉佩，把和玉佩有關的場合、服裝、季節等因素都想一遍，這樣的思考就會很全面。

思考時段是穩定的特質，它導致“智慧”和“蒙昧”也變成了穩定特質。《關雎》中的君子，看到雎鳩對唱，能產生長時段的思考，他看到別的事，也會產生長時段的思考。因為長段思考，君子的思維會變得深刻而全面。假如某人的思考時段太短，一個念頭剛起來，思路還沒展開，另一個念頭又來了，此人的思維會變得表面化、片面化。

孔子在《論語》中，說過這樣一句話，“唯上知與下愚不移”，這句話里的“知”指的是智慧的“智”，這句話是說，唯有上等人的智慧和下等人的蒙昧是不變的。這是從社會階層的立場，來看待智慧與蒙昧。換一個立場，從思考時段的立場看，這句話可以這樣理解：“上知”是指思考時段長的人，他們想一切事情，都會深刻而全面；“下愚”是指思考時段短的人，他們想一切事情，都會表面而片面；“不移”是指思考時段是不自覺的特質，它導致蒙昧的人會一直蒙昧，智慧的人會一直智慧。

在公司里，一些專業性強、獨立性強的工作，例如咨詢、設計、軟件開發，不適合由別人來制訂計劃，做這些工作，長段思考是思維能力上的前提條件。

工作計劃，最好是由本人制訂。《關雎》中的君子，他要制訂一個追求淑女的計劃，在理論上，這個計劃不需要別人幫忙，因為別人對君子的了解，比不上君子對自己的了解，別人制訂的計劃，不如君子自己制訂的有效。但是，制訂計劃需要深刻而全面的思維，如果君子的思考時段太短，他制訂的計劃，就會漏洞百出，在這種情況下，別人幫君子制訂的計劃，反而比他自己的計劃更有效。

長段思考，是思維深刻性和全面性的前提條件。在公司里，需要為工作制訂計劃的崗位，面試時要甄選長段思考，因為它主要由幼年的語言環境塑造，比較難培養。

假如兩歲的君子，指著關關叫的雎鳩，問爸爸那是什么。爸爸說，那是一種鳥，叫作雎鳩，它們喜歡在干凈的、河水不太冷也不太熱的河邊安家，因為它們喜歡吃魚。雎鳩總是兩只生活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就像爺爺和奶奶，他們結婚之后，就一直生活在一起。如果爸爸和小君子像這樣說話，君子的思考時段自然就會很長。

如果兩歲的君子，指著雎鳩問爸爸，那是什么，爸爸說是鳥。長期和這樣的大人溝通，小君子的思考時段就會很短，而且，很可能會維持一生，因為思考時段會影響生活方式和人際關系。思考時段5秒的君子，他喜歡看的書、喜歡聽的音樂、喜歡的食物，都是5秒鐘內能夠判斷的，5秒之外才能判斷的事物，君子會覺得別扭。5秒時段的君子，他身邊的人都是同類，因為思考時段5秒的人，和時段20秒的人沒辦法交談。20秒的人還在說話，5秒的人就開始插嘴；5秒的人說完了，20秒的人還在等他繼續說。像這樣談話，總是話不投機。

思考時段5秒的君子，如果想把時段拉伸成20秒，他要離開原有的社會環境，去重建人際關系和生活方式，這對君子來說，是心理上的自我放逐。如果沒有教練輔導，心理上的自我放逐很難成功。這樣的輔導條件，公司不容易具備，因此，應該在面試中甄選長段思考。此外，另一個能促進計劃的特質，也需要在面試中甄選，那個特質是層面意識。

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面試要測試的第二個特質是層面意識，其定義如下：行為社會性的分層覺察。

在《關雎》中，“窈窕淑女”這四個字出現了四次，第一次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翻譯成白話文，意識是“文靜優雅的女子，是君子的理想配偶”。《關雎》是以第一人稱寫的，“君子好逑”中的君子，既指詩中的君子，也指作為君子的那一類人。“逑”的意思是配偶，如果把這句詩的意思都說出來，應該是這樣：“那個文靜優雅的女子，是我理想的配偶，社會倫理認為，像我這樣的君子，應該娶文靜優雅的女子為妻。”這句詩表明，君子認同有關婚姻的社會倫理。

在詩中，“窈窕淑女”的第二次出現，是“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這句詩是一個畫面：詩中的君子，忍不住思念淑女，他白天想、夜里想，醒著的時候想，睡著了就在夢里想。這句詩表明，君子對淑女極為愛慕，沉浸在對淑女的單相思中。

第三次出現“窈窕淑女”，是“窈窕淑女，琴瑟友之”，這句詩也是一個畫面：詩中的君子在彈琵，淑女在鼓瑟，兩人像老朋友一樣，配合很默契。這句詩反映了君子對愛情的看法，他認為愛情的雙方要平等相待，還要有共同的興趣愛好。

第四次出現，是“窈窕淑女，鐘鼓樂之”。這句詩還是一個畫面：君子和淑女一起，在宗廟里舉行婚禮。君子和淑女的族長、家長、長輩以及親朋好友，聚集在宗廟前，見證這對戀人結為夫妻。宗廟里鐘鼓齊鳴，既莊重又喜慶。這句詩反映了君子對婚姻的看法，他認為婚姻不只是兩個人的結合，還是兩個家族的聯姻。

詩中四次出現的“窈窕淑女”，分別對應了愛情婚姻的四個層面。寤寐求之，是君子對淑女的愛慕；琴瑟友之，是君子和淑女之間的愛情；鐘鼓樂之，是君子和淑女各自所代表的兩個家族的聯姻；君子好逑，是民眾心目中的社會倫理。詩中的君子，能夠從個人、兩人、家族和社會這四個層面去預測婚姻，這個思維特質，叫作層面意識。

在公司里，需要制訂個人計劃的工作，工作者應該具備層面意識，因為它是系統思維的基礎，也是預見性的基礎，它能讓計劃者制訂出周全的計劃。

有層面意識的君子，知道愛慕是一個人的事，愛慕不是愛情。君子還知道，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愛情不是婚姻，婚姻既要獲得家族的祝福，還要遵從社會倫理。在君子的腦海里，婚姻不是單一事件，而是一個系統。層面意識，還是思維預見性的基礎。《詩經》中另一首講單相思的詩，詩中的主人公，預見到他的單相思不會有結果，就主動控制感情，那首詩是《漢廣》。詩的第一段如下：“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這段詩是這個意思：南方有很高的樹木，樹冠非常高，使得樹底下得不到樹冠的蔭蔽，所以，人沒法在樹下休息。在漢江邊上游泳的女孩，我想追求她，但我知道追求不到。我和女孩之間隔著一條漢江。漢江水面寬廣，我不可能游泳橫渡，漢江水深流急，我不可能乘木筏橫渡。

《漢廣》中的男主人公是一位樵夫，他愛上了一位在漢江邊上游泳的貴族女孩。樵夫知道，他對女孩的愛，是他的單相思，在愛情、家族和社會的層面上，他都不可能實現他的夢想，所以，他就默默地祝福那個女孩，希望女孩有幸福的婚姻。樵夫沒有被單相思沖昏頭腦，他對女孩的愛慕，就停留在愛慕的層面，因為他和《關雎》中的君子一樣，有層面意識。

在公司里，制訂工作計劃的人，要具備層面意識，因為工作不只是個人這一個層面，它還包括團隊層面、公司層面、社會層面。沒有層面意識的人，只會在個人層面上去制訂工作計劃，這樣的計劃會行不通。

西周最后一個君主周幽王，他沒有層面意識，他的計劃都在個人層面上，這導致了西周滅亡。公元前779年，周幽王帶兵攻打褒國，褒國為了求和，把國內最美麗的女子獻給周幽王。褒國的美女叫褒姒，她嫁給周幽王之后，從來不笑。為了博得美人一笑，周幽王懸賞千金，求人出主意，還點燃烽火戲弄諸侯。如果周幽王像《關雎》中的君子一樣，或者像《漢廣》中的樵夫一樣，他就會知道，他對褒姒的情感，是他一個人的愛慕，不是兩個人的愛情，他們的婚姻沒有得到家族的祝福，也不符合社會倫理。

沒有層面意識的周幽王，不僅婚姻出了問題，工作也出了問題。周幽王不問政事，讓虢公鼓主持朝政。虢公鼓貪財好利，引起諸侯的不滿。公元前774年，周幽王廢黜王后和太子，立褒姒為王后，立褒姒生的王子為太子。前王后的父親，因為女兒和外孫被廢黜，而感到非常憤怒，他聯合游牧民族的軍隊，攻打西周都城。周幽王點燃烽火求救，而諸侯都對周幽王不滿，看到求救的烽火，也不派兵去營救。周幽王戰敗被殺，西周滅亡。

有層面意識的人，能更加清楚地認識問題。公元前481年，孔子的學生顏回去世，孔子非常傷心，因為顏回是孔子最欣賞的學生。顏回的父親請求孔子把車賣了，好給顏回辦一個更高規格的葬禮。孔子拒絕了，孔子說，他經常向王公大臣推薦自己的學生，如果他連車都沒有，王公大臣會不相信他。孔子知道，他欣賞顏回、喜歡顏回，和把車賣掉為顏回辦葬禮，是兩個層面的事。孔子也知道，他的車有不同層面的價值，它是個人代步的工具，也是社會交往的工具。孔子編訂《詩經》，也表現出了層面意識。孔子沒按他自己的喜好來編輯，而是按學生的使用頻率來編輯。

在現代企業里，任何一個工作，都有四個層面，即自我、同事、公司、顧客。有層面意識的人，會不自覺地多花一些時間，理解工作在各個層面上的意義，然后再去制訂工作計劃。這樣的計劃，會有更好的系統性和預見性。

層面意識，是思維系統性和預見性的前提條件，需要制訂計劃的崗位，面試要甄選層面意識，因為層面意識比較難培養。《關雎》中的君子，他的層面意識來源于童年的經歷。如果君子小時候，在自己的房間里，可以隨自己的性子，穿舒服的衣服，唱流行的小調；到了廳堂里，他要換成長衫廣袖，唱高雅的歌曲；到了宗廟里，他要峨冠博帶，唱莊重的頌歌。這種經歷的積累，君子自然就形成了層面意識。如果周幽王小時候，在自己的房間里，也不被允許穿自己喜歡的衣服、不被允許唱喜歡的歌，小周幽王就有一種沖動，希望自己能在一切場合，都穿喜歡的衣服、唱喜歡的歌。這種沖動持續到成年，它會妨礙周幽王形成層面意識。在成年階段，如果周幽王希望自己具備層面意識，他需要在工作之外，培養一門藝術性的愛好，用藝術去承載他的個性沖動；然后，他需要一位教練，幫他看到行為在不同的社會層面上，有不同的意義。如果企業不具備輔導條件，應該在面試中甄選層面意識。此外，另一個影響個人計劃的特質，也需要在面試中甄選，那個特質是進程優選。

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面試要測試的第三個特質是進程優選。其定義如下：進程方案的開發與優選。

《關雎》這首詩中，有兩條線索，一條線索是“窈窕淑女”，另一條線索是“參差荇菜”。荇菜是在水面上生長的一種植物，類似浮萍，可以當菜吃。詩中的兩條線索，是詩人打的比方，他把追求窈窕淑女，比喻成從河里撈荇菜。“參差荇菜”第一次出現，是“參差荇菜，左右流之。”這句詩是一個場景，在河邊采荇菜有女子，為了采到遠處的荇菜，就用手劃水。女子左手劃一下、右手劃一下，把水劃向自己，這樣能形成一股水流，水流把女子夠不著的荇菜帶過來。這個場景是比喻，指君子要想辦法接近淑女。

第二次出現“參差荇菜”，是“參差荇菜，左右采之”。這也是一個場景，采荇菜的女子，把荇菜劃得越來越近，探出身體、伸出手臂能夠采到荇菜。這個場景是個比喻，暗示君子可以用音樂和淑女交朋友，即“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第三次出現，是“參差荇菜，左右芼之”。這是女子把荇菜拉得更近，然后用雙手把荇菜從水里捧出來。這比喻君子追求到了淑女，暗示君子用鐘鼓齊鳴的隆重婚禮，把淑女娶回家，即“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為了追求淑女，君子想到了兩個步驟，他想先用音樂和淑女交朋友，成了朋友之后，再把朋友關系發展為夫妻關系。這兩個步驟，就是詩中的“琴瑟友之”“鐘鼓樂之”。這兩個步驟，君子不是一下子想到的，為了思考如何追求淑女，君子白天想、夜里想，醒著想、夢里想，他在床上輾轉反側，想了很多親近淑女的辦法。當想到“琴瑟友之”的時候，他覺得這是接近淑女的最佳方案。然后，君子再想，如何向淑女表明心意，想了很多辦法后，君子覺得，最好的辦法是向淑女承諾，用鐘鼓齊鳴的隆重婚禮來迎娶她。

君子能按照追求淑女的進展，構想出應對的步驟，再按照步驟來想方案，并從中選出最佳方案。這樣的思維習慣，就是進程優選。

到了君子想象中的“鐘鼓樂之”，《關雎》這首詩就結束了，君子和淑女有沒有成婚，詩中沒有交代。其實也沒必要交代，假如君子的“琴瑟友之”無效，他可以書畫友之、花鳥友之，或者是故事友之、旅游友之，總之，辦法總是有的。而且，君子想事情，不論多么著急，步驟卻一點也不亂。他知道追求淑女，一定是先成朋友，再找機會表白，然后獲得家族的認可，還要經得起社會倫理的評議，最后才能結婚。追求淑女，要按這個步驟，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急也急不來。

君子具備進程優選特質，這讓他成了心想事成的人，哪怕他沒追求到淑女，他可以靠他的思維方式，去追求另一個淑女。對君子來說，婚姻幸福不是問題，事業有成也不是問題，因為事業比婚姻更像“參差荇菜”，可以先流之，再采之，后芼之。君子的進程優選，讓他從容不迫地制訂計劃，因為他應對問題有方向、有步驟、有方法。如果方法不對，他會想新的方法；如果方法是對的，君子就知道自己離目標近了一步。按這種方式做事，時間就是君子的朋友，因為時間的流逝，對君子來說，是實現目標的概率越來越大。

在公司里，需要制訂個人計劃的工作，工作者要有進程優選特質，因為進行優選，能提高計劃的可行性。

在現實中，有進程優選特質的人，往往成就驚人，達?芬奇就是典型。1495年，達?芬奇接受委托，創作壁畫《最后的晚餐》。達?芬奇每天用一個半小時思考構圖，他每天還去廣場散步，留心觀察行人，看看誰像耶穌。觀察了兩個月，他腦子里有了多個耶穌面容的備選方案。6個月之后，達?芬奇看到一個年輕人，表情沉靜而高貴，最符合他想象中的耶穌的樣貌。達?芬奇以這名年輕人為模特，畫了大量的素描，再從中選出最佳的表情、姿勢。畫中其他人物的位置、表情、動作，達?芬奇也構思了無數種可能性。《最后的晚餐》能成為傳世杰作，因為畫中每一個的細節，都是從眾多方案中優選出來的。

達?芬奇制訂的計劃，具有方向性、漸進性和嘗試性。不具備進程優選特質，人就會充滿不切實現的幻想。所謂幻想，就是邏輯不合理的計劃，以及步驟不連貫的計劃。在《聊齋志異》中，有一篇的題目是《紅玉》，篇中有這么一段：“一夜，相如坐月下，忽見東鄰女自墻上來窺。視之，美。近之，微笑。招以手，不來亦不去。固請之，乃梯而過，遂共寢處。”

《紅玉》中的男主人公，名叫馮相如，他不用追求淑女，因為淑女會翻墻過來投懷送抱。《聊齋志異》的作者是蒲松齡，他寫故事，是寫給清朝的窮書生看。清朝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年輕人沒有戀愛、只有婚姻。蒲松齡的讀者沒有機會談戀愛，他們想象不到寤寐求之、琴瑟友之；他們希望美女都能像紅玉那樣，自己翻墻過來。

紅玉不但翻墻過來，還富裕、識大體。馮相如的父親，不同意兒子私訂終身。紅玉送給馮相如四十兩白金，讓他去娶一個姓衛的女孩子。然后，紅玉飄然離去。后來，馮相如被鄉紳迫害，父親和妻子含恨去世。此時來了一個大俠，殺死鄉紳，給馮相如報了仇。然后，紅玉又回來了，她出錢賄賂考官，讓馮相如有資格參加科舉。然后，紅玉一手操持家務，把家里安排得井井有條。馮相如當年考中舉人，到三十六歲時，他買下無數良田，置下大片房產。那時的紅玉，仍然是年輕美麗的女子，“裊娜如隨風欲飄去，自言二十八歲，人視之，常若二十許人。”

《紅玉》這個故事，把幻想發揮到了極致，沒有進程優選特質的人，需要這樣的精神慰藉。如果讓他們制訂戀愛婚姻計劃，計劃會和《紅玉》差不多，因為他們沒有進程的概念，不知道用行動去提高實現目標的概率。所以，他們制訂的計劃，像《紅玉》中的幻想：美女不用追求，會翻墻過來；錢不用愁，美女會帶過來；功名不用操心，一考就會中；田宅不用經營，買到的都是良田美宅。

進程優選，是思維嚴謹性和開放性的基礎，即方向步驟的嚴謹性、方法手段的開放性。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面試要甄選進程優選，因為它難以培養。進程優選，是由經歷形成的經驗。假如君子小時候，想吃桌上的糖，他又拿不到，他哭著求媽媽，媽媽笑對他說，你想想辦法。小君子想了一陣，然后費盡力氣，搬一把椅子過來，站上去，還夠不著。媽媽就在旁邊鼓勵他，再想想辦法。小君子就搬了一把高椅子過來，站上去，拿到糖了，他好開心，媽媽陪他一起開心。像這樣的經歷多了，小君子就養成了習慣，遇到問題先想方向、再想步驟、后想方法。這個習慣保持到成年，就是進程優選特質。

假如君子小時候，他每次動腦筋，想自己去解決問題，就會遭到大人的恐嚇、嘲笑，如果他按大人給他的方案去解決問題，大人就會夸獎他，小君子就會形成習慣，等著大人給他方案。這個習慣保持到了成年，他仍然會等著別人給他方案。如果他想獲得進程優選能力，他需要改變人際關系，因為他周圍的人都會主動幫他想問題；如果他要自己想，可能會遭到周圍人的恐嚇、嘲笑。培養進程優選，還需要教練，以戰勝離開原有人際關系的恐懼，以及獲得自己處理問題、承擔后果的勇氣。培養進程優選，需要長期的輔導。這樣的輔導條件，公司難以具備，因此，應該在面試中甄選進程優選。

制訂個人計劃的崗位，面試要測試三個特質，即長段思考、層面意識、進程優選，其中，長段思考是思維深刻性和全面性的基礎；層面意識是思維系統性和預見性的基礎；進程優選是思維嚴謹性和開放性的基礎。

測試長段思考，是做一個“整理時段測試”。整理時段，是候選人在回答問題之前，整理思路所花的時間，這個時間集中在3—20秒的時段內。整理時段測試，對面試官有要求，它要求面試官是一位溫和的傾聽者。如果候選人遇到溫和、專注，且饒有興趣的傾聽者，候選人停下來整理思路的時間，會接近他平時的思考時段；如果遇到了強勢或心不在焉的傾聽者，候選人整理思路的時間，會大大少于他平時的思考時段。所以，由溫和的傾聽者擔任面試官，就可以把候選人整理思路所花的時間，視為他的思考時段。

整理時段測試，是問一個需要整理思路才能回答的問題，然后看候選人整理思路所花的時間。測試分兩步進行。第一步是引導。引導是問這個問題：你喜歡看書嗎？最近幾年看的書，你對哪一本的印象最深？問引導問題要注意，如果候選人在簡歷中，列舉的個人愛好有“讀書”，就問他對哪本書的印象最深。如果候選人的愛好中沒有讀書，就問他對哪部電影的印象最深。

測試的第二步，是針對候選人說的那本書，再問一個需要整理思路才能回答的問題：如果用三個詞來概括那本書的內容，你會用哪三個詞？

面試官問完這個問題之后，候選人開始思考，整理思路，然后回答。候選人從思考到回答的時間，即為整理時段。做整理時段測試要錄音，然后根據錄音顯示，來看候選人整理思路的時間段。整理時段測試要做三次，以時間最長的一次為準。第二次測試，可以讓候選人用三種顏色，來形容自己的公司；第三次測試，是讓候選人用三種動物，來形容行業里的公司。之所以做三次測試，是防止以下情形：如果候選人對面試問題有過思考，他回答問題時，表現出來的整理時段就不是真實的整理時段。如果問三個問題，候選人三個問題都思考過的概率會很低。

測試層面意識，是先做一個“層面定位測試”。有層面意識的候選人，能把自己的工作放在系統中去觀察，從而能在團隊層面上和公司層面上，看到自己的工作對他人的影響。第一步測試，是問這個問題：在工作中，你做過哪些嘗試，以減輕部門同事和其他部門同事的工作壓力？這個問題的回答中有兩個測試點：第一點是壓力，候選人要說出來，他的工作對部門同事和其他部門同事，會產生什么壓力；第二點是努力，候選人要說出，他曾經做過什么，以減輕這些壓力。回答中有這兩點，候選人就通過了測試。例如這個回答：我的工作，是編寫產品說明書，如果我只是把應用場景、顧客問題寫清楚，部門同事還是不知道找哪個客戶做調研工作，其他部門的同事也不知道怎么評估競爭風險。為了減輕他們的壓力，我會在說明書里直接給出客戶名稱，也會直接寫出來可能的競爭者。

測試層面意識的第二步，是測試思維的預見性。有層面意識的候選人，能預見到自己在工作上的變化，會引起部門和公司里其他同事的工作變化。第二步測試，是問這個問題：如果你可以改變工作內容，你準備改變什么？這個改變對部門的同事以及對其他部門的同事，會有什么影響？回答這個問題，候選人能說出改變，也能說出改變會引起其他人的改變，候選人就通過了測試。例如這樣的回答：如果能改變，我準備把產品的應用場景，拍成視頻，這樣一來，同事不用去現場，就能產生直觀印象。

測試進程優選，是做一個“方案步驟測試”。如果候選人具備進程優選特質，他針對問題提出的解決方案，會有清晰的步驟，先解決什么問題，然后解決什么問題，最后用什么方法解決問題。根據這個特征，測試時可以問這個問題：怎樣幫助年輕人提高戰勝不良情緒的能力？或者問這個問題：怎樣確定下一個最適合創業的城市？或者問這個問題：怎么提高傳統文化的國際影響力？

面試之前，先想好若干個類似的問題，再把問題打印在卡片上，每張卡片打印一個問題，在面試的時候，問完問題，再把卡片交給候選人，以幫助候選人記憶卡片上的關鍵詞。進程優選測試，不能針對工作中的真實問題，因為沒有進程優化特質的候選人，可以根據工作經驗，回答工作中的真實問題，這會導致測試結果不準。

如果候選人回答問題時，沒有具體的步驟，直接憑想象回答問題，就沒有通過測試。候選人的回答中，有解決問題的步驟，就通過了測試。例如，“幫助年輕人提高戰勝不良情緒的能力”，候選人在回答這個問題時，像這樣說：解決這個問題，第一步確定什么是“年輕人”；第二步確定什么是“不良情緒”；第三步確定“戰勝”是什么意思；第四步確定戰勝不良情緒的“能力”，這個能力是什么意思；第五步確定幫助年輕人中的“幫助”是什么意思，第六步確定能力提高中的“提高”，要如何去評估。

長段思考、層面意識、進程優選，這三個特質能促進計劃能力，需要為工作制訂計劃的崗位，在招聘的時候，要做一輪專門的面試，以確認候選人具備這三個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