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舞舞者清一色戴著黑色的面具，面目可怖，唇角上翹，皮笑肉不笑，與鬼無異。

崔蘭溪同身側的小丫頭說：“阿笛，他們臉上戴著的并不是鬼臉，你可知具體是什么東西？”

“不是鬼臉？”她仔細辨認，面具上邊有犄角，怎么看都是兇神惡煞的地獄夜叉。

“儺舞還有個別名，叫魈舞。他們的面具便是按照魈的樣子來做的，魈是什么，是江南這邊的深山里特有的一種猛獸，外形與人無異，卻鬼靈精怪，非常聰慧，會殺人?！?

他徐徐解釋，小丫頭全聽懂，一個勁地點頭。

張盎插嘴道：“王爺看來非常懂我豫章的民俗，真是讓下官佩服得五體投地?！?

崔蘭溪正襟危坐道：“本王自小通讀四書五經，雜書也看了不下萬本，仗著記性好，對這些東西便都記在腦子里，但凡我看過的，決計忘不掉?！?

張大人說：“厲害了，果然是王爺，我等普通人比不上?！?

崔蘭溪說：“前幾日張大人給我遞的單子我仔細看過，好像有些不對勁，張大人是筆誤，還是怎么回事？”

阿笛取出一張厚厚的清單，張盎接過后，見上邊用朱筆批注了不少，每個東西的市價崔蘭溪都標注得一清二楚，算法不一樣，價錢也不一樣，密密麻麻的批注令張盎頭暈眼花。

“王爺，是底下的人不負責任，下官立刻讓他們去改，重新擬一份單子交上來。屬下一定重罰他們！”

張盎倒是聰明，立刻就認了錯。

本以為王爺會大發雷霆，這份清單與實際的情況出入非常大，孰料他依然目視前方，緩緩道：“你讓底下人明日把新的單子交過來，圣上那邊已經來信了，年節之前，豫章要上交貢品，他定的清單在本王這里，除了他這一份，你還需交給本王東西，若是交不上，或者欺君瞞上，本王的劍可就不留情了。”

語氣平緩，不似生氣，說出來的話卻讓張盎出了一身冷汗。

傳聞九王爺崔蘭溪與當今圣上關系不好，但是畢竟是親兄弟，既然豫章給了崔蘭溪，圣上自然也會維護崔蘭溪的權益。

張盎怕是搞錯了陣地，他還得想點辦法維護好自己與王爺的干系，每年上交的貢品數目全在崔蘭溪的幾句話里。

崔蘭溪與過去一年給人留下的印象絲毫不像，可以叫作改頭換面，現在他是一個真正的王爺。

“王爺，下官知錯了，立刻著人去辦?！?

張盎道。

崔蘭溪擺擺手，他便起身立刻，不一會，他領回來一個小姑娘，十五六歲的嬌俏模樣，穿金戴銀，過來朝王爺請安。

崔蘭溪看著小姑娘，張盎道：“王爺，這是小女張云巧，若是王爺不嫌棄，就讓小女為王爺斟酒。”

崔蘭溪聽明來意，拒絕：“本王不喝酒。”

張大人又說：“今日是秋祭，王爺真的不嘗一嘗豫章本地產的米酒？這里的米酒非常甘甜...........”

此刻，其余官員紛紛上前祝酒，崔蘭溪面目不悅：“本王身子不好，從來不飲酒。”

大家面面相覷，有個不怕死的上前道：“王爺腿腳不利索，下官干了這一杯，王爺以茶代酒就好。”

崔蘭溪淡淡瞟他一眼：“本王腿腳好的時候也不飲酒?！?

他的怒意已經很明顯，底下的人誰不是眼尖的，頓時不敢吭聲，那位要敬酒的官員尷尬地停在那處，不知是喝還是不喝。

初次見面，崔蘭溪就讓人下不來臺，他要立威信，也要讓人曉得他脾氣不好。

張盎低聲道：“王爺，豫章本地有個規矩，您是新來的客人，也是我們的主子，您需要與大家喝一杯，不然他們會認為您不愿與民共飲”，怕自己的話讓他不高興，張大人又說，“您若是執意不愿意喝的話，就由下官代您喝可好？”

崔蘭溪拂袖，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看了。

張大人為難地看向阿笛，阿笛是王爺最貼心的人，估計她可以勸解一二。

阿笛聽說過本地有習俗，若是這酒喝下去，他們便會把崔蘭溪當作自家人看待，往后再見面，他們便更好說話。

“公子，這酒還是要喝的，不過我來替您喝。”

阿笛小聲道。

他道：“怎么可以讓你喝酒?！?

“我的酒量尚可，幾杯酒而已，醉不倒我。我是您的人，張大人替你喝不合適，我才可以代表您?！?

她說。

崔蘭溪擔憂地說：“你真的可以？”

“嗯，我沒關系。”

她撿起小幾上的杯盞，張云巧拎起酒壺給她斟滿，她仰首一口悶下，米酒味甜，口感很好，她喜歡這個味道。

崔蘭溪在旁邊看著她代替自己飲酒，有心瞧她出丑，幾十個官員依次過來敬酒，她連喝幾十杯下肚，臉龐爬上一坨紅暈，語氣還算清醒，輪了一圈，她放下酒杯，崔蘭溪遞去一盞茶，笑話她：“暈了？”

她背手站在旁邊，紅撲撲的臉頰可愛極了，說：“我以前可會喝酒了，這點酒怎么可能暈?！?

不知這個丫頭酒量居然還不錯，崔蘭溪有些出乎意料：“你小時候沒事就在屋里喝酒玩呢？”

她笑瞇瞇地搖頭，眼睛彎成了月牙兒，亮晶晶的。

“被你猜對了?！?

.................

他無奈嘆息。

張盎瞧王爺對自己女兒無意，倒是對身旁那位少年郎很感興趣，不禁起疑，難道王爺有龍陽之好？

他悄悄吩咐底下人，底下人領來一位同樣也是粉面紅唇的少年人，此人骨骼頎長，烏發披散，身穿紅衣，手執一個黑色的面具，來到崔蘭溪面前請安：“草民林月見過王爺，王爺千歲?！?

崔蘭溪問他：“你可是跳舞的人？”

“回王爺，草民便是跳儺舞的人，今日是秋祭的大日子，草民特意為王爺準備了一個面具，要獻給王爺?！?

林月雙手遞上面具，他的手指很白，很細，崔蘭溪不知為何，先注意起了他的手指。

他接過面具，往臉上一戴，覺得無甚意思，身旁的阿笛笑瞇瞇地盯著面具，他遞去：“你戴上。”

阿笛把面具戴上后左顧右盼，別人看不出她的真實樣貌，不知她是哭是笑，藏在面具背后的感覺真好。

林月遞上面具后，順勢就坐到他身側，纖細的手腕替他斟茶，他的目光方從阿笛身上挪回來，低頭見盞里黃色的茶湯，側臉看向林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