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正要出蕪湖關,忽見從斜側(cè)里來了一標人馬擋住去路,馬上將官大喝一聲:“三黑休走,著我一槍!”說罷大槍一抖直奔常遇春的哽嗓而來。原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寧國彥。那個中軍一看急了,高聲叫道:“二將軍且慢動手,我奉元帥之命送三將軍出關,這里有大令一支!”寧國彥哪里肯聽,二次抖槍來刺,正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忽聽有人吶喊:“老二!休要無禮!”話音未落,寧國彪手擎軟藤槍飛馬趕來,當啷一聲把寧國彥的槍給搪了回去。寧國彥一看大哥來了,撥馬就跑。寧國彪來到常遇春面前,說道:“三弟受驚了。”常遇春說:“大哥怎么趕來了?咱娘現(xiàn)在如何?”寧國彪說:“剛才娘見我返回,就問我你現(xiàn)在哪里。我說已經(jīng)出了帥府,娘一聽就急了,怕老二出來鬧事,讓我趕快追你,幸虧我及時趕來了。”常遇春說:“想不到二哥對于孩提時期搶餑餑、奪乳食之恨,至今仍耿耿于懷。”寧國彪嘆口氣說:“你二哥心胸狹窄,氣量很小,總有一天他要吃虧的。”兄弟二人邊走邊說,出了城門,過了吊橋,來到護城壕外。常遇春收住了坐騎,將拳一抱:“恩兄就此請回,在母親面前多替我盡孝。小弟告辭了。”寧國彪說:“三弟保重,恕愚兄不能遠送。”二人拱手告別。
常遇春出了城直奔自己的營盤而去,離著老遠的就看見賈平、王威兩個人站在營門外邊眼巴巴地等著他呢。這兩個人一瞧常遇春回來了,趕忙上前給家主爺請安牽馬。常遇春下馬話也沒說,無一精一打采地進了大帳。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扶著桌案,只是二目發(fā)直。賈平看了看王威,王威瞧了瞧賈平,兩個人都知道家主爺準有心事,就有意引他說話。賈平說:“家主爺,主公和元帥派人來過好幾次了,問您回來了沒有,送來了上等酒席一桌,說是給您賀功的,還賞給弟兄們每個人一斤酒一方肉。我們還都沒吃呢,大家伙都說等著您回來一塊吃,您說現(xiàn)在吃嗎?”常遇春人雖然回到了大營,可是他的心還留在蕪湖關,根本不想喝酒也不想吃飯,可是他聽說弟兄們還都等著他沒吃飯呢,就不能說不吃,因為他自己一說不吃,大家伙就都不好意思吃了。常遇春平時和這三千五百名弟兄們相處得像親哥兒們似的,根本不分上下彼此,打起仗來大家也是心往一處想、勁兒往一處使,一個心眼兒抱成一團一地往前沖。他為了心疼弟兄們,就說:“好,咱們也喝點吧。”賈平、王威兩個人把酒菜端上來擺好,恭恭敬敬地說:“家主爺,您來吧。”
常遇春每次吃酒都是和賈平、王威一塊吃,自己坐在當中,賈平、王威一邊一個,你給我滿一杯,我給你倒一盞,挺有意思。可是今日就不然了,常遇春并沒有管賈平、王威,而是自己一杯接一杯喝起來。喝了一會兒又要換大杯。賈平、王威在旁邊看著,心里說:家主爺今天非喝醉不成,可是也不敢勸他。后來他索性端過一壇子酒來,一揚脖咕咚咕咚一口氣就喝下去了半壇子。酒一入肚,他立時就覺著天旋地轉(zhuǎn),四肢無力,頭發(fā)大,眼發(fā)暈,一口菜也沒吃,趴在桌案之上糊里糊涂地就睡了。這一來,鬧得賈平、王威兩個人心里挺不是滋味兒,也不知道常遇春究竟是為了什么。他們兩個人忙給常遇春摘下了頭盔,卸下了甲胄,慢慢地把他扶上了床。常遇春昏昏沉沉地睡去。
天過三更,賈平、王威慌里慌張地跑進帳來,叫醒了常遇春,說:“家主爺,可了不得了,您快起來到外邊瞧瞧去吧,懸天寨的大寨主帶領著嘍羅兵偷營劫寨來了。”常遇春本來心情就不好,一聽這個信,登時火撞頂梁,罵道:“膽大山賊草寇,我與你無冤無恨,你竟敢來犯某的營盤,真是豈有此理!待某前去擒他!”賈平、王威幫助常遇春穿戴起來。一會兒工夫,常遇春頂盔貫甲,罩袍束帶,系甲攬裙,扎綁停當,提槍上馬,闖出了營門。
他來到營門外邊,抬頭往對面一瞧,只見面前排列一哨人馬,燈籠火把,亮子油松,把這黑夜照得如同白晝一般。為首的一員將官鐵盔鐵甲,掌中皂纓槍,好像去了尖的半截黑塔一般。他瞧見常遇春出來了,馬往前撞,抖槍就刺。常遇春晃晃悠悠把槍摘下來往外一架,耳輪中就聽當?shù)囊宦暎桶涯侨说臉尳o磕飛了。嚇得他腳尖點鐙,撥馬就跑。常遇春能讓他跑了嗎,他把大槍一翻手,掄圓嘍照他的左耳根臺子就掃了過去。這小子聽見槍帶風聲到了自己的跟前,趕緊趴在馬鞍鞒上。他躲得稍微晚了一點,啪的一聲,槍頭正打在他的左太一陽一穴上,登時頭盔也掉了,護背旗也散了,腦瓜骨也揭蓋兒了,鮮血、腦漿流得滿處都是。噗通一聲,死一尸一摔于馬下,戰(zhàn)馬落荒而去。后邊的嘍羅兵們一看主將陣亡,個個驚得魂不附體,望風而逃。常遇春怒氣不息,撒馬就追,前邊跑的那些嘍兵們一邊跑一邊喊:“常三爺饒命吧,別追了,我們是蕪湖關的呀!我們跟您無冤無恨哪!都是寧國彥叫我們來的,我們不敢不來呀!”常遇春一邊追著,恍恍惚惚地好像聽見前邊的兵丁們喊出了“寧國彥”三個字,不由得一驚,忙問:“賈平、王威,剛才前邊的那些敗兵們喊的是什么?”賈平、王威說:“好像是喊他們不是山寇,是從蕪湖關來的元兵,說剛才你打死的那人不是山大王,叫什么的國彥?我們倆也沒鬧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常遇春一聽就急了,哇哇哇一連吐了好幾口酒,然后他啪啪啪!在馬的后胯打了三槍纂,打得這匹馬四蹄刨開,鬃尾亂奓,亞賽騰云駕霧一般,一陣風就沖進了敗兵的人群,攔住了眾人的去路。這時,常遇春的酒也醒了,眼睛也不渾了,把槍一橫說道:“你等慢走,某要問個真假虛實!”嚇得這些敗兵們?nèi)酉铝吮鳎弁ǎ∴弁ǎ【腿o常遇春跪下了,不住聲地喊道:“常三爺繞命,常三爺繞命啊!常遇春說:“你們都是哪里來的,如果跟我說了實話,我一個也不傷,全都放你們回去。”兵丁們千恩萬謝,趴在地下磕頭如同雞啄碎米一樣:“常三爺,我們是從蕪湖關來的。我家大元帥是寧國彪,被懸天寨的寨主請去了。他臨走之時囑咐我家副帥寧國彥,叫他帶領我們嚴守蕪湖關,不許出城跟任何人一交一戰(zhàn)。元帥走后那寧國彥便自作主張,說什么要報搶餑餑之仇,奪乳食之恨,自己冒充大寨主,叫我們假扮嘍羅兵,前來偷營劫寨。不料想一照面就叫您把他給揍死了。我們只得趕緊跑回去報告我家老夫人得知,好叫她老人家派人來收一尸一呀!”常遇春一聽,原來自己剛才打死的那個“寨主”,就是寧國彥,當時腦袋嗡就大了,只覺著眼前一片漆黑,頭重腳輕再也坐不住了,搖了兩搖,晃了兩晃,從馬上摔了下來。賈平、王威一看不好,急忙上前扶起常遇春喊道:“家主爺!家主爺!您這是怎么了?”常遇春扶著賈平、王威,站起身來,仰面長嘆:“天哪!天哪!二哥呀二哥,你既為了報你我幼年之時的搶餑餑之仇,奪乳食之恨,就不該冒名頂替。我也是一時酒醉,辨認不清,才誤傷了二哥的性命,不但二哥你死得冤枉,讓小弟我也有口難訴,知道的說我誤傷二哥,不知道的就要咒罵我口是心非,恩將仇報啦。日后母親和恩兄若是問將起來,倒叫俺常某如何答對?我這殺兄之名又如何能夠容恕?看起來此事是天絕常某也!二哥死去的一陰一魂別散,等候小弟給你抵償兌命去吧!”說罷嚓楞一聲亮出肋下寶劍,就要抹頭自刎。這一下子可把賈平、王威給嚇壞了。他們知道常遇春的脾氣是寧折不彎,說到哪兒就辦到那兒。兩個人手疾眼快,一左一右,一個摟住常遇春的后腰,一個死命地抱住常遇春的胳膊,硬強著把寶劍給奪了過來。兩個人給他跪下,苦苦地哀求:“家主爺,這手兒可千萬使不得呀!您的意思我們明白,因為誤傷了寧二爺,您覺得對不起老夫人和大爺寧國彪,才要抹頭自刎的。可是您如果這樣一死,反倒叫外人有機可乘,正人君子說您知恩知報;小人匹夫就會一胡一言亂語,使您死后落個罵名。要依我等愚見,莫若您老人家先別尋短見,帶著寧二爺?shù)囊皇皇椎绞徍P去求見寧元帥,見了那寧國彪把這前后之事訴說一遍,我們倆給做個證人,說完之后任他發(fā)落。事也明了,老寧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您老人家就是再死也心明眼亮,比在此處自刎勝強百倍。不知家主爺您意下如何?”常遇春一聽,心想也對,依他二人之見,我在臨死之前再見上母親、恩兄一面豈不是好,使吩咐:“既然如此,你們趕快給我抬上我那二哥一尸一首,隨我回營。”又吩咐寧國彥手下的這些敗兵:“你們趕快回城去稟與你家老夫人和寧元帥,就說我常遇春隨后就到,在城下求見。”這些兵丁們連連答應,回城去了。
常遇春帶著賈平、王威把寧國彥的死一尸一抬回帳中,自己摘盔卸甲,換上便衣孝服,頭戴白綾,來到了蕪湖關的城根以下。這時候天光已經(jīng)大亮了。只見那城頭之上并無兵將,只是站著一些丫環(huán)、仆人,當中坐的是老夫人,左有大夫人張氏,右有二夫人游氏,寧國彪的女兒站在祖母的身后。常遇春一瞧母親已在城樓之上,趕緊甩蹬下馬,上前跪倒:“恩母在上,不孝兒三黑子向您請罪來了。”此時就聽老夫人說道:“我兒常遇春孝義雙全,何罪之有?”常遇春說:“母親不知,孩兒昨夜傷了二哥的性命,故而見母親前來請罪,”老太太搖了搖頭說:“三黑子,此事并不怪你,方才我已得知實情,只怪你二哥狹小量窄鼠肚雞腸,為報他那搶餑餑之仇,奪乳食之恨,一不聽母訓,二不遵帥令,私離防地擅自帶兵出城,假冒山寇去偷營劫寨,簡直要氣煞為娘了。漫說你是誤傷了他的性命,你就是有意將他殺死,為娘也不會怪罪于你,這是他罪有應得。”老太太剛剛說到這兒,賈平、王威高興得差點沒蹦起來,心里念道:阿彌陀佛,這回我們家主爺?shù)男悦退惚W×恕K麄儌z眼望著老太太磕了兩個響頭:“老夫人,您老人家真是明察秋毫。方才要不是我們相勸,我們家主爺就抹脖子給寧二爺償命去了。您老說那寧二爺?shù)囊皇皇子衷撛趺崔k哪?”老太太說:“你們就給抬進城來吧。”兩個人答應一聲,派人把寧國彥的一尸一首抬過吊橋。老太太吩咐門軍把城門打開,派出四個兵丁把一尸一首搭進城去,又命人買棺木將一尸一首裝殮起來,過后安葬。
常遇春說:“娘親,不如恩兄現(xiàn)在何處?”老太太說:“你大哥現(xiàn)在懸天寨,為娘正為他的安危擔心呢。”書中暗表,離蕪湖關七十多里有一座懸天寨,這懸天寨在八卦山上,地勢險要,可以伏兵。此山三面都是懸崖絕壁,只在山的東南有一條路可走,所以易守難攻。寨主姓查名顯,勇猛過人,他對蕪湖關垂涎已久,近來聽說西吳朱元璋要攻取蕪湖關,便想趁機先下手為強,把寧國彪擒住,讓他獻關投降。因此他在八卦山擺下了一座八門金鎖陣,這個陣是憑借山下的一個大寨筑起的圍墻,墻外挖了繞寨的長壕。所謂八門,指的是休門、生門、傷門、杜門、景門、死門、驚門、開門,又按五行生克,變化無窮。陣中埋伏強弓硬一弩一,立刀、窩刀、繃腿繩,絆馬拴。諸事安排好,派人來請寧國彪前去觀陣。寧國彪到了那里,就被困在陣中。常遇春聽說哥哥到了懸天寨,便對母親說:“恩母放心,孩兒就去救哥哥出陣。”
常遇春辭別了恩母,帶著賈平、王威回到自己的軍營,直奔元帥大營而來,元帥徐達正在大帳中與西吳王、劉伯一溫一等議論劫營之事,忽報開平王常遇春求見,徐達說:“快請開平王進帳。”常遇春進帳躬身施禮,說道:“常某向主公、元帥請戰(zhàn)來了。”他把寧國彥如何假冒懸天寨寨主偷營劫寨,被他誤殺,他怎么到蕪湖關請罪,得知大恩冕寧國彪被困在八卦山八門金鎖陣內(nèi),從頭至尾講了一遍,最后說:“為贖殺兄之罪,為報寧家的恩情,請元帥準許末將前去破陣,解救我那大恩兄寧國彪。”西吳王一聽,心里不由得一愣,說道:“六弟,聞聽那寨主查顯十分驍勇,你一人前去恐怕難以取勝,不如你先回營歇息,待軍師、元帥安排一下,再去解救你那恩兄。”常遇春知道主公這是不放心,便說:“主公,救人如救火,哪能等待,末將主意已定,望主公成全小弟這一次吧。”說著話眼淚就要掉下來。劉伯一溫一說:“元帥,我看就讓開平王去吧,就憑常將軍胯下馬掌中槍定能取勝。”徐達說:“軍師所言正合我意,主公,讓開平王去吧。”到這個時候,西吳王可不好再說不讓常遇春去了,點了點頭說:“六弟,你要多加小心了。”徐達手擎大令:“開平王常遇春聽令,本帥命你帶領三干常勝軍,五百飛虎隊前去八卦山破陣!”“遵令!”常遇春答應一聲,出了大帳,帶著賈平、王威向自己的大營走去。
西吳王眼望常遇春走去,對徐達說:“破八門金鎖陣談何容易,孤王實實放心不下。”徐達說:“常將軍此一去,好處有三:打開金鎖陣,救出寧國彪,寧家母子很可能獻關或棄關一走,蕪湖關不費刀槍可得,此為一個好處;救出寧國彪,常遇春就算報了寧家的養(yǎng)育之恩,也補了殺兄之過,從今往后他就不必自責了,此為第二個好處;打下八卦山,殺敗查顯,也除去了我們攻取金陵的障礙,此為第三個好處。既有這三大好處,我們還是值得一去的。”劉伯一溫一也說:“常遇春為人忠實厚道,假若不讓他去救寧國彪,恐生他變。況且他久經(jīng)沙場,屢建奇功,飛虎隊個個又英勇善戰(zhàn),主公不必多慮。”聽軍師、元帥這么一說,朱元璋也就放心了。
再說常遇春,他回到自己的營盤,同全營兵士一起吃了一頓戰(zhàn)飯,立即拔營起寨,遘奔八卦山而去。八卦山離蕪湖關只有幾十里地,常遇春快馬加鞭,眾兵丁緊緊相隨,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常遇春來在一個高坡上將馬收住,舉目觀看,忽聽號炮驚天,戰(zhàn)鼓齊鳴,三軍吶喊,殺聲震耳,再看這八門金鎖陣分東西南北,里四門外八門,好似一座迷一魂陣,周圍挖了兩文寬、兩丈深的壕溝,筑了一丈多高的土圍墻。正當中是將臺,巍峨矗立,將臺上站定一員將官,身高過丈,胸寬背厚,肚大腰圓,面如紫茄皮,紫中透亮,亮中透紅,濃眉闊目,鼻直口方,頷下五綹墨長髯;頭戴烏金盔,身貫烏金甲,胸前一對狐貍尾,腦后雙飄雉雞翎,半披半掛皂羅袍,懷抱令旗令箭,正在指揮這座八門金鎖陣。旁邊立一根兩丈多高的鐵旗桿,上邊有兩個三尺見方的刁斗,一個一習一外上邊是五色標燈,是夜間調(diào)兵用的;一個刁斗上是旗號,用作白天指揮作戰(zhàn)。陣內(nèi)布滿七岔八岔、縱橫一交一錯、四通八達的通道,一股通道一色旗號,以東、西、南、北、中,分為綠、白、紅、黑、黃。北方壬癸水,黑旗下黑袍黑馬黑將官煙涂墨染;南方丙丁火,紅旗下紅人紅馬紅纓閃閃;中央戍己土,黃旗下金盔金甲令人心寒;西方庚辛金,白人白馬銀盔銀甲銀光燦爛;東方甲乙木,綠旗下綠盔綠甲色比綠春山。往上看繡帶飄楊,旗幡招展;往下看刀槍林立,戈戟森嚴。內(nèi)里埋伏有立刀、窩刀、臟坑、凈坑、梅花坑,翻板轉(zhuǎn)板,滾膛刀,繃腿繩、絆馬索,處處巧設機關。地雷、火炮安插得便,一弩一弓藥箭在暗處懸,陣內(nèi)套陣,神鬼莫測,將旗一擺,變化多端。眾嘍羅聞鼓合隊聞金驟散,舉旗起,掩旗伏,行如殘云,靜如泰山。
常遇春一看這座八門金鎖陣如此有條不紊,就知道寨主查顯非是一個尋常之輩。猛然間瞧見刁斗上綠旗一擺,霎時間正東方鼓聲大作,號炮連天,只見那些綠衣兵將,短者持矛戟,長者持弓一弩一,強者持旌旗,勇者持金鼓,一擁而上,圍住一個人正在廝殺。只見那人被困當中,四面受敵,盔歪甲散,帶開袍松,汗透征衣,噓噓帶喘,渾身上下血跡模糊,也看不清是他自己身上帶的傷,還是因為殺人過多濺的血。常遇春一看,被困的正是自己的恩兄寧國彪。由于連續(xù)鏖戰(zhàn),他已經(jīng)力盡筋疲,掌中的那桿赤絲軟藤槍左搖右晃,只有招架之功,并無還手之力了。常遇春不由得一陣情急,在馬上失聲喊道:“恩兄不必擔驚,小弟來也!”說罷就要撒馬往下沖,賈平、王威兩個人趕緊勒住馬的絲韁,大喊一聲:“家主爺,等會兒!您可曾看清了陣門?進哪門是生,入哪門是死?您老人家可有把握嗎?”常遇春一聽也愣了:“啊!這個……”往下的話他沒說出來。
常遇春這個人最忠誠老實,他這一輩子也不會撒謊吹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只因他救兄心切,見寧國彪被困陣中,眼睛都急紅了,還沒看清這八門金鎖陣里哪是生門,哪是死門,就要往里沖。經(jīng)賈平、王威這么一問,還真把他給問住了。賈平說:“家主爺,我聽見老人們說過,打陣可不能一胡一打呀,知其奧妙伸手可得,不得其法,只憑驍勇,那是進陣則亡,錯走一步,就得粉身碎骨,您要沒見過這個陣圖,不知其中之秘密,可萬萬去不得。”常遇春聞聽,緊鎖眉頭,急切地說:“哎呀,賈平、王威,我的好兄弟呀!你們哪里知道我的心事,我母親、恩兄對我患重如山,而今我思兄被困重圍,危在眼前,我焉有視而不動之理。莫說它是一座金鎖陣,就是刀山油鍋、龍?zhí)痘⒀ǎD骋惨簧砬巴∪缒芫瘸龆餍郑覀兊苄志屯厥徍P去見老母,舉家一團一圓;如不能取勝,我常遇春就是死在陣中也甘心瞑目。好兄弟,你們在此處等候,常某去也!”說罷就要催馬,賈平、王威兩個人互相遞了速眼神,一齊上前說道:“家主爺,你我主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情深如海,您的恩母就是我們的恩母,您的恩兄也是我們的恩兄,我們與您老人家不愿同時生,但愿同時死,您此番打陣正是用人之際,我們怎么能讓您自己去,我二人愿跟隨家主爺去打金鎖陣,同您一塊救出咱們的恩兄,讓您舉家一團一圓。要死我們倆先死,也算表一表我們哥倆對您的忠心。”常遇春聽了這話,心里萬分激動。但他不忍心連累賈平、王威這兩個好兄弟便說:“不行,今天此陣十分厲害,還是我匹馬單槍殺人陣去。你們二人帶上那三千五百飛虎隊,仍回威平山去吧!”賈平、王威說:“家主爺,您也不要多說了,時間緊迫,我們?nèi)ゴ蛞魂嚢伞!背S龃喊涯樢怀粒骸罢咀。铱茨銈儌z哪個敢動!”常遇春喝住了賈平、王威二人,自己正要催馬出陣,忽聽得身后一陣馬蹄聲由遠而近。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一齊回頭,只見山坡下跑來一匹白龍駒,馬上端坐一員小將,看年紀不過十八、九歲,跳下馬來身高八尺,細腰扎臂,雙肩抱攏,扇子面的身材,面如冠玉,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鼓太一陽一穴,寬腦門兒,兩道細眉斜插入鬢,一對朗目皂白分明,長眼睫毛兒,吊眼角兒,鼻如玉柱,口似殊朱涂,牙排似玉,大耳垂輪。頭上戴一頂粉羅帽,轉(zhuǎn)圈八排白絨球,迎門高挑三尖茨菇葉,左鬢邊戴一朵粉絨球,上面撒滿銀星,光華鐐繞,未曾一動突突亂顫亞賽白鳳點首。穿一身粉色雙縐短衣褲,腰系一巴掌寬的白絲板帶,足下蹬一雙薄底窄腰燕云快靴,背后背飛魚袋,內(nèi)播寶雕弓,左挎箭壺,里邊有數(shù)支雕翎箭。肋下懸挎兩刃雙鋒昆吾劍,閃披粉緞子蘭花英雄氅,鳥式環(huán)得勝鉤上掛著一桿八卦亮銀鏟。小英雄連人帶馬好似銀堆玉砌一般。賈平、王威看罷,心中不住暗暗夸獎。只見那員小將放慢了馬步,來到他們的切近,雙手一抱拳,未曾說話滿面含笑:“啊,這幾位將爺請了。”常遇春雖然為救恩兄心急如火,但因這個小伙生得有出眾之貌,不免也瞧上兩眼,聽他搭話,便點了點頭:“啊,這位小將軍請了。”常遇春嘴里跟小孩說著話,他那兩只眼睛可都在八門金鎖陣里呢。小將軍一瞧他這神態(tài)、相貌和他穿的帶的使的騎的,好像是認識似的,轉(zhuǎn)臉對賈平、王威問道:“請問二位,馬上這位將爺,可是懷遠安寧黑太歲、打虎將軍常遇春嗎?”賈平、王威一聽這個小伙兒的問話,心中暗想,看樣子這員小將準有來頭,要不然他怎么會知道我們的家主爺呢?看著他這樣的和氣一溫一順,一定不會懷有什么惡意,瞧他這身打扮和兵器、戰(zhàn)馬倒像是武林之中的英雄好漢。現(xiàn)在我們家主爺正在急著打這座八門金鎖陣,這員小將如果和我們家主爺認識,或者沾親帶故,決不能袖手旁觀,如果能幫我們一把,那可太好了,趕緊答道:“小將軍,此位就是西吳開平王,我家六千歲,懷遠安寧黑太歲打虎將軍常遇春。”小將軍一聽,臉上立刻透出驚喜之色,趕忙甩鐙離鞍跳下馬來,上前跪倒在常遇春的面前口稱:“六叔在上,小侄兒給六叔磕頭了。”這一下常遇春更覺奇怪了,心里話:“我又打哪兒來個侄兒呀?”“啊,這位小將軍,我與你素不相識,你因何對我口稱六叔哇?”小將一笑:“六叔,我就是跟您報了我的姓名,您也不認識,可我要是提起我的父親來,您就認識了。”常遇春說:“但不知你父他是何人呀?”小將軍說:“他老人家在我四叔朱元璋駕下稱臣,官拜東海王之職,人稱賽灶王、水龍神一胡一大海,我是他不肖之子一胡一得濟。孩兒跟隨母親、舅父由一江一西湖口千里迢迢前來投親報效。您與我父沖北磕頭,八拜結(jié)一交一,我管您叫六叔還有什么不合適的嗎?”常遇春聞聽,不禁哈哈大笑:“哎呀,我道是誰,原來是一胡一家侄兒到此,沒錯,沒錯,正合適。好孩子,你就快起來吧。”一胡一得濟站起身來,謝過了常遇春。賈平、王威兩人一見可樂了:怎么樣,咱們剛才猜得不錯吧,不是沾親就是帶故,不是親戚就是朋友,鬧了半天這位小將軍原來是咱們一胡一二爺?shù)膬鹤樱锸众s車沒外人兒,這還有什么說的呢!兩個人趕緊過來參拜少將軍,一胡一得濟也給他二人還了禮,接著又問常遇春:“六叔,您老人家不在營盤,來到這山上可有什么事嗎?”常遇春說:“別提了,只因八卦山懸天寨的寨主擺下了一座八門金鎖陣,將我的恩兄困在了陣中,性命難保,我奉元帥之命,前來解救恩兄脫險。我等正要前去攻打八門金鎖陣,你就來了。”小英雄聞聽一笑:“六叔,小小八門金鎖陣何勞你老人家親自出馬,侄兒愿替六叔前去破陣救人,管保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