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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巧取金蘭譜

  • 朱元璋傳
  • 悅悅好
  • 9406字
  • 2019-12-22 16:26:30

一胡一大海催促脫脫答應退兵。白云托和蠻子海牙在帳外聽聲,一胡一大海說的那些話一句也沒拉下,全進入了他們的耳朵里。他們越聽越有氣,聽見脫脫說了聲“好”,唯恐師父上當,二人持劍進人帳內,一把抓住一胡一大海就要動手,嚇得一胡一大海臉色慘白,渾身亂顫,直喊:“師父,救我!”脫脫對兩個徒弟說:“住手,休得無禮!”兩個人把一胡一大海放開,站立一旁。脫脫又對一胡一大海說:“好吧,你回去告訴國顯、天佐,我這就退兵,叫他們小心從事?!卑自仆幸宦爭煾府斦胬虾苛?,忙說:“師父!使不得!”“休要多言!”這倆人不敢再說了。一胡一大海趁這機會站了起來說:“師父哇,您多保重,我可要走啦。這一走還不定哪天才能相見哪廣說著還擠出了兩滴眼淚。脫脫一擺手,沖白云托和蠻子海牙說:“你們二人送他出營?!眱蓚€人捏著鼻子答應了一聲:“遵命!”跟著一胡一大海來到帳外。一胡一大海認鐙扳鞍上了馬。到了營門,一胡一大海說:“二位師哥別送了,我可走了,咱們后會有期!”說完撒馬直奔滁州而去。

白云托和蠻子海牙眼望一胡一大海乘馬走了,回到帳中來見脫脫。白云托說:“師父,不該把那個一胡一大海放走,他明明是來當說客的。”蠻子海牙也說:“誰不知師父一生只收了五個徒弟,從哪里冒出個六徒弟呀?”脫脫見兩個徒弟直著急,就說:“你們先坐下,聽我慢慢說。一胡一大海單身入軍營,假冒我徒弟,為師豈能不知。自古兵不厭詐,兩軍陣前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今日之事也許是徐達施計,我們可將計就計,倒看看西吳有何舉動?!毙U子海牙說:“師父,我軍剛到,于金彪陣前討戰,他吃了敗仗,又來了個一胡一大海當說客,不知我大師哥在玩什么把戲呢?”脫脫說:“所以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暫且退兵四十里,一來使人馬得以歇息,二來可以摸摸西吳的底細。依我看,滁州兵多將勇;兵多用糧多,不能持久,將勇就能突圍棄城逃走。我軍遠遠圍困,等待他們糧盡兵疲,可以殲其大部。他們若全師西逃,靠近荊襄則更不易制勝。你們立即選幾名心腹親信,前去滁州城打探消息。再傳我的命令,全營將士立即拔營起寨,到四十里外扎營?!?

不說脫脫的人馬如何拔營起寨,單說一胡一大海出了脫脫大營,緊走了一程,回頭看看沒有人追來,在馬上盤算開了:我還得慢著點走,聽聽動靜再說。要是脫脫退兵,我就回去一交一令;要是不退呢,我就從北邊繞著小道開小差了,兔得回去掉腦袋。他一邊慢慢走,一邊盤算到哪里躲一躲去。正在這時,忽見脫脫營盤里一陣塵土飛揚,人喊馬嘶。一胡一大海門到路旁一片樹林中偷偷觀看。過了一頓飯的工夫,慢慢靜下來了。一胡一大海一瞧:這老頭兒還真退兵了!精神頭兒立即就來了。心里說:這回我老一胡一又有吹的了,我一胡一某人只身入敵營,憑著三寸不爛之舌,使脫脫二十萬雄師退出四十里。堂堂北國武圣人硬讓我一胡一大海給騙了。他越想越得意,把大肚子一腆,嘴一撇,催馬遘奔滁州城。

一胡一大海來到元帥府,也不下馬,端著架子對門軍說:“往里通報一聲,就說一胡一二爺回城一交一令來了?!遍T軍不敢怠慢,立即往里稟報。工夫不大,徐達傳下令來:“請一胡一將軍大廳相見?!币缓淮蠛_@才下了馬。一個門軍把韁繩接過去。一胡一大海邁著四方步來見元帥:“元帥在上,末將一交一令??!”說著單腿跪倒。元帥說:“一胡一將軍,此番領令前往可否將脫脫的兵將退走?”一胡一大海說:“那還不好辦,咱老一胡一沒說過空話,說能退兵就能退兵,你們看老太師的兵那不是走了嗎?”“嗯,但不知一胡一將軍你是怎么退的兵呢?”一胡一大海一想:往常不該吹牛的地方,我還死乞白賴地吹呢,這回有牛腿可吹了,我不吹等什么呢?老一胡一把嘴一撇:“嘿,太師的兵還不好退嗎?那脫脫最怕我老一胡一了,我一到他的營門口就告訴元兵們:你們趕快給我往里通稟,告訴脫脫,就說當年武科場大擺神牛陣的賽灶王水龍神、西吳王駕下的一胡一大海來了,要見他有要事相談,讓他趕快出來見我。如若不然,我用手一指管叫他二十萬大兵化為一攤膿血。當兵的往里一報,就把脫脫給嚇壞了,立時慌了手腳,連穿官袍都趕不上趟了,就趕緊叫白云托、蠻子海牙替他出來接我。我一進去他就點頭哈腰地賠禮道歉,說他老了,手腳不聽使喚,衣服穿得慢了沒來得及出來接我,請我原諒。我一看他都那么大歲數了,又一個勁地說好的,心想就饒了他吧,殺人不過頭點地嘛。我說:脫脫,你既然知道錯了我就不怪了,可有一件,你的大兵總在滁州城郊駐扎著可不行,我限你半個時辰的工夫,把你的兵退出去,最少也得退出四十里,聽見沒有?在半個時辰內你要不退走,可別怪我老一胡一不客氣,我就叫你二十萬大軍,一個不剩!老太師聽我這么一說,趕緊趴在地下磕頭。他說:‘一胡一將軍,您就放心吧!您讓我們上東,我不敢上西;您讓我退兵,我馬上就走?!⒖虃髁?,將大兵退出四十里去,這么著我就回來了?!?

元帥聽到這兒把臉一沉,啪!手拍桌案:“嘟!膽大一胡一大海,你惡一習一不改,欺騙本帥,焉能容得,來呀,把一胡一大海推下去斬首!”兩旁刀斧手往上一闖,可把一胡一大海給嚇壞了。他叫喊:“哎呀元帥,別砍哪,您不是說我能退了兵回來就不打我了嗎?現在您把重責八十棍又改為砍頭,這不是說了不算嗎?”元帥說,“你可知軍律十七條五十五斬之中寫的清楚:多則言少,少則言多,搬弄是非,謊報軍情,該當斬罪。難道我殺你殺得還屈嗎?我問你,你剛才說的,哪有一句實話?你是怎樣和太師說的,如實講來!若有半句謊言,定斬不饒!”一胡一大海一聽,我的媽呀,這位元帥可太高了,簡直是料事如神哪。我在背后說的什么,干的什么都瞞不了他,這回我算服了。趕緊跪倒改口說:“哎呀,元帥,我不是撒謊,我這是跟您開玩笑呢!往后我改了?!痹獛浾f:“你能改就好。我來問你,你究竟是怎么退的兵,見了太師是怎么說的?如實稟報!再要撒謊,定斬你個二罪歸一!”一胡一大海說:“元帥您暫且息怒,我后半輩子也不敢跟您撒謊了。說實在的,我是裝脫脫的六徒弟,進了他的大營。”元帥讓一胡一大海坐在一旁細細稟報。一胡一大海把進敵營的情況,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對元帥說了一遍。元帥聞聽,暗暗好笑,一胡一大海真能瞎編,這些事虧他想得出來?,F在他把實話說了,太師已退了兵,該饒他了,就說:“一胡一將軍,本帥恪守前言,免去你八十軍棍。從今往后,你要痛改前非。倘若再去挑撥離間,搬弄是非,本帥定斬不容!”一胡一大海謝過元帥退了下去。

徐達為什么要細細追問一胡一大海是怎樣見的大師,脫脫又是怎樣退的兵呢?因為徐達明白,脫脫是一個久經戰場,從不失算的人,他怎么會相信一胡一大海的一派一胡一言呢?今天退兵,必有他的打算。等他聽完了一胡一大海如此這般一說,心里就明白了大半。心里說:老脫脫呀,老脫脫,你退兵是為了摸我西吳的底。這事你瞞別人行,可瞞不過我徐達。也好,我要將計就將,智取老脫脫。他等眾將走了以后,急急趕往朱元璋的王府。他們二人巧定一條攻心之計,單等脫脫自來投。

次日清晨,徐達在元帥府登臺派將。第一道將令,派的是小圣人孫炎。元帥說:“給你一道將令,如此這般,這么這么辦。不得遲誤?!睂O炎接過將令,把元帥的囑咐,一字不差地背誦了一遍,轉身走去。元帥又拿第二支將令:“梅上祖、李文忠聽令,你們二位如此這般,這么這么辦?!比⒘钆傻氖鞘ナ中“自承旆?;四支將令,一交一給了華云;五支將令叫李善長,如此這般,這么這么辦。其余各將均有安排,不再細表。

單說元帥把眾將派走以后,陪同朱元璋來到軍犯營內。這君臣二人到這里干什么來了?原來這里關著一位大將,就是脫脫的二弟子,徐達的師弟張天佐。張天佐被于金彪活捉過來,徐達再三勸說,要他棄暗投明,歸)順西吳王。張天佐至死不從,徐達只好把他暫押軍犯營內。今天徐達把眾將派走以后,來見朱元璋說:“對脫脫智取只是一面,還要準備硬拼。但要想戰勝脫脫,必須先收張天佐。因為太師的九鳳朝一陽一刀乃是寶刀,六十余年,脫脫仗此寶刀,縱橫天下,無人能敵。要破此刀,必須是八寶托龍瀝泉槍。此槍現在張天佐之子張興祖手中。這件事就連天佐和脫脫也不清楚。因此,我們要將興祖請來??墒菦]有張天佐的親筆信,興祖決不敢前來。今天你我君臣,去到南監,先勸他歸順西吳,然后讓他寫信調興祖前來。假若他仍不醒悟,我們只好先委屈他一下了?!毙爝_接下去說要這么這么辦。朱元璋聽完,左右為難,不照徐達的計辦吧,調不來寶槍,破不了脫脫;照徐達的計辦吧,有點不仁不義,還怕張天佐想不開,出了差錯,所以半晌沒有言語。徐達也看出了朱元璋的心思,就說:“主公放心,我絕不會使天佐受害。至于吃點苦頭嘛,那倒可能。為了推翻元朝,拯救百姓,讓他吃點苦,也不算為過。”朱元璋說:“既然如此,你我速去軍犯營?!?

西吳王和元帥并馬而行。工夫不大,來到軍犯營。二人甩鐙離鞍下馬,看管犯人的軍卒忙來迎接引路,把馬接了過去。元帥來到一溜號房前,故意高聲問軍卒:“哪號房間押的是張天佐呀?”軍卒說:“就在二號房間哪?!倍藖淼蕉柗块g,隔窗戶往里一看:只見那張天佐披頭散發坐在床上,二日緊閉。徐達命令把房門打開,和西吳王一起來到里邊。徐元帥帶笑叫了一聲:“二弟,西吳王看望你來了?!睆執熳粢豢词侵煸昂托靽@,不由得怒火上升,冷冷地說:“徐達,我張天佐既叫你們拿住了,就沒有想活著出去。你們打算干什么就直說吧,何必來假獻殷勤!”徐達不急不惱:“二弟呀,我可完全是為了你。當令皇上荒一婬一無道,奸佞專權,忠良受害,這些你不是不知;再看看天下百姓,被苛捐雜稅、貪一官污吏逼得走投無路,家破人亡,二弟你不是不曉。你為什么一定要為元朝昏君賣命,有負天下百姓?”張天佐聽到這里,氣勢洶洶地說:“徐達休得多言!俺張天住不為元朝為太師,為了師父一世的英名,決不像你做二主之臣、負義之人!”徐達說:“天佐,西吳王舉旗起義,順天理,得民心,恩懷遠人,禮賢下士。我徐達輔助賢王,是為解黎民于倒懸,復中原之興旺,怎為負義之人?”張天佐把臉扭了過去,再也不吭聲了。徐達一看,再說也沒有用了,只好用計了。他沖西吳王使了個眼色,西吳王心領神會,厲聲喝道:“既然他不愿降,留他何用,干脆把他梟首示眾吧!”徐達說:“主公,念他與臣乃是一師之徒,我看還是給他留個囫圇一尸一首吧。”西吳王說:“依你之見,該用何刑?”徐達說:“就斷了他的食吧。軍卒!”“有!”“從今天起就別給張將軍送飯了。七日之后本帥前來領一尸一。”說完二人揚長而去。這個軍卒姓趙,行三,人們叫他趙三,他把鐵門一鎖:“張將軍,這回您就省事嘍。”張天佐破口大罵:“賊徐達,你太狠毒了!我死后的一陰一魂也跟你沒完!”氣得他渾身亂顫。從這天起,就給張天佐斷了食。

頭一天不吃東西還能湊合,第二天也能忍得住,第三天可就受不了了,餓得他頭暈眼花,心里發慌,四肢無力,上氣不接下氣。過了晌午,就聽見外邊啪啪啪有人敲門:“開門來!”軍卒趙三答應一聲:“哎!來了?!卑验T開開:“哎喲,我當是誰呀,鬧了半天是穆先生?!睆執熳魪姶蛑裢庖磺?,只見進來的這位是個文墨人的打扮,年紀也就三十多歲,白臉墨髯,頭戴方巾,身穿青袍,腰系杏黃絲絳,白襪青鞋。趙三趕緊施禮:“穆先生您有事嗎?”那位穆先生說:“沒事,只是心里悶得慌,出來溜達溜達。趙三,這一號房間押的是誰呀?”“一號沒人了,剛剛處決的?!薄澳敲炊柗块g呢?”趙三說:“二房押的這位可了不起,是脫脫太師的二徒弟,汜水關總兵叫張天佐,還是咱們元帥的親師弟呢?!薄班蓿瑥執熘趺磿旱皆蹅冞@兒了呢?我怎么不知道哇?”趙三說:“這幾天您不是總沒來嗎?所以營里的事就沒告訴您。這個張天佐是被于金彪給生擒活捉的,元帥就讓押到咱們這兒了。還不讓給吃的,現在已經餓了三天了,人家硬不投降。我看哪,再用不了個三幾天,這個人就得餓死了?!蹦孪壬f:“噢,要照你這么說,這個張天佐還是條硬漢子?!薄翱刹皇锹??!蹦孪壬鷩@了口氣:“咳!看起來好人總是不得好報哇。我說趙三啊?!薄鞍??!薄澳憬o我沏壺茶去,我在這兒坐一會兒?!薄鞍??!边@人說著拉過了一條板凳,拽過來一張方桌,就坐在張天住這號牢房的門口了。伸手從腰里掏出一包茶葉來,遞給了趙三。趙三接過茶葉,提著水壺就要往外走。穆先生說:“等會兒,你先給我回來。你會沏茶水嗎?”“哎,茶水我還不會沏嗎?把茶葉放到壺里頭,把水燒開了往茶壺里一倒,蓋上蓋兒問一會兒不就行了嗎?”“不不不,沏我這茶可不是那么簡單哪。沏這茶呀可得看看那水是什么開,是‘七星開’,是‘貓眼開’,還是‘蓮花開’,開水也分好幾種呢?!薄班?,這我還真不知道,什么叫貓眼開呢?”穆先生說:“就是這個壺里的水呀,剛一咕嘟這叫貓眼開?!薄班蓿裁唇猩徎ㄩ_呀?”“蓮花開呀就是咕嘟咕嘟這泡冒大了,像開花一樣,就叫蓮花開?!薄澳敲词裁唇衅咝情_呢?”“七星開呀就是這壺里的水開大發了,水星往外直蹦,這就叫七星開?!薄拔颐靼琢恕D敲茨@個茶葉使什么水才能沏得好呢?”“我這個茶葉非得七星開水沏不可。你聽明白了嗎?”“哎,我記住了,要是使七星開水沏,那時間就得長一點,您可得多等一會兒。”穆先生說:“我不怕時間長,反正我也沒什么事。”趙三拿著水壺剛要往外走,穆先生又把他叫住了:“回來回來,你先別急著走,我看你這個人辦事有點不太扎實吧,你怎么也不問清楚嘍就走呢?”趙三說:“您還有什么事兒嗎?”“嘿,事兒還多著呢。沏水是七星開呀,不過要沏這個茶葉還得念咒呢?!壁w三說:“啊,穆老爺,我長這么大也沒聽說過誰家沏茶還念咒的,這可真是新鮮事兒?!蹦孪壬f:“哎,對了,沏我這茶葉就非得念咒不可,要不念咒你就沏不開。你知道我這茶葉是多少錢一兩的嗎?”“不知道?!薄岸畠摄y子一兩的?!蹦隳玫倪@包茶葉,是五兩銀子的,說句干嘛的話,這五兩銀子夠你小子掙仨月的,你要給我沏壞嘍你這仨月就算白干了?!壁w三一聽,說:“哎喲,我的媽呀,這茶葉可真夠貴的。得了,您自己沏去吧,我可不會念咒?!蹦孪壬f:“不會不要緊,我告訴你呀?!薄澳敲茨@個咒怎么念哪?”穆先生說:“你先把茶葉放到茶壺里邊,把七星開水壺提起來,舉得高高的,嘴里念叨著:一二三四五六七,念到七上,壺里的水不多不少剛滿就算沏開了。念到七上茶壺不滿不行,念到六上茶壺就滿了也不行。記住了嗎?”“哎,我記住了。”“你可加小心哪,沏得不合適我可看得出來?!薄笆菄D,我決不哄您?!壁w三這才提著水壺走了。

張天佐在里邊聽著別提多有氣了,心里說:你只不過是個比芝麻粒大點有限的官,怎么擺這么大的話哇。拿我汜水關的總兵、太師脫脫的徒弟來講,喝一壺茶也沒有這么些羅嗦事兒。你這純粹是小人乍富,財大燒的。過了一會兒的工夫,趙三回來了,把茶水往桌上一撂:“穆先生我沏好了。”“行啊,你給我涼上兩碗。”“哎?!壁w三說著拿過兩個茶碗來擦了擦,擱在桌上給倒上了兩碗,轉身剛要走。那穆先生把茶碗端過來,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看了看,還沒喝呢就生氣了,啪!把茶碗往桌上一蹾:“你回來!”嚇得趙三趕緊又回來了:“穆大人,您還有什么吩咐的嗎?”穆先生說:“你這個人怎么這么不著調呢?就這么一壺茶,你都沏不好,你還干得了什么呀?你這倒是七星開水沏的,可你那字兒念的對嗎?你剛念到五上這壺就滿了是不是?你后邊的六七兩字還沒念呢,這怎么能行哪?這茶葉沒給我沏開呀?!边@下可把趙三嚇壞了:“哎呀我俏穆老爺,我這可是頭一回沏您這種茶葉,不那么準,您就將就著喝吧?!薄笆裁??將就著喝?哼!我才不將就呢。快點給我倒了重徹!”趙三只好把這壺茶水潑在了地下。茶水的熱氣被風往張天佐這間屋里一刮,這個香味就甭提了。本來張天佐就三天沒吃飯了,叫這濃茶的香味往鼻子里一噴,饞得直往肚子里流口水,心里這個氣呀:你要潑就潑得遠點,這不成心和我過不去嗎。

這時候,那位穆先生又從兜里掏出一包茶葉來,遞給趙三:“你去再給我沏上,這回可得加倍小心啦?!壁w三為難地說:“大人您自己去吧,我要再念不準,再給您沏壞了,這一包茶葉就是五兩銀子,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呀?!蹦孪壬鷽]好氣地說:“你們這些人真沒用,行啊,我自己去,我對你還真不放心。”說著他自己拿著茶壺走了。趙三瞧見那兩碗涼著的水還沒潑呢,隔著窗戶看了看張天佐:“我說張將軍,您聽見了沒有,這么一個小小的官兒就這么刁難人哪,這么好的茶葉他生叫我把它倒了。您嘗嘗,這碗茶有什么不好?”說著,拿起茶碗就從窗口遞給張天佐了。張天佐不由自主地把這碗茶水接過來聞了聞:“多好的東西呀!”趙三說:“張將軍,您要覺得可惜就干脆喝了吧,要不也得倒嘍?!睆執熳粢宦犣w三叫他喝了,那他還不喝嗎?一憋氣咕咚咕咚他就喝了。喝得這個香啊,就好象長這么大也沒喝過這么好的茶水一樣。為什么呢?一來是茶葉好,二來是他三天水米沒打牙了,怎么會不香?。克堰@碗茶喝完了那趙三又說:“張將軍,您要是還想喝,就都把它喝了得了,也省著倒唆?!睆執熳粲职涯且煌胍埠攘恕赏霛獠枞攵撬X得挺舒服,一咕嚕躺在了床上閉目養神。工夫不大,那位穆先生可就回來了,他又涼上了兩碗茶,看了看趙三:“你過來瞧瞧這碗茶跟你剛才沏的一樣嗎?”趙三說:“是不一樣。”“當然不一樣了,往后你得多學著點。你快把桌子給我擦擦,呆會兒他們給我送飯來,我就在這兒吃了?!薄鞍?。”趙三忙給收拾桌子。時間不長就聽外邊啪啪啪,有人叫門。趙三把門打開一瞧:走進來四個家人。他們進門就問:“我們大人在這里嗎?”“啊,在這兒呢。”“大人說是今天要在這兒吃飯。我們把飯給送來了。”說著四個家人抬著兩個大食盒,來到里邊給穆先生見了禮,就打開食盒左一碟右一碗地往桌子上放。喝!那真是煎、炒、烹、炸、悶、燉、餾、熬,擺了這么一大桌子。家人說:“大人,您還用什么?”“不用別的了,給我預備點八寶蓮子飯。”“哎,早就給您準備好了,呆會兒就給您端來,知道您還得喝會子酒呢?!薄班?,那好,你們先回去吧?!奔胰藗冏吡耍孪壬暹^一杯酒來先放在了桌子上,這個酒味和飯味、肉味攙合在一塊順著風往牢房里一刮呀,張天佐可受不了噴。本來就三天沒吃飯了,那兩碗濃茶把虛火往下一打,就更餓了。他肚子里咕嚕咕嚕響,心里頭也不知是怎么個難受法了,心里話:這個人可太缺德了,要不是剛才這兩碗濃茶我還不至于這么餓,喝了這兩碗茶比不喝還難受。張天佐躺在床上一個勁兒地直折餅。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那穆先生又問:“我說趙三,這二號房間里關的是誰來著?”趙三說:“大人,剛才不是跟您說了嗎,那是咱們元帥的師弟,汜水關的總兵張天佐?!薄芭?,我可聽說過這個張天佐是個剛強直爽的硬漢子,他到了咱們這兒怎么樣???”趙三說:“甭提了,咱們元帥來了好幾趟了。人家頭不抬,眼不睜,一聲不吭,硬是不理元帥。按說他到了咱們元帥的一畝三分地,準得對元帥喜笑顏開凈說好的吧?人家這位張將軍可不然,只要一見徐達就把眉毛擰起來??雌饋磉@個人確實剛強耿直,是個好樣的?!蹦孪壬f:“是啊,忠臣孝子,義夫節婦,令人敬佩呀。我說趙三,你是不是能到里邊跟張將軍說一聲,我愿意跟他一交一個朋友,請他吃杯茶,喝兩杯水酒怎么樣?”趙三說:“穆先生,元帥可吩咐過,不讓給張將軍送吃的。”穆先生說:“你這個人,真死心眼。當官差就得瞞上不瞞下。張將軍吃了這頓飯,你不說,我不說,元帥哪能知道。趙三呀,這世道多一個朋友多一條道呀。去說說,我愿意一交一他這個朋友?!壁w三說:“那我給您問問去,張將軍答應不答應,就全在他了?!壁w三來到房里,對張天佐說:“張將軍,跟您商量點事??匆娏藳]有?窗外邊那位先生,是我們的頭兒,他人緣好,好抱打不平,愛一交一朋友。他聽說您是個剛強直爽的硬漢子,就想跟您一交一個朋友。請您一塊去喝兩杯水酒。您能不能賞這個臉呢?”其實他們在外邊說的話,張天佐全聽到了。他心里想,這個人心眼兒還不錯,他要請我吃飯,吃就吃,吃飽了多活幾天,看你徐達把我怎么樣。所以當軍卒趙三來請他時,他說:“好,既然如此,你就前頭帶路吧。”趙三給他去了刑具,把他扶到那位穆先生面前:“張將軍,這就是我們穆大人?!敝灰娔俏荒孪壬p手一抱拳:“哎呀,張將軍,久聞您的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將軍請坐,我們一同吃上幾杯水酒?!睆執熳粽f:“張某行伍出身,從來不會客氣。不過聽您這個人說話,倒很有點義氣,我也愿意和您認識。您也快坐下吧?!蹦悄孪壬愿廊苏伊艘恢痪票浑p筷子,滿滿地給張天佐斟上一杯酒:“張將軍,請吧。”

張天佐端起酒杯來正要喝,就見穆先生鼻翅兒一顫悠,嘴唇一哆嗦,眼圈兒一紅,眼淚就下來了。張天佐一看,這叫什么事,我剛端起酒杯,你就心疼得哭了,我酒我怎么能喝。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穆先生,請您自斟自飲吧,張某告退了。”穆先生說:“張將軍,您這是怎么了?為什么酒還沒喝就要走呢?”張天佐說:“渴死不飲盜泉水,餓死不用嗟來食。我是個被俘之人,您不嫌棄,反倒請我喝酒,我很感激??墒俏覄偘丫票似饋?,您就哭了,這酒我還怎么喝?”誰知那穆先生一聽,哭得更厲害了:“張將軍,您冤屈我了。我廣一交一天下朋友,仗義疏財,何在乎這一杯水酒。只因我有難言之苦,才傷心落淚?!睆執熳粢彩且粭l熱血漢子,見穆先生如此傷心,不免要問:“不知先生有何為難之事,能否對張某說上一說?”穆先生嘆了口氣說:“請張將軍不要見笑。只因我有一妾,名叫嬌娘,頗有幾分姿色。我與她相處十二年,終朝每日,形影不離,沒有分開吃過一頓飯。我們倆好到什么程度呢?她沒我不食,我沒她不飲。就在朱元璋打進滁州城那天,我們夫妻到街上看熱鬧,禍事就出來了。西吳王有個外甥叫何二愣,原來是滁州城的一霸,一眼看上了嬌娘,硬把嬌娘搶走了。我氣忿不過,就托人情打官司,把狀紙直接送到朱元璋那里。誰知朱元璋袒護他的外甥,不能秉公而斷。派人給我送去五百兩銀子,讓我了此公案,另娶一房。還讓人給我帶話,這件事以后不許再聲張了,否則對我不利。張將軍,我咽不下這口氣,又惹不起人家,心里又思念嬌娘。所以,一端起酒杯,就想起了我的嬌娘,故而落淚。”張天佐聽了這一篇話,氣得他咯崩崩直咬牙:“穆先生不必再傷心了,只有等待時機,報仇雪恨,奪回嬌娘才是上策?!蹦孪壬f:“張將軍只不過是為我寬心,奪回嬌娘,談何容易?!闭f著又落下淚來。張天佐說:“你眼看就要報仇了,我師父二十萬大軍扎在滁州城外,不久就要攻城。你難道還不能報這奪妾之仇嗎?”穆先生說:“老太師是為了滅賊平亂,哪能管我的閑事?”張天佐說:“只要我師父打進滁州城,我就給你把嬌娘找回來。”穆先生聞聽,破啼為笑,一躬到地:“張將軍,我一輩子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張天佐說:“有話您只管講來。”穆先生說:“張將軍若不嫌棄,我愿與您結為生死弟兄。我天天來給您送飯,再慢慢找著您的兵刃和盔甲。等太師一攻城,我就設法把您救出去,給您師父做個內應。到那時,你們師徒見面,我們夫妻一團一圓,您看行不行?”張天佐一聽,滿心高興:“如此甚好?!倍艘粩⒛旮?,張天佐三十八歲為兄,穆子合三十六歲為弟。張天佐親筆寫下了金蘭譜,二人對天明過誓,重新入席,同桌共飲,直至天黑。穆先生告別了張天佐,離開了軍犯營。

這位穆先生是誰呢?他不是別人,正是徐達派來的謀士李善長。李善長專能摹仿他人的筆法。今天奉元帥之命來軍犯營,與趙三做了一場戲,就是為了張天佐的這一張親筆金蘭譜。他把金蘭譜的筆跡套了下來,以張天佐的口氣,給張興祖寫了一封信,一交一給了徐達。徐達馬上派皂袍將軍丁德興急往汜水關調寶槍將張興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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