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進京送信
- 朱元璋傳
- 悅悅好
- 9981字
- 2019-12-22 15:29:28
常遇春把陳友諒舉在半懸空中,嚇得他渾身打戰,你似篩糠。這時毛二虎、丁波浪、張仁、張義、郎千、郎萬也嚇壞了,一齊來救陳友諒。常遇春把眼一瞪,大喝一聲:“你們哪個敢近前一步,我就先把你們的南漢王摔死!”陳友諒一聽,嚇得魂不附體,一個勁直喊:“你們千萬別過來呀!大個兒饒命!”那幾個人雖然手持利刃,也是干瞪眼,誰也不敢往前去。
正在此時,忽聽山坡上有人搭話:“常遇春手下留情!”就見山上下來一位道長,身高六尺,細腰扎臂,面如白玉,細眉朗目;頭戴道巾,迎門鑲美玉,身穿八卦仙衣,腰系杏黃絲絳,雙垂燈籠穗,足蹬白襪青鞋,手持拂塵。形態瀟灑,滿面春風,飄飄然真有神仙氣概。常遇春一看,正是神機妙算劉基先生劉伯一溫一。道士下了山坡,來到切近,滿面含笑地說道。“遇春快放手,不可傷他性命。”常遇春最聽劉伯一溫一的話,對他最為尊重。聽劉伯一溫一一說,趕緊就把南漢王撂在地下,說:“饒他不死倒也行,這谷子他可不能不賠呀!”劉伯一溫一說:“那還不好辦嗎?我叫他給你賠就是了。但不知怎么個賠法呢?”常遇春說。“有你在當中,我還能多要嗎?這么辦吧,一粒谷子就叫他賠十兩銀子吧。”劉伯一溫一一聽,心說常遇春這是窮急了,生訛人哪!你這一塊地也不值十兩銀子。你這谷子也不是金的,干什么要這么大價錢哪?別看南漢王是十八國總盟主,要十兩銀子一粒谷,他還真賠不起。老道說:“十兩銀子一粒谷太貴了。再說也不好計算,他的人也叫你打了,馬也讓你摔死了好幾匹。再要這么多錢太不合適了。何況還有我在當中說和呢!看在我的面上少要點吧。我給你作個價,就讓他總共賠你一千兩銀子吧。你看怎么樣?”常遇春說:“不行,太少了。”劉伯一溫一說:“你先別著急,這一千兩銀子算是他賠的谷子錢,另外他還該你一頓打,我在當中擔保,十年以后你再打他還不行嗎?”常遇春一聽這倒可以,他還該著我的打呢!就說:“行!就這么辦了。”劉伯一溫一轉身來見南漢王。
陳友諒帽子也掉了,衣服也壞了,那個狼狽相就甭提了。劉伯一溫一趕緊上前躬身:“南漢王請了,貧道劉伯一溫一這廂有禮。”陳友諒趕緊上前還禮:“哎呀,多謝你解圍,要不是仙長光臨,孤王性命休矣。”“南漢王不必過謙,貧道雖然能救您之性命,可這谷子不賠,人家可不干。”南漢王一聽,怎么著?他摔死我那些戰馬,還讓我賠谷子,真是欺人太甚!可是不賠又惹不起,只好硬著頭皮說:“仙長,但不知是怎么個賠法呢?”劉伯一溫一說:“要是依著他,一粒谷子要十兩銀子,不過貧道從中做主,總共讓您賠一干兩銀子就得了,您看如何?”“啊?”南漢王一咧嘴:“怎么著?一千兩,這也太拿我大頭了。”劉伯一溫一說:“陳千歲若舍不得花這一千兩銀子,貧道也就不管了。”說完掉頭就要走。陳友諒一看急了,心說你走了我還得挨打,所以趕緊上前攔住劉伯一溫一:“先生慢走,我賠他銀兩也就是了。”吩咐丁波浪取出一千兩銀子的銀票,一交一給了常遇春。陳友諒帶領眾人上路,他對劉伯一溫一拱拱手:“劉先生后會有期。”說罷揚長而去。
常遇春一看南漢王帶人走遠了,這才上前抓住劉伯一溫一的雙手:“哎呀,我說劉先生你都快把我想死了,這些年一直打聽不到你們的消息,你到哪里去了?我大哥他們呢?”劉伯一溫一說:“他們都挺好,你就放心吧。這次我是找你有急事商量。”“有什么事你就說吧,只要我能辦到就行。”老道說:“這事你一個人還真辦不了,非請老太太幫忙不可。”常遇春一聽擺擺手:“老太太今天讓陳友諒給氣得夠嗆,這會兒正生著氣呢,恐怕不會見你吧。”劉伯一溫一一笑:“我有急事相求,想她老人家也不能不見。你就給我通報一聲。”常遇春說:“好吧!你先跟我進去試試。”兩個人進了莊,劉伯一溫一先在客房等候。常遇春來到后院,見到母親把劉伯一溫一來訪的事情一說。老太太聽說劉伯一溫一來了,滿心高興。心想:我早就聞聽劉先生乃世外高人,既然來到,焉有不見之理。便說道:“兒啊!快快有請。”常遇春答應一聲,趕緊出來,瞧見劉伯一溫一嘿嘿一笑:“這真是人走時運馬走膘,兔子走運,槍都打不著。你真是走運,咱老娘不但說見,而且有請。你就跟我走吧。見著老太太你說話可得注點意,別再氣著她老人家。”劉伯一溫一拂塵一擺:“頭前帶路吧1”兩個人一前一后,穿堂越院,來到后宅。常遇春上前挑起簾籠:“娘,那位道長來了。”老夫人答應一聲:“有請!”劉伯一溫一邁步走進房中,在老夫人面前恭恭敬敬打了一個稽首,口中念道:“無量福,善哉,老夫人康泰,貧道這廂有禮了。”老太太起身還禮:“久聞先生大名,今能得見,真乃三生有幸。先生大駕光臨,小兒常青粗魯無知,多有怠慢,還望先生多多原諒,請坐。”劉伯一溫一帶笑說:“謝過老夫人,貧道來得匆忙,還望老夫人海涵。”“豈敢,豈敢。”客套完畢,分賓主落座。常遇春獻上茶來,老太太吩咐:“準備酒飯給先生接風。”劉伯一溫一含笑欠身:“謝老夫人厚意,貧道不敢打攪。”老夫人一愣:“先生風塵仆仆遠路而來,我母子萬分榮幸。略備粗茶淡飯,以表寸心,先生又何故推辭呢?”“并非貧道推辭,實因事急,不能久留,我今到貴莊是為你兒常青而來。”“哎呀!先生為他何事?”“老夫人,而今京城設立了武科場,選拔天下的英雄。這是百年不遇的好機會。常言說: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常青武藝高強,殺法出眾,乃當世奇才。若能進京必定能高榜得中頭名狀元。貧道特來送信。”常遇春一聽有武科場,奪了狀元就能當元帥,樂得他心花怒放,上前一拉劉伯一溫一:“我說老道哇!你快說武科場在哪兒?咱馬上就走,奪了狀元我當元帥,你為軍師,咱們先把普天下的贓官惡霸斬盡殺絕,以解心頭之恨。”常遇春剛說到這兒,只見老太太把臉一沉,“膽大一奴一才,你要上哪兒去,還不趕快給我退下!”你別看常遇春天不怕地不伯,可是在母親的面前卻跟個小貓似的,特別聽話,半點都不敢違背。他一瞧老娘生氣了,叫自己出去,就知道不同意去趕考。心里話,老道哇老道,這可不是我不愿意去,老娘不吐口,你也沒辦法。他二話沒說,低著頭出了房門。
老太太這樣不高興,劉伯一溫一并不以為然,還是滿面賠笑:“老夫人,看您的意思是不愿意讓常青去趕考嘍?”老太太點點頭,對劉伯一溫一說:“當今皇上昏庸無道,我兒常青豈能前去趕考輔佐昏王,助紂為虐?老身實實不能答應啊!”劉伯一溫一說:“老夫人,你不愿讓他進京會試,難道就叫他永居山莊,一生為民不成?像常青這樣的蓋世英才,長久埋沒,豈不可惜?您只愿他早晚服侍,不顧國家安危,這可不是深明大義之人的所作所為。貧道久慕老夫人一大賢,今日方知不過是虛傳而已。”老夫人聽了并不動氣,她知道劉伯一溫一用的是激將法,責備我目光短淺,只知有家,不知為國。老人家暗想,別看我出身貧寒,也曉得治家定國之理。她不慌不忙地對劉伯一溫一微微一笑:“先生此言差矣。老身雖是女流,也懂得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身邊雖只有常青一子,如去報效國家,我也決不留阻。但有一件,若讓他去扶保昏君那是萬萬不可的。”劉伯一溫一說:“聽老夫人之言,還是愿意常青為國報效嘍?”“那是自然。”“既然如此,現在反王各據一方,六十四路煙塵俱起,正是英雄出頭之日,何不叫常青前往投軍,共同抗元呢?”老夫人擺了擺手:“各國反王雖然名為抗元,卻都是各為己利,不顧黎民。他們之中并無一明主,與其如此,莫如叫他在家苦練弓馬,待等明主興兵,再去報效,共圖大業,豈不更好?”劉伯一溫一聽罷老太太這派話暗暗堅指,心里說這位老夫人確實是大賢之人,知理識人,不可多得。接著說:“老夫人,既然您如此深明大義,貧道今天有事特來相求您老人家。”老夫人微微欠身道:“劉先生有事只管說,何談相求二字。”劉伯一溫一說:“當初您兒子和武殿章他們結拜,是我給主盟寫的金蘭譜。老四朱元璋氣宇非凡,胸懷寬廣,將來必成大器。我們決意保他立旗反元。不想大事未成,走露消息,十蠻王火燒了陸家莊。兄弟失散,武殿章、湯和、一鄧一俞、郭英暫時存身臥虎嶺。一方面招兵買馬;一方面尋找朱元璋、常遇春、一胡一大海等。貧道在歸德府訪友,看到皇榜,得知朝廷在大都開設武科場,讓天下英雄比武奪魁,我怕其中有詐,聽說武殿章等兄弟已進京趕考,我想約上常青一同進京看看究竟,正在此時,好友徐達差人送來一信,信中說昏王與太師脫脫合謀定下了十條絕后計:八月十五假設武科場,要把天下英雄騙進京城,置于死地。貧道想武殿章他們弟兄不知此事,已經進京去了,只恐性命難保,所以我才前來找您兒常青,請他進京救人。他要在八月十五日前趕到京城,天下英雄才能得救。”
老太太聞聽,怒火中燒:“昏王如此狠毒,干此滅絕人性之事!如此說來趕快搭救天下英雄要緊。先生只管放心,我叫常青即刻起身。”她趕緊把常遇春叫了進來:“兒呀,方才先生說得有理,娘愿意讓你前去趕考。一來能夠見到你的眾家兄弟;二來還可以會會天下英雄。你路上一定要聽先生的教導,萬萬不可魯莽行事,聽見沒有?”常遇春答應一聲:“孩兒謹遵母命。”常遇春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安排,就帶好盔甲行囊,跟隨劉伯一溫一奔赴京城。
二人心急如火,快馬加鞭,一路曉行夜宿,饑餐渴飲,非止一日,來到了大都。這天正是八月十四,明天就是開考的日子了。這時天已擦黑兒,劉伯一溫一說:“常青別走了,我有事和你一交一待。”說著話,二人下了馬,劉伯一溫一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千叮嚀萬囑咐地說:“你趕快披掛整齊,帶著這封信進城,進了城就找你大哥武殿章,見到他之后,你千萬記住,不管多忙也得將此信一交一給他。這封信事關緊要,不可大意。時間不早,你我就此一別,后會有期。”劉伯一溫一說罷飄然而去。
常遇春眼望劉伯一溫一的背影,真有些戀戀不舍。無奈何時間緊迫,他只好就按老道說的辦,裝好書信,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扎綁停當,提槍上馬。他心急只嫌馬慢,槍桿一磕馬的后胯。這匹戰馬疼痛難忍,竹簽子耳朵一立,馬尾巴一撅,鬃尾亂乍,咴咴暴叫,四蹄刨開,翻蹄亮掌,真亞賽上山的猛虎,下海的蚊龍,似離弦之箭,噠噠噠,趟得煙塵翻飛,沙石亂滾,直奔城門。眨眼之間來到京城的南關。這時就聽見里邊有人喊:“出城的出城,進城的進城,關城門嘍!”常遇春一看可急了,門軍們要關城門,要不快點就趕不上了。他急忙一邊催戰馬,一邊大喊:“呔!小子們休要關城,六祖宗來也!”常遇春一聲吶喊,亞賽半空中響了一聲炸雷,震人耳鼓。門軍嚇得一哆嗦,氣得直翻白眼。這四個門軍是南門的地頭蛇,人稱四害,不論哪個出城進城,都得往他們手里遞小包。他們敲詐勒索,無所不為。百姓對他們敢怒不敢言,見著他們連大氣也不敢出。今天常遇春叫他們“小子”,他們哪聽得慣,一個說:“這是誰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了,嗓門這么粗,口氣這么大?”四個人往城外一看,只見來人身高丈二,膀闊三停;烏金盔,烏金甲,丈八槍,烏騅馬,亞賽煙熏的太歲,火燎的金剛;威風凜凜,令人生畏。四個門軍嚇得直嚷嚷:“媽呀!這是哪里的天神老爺下界啦,大巴掌跟蒲扇一樣;手指頭跟小棒槌一般;大槍頭跟簸箕似的,要戳到誰的腦袋上準夠嗆。惹不起,快跑!”轉身要跑。小頭頭達木上前攔住:“別跑哇,那大個還沒過吊橋呢,你們怕什么?再說還有城門擋著呢,你不開門他還能飛進來?”“他要闖進來怎么辦?”“都過來,我有辦法。依我看他是趕考的舉子,來晚了急著進城。哥兒們今晚得發點財,讓他對付倆錢給咱們花花,你們說好不好?”“好倒好,可他肯拿嗎?”“廢物,過來聽我的。”就見這四個小子湊到一塊,嘀咕了一陣。這時六爺的馬可就到了城門了。一看城門已關,急得他直喊:“開門!開門!”就聽隔門有人搭話:“干什么的?”“進城。”“這么晚了,進城做什么?”六爺一聽,心里這別扭,壓著火說:“我是趕考的。”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倭瓜腦袋,沖著六爺一伸手:“拿來!”“拿什么?”“不懂啊?可惜你活了那么大,拿錢來!”六爺一聽,氣往上撞,大吼一聲:“滾開!”用槍頭一戳城門,馬順著勁往前一沖,就進城了。四個門軍又喊又罵。常遇春不理睬他們,催馬進了大街。他又餓又累,心想找個飯鋪吃點東西,然后再尋找大哥他們去。這時就聽咚咚咚三聲炮響,守城司帶著城上的兵丁殺下了馬道。常遇春一看,不好,他們越聚人越多,不如快走。他緊催坐騎,剛跑出沒有兩箭地,迎面來了一支人馬。只見旌旗招展,繡帶飄揚,刀槍如麥穗,劍戟似麻林。三軍兩旁列開,當中閃出一匹戰馬。馬上端坐一員老將,身高過丈,膀大腰圓,面似大葉黃金,兩道紅眉毛一雙豹子眼,頷下灰一胡一須;頭戴八角板門荷葉盔,身穿黃金甲,胸前狐貍尾,腦后雉雞翎。來者正是皇叔古倫鐵木懷,人稱神力王。這位王一爺善摔跤,善騎射,力大無窮,武藝精通。他是元朝無敵將三老之一,今年七十一歲,從未打過敗仗,沒碰見過對手。今天他也前來巡城查街,聽南門三聲炮響,就帶兵前來堵截。他吩咐一聲:“八吐嚕,兩廂閃開,待本王擒賊!”說罷催馬向前,正好跟常遇春打了個對臉。他不由得一愣:此人衣著相貌酷似我兒撒門也漢。
書中暗表,常遇春這身穿戴,連同馬匹,正是在亂石山得撒門也漢的。王一爺仔細端詳,只見他頭上戴烏金盔,顫巍巍十八曲簪纓貫頂,赤金的抹額包耳護頂,摟頷帶二指多寬,密密匝匝釘金釘;身穿烏金甲,左吞口,右獸面,吞天獸口咬金環,吞地獸倒掛金鉤,九吞一十八奓護心寶鏡,勒甲絲綜九股擰成十字拌;背后四桿護背旗,旗面上繡飛虎;半披半掛皂羅袍,上繡蟒翻身,龍探爪,海水一江一崖;肋下挎二刃雙鋒劍;大紅中衣,虎頭戰靴;兩扇征裙遮住馬面;胯下坐騎高八尺長丈二,日行一千,夜走八百,穿山跳澗如走平地,名喚踏雪烏騅馬;掌中一桿追魂索命的丈八點鋼槍。王一爺越看越受惜,暗暗夸獎,好一員虎將!王一爺說:“來人通上名來!”常遇春答道:“我叫懷遠——黑。”怎么,常遇春改名了?不是,皆因臨行時老太太囑咐過,有人問起姓名,只說姓常名青,不準提“懷遠安寧黑太歲、打虎將”之稱。剛才古倫鐵木懷王一爺一問,常遇春說出了懷遠兩字,想起了娘的話,改又改不過來,張了張嘴,說了個黑字。王一爺一聽,噢,他叫懷遠黑,便問:“懷遠黑,你要上哪里去?”常遇春說:“我是趕考的,來晚了,你快放我過去。”王一爺想,這是一員虎將,進了武科場,可就沒有命了。我不如救他一命,他必感激于我,到那時收他做一員偏將,或認個義子。看他長得與我兒撒門也汗相似,收到膝下,倒可慰我思子之心。況且將來還可助本王一臂之力。想到這里,便對常遇春說:“懷遠黑,本王乃是當今萬歲的皇叔。你隨本王進府,明天再進武科場如何?”常遇春一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原來是十蠻王撒門也汗的父親。要讓他知道是我打死了他的兒子,我就沒命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兩腳一磕馬肚子,這匹馬四蹄蹬開,躥出幾丈遠。官兵們正要追趕,王一爺傳令,不必追他,叫中軍:“拿我的令箭,跟隨懷遠黑前去。”他俯身對中軍如此這般一交一待了一番,帶領眾官兵巡街去了。
再說常遇春撒馬飛跑,頭也沒回就闖過了十字街。這時天已墨黑,街道兩旁的買賣店鋪早已關門上板、掌燈封火了。他瞧了瞧后邊并無追兵,這才拐彎進了西大街,甩樓下馬,來到一家店房門前,邁步走上臺階,啪啪啪手拍門板,叫了一聲:“開門哪!”就聽里邊有人答話:“誰呀?”常遇春說:“我。”“干什么的?”“住店的。”“對不起,我們這兒都住滿了,您再往前走幾步吧。”常遇春拉著馬又來到了一家店房門前,上去叫門。里邊又問:“誰呀?”“我。”“干什么的?”“住店的。”“對不起,您再往前走走吧,我們這兒早就住滿了。”他一連走了好幾家都是這樣回答,眼看這西大街快要走到頭了,也沒叫開一家店門。
常遇春一想,這哪兒行啊,住不上店,吃不上飯,明天怎么進場啊!他一邊往前走,一邊想主意,不覺來到了西街口。把口有一家店房,門口一塊金字黑漆匾,寫著“悅來店”三個字。常遇春來到門前,輕輕地敲了幾下:“開門來。”里邊伙計問:“誰呀?”“我呀。”“干什么的?”“找人的。”“找誰呀?”“哎,我就找你。”“噢,找我呀,等一會兒啊!”工夫不大,門閂一響,門開了。還沒等人家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常遇春一邁腿就擠進來了。伙計一看不認得:“哎呀,您找誰呀?”“我找你呀!”“我也不認識您,您找我干什么呀?”“那你是干什么的呢?”“我是開店的。”“對呀,我是住店的,不找你開店的我找誰去?”“那你為什么不說你是住店的呢?”“我要說我是住店的,你能給開門嗎?”伙計一聽,鬧了半天他誆我呢。“對不起,您雖然進來了,還是不能住。”“為什么?”“我們這兒早沒地方了,您再往前走幾步吧。”常遇春說:“我一步也不走了,沒地方我也得住下,住馬棚也給你上房錢,不讓住我就先揍你一頓。”伙計一看常遇春這個樣子,知道惹不起,趕快賠了個笑臉:“您要非住不可,在馬棚旁邊還有一間小草棚,可是又臟又窄,只要您不嫌憋氣就行。”常遇春說“行!”伙計說:“好咧,您跟我來吧。”伙計把六爺帶到草棚,把馬拴在槽頭上,又拿過一套被褥鋪好,伙計轉身就要走。常遇春說:“等會兒,給個亮兒。”伙計說:“這是草棚,不能點蠟,您湊合點吧。”常遇春說:“不讓點蠟就把你手里提的那盞燈留下吧!”伙計說:“這燈是我提著照看店門的,怎么能給你?”常遇春壓了壓火,又說:“不給算了,你給咱搞點吃的吧。”伙計卻說:“沒有了,早就落灶了,明天再說吧。”常遇春到了這時候可實在忍不住了,噌地站了起來,怒喝一聲:“你待怎講?”小伙計一看要挨揍,嚇得媽呀一聲,撒腿就跑。常遇春又氣又餓又累,罵了聲:“狗一奴一才,明天和你算賬!”只好摘下頭盔,躺在褥子上運氣。
再說王一爺古倫鐵木懷,看到常遇春便想起了自己的兒子,發了惻隱之心,這也是老年人常有的事。他見常遇春走了,便吩咐中軍:“拿我的大令,跟他前去。看他住在哪家店中,你告訴店家,他是少殿下,讓他們好好照看,不許他進武科場,假若將他放走,必定嚴辦!”中軍得令急忙跟隨。常遇春剛躺下,中軍就到了。只聽店門咚咚咚一陣響,伙計沒好氣地說:“別打門了,快走吧!這兒一點地方也沒有了!”門外的不但沒走,反而拳擂腳踹店門,嘴里還罵道:“該死的東西!再不開門,拆了你的店!”常遇春聽到這兒,心里暗暗高興:遇上狠的啦,伙計,我看你怎么辦!這時就聽店門咣當、吱扭開了,緊接著是啪啪兩個耳光。又聽見一個年紀大的人聲音:“差官老爺,請息怒,小伙計不知是二位駕到,多有得罪。有什么話你就跟小老兒說吧。”來人說:“這還差不多。我來問你,你們店里來了個黑大個嗎?”常遇春聽到這里,噌!從地上蹦了起來:怎么?找我的!看來是官府的人,他們找我干什么?我得有所防備。他摸著黑把頭盔戴上,把那根青銅棍操在手中,靜靜側耳細聽。來人說:“他乃是我們王一爺的少殿下,因為跟老王一爺生了點氣,他賭氣要進武科場去比武,就跑了出來。王一爺有令,明天要是叫他進了場,就封了你們的店房,抄了你們的家。他現在在哪兒安歇呢?”伙計嚇得差點沒丟了魂,哆哆嗦嗦回答:“老……老爺,他……他在東家房里睡著了。”“噢,那我們不驚動他了。”說完撥馬走了。常遇春聽到這里,全明白了:又是那個老頭子派來的人。他干嗎要這么纏著我?要說他是想殺我,還用得著這么費事嗎?那他為了什么呢?
暫不表常遇春在這個草棚里冥思苦想,再說那個伙計,剛才聽中軍一說那黑大個是古倫鐵木懷王一爺的少殿下,嚇得腿都軟了,”身上冷汗直冒,褂子都濕透了。好容易盼著中軍走了,他趕緊跟東家說:“東家,那位少殿下讓我給擱在馬棚了。”東家一聽就傻了:“啊?這要叫王一爺知道了,還有咱們的活命?你這個孩子,做事這么大意。”伙計說:“他自己不說,我哪兒知道他是少殿下呀!”東家一想也對,他臉又沒貼著字,誰知他是少殿下。埋怨伙計也沒用,趕緊想轍吧。他對伙計說:“你到后院把廚子叫醒,讓他趕快炒幾個菜。過一會兒,你再把少殿下請來。”伙計說:“我去幫廚子做飯。還是您去請少殿下吧。”伙計這是怕挨揍。說完拔腿要走。東家叫了一聲:“你忙什么。吃完飯咱叫他睡在這柜房。可是他明天非要進考場,誰擋得住呀!”伙計說:“咱們把窗戶都用棉被擋上,門外打更的注點意,三更天打一更,天亮打二更,讓他睡過了頭,進不了考場。再不然,吃飯的時候,您多敬他幾杯酒,把他灌醉,咱們就省事了。過了明天咱們就算平安無事了。”東家說:“這兩個法子咱都用,不是更保險一些。”倆人商量好,伙計到廚房幫廚子做飯,東家折騰柜房。東家估計酒菜差不多該做好了,自己提了個燈籠到馬棚來。到了門口,低聲下氣地說:“少殿下,您老還沒睡吧?”常遇春睡著沒有?沒有。他想王府的中軍在這兒一通折騰,店家早嚇破了膽,一會兒店家準得來巴結他,決不會讓他再睡這草棚了。他正躺在墊子上閉目養神,聽到店家問,假裝生氣:“怎么,草棚也不讓睡了?”“哎哎,不是,不是。剛才小伙計不知是您老人家到了,多有得罪,少殿下您老大仁大義,多擔待吧。俗話說,不知者不為怪,原諒他是個孩子。我備了幾樣酒菜,請少殿下賞個臉,到前邊柜上喝幾杯。”常遇春這時是又餓又乏,聽說有酒哪能不應允。他想,管他什么少殿下不少殿下,吃飽喝足了明天好上武科場。他說:“既然是東家一片好意,那就請吧。”店主沒有想到這么容易就把這位少殿下請到柜房,心里高興,老天保佑,今晚是既沒挨打,也沒挨罵,真是難得啊!
卻說常遇春跟隨店主來到柜房,一進門檻,酒菜香味撲鼻而來,八仙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旁邊還有一大壇酒。常遇春暗暗好笑:這班勢利小人,剛才向他們要點吃的,他說落灶了,聽說我是少殿下,這一會工夫,就擺了一桌,真真可笑。六爺今天不吃對不住你們。他也不客氣,坐在正面,風卷殘云一般,一桌酒菜一會兒進肚了。吃飽了躺下就睡,一覺睡到大天亮。醒來睜眼瞧了瞧屋里還是那么黑,又聽了聽外邊剛打二更。常遇春一想,二更天太早,再忍會兒吧。過了一會,門外又打二更。常遇春奇怪了,心說,這個店有毛病吧,怎么老打二更呢?他穿上衣服往外走,一摸門上有兩層棉被,他把被子拽下來,把門開開一看,可了不得了!太一陽一都老高了,伙計正坐在過道里打二更呢!他可急了,火冒三丈,上去就給了伙計一腳,叭!把伙計踹了個跟頭。舉拳還要打,伙計趕緊跪倒:“少殿下饒命,饒命。”常遇春氣不打一處來:“我問你,天都這么亮了,你怎么還打二更?誤了我的大事,你知道不知道?”伙計磕頭如搗蒜,苦苦哀求:“少殿下,這不怨我們,這是王一爺的命令,嚇死我們也不敢違背。要叫您出去,我們腦袋就全沒了,我們惹不起呀!望少殿下開恩。”常遇春一聽又是王一爺的命令。心里話,這老家伙怎么老纏著我,他要干什么?我得趕快離開這里,便對伙計說:“那么你就起來吧,快去給我鞴馬,要不然我宰了你。”伙計左右為難,給他鞴馬叫他走吧,得叫王一爺封了門;不聽這位少殿下的話吧,也活不了。只好火燎眉毛暫顧眼前,先去給他鞴馬,別的事往后再說吧。伙計哆哆嗦嗦地把馬鞴上了。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咚!一聲炮響,常遇春一驚。不用間,這是武科場開始比武了,急得他趕緊頂盔貫甲,罩袍束帶,扎綁停當,提槍上馬,說了聲:“伙計,回見了!”撒馬直奔武科場。
他來到武科場一看,可糟了,貢院門早關了,在外邊用三道虎頭大鎖,鎖了個結結實實,門外站滿了衛士,戒備森嚴,無法入內。心里正著急,只聽得里邊人喊馬嘶,戰鼓如雷,已經比上武了。常遇春心里真像著了火一樣,恨自己一步來遲,不能進場,恨店家亂打更誤了時辰,這回算沒指望了。回去吧,又不甘心。難道我真的就算白來一趟嗎?圍著武科場轉了一圈,想找一個能進去的地方。可是這么大的一個武科場只有一個門,還鎖得結結實實,周圍是一丈六尺的高墻。他轉來轉去忽然發現靠北邊貢院墻外有一個挺高的土堆,像個小山包一樣,足有半墻多高。心想這個地方挺好,我雖然不能進場,要是能看見比武的也算不錯,或許還能看見我哥哥們呢。想到這里,他催馬上了高坡。站在這個土坡上能看見武科場的全貌。只見武科場里,人山人海,一排排,一列列,整整齊齊,威風凜凜,殺氣彌漫,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俊的,黑的、白的,大的、小的,一個個盔明明、甲亮亮,英姿煥發,斗志昂揚。再看演武場上比武已經開始了,一個白臉的和一個紅臉的扛著條繩子來回拽。他正看得起勁,忽見人群中鬧鬧嚷嚷,原來是二哥一胡一大海和一個藍臉大漢高聲爭吵。工夫不大七弟郭英到了他們跟前。接著就是郭英箭射絨繩。常遇春見七弟箭術出奇,暗暗稱贊:七弟真不愧是神箭小霸王!他看見郭英射落金錢,正在高興,忽然從彩山廳上,躥出來幾條大漢,將郭英拉下馬就綁,又把他推到彩山廳下,看樣子昏君已經傳旨問斬。常遇春不由得心中一急,雙腿一夾馬肚,馬以為主人要它向前沖,長嘶一聲,騰空而起,向貢院墻沖去。常遇春在馬上大吃一驚,心想這馬腦袋要撞在圍墻上,連人帶馬都得傷。眼看馬到了墻根,他用槍一頂貢院墻,想讓馬停住。誰知用力過猛,再加上馬的沖勁,轟隆一聲,院墻被頂倒了一大片,烏騅馬趁勢沖進了武科場。眾官兵一看有人闖武科場,呼啦一下將常遇春一團一一團一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