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趙金鐸臨床經驗集
- 趙金鐸 朱建貴
- 2347字
- 2019-12-27 17:48:51
肺心病治驗
肺心病是一種嚴重危害人民身體健康的常見病、多發病。肺心病涉及范圍廣,病理改變復雜,并非旦夕所成,有一個由輕至重、由淺入深的不斷演進過程,治療頗為棘手。在治療過程中,務必謹守本虛標實病機,抓住心、肺、脾、腎四臟,揆度陰陽邪正,分清標本緩急,這是十分關鍵的,切不可顧此而失彼。
曾診治患者姜某,68歲,已婚,江西人,干部,住院號013237,入院時間1982年2月2日。
緣于14年前因在工作環境接觸粉塵過多,引起咳嗽、咯痰,并逐漸出現氣短、氣喘。10年前經北京某醫院診斷為“阻塞性肺氣腫”“高血壓病”,曾用益壽寧、氨茶堿、青霉素、鏈霉素等藥治療,病情有所減輕。但在冬季氣候寒冷時,感冒后每易復發。3年前出現下肢浮腫,活動稍多則喘促、心悸、心前區隱隱作痛。1981年12月中旬,因工作勞累,加以外感,氣短喘促加重,難以平臥,心慌,下肢浮腫較前明顯,大便漆黑,本單位醫院施治無效。1982年1月18日以“肺心病”“上消化道出血”轉當地礦務局醫院,經用青霉素、鏈霉素等多種抗生素及安絡血維生素K3、雙氫克尿噻、地高辛等藥,并輸血300ml,仍未見好,乃于1982年2月2日入我院治療。
入院時,患者表現為喘促氣短,難以平臥,咳聲重濁,咯白泡沫痰,心悸,表情淡漠,神識恍惚,語音低怯,不思飲,右脅下痞塊,雙下肢水腫,按之肌膚凹陷不起,兩顴微紅,唇甲紫紺,舌胖大而紫暗、有裂紋,苔黃白相兼而厚膩,脈弦滑數。查體:桶狀胸,有輕度三凹征,叩診呈過清音,雙肺可聞及濕性啰音。心率120次/分,律齊,心音遙遠。肝在右肋下2.5cm,輕壓痛,肝頸征(-)。EKG出現竇性心動過速,典型的肺型P波。痰培養兩次均有甲型鏈球菌生長。西醫診為:①慢性支氣管炎合并感染;②阻塞性肺氣腫;③肺源性心臟病,肺功能不全Ⅲ度,心功能不全Ⅱ度。入院9天,均按痰飲內伏、水氣凌心、肺失宣降治療,用苓桂術甘湯合葶藶大棗瀉肺湯以溫化痰飲、宣降肺氣,病情仍未緩解。
1982年2月10日,余應邀會診。患者抬肩喘息,坐臥不安,胸憋悶,氣短促,咳嗽,咯痰白而黏,不易咯出,惡寒發熱,汗出涔涔,雙目幻視,兩手麻木,唇甲紫紺加重,雙膝以下均水腫,口干,兩顴紅,舌體胖大紫暗,苔白厚膩,脈疾。呼吸40次/分,心率120次/分,律齊。雙肺可聞及濕性啰音,左側較多,右側可聞及干鳴音。證屬心肺陰虛,久勞化熱,痰濕伏肺,氣血運行受阻,用急救心肺之陰,加強淡滲行水利氣、扶正祛邪并行之法,處以生脈散與茯苓杏仁甘草湯合方化裁。
【處方】
生曬參9g(先煎) 麥 冬9g 五味子3g 遠 志9g
茯 苓15g 杏 仁9g 陳 皮9g 丹 參12g
甘 草6g
并用人參6g,蛤蚧尾1對,共研細末分4次服,每日2次。
二診:服上方藥兩劑,氣短、喘促、心悸有減,兩顴浮紅消失,紫紺明顯好轉。仍咳嗽,咯白泡沫痰,難以咯出,汗多,心前區憋悶,夜不得眠,舌胖大,紫暗顏色變淺,舌中有裂紋,苔白少津,脈疾,但沉取有力。于上方加斂汗活血安神之品。
【處方】
生曬參12g(先煎) 麥 冬12g 五味子5g 遠 志9g
茯 苓15g 廣橘紅9g 麻黃根6g(單包) 赤 芍9g
丹 參12g 琥珀粉3g(分沖) 浮小麥30g 甘 草6g
童 便40mL(分沖) 北沙參15g
三診:服上方藥七劑后,胸憋悶、氣喘促又大減,偶有咳嗽,已能將痰咯出,汗出減少,口中和,夜能入睡6小時,能平臥床榻,下肢水腫已基本消失,口唇、指甲紫紺明顯改善,呼吸基本平穩(28次/分),心率108次/分,律齊,心音有力,雙肺啰音顯著減少,唯兩肺底可聞及小水泡音,兩肺上側可聞少許干性啰音,脈細弦略數有神,舌苔黃厚膩。仍宗上法,略為增損出入,服藥二月,除晨起有輕咳外,諸癥消失,能自由活動,上下樓亦無氣短喘息之感。血壓120/90mmHg,心率96次/分,律齊,未聞雜音,僅左肺底可聞少許水泡音,肝大回縮,舌淡紅,苔黃白微膩,脈滑數。患者欣然出院,返里調養。
該病例初起在手太陰肺與足太陰脾,手太陰外合皮毛,開竅于鼻,外邪侵襲,皮毛口鼻先受之,由此而犯肺。肺主宣發肅降,狀若懸鐘,為嬌嫩之臟,不耐邪侵,正不勝邪,一旦湊之,則外不能宣發,內不得肅降,咳嗽氣喘作矣。足太陰脾主運化,咳嗽哮喘多為痰氣交阻。痰從何生?脾為生痰之源,肺為貯痰之器也,亦不離乎太陰,太陰反復受病,形成“宿根”。太陰為三陰之表,少陰為三陰之樞,病在太陰不解,必向縱深發展,傳入少陰。手少陰心主血,手太陰肺主氣,同居清曠之野,氣血陰陽互根,病理相互影響,氣病及血,肺病傳心,血運受阻,則心悸、舌紫暗、唇甲紫紺。氣在人身,手太陰出之,足少陰納之,一出一納,以維持動態平衡。肺屬金,腎屬水,肺病日久,金不能生水,則腎不能納氣,故喘促氣短、倚息不能平臥。足太陰為土臟主運化,足少陰為水臟司開合,太陰先病,土不能克水,又患者年近古稀,肝腎早衰,且病史長達十四年之久,病程纏綿,窮必歸腎,再加以肺不能通調水道、下輸膀胱,則腎失開合之職,而出現雙下肢水腫。是以該患者為太少同病,心肺脾腎俱傷,本虛標實,正虛邪實之證。
又在治療的前九天,由于側重了標而忘掉了本,注重了祛邪而忽略了扶正,溫化痰飲,宣降肺氣,非但痰濕未去、水飲未消、喘息未平,反而更加耗損心肺之陰,故抬肩喘息、雙目幻視、兩手麻木、脈疾顴紅。痰濕伏肺則痰不易咯出、苔白厚膩,唇甲紫紺、舌紫暗為氣血運行受阻。于是,選用《內外傷辨惑論》的生脈散以急救心肺之陰,《衛生寶鑒》之人參蛤蚧散以補腎納氣,《金匱要略》之茯苓杏仁甘草湯以宣肺化痰利水,遠志、陳皮以助之,再佐以丹參運行氣血,標本兼顧,緊扣病機,故藥僅服二劑而癥有起色。二診,又恐患者汗多有陰損及陽、陽氣外脫之慮,于原方加麻黃根、浮小麥以斂汗固表,琥珀粉以鎮靜安神,不致心陽耗散,童便一以引藥入陰,二則清肺達邪。進藥七劑后,患者已越險境而入坦途。藥既奏效,再宗法而調治二月,患者諸恙向安。
然而,肺心病究屬內科疑難大癥,患者一有療效,亦必須慎風寒、防外感、遠房幃、節嗜欲、悅情志、勤鍛煉、靜心調養,庶可帶病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