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構與選擇:馬克思主義人的生命本體論新探索
- 陳秉公
- 8341字
- 2020-08-07 15:40:35
(三)“結構選擇論”的思維方式
思維方式是認識和破解研究對象的最主要的工具,是解開研究對象知識難題和理論困境的“不二法寶”,是建立某種方法論的深層根據和基礎。嚴格來說,一種理論建構的水平主要是由它的思維方式的水平決定的,并且隨著它的思維方式水平的發展而發展。因此,思維方式是“結構選擇論”建構的關鍵。
1.思維方式對破譯人的生命本體的限制
思維方式是研究人的生命本體的前提條件。關于人的生命本體的研究無不受著人類思維方式的規定和限制,打上思維方式的烙印。可以這樣表述:破譯人的生命本體是隨著人類思維方式的進展而同步發生的。要深化對人的生命本體的研究,科學地解讀“人”,首先就要有科學的思維方式。然而,人類思維方式的進展卻是非常刻板而遲緩的,不似外在世界那樣瞬息萬變。從原始思維向現代思維的轉變,基本上幾千年,甚至上萬年才會產生一次!至今,人類的思維方式仍徘徊在“本體思維與實踐思維”“種思維與類思維”“形式邏輯思維與辯證邏輯思維”之間,阻礙了一般科學知識的發展,尤其阻礙對人的認識,成為破譯人的生命本體的嚴重障礙。自古希臘蘇格拉底發出“認識你自己”的呼聲以來,幾千年過去,人類認識自身的問題仍未得到真正的解決,其根本原因之一就是人類的思維乏力,無法解讀和破譯人的奧秘。假如今天仍不能突破舊思維方式的限制和屏障,掌握新的思維方式,那么,建立人的生命本體論——“結構選擇論”只能是良好的愿望,“認識你自己”將仍然是一個遙遠的理想。
對于研究人的生命本體而言,舊思維方式的限制主要表現為“本體思維的限制”“種思維的限制”“形式邏輯思維的限制”。其中,包含在“形式邏輯思維的限制”中的“二元思維”限制最為突出。至今,人類的思維仍處在“二元思維”的水平上。雖然“二元思維”曾引發人類科學知識的一系列重大成就,特別是曾經推動科學技術突飛猛進發展,至今仍有價值,但是,其弊端已大量顯現——將完整的“主體——人”弄得支離破碎,將人類引入矛盾、分裂、沖突和對抗,使人類走到自我毀滅的邊緣。然而,人類仍無力從根本上超越。甚至可以這樣說,今天對認識人自身的限制歸根結底是“主體”自身的限制,是人類基本思維方式——“二元思維”的限制,是人類非連續性思維(斷裂式思維)的限制。這種限制不僅制約和影響了人類對自身的認識,更影響著人類對自身的態度以及人類對世界的態度。
對上述問題,結構主義人類學大師列維-斯特勞斯曾發出由衷的感嘆。他一生致力于解讀人類的思維方式——人的大腦神經系統中的“二元心智結構”,并嘗試用對“二元心智結構”的解讀去彌補“自文藝復興以來社會科學染上的重分析輕綜合的嚴重病癥”。然而,這個目的并未實現。他認為,世界的基礎不是其他,而是人大腦神經系統中的“二元心智結構”。宇宙原本是一個連續體,但是由于人的思維能力不足,只能將其割裂為斷裂性(非連續性)的東西,然后再區分為類別,使之序列化、秩序化。又由于人的思維的本質是二元對立結構,人所表述的斷裂性(非連續性)事物一般均具有二元對立的特點,并使人熱衷于二元對立思維而不能自拔。這使他最終陷于困境之中——他充分肯定分類和“二元思維”對于理性思維本身、對于認識人和世界的重要意義,但是也看到了其嚴重局限和危害性,從而陷入深深的憂慮。他認為,正是人的“二元思維”,才將人分裂為“我類”與“異類”、“西方”和“土著”,將民族分裂為“優等”與“劣等”,制造了人類關系的對立,引發無數沖突、迫害、災難和戰爭。他渴望打破類別意識,特別是打破二元對立意識。他贊賞禪宗的理論——“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的無差別境界;同時認為,從這個角度看伊斯蘭教不如基督教,基督教不如佛教。顯然,他已敏銳地看到了人類思維的局限性(斷裂式思維、“二元思維”),提出了超越的迫切需要。然而,他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他也同樣沒能突破“形式邏輯思維”的局限,遺憾地停止在“二元思維”前。
“二元思維”是破譯人的生命本體的瓶頸。假如不能突破“二元思維”的限制,就不能正確地認識人本身,也無力回答人類“二重生命”的矛盾和統一問題,更無法照亮人類未來的生存之路。
在這個復雜的破譯人的生命本體悖論面前,馬克思及其后繼者走在了前面,不僅嘗試解決人類的斷裂式思維問題,而且提出了人類思維“由斷裂到連續”的系統理論——辯證法思想。破譯人的生命本體和展望人類的未來都寄希望于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及其發展。
2.思維方式的“三重超越”和“三個臺階”
解讀和破譯人的生命本體,必須在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指引下實現對舊思維方式的“三重超越”并登上思維的“三個臺階”——“由本體思維到實踐思維的超越”,登上“實踐思維”臺階;“由種思維到馬克思主義類思維的超越”,登上“類思維”臺階;“由形式邏輯思維到辯證邏輯思維的超越”,登上“辯證邏輯思維”的臺階。
(1)由本體思維到實踐思維的超越——登上“實踐思維”臺階。
早在古希臘,哲學家就把“認識你自己”確立為至高無上的理論目標。然而,幾千年的哲學史告訴我們,一代代哲學家的努力均以此目標的“失落”而告終。問題主要在于“以何種思維方式”來把握人,或者明確地說“認識你自己”的失落是“本體論”思維方式導致的必然結果。從古代哲學到近代黑格爾哲學的幾千年中,“本體論”思維方式一直占據統治地位。“本體論”思維方式的根本缺欠是企圖在現象世界的背后尋找一個“真正實在”的“本體世界”,尋找決定一切、統領一切的“一”,瓦解人的生命的多重矛盾本性,將人抽象化、單向化,因而無法認識現實的人本身,無法解釋由人的內在矛盾、人與人的矛盾、人與自然的矛盾所形成的更為復雜矛盾的人性和人的世界。它無法容忍“兩重化”和矛盾關系的存在。在理解人時,或是把人理解為“大寫的神圣人”,或是把人理解為“孤獨的個體”,或是把人理解為與動物沒有根本差別的純自然的存在,或是把人理解為完全精神化的純粹理性的存在,或是把人理解為“文化的存在”“結構的存在”,而“現實的完整人”不存在。這個理論觀點也可以進一步這樣表述:“本體論”思維將本來是由多重矛盾關系的統一所構成的“現實的完整人”和“現實的完整人的世界”,或者抽象化為單一的人和單一的世界,或者抽象化為分裂的人(對立的、支離破碎的人)和分裂的世界(對立的、支離破碎的世界),或者抽象化為“無歷史”的人和“無歷史”的世界,從而“扭曲”了人和人的世界,“誤解”了人和人的世界,導致人的失落和瓦解。歸根結底,“本體論”思維無法認識和說明人和人的世界,更無法預期人和人的世界。
馬克思的偉大貢獻就在于以實踐思維方式取代了以往的“本體論”思維方式,以一種全新的理論去認識人和人的世界。馬克思第一次把實踐提升為哲學的根本原則,用實踐思維方式超越“本體論”思維方式,以實踐的觀點去闡釋人性,為認識和把握鮮活生動的人和人的世界創造了現實基礎,開創了寬廣的理論視野和道路。馬克思認為,實踐是人獨有的自覺的以創造價值為目的的活動。在這種活動中,人既改造了外部世界,同時也改造了人自身,使人成為自身活動的主體。正是在此意義上,馬克思強調,可以根據意識、宗教或隨便別的什么來區別人和動物,一當人們已開始生產他們所必需的生活資料的時候,他們就開始把自己和動物區別開來。實踐為理解人提供了現實基礎和思維方式,一旦把握了這個現實基礎和思維方式,就可以順利地解開“人之謎”。這表現在:第一,實踐思維方式提供了從人自身活動的角度去理解人的基礎——人是自己的創造者。人是富有創造活力的活生生的現實人。人雖然來自自然,但卻不是自然的現成作品,而是人自己的創造物。人的本質也不是自然規定的,而是在自己的創造性活動中生成的。第二,實踐思維方式提供了理解人與外部世界辯證統一關系的基礎。只有從實踐觀點出發,才能真正理解人與外部世界既相互否定又彼此統一的本質關系——人既依賴于自然,又不斷否定自然;人既是自然的存在物,又是超自然的存在物;等等。實踐活動是人與自然、主體與客體、主觀與客觀雙向作用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人以物的方式與對象發生關系,獲得的卻是物以人的方式存在的結果,同時把原來只有單一的自然關系的世界,變成了具有雙重關系的矛盾世界——屬人的世界。所有這些,只能通過實踐思維方式獲得理解和說明。第三,實踐思維方式為理解人的生命中各種二元關系的辯證統一找到了現實的基礎。人的實踐活動本身是“二元的統一”——肯定與否定、能動與被動、主觀與客觀、群性與個性、分化與統一、必然與自由等的矛盾和對立,同時又是消融矛盾、克服對立,使其達到更高統一的活動,而人和人性(物性和超物性、自然性和超自然性、生命性和超生命性、個體性和超個體性等)恰恰是在這種復雜的矛盾和統一的實踐基礎上生成的,也只有在人的實踐基礎上才能生成。總之,實踐思維方式是一種從人自身去解釋人、以否定性統一的觀點去理解人及人的世界的思維方式。只有運用實踐思維方式,對人的理解才能從虛幻走向現實,從抽象走向具體,從分裂走向完整,從悖謬走向科學;也只有運用實踐思維方式,才能夠科學地解釋人的特殊本體和本性,為“結構選擇論”提供科學的方法論基礎。
(2)由種思維到馬克思主義類思維的超越——登上“類思維”臺階。
所謂種思維,簡單說就是認識和把握物種所運用的思維方式,是一種只適用于物的存在本性而不適用于人的存在本性的思維方式。運用什么思維方式認識和把握對象是由對象的存在本性決定的,而不是任意決定的。必須運用“人的方式”去認識和把握人。運用物種的思維方式去認識和把握人顯然違背認識的規律。然而,由于人的思維方式的發展和水平有限,在相當長的時期里人們是運用物種思維方式去認識和把握人的,并且這種思維方式至今仍有不小的影響。物種思維方式大體有如下特點:第一,前定性思維或封閉性思維。這表現為,對于物而言,它的本質是前定的,而且具有封閉性、固定性。比如,動物即使是高等哺乳類動物,也是“本質前定”的,它一來到世界上就具備“全部”本性,而后的一生不過是基因的陸續展開和展現而已。它只能“是其所是”,而不可能超越自己“不是其所是”。第二,自然同一性思維或無矛盾性思維。這表現為,物的存在方式與物種的規定性完全一致。如,動物的個體及其生活總是與其物種完全一致,不可能出現自然性與超自然性、靈與肉的對立和緊張。正像馬克思所說:“動物和它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動物不把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它就是這種生命活動。”第三,隔絕性思維或孤立性思維。這表現為,物種的規定性是剛性的。它決定了物種同環境、一物種同他物種以及物種內個體之間的隔絕。如物種與環境之間,除了用該物種的尺度與環境進行物質和能量交換外,不能有其他的能動關系;一物種與其他物種之間,食物鏈和弱肉強食的自然規律控制著一切,不可能再有其他主動的關系;在同一個物種之內的個體之間,物種與個體表現為直接同一關系,使個體之間失去自主和差別。這是一種尋求一物與他物區別的思維方式,也即尋找物種界限的思維方式。只要找到一物與他物的區別,認識就達到目的。認識一物,只要找到其所屬物種的規定,就可以概說此物,達到“科學”把握。從思維的本性看,這是一種形式邏輯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只適用于物,不適用于人。如果用來認識人,必定導致“人的物化”、“簡單化”、“凝固化”、“機械化”、“人性的抽象化”和“人性的失落”——“非人化”。人是一種不同于物的特殊生命存在,超越了物種存在,成為特殊的由多重矛盾構成的否定性統一體,成為世界上唯一能從事實踐創造的自為的存在,它的本性既是復雜的,又是開放的、無限的。研究人,必須徹底拋棄物種思維方式而使用只適用于人的特殊思維方式和特殊方法。
究竟應該怎樣去把握人之為“人”的本性?歷史上人們曾認識到物種思維的弊端并盡力克服它,但是,由于找不到將人與種區別開來的現實基礎,所以這個問題一直沒有獲得解決。馬克思提出了實踐論和類思維從根本上解決了這個問題。他從人的“自我創生”活動即實踐活動引申出類思維方式。他從現實社會存在的人出發去理解人的本性,創立了實踐的理論,又從這一基礎(實踐)去理解類,根本變革了以往物種的思維方式。按照馬克思的觀點,人的類特性就是人的自由自覺的實踐活動,人完全超出了種的限定。由此出發,馬克思提出了包括人的“類存在”“類本性”“類生活”“類意識”等在內的類思維,為認識和把握人開辟了廣闊道路。在此不妨重溫一段馬克思的名言:“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即改造無機界,證明了人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也就是這樣一種存在物,它把類看作自己的本質,或者說把自身看作類存在物。誠然,動物也生產。……動物只生產自身,而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動物的產品直接同它的肉體相聯系,而人則自由地對待自己的產品。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種的尺度和需要來建造,而人卻懂得按照任何一個種的尺度來進行生產,并且懂得怎樣處處都把內在的尺度運用到對象上去;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規律來建造。因此,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馬克思的類思維包括豐富的內涵,大體可以從以下幾方面去認識和理解:1)從共時性看,揭示了人的特殊本性。可以這樣概括人的本性:第一,“人是一個自為的生命體”。人是自己生命活動的主宰者和支配者,是自我創造和自我規定的生命存在。人不是生命本能的奴隸,而是駕馭生命和本能的主人。第二,“人是超越自然生命的生命”。人超越自然生命的局限,創造了超越自然性的本質即“超生命的生命”。自然生命對“人”來說,已退居人的生命的前提和基礎位置。人要在這個前提和基礎上去追求更高的超生命的生命本質。這是真正的人的本質。“成為人”已是人的永恒追求目標。2)從歷時性看,揭示了人的發展歷程。依據馬克思的描述,人的發展歷程大體要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以“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為基礎的依附人格階段;第二階段,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第三階段,“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階段。這三個成長階段既不可能跨越,也不可能逃脫,具有歷史必然性。3)從價值上看,揭示了人的出現所具有的多重意義:第一,揭示了生命性質的飛躍——人的出現改變了生命的存在方式,使生命由依賴環境生存變成依賴自身活動和環境的雙重生存,賦予了“生命體”全新的本性和特質;第二,超越了自然生命的有限性,把人的自然生命引向了具有永恒價值的超自然生命、“類生命”;第三,擺脫了自然對生命的絕對主宰,人已經變為能夠“自我創生”“自我規定”的存在;第四,人的類本性是地球上迄今為止所發現的最能動、最自覺、最具創造性的特性;等等。總之,從種思維向類思維的轉變和超越,為徹底擺脫種思維對認識人的生命本體的影響,為更加深刻地認識人和把握人提供了根本性的理論前提和方法論,為建構人的生命本體論“結構選擇論”提供了可靠的思路。
(3)由形式邏輯思維到辯證邏輯思維的超越——登上“辯證邏輯思維”的臺階。
破譯人的生命本體最需要辯證邏輯思維。人的生命本體集中了人世間最為尖銳復雜的對立統一關系,因而,最需要辯證邏輯思維。甚至可以這樣說,人們之所以創造辯證邏輯思維,正是為了解決認識“人”的問題。然而,真正掌握辯證邏輯卻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要真正掌握辯證邏輯,就必須下苦功夫學習,切實做到由形式邏輯思維向辯證邏輯思維的轉換。一般而言,人們多少都具有某種程度的形式邏輯思維,大都會用形式邏輯思維去思考和分析問題,也能發揮它特有的功效,這是人進化的結果。但是,形式邏輯思維只適用于相對簡單的自然科學,不適用于深奧復雜的自然科學,更不適用于解釋和研究復雜的人、社會和精神現象。在這些領域里最需要的是辯證邏輯思維,如果在頭腦里沒有自覺的辯證邏輯思維,那么,很可能受到形而上學的糾纏,寸步難行甚至倒向形而上學卻不自知。這是由人反映對象的性質和特點決定的。人的頭腦天然地具有把問題凝結起來、將事物隔斷的思維傾向(形式邏輯思維傾向),對事物只能通過“概念”來區分并采取“定格”的方式來表述和思考。這類似于照相,又類似于拍電影——只能先拍出單獨的底片,然后由一張一張的底片連續起來,才能反映連續性的人和人的活動。人的活動是連續的,而底片卻是斷裂的、一張一張的。如果人們只承認一張一張的底片而不承認它們所反映的連續的事物,那就陷入了形而上學。困難不在于現實事物本身,客觀世界本來就是連續而不是斷裂的,斷裂的只是人的頭腦和認識能力。困難在于人的頭腦首先將連續的世界隔斷,變為固定的“概念”和“范疇”。因此,認識開始時,世界在人的頭腦里是斷裂的、零碎的。怎樣反映連續的世界?怎樣在頭腦中自覺地建立起正確的聯系?在這里形式邏輯思維無能為力,只有依靠辯證邏輯思維,也只有自覺的辯證邏輯思維才能讓世界在人的頭腦里“連續起來”——完整地反映復雜的人和人的活動。人們之所以需要辯證邏輯思維道理就在于此。“結構選擇論”要闡釋的對象——人的特殊生命本體、人的結構、人的選擇等,是世界上最復雜多變、深奧難測的對象,要正確地認識和把握它只有依靠辯證邏輯思維。
由形式邏輯思維到辯證邏輯思維的超越十分艱難,人類經歷了幾千年,最后由黑格爾和馬克思完成了。一般而言,辯證邏輯思維是通過一系列概念和范疇的對立統一關系來解決人的思維問題的。辯證邏輯思維與形式邏輯思維不同,它雖然設定了具有對立關系的概念和范疇,但卻不讓它們孤立起來、凝固起來,而讓它們聯系起來、運動起來,以便讓人頭腦中的世界與外在的世界相一致。因而,辯證邏輯思維必須進一步解決一系列關鍵的概念和范疇的對立統一和辯證統一問題。比如,辯證邏輯思維經常使用的概念和范疇——存在與非存在的辯證統一問題、事實的矛盾與思維的矛盾的辯證統一問題、有變無和無變有的發展問題、“具體的整體”與“整體的具體”的問題等。事實上,形式邏輯思維很容易做到,而辯證邏輯思維卻不容易做到。在理論上解決上述問題等于“過關”,每過一關都很困難,都需要人類的眾多頭腦為之付出長期的努力。比如事實的矛盾與思維的矛盾問題。概念是思維反映事物的工具,思維只有通過概念才能反映事物。但概念把握事物的方式是獨特的——它只有把事物的連續性割斷,把動態的事物凝固起來,使之“定格”才能反映事物。這樣,概念“是”就是“是”,而不能同時又“不是”,否則就是荒謬。只有這樣,人們才能進行正常思維。思維按其本性而言,必須絕對排除矛盾,不允許矛盾存在。從思維邏輯角度看問題,矛盾就意味著荒謬,只有思維出了差錯才會產生矛盾;然而,如果排除了矛盾,也就取消了人與事物的豐富內涵和運動。人們可以直觀地說矛盾、變化和運動,但是,矛盾、變化和運動一旦進入思維邏輯領域,就必須被單一化、凝固化和僵化。在思維中,表達運動的“運動”概念已不再運動,表達變化的“變化”概念已不再變化,表達矛盾的“矛盾”概念也不再有矛盾,否則就是邏輯混亂,什么都無法表達。這就是人類的思維困境。思維的困境只能從思維上去解決——創造辯證的思維、辯證的邏輯。然而,直到黑格爾提出這一點,人們才意識到這一困境的存在。他發現形式邏輯不適用于認識“精神”的本性(人的本性),并試圖創立一種新的邏輯,“不只是抽象的普遍,而且是自身體現著特殊、個體、個別東西的豐富性的這種普遍”,也就是一種適合于研究人和表達人的特殊本質的思維方式,即辯證邏輯思維。黑格爾的辯證法是唯心主義的精神運動的辯證法,馬克思將其改造為唯物辯證法。馬克思認為,“對立的同一”“矛盾的同一”是辯證邏輯思維的核心,它們是這樣聯結并促成和表現運動的——“對立必須是在同一中的對立”,“同一必須是在對立中的同一”,而不是“這方面對立,那方面同一”或“這個對立,那個同一”,它們構成了思維的變化、運動和發展。至此,被形式邏輯思維割斷的思維由辯證邏輯思維聯結起來。由此,長期困擾結構主義人類學的人的“二元思維”結構問題也找到了解決的途徑——建立“二元對立統一”的思維結構,即人們頭腦中的“二元”一開始就是“統一中的二元”,而人們頭腦中的“統一”也一開始就是“對立中的統一”,并且“二元對立和統一”都是在思維的運動中實現的。這多少恢復了在人頭腦中的真實的世界,特別是關于“人”和“人的世界”。黑格爾和馬克思超越了形式邏輯思維建立了辯證邏輯思維,使概念和思維也具有了矛盾和運動的本性。這是人類思維方式的劃時代進展。“結構選擇論”的解釋對象是人的生命本體,是真正的“人本身”,只有使形式邏輯思維轉變為辯證邏輯思維,自覺掌握辯證邏輯思維,踏上辯證邏輯思維的臺階,才能做到科學有效,否則寸步難行,還可能走到扭曲人、消解人、誤導人的斜路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