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喬柯給陳吟安講了自己過去,就像是講別人的故事一般,沒有悲傷難過,只有波瀾不驚。以前他總覺得那些事是人生的疤痕,它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化,就算結痂也會存在著。可是一生很短,他不想在這短短的一生里一直呆在沒有黎明的夜,他想一直握著眼前的太陽。如此一想,壓入霧霾的心緒也變得明朗起來。
“怎么,現在開始覺得我可憐了?”白喬柯見陳吟安半天不說話,低聲笑笑,心下了然。這樣的結果他曾想過,但講這些不是為博得同情,只是想告訴她他的過往,告訴她他這個人,僅此而已。
當下陳吟安的心情是復雜的,她沒有想到白喬柯會直接告訴她這些,她一開始只是想知道白喬柯這般排斥與外界交往的原因。她有想過生病是一部分原因,卻沒想過那個孤孤單單長大的男孩曾經歷過這些,他那顆生病的心臟曾受過那么多的傷。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什么所謂的狗屁拯救計劃,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自以為的為別人好,卻未曾想所有的沉默、冷冰都是傷痛結下痂。他只是在保護自己而已,用不傷害別人的方式……
而她在揭開他的痂。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對不起還是我的錯,那個答案都不對,傷害是不可逆的。
“我來療養院后,大家都對我很好,但是我向來都是拒絕那些好。因為我總覺得那些不是屬于我的,我總認為沒有人無緣無故對我好。就算有,別人的好我也怕自己還不起。”白喬柯看著陳吟安眼中情緒波動。“但我發現,一直以來,是我錯了。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東西都算的清,所有的不公都是你情我愿而已。”
“白喬柯,對你好,我情愿的。”陳吟安看著白喬柯的眼睛說,一字一句,無比認真。
女孩的眼睛熱烈而真摯,在漸漸暗下的房間里任然明亮。
心臟怦然跳動,白喬柯低聲回應“我情愿……接受你的好。”
…………
一場交心之談,讓兩人的關系親近了不少。仿佛什么都沒有變,但又些許事不似從前。陳吟安還是會陪著白喬柯畫畫,有時在后院,有時還會去外面采風。但漸漸的喬柯的畫冊里不再是風景、靜物,多了不少女孩的畫。有吟安大笑的樣子,吟安睡著的樣子,吟安的吃飯樣子……他眼中吟安的樣子。
陳吟安帶著白喬柯去看來大黃,一只被拋棄的小土狗。陳吟安沒來的時候,白喬柯會幫忙照看。他們還經常躲過護士的查房,帶著大黃,去到離療養院不遠的大學的操場看一整晚的星星。
夜晚的時候,偌大的操場空無一人,他們躺在草坪上看天上的星星,大黃便坐立在不遠處給他們放哨。陳吟安會把耳機分白喬柯一個,晚風輕輕的拂過,四周靜得他們可以清晰的聽見彼此的呼吸聲。有的時候陳吟安會讓白喬柯唱歌聽,她總會靜靜聽著,然后到快結束的時候化身迷妹為他大聲打call吶喊,逗得兩人最后都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有的時候陳吟安還會邀請他跳舞,兩個人在草坪上旋轉,牽手,眼神所及之處都是對方。那片寂靜的操場,那一個個歡樂的夜晚,都是他們彼此的秘密。就像王子在午夜之前見過別人未曾見過的灰姑娘,他見過他未曾見過的陳吟安。
他發現吟安雖然養大黃,其實心里卻很害怕小動物,每次大黃轉身想要和她嬉鬧時候,她總會下意識的先縮手;他發現吟安在人面前雖然總是嘻嘻鬧鬧,其實她喜歡靜靜一個人呆著聽音樂;她很喜歡吃蛋糕,但卻總努嘴說要減肥;她雖說自己很勇敢,其實她很怕黑………
那種莫名的情愫,因為愈加的了解,也愈加的清晰,像是抽了絲的線,越拉越長,絲絲繞繞,理不清,也結不開。
當清晨的光灑進房間時,白喬柯已經坐在了畫架前。以前他總長期拉著簾子來懸隔一切,現在才發現原來清晨的空氣那般清新,嘰嘰喳喳的鳥叫似乎也有韻律。
滴~
白喬柯打開了手機,屏幕一條信息跳了出來。
“臭豆腐還是炸年糕”陳吟安問。
“炸年糕”白喬柯回。他都能想象地到陳吟安笑著敲擊鍵盤的樣子。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嘴角開始微微上揚。
回完信息將手機放到了一旁,白喬柯又重新拿起了鉛筆。他在畫一幅畫,不需要打草稿,畫的內容他很熟稔……
她適合的是怎樣的配色呢?初見的‘火紅’的黃昏、夏天遇到的綠色、還是……他猶豫很久,調色板上的顏色好像沒哪一種是她的鮮明。最后他選擇了純白,一襲白裙,是她,是他眼中的她。
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白喬柯沒有意料到陳吟安會回來的這么快。來不及將畫放起來,手忙腳亂的翻出一張新的白紙夾在了畫板上蓋住了未完成的畫。
“今天怎么這么快?”
來人并沒有回話,白喬柯回頭看向來人,還未收回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快樂來臨的時候,他還以為一直可以這樣到結局。但好像磨難才是人們一直要接受的主旋律。很快就要收走了嗎?那些溫暖快樂的時間。他最不想見的那個人來了……
“喬柯。”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來人似是有些拘謹,將手里的禮品放在了墻角,“錢,我都劃到了賬上,還夠用嗎?”來人見白喬柯不開口,更拘謹。
白喬柯看了看面前已經有點白發的男人,禁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從家里搬出以后,父子再也未像這般面對面見過面。剛開始白喬柯總是在‘他’來看自己的時候有意識的避開,‘他’便在病房門口站好久后將錢塞到門底下離開。后來一次次躲避,‘他’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故意躲避,就托護士放了一張卡,每月只是打錢不再來療養院了……
白喬柯總以為自己不想見到他,當見到了,卻才發現所有怨都一時間變成了委屈。原來一直以來都不是不想見,而是不知如何面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