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很久,云岳仙人沒聽到,一直保持盯地面之姿的宮越的回答。云岳仙人便再道:“是老道讓小子你為難了吶。”
“三個月之約,老道是想讓你轉變你之前拒絕的想法,成為老道我的徒兒。也是帶著這樣的希冀,匆匆回云門里修煉了一番,又急匆匆地趕來赴與你的三月之約。”
“要是你保持沉默,是保持之前不變的拒絕的應答的話,老道我也接受這樣的結果。畢竟,再一次堅決地說出拒絕的話語,老道不好受,你也不好受。”云岳仙人繼續(xù)說著。
云岳仙人又靜待了好久。天屏山里的此刻,顯得極為的安靜,連鳥兒都停止了鳴叫。突然,一陣展翅的聲音,驚了云岳仙人的靜待,卻沒驚動宮越的姿態(tài)。
“老道知道你的答案了,你不必糾結。喏,送你了,我這趟回云門,挑了一本適合你修煉的武功書籍過來。也算全了我們相識之緣了。”
云岳仙人正要把一本書籍樣的塞到宮越手里時。宮越抬起了頭,對上那副鶴發(fā)童顏的臉容,緩聲道:“我愿意,成為您的徒弟。”
宮越的話語,驚得云岳仙人忘記了塞書籍的動作。那本書就被云岳仙人這樣拿著,保持了遞過去之姿。
“你是說,你愿意成為老道我的徒兒嗎?老道是沒聽錯吧,這是真的嗎?”云岳仙人不太確定,自己是否幻聽或聽錯,反復地問著。
云岳仙人被提得高高的心,在看著宮越點頭表示是真的,是同意成為云門人時才放下來。瞬間顯露在他臉上的喜悅的表情,有些高興得不知所措。
“太好啦,老道我也……終于有自己的徒兒了。”歡呼過后,云岳仙人又變換了平靜的表情。
他對宮越說:“老道知道,你做這個選擇很艱難。要因這個選擇,面對的人也很多。我不催促你什么時候去萬旦,入云門。你什么時候處理好了,我們就出發(fā),我在天屏山里等你的消息。”
宮越點頭,并對云岳仙人道:“那就一個月后出發(fā)吧。”
云岳仙人有些訝異,宮越這么快就確定日期了。接著,他便聽到宮越笑說著:“不早點確定,我怕到時候會改變主意,或推遲得遙遙無期吶。”
云岳仙人聽著宮越的話語,先是一驚,然后他便立馬接話道:“好啊,那就一個月后出發(fā)吧。”他生怕,真會如宮越所笑言般,改變主意。
“那你早些回去處理,需要處理的事情吧。”云岳仙人對宮越說。
宮越也不推卻,與云岳仙人道了一句別,就飛掠出天屏山,往奉京里回去了。離去之時,他能聽到背后傳來的陣陣開懷喜悅的笑聲。
宮越從天屏山回來,便在豐景樓里與兩個小同伴見了面。順道說起了,請他們兩人到里親王府相聚之事。
月戰(zhàn)熙與陸長空都欣然笑說著:“好呀。下次休學時就去里親王府拜訪”。宮越輕揚笑容示意好。
這天晚膳的時候,宮越才回到里親王府。
宮周知道,今天是兒子與云岳仙人三月之約之日。故而,他在看到宮越的時候,就投去視線詢問著。
他在宮越眼里得到的信息是:“兒子已答應成為云岳仙人的徒兒了。”兒子宮越的眼神里,有堅定的堅持,也有對自己與他母妃的愧疚之色。
半響,宮周細細盯著宮越看過之后,才像有所反應地點了一下頭,示意著他知道了,并讓宮越晚膳后再對他母妃言。
宮越也輕點著頭表示知道了。
這天的晚膳,一家三人和樂融融地、如往常一樣的進行著,只是氣氛似乎帶了絲說不上的凝重。
晚膳后,里親王夫婦與宮越一同走進書房里,準備開始往常般的閱讀。就在里親王妃挑到一本書籍,回到經常坐的地方坐下,翻開書頁的時候,宮越便走到她面前,輕呼喊了一聲:“母妃”。
“阿越,有事要對母妃說嗎?”里親王妃玉晴停住翻開書籍的動作,抬起視線對上站在自己面前的宮越的臉,淺笑緩聲地問著。
宮越對上自己母妃那張,綻放著暖人笑容的臉時,有些猶豫了。他害怕自己將要說的話,會讓這張笑臉失色。
他不太確定,便轉過頭去看了他父王一眼。而此刻的宮周也在看著準備對話的母子,故而,宮越轉過頭來的時候,他便輕點著頭示意宮越對他母妃說。
里親王妃看著無聲互動著的父子兩人,笑問道:“你父子兩在交流著什么呢?”
“母妃,您可知道云岳仙人?”宮越問。
里親王妃有些不太明白,兒子宮越問這個事情的緣由。她帶些不解地看了一下宮越,發(fā)現(xiàn)他的眼里除了安靜,好像沒有別的神色。
此刻的宮越確實表現(xiàn)得很安靜淡定,只是他衣袖里的小手有些不太自然,不知是該自然垂著還是該抬起來放在肚腹前。
“早些年,母妃在習武之時曾聽過,了解到云岳仙人是一位行蹤飄忽不定的得道高人。他經常游歷天下,有許多習武之人都想在遇見他的時候,請他指教切磋一番,或請他收而為徒。”
“不過,聽說云岳仙人所在的云門,好像有個十年之約。因而,很多想成為云岳仙人徒兒的人都望而卻步。”
“打探他的行蹤,只為切磋求教,而不再有成其徒弟的心思。”里親王妃平靜地敘述著,她過往所知道的關于云岳仙人的事情。
“阿越為什么會問,云岳仙人的事情?你想與母妃說的事情跟云岳仙人有關?阿越見過云岳仙人?”里親王妃邊說,邊看著宮越。
聽著母妃的問話,在她目光的注視下,宮越輕點了一下頭,接話回答道:“母妃,我要成為云岳仙人的徒兒,隨他去云門所在,行十年的修煉。”
語調不高,卻堅定得仿佛不可移動般。話音一出,滿室寂靜。里親王妃表情不定地看著宮越。只見,宮越一臉堅定,還有一絲像是愧疚的神色。
良久,里親王妃出聲道:“阿越是如何與云岳仙人相識的?又是如何想成為他的徒弟的?說來與母妃聽聽。”平靜的語調,聽不出是在贊成還是在反對。
于是,宮越便細細地對自己的母妃,說起他與云岳仙人的相遇、相識和后來怎樣成為約定師徒的。
里親王妃聽完,宮越說的與云岳仙人之事,接著便問:“越兒是真的想要隨云岳仙人,去云門十年嗎?”
“是的,還請母妃與父王見諒,不孝兒將離開您們身邊十年。”宮越微微低下了頭,向自己的父王母妃行著禮。
“夫君,你怎么想?”里親王妃轉過頭,看著她的夫君宮周問著。
“我同意。不過,要是王妃不同意的話,為夫的也反對阿越小子的決定。”宮周回說著,說到后面,一副婦唱夫隨的樣子。
不過,此刻的里親王妃,并沒有被自己夫君的話語逗笑。她平靜地看著,宮越不改的堅定神色,思考著、抉擇著。
良久,里親王妃才開口道:“是阿越的選擇,母妃支持。”輕輕的話語,帶著說不清的沉重,卻又有義無反顧的抉擇。
“謝謝母妃,謝謝父王,成全兒子,這將有的十年不孝之行。”宮越語調平緩地、沉著地說著。他臉上的神色,是感激與愧疚同在,說不清,哪種更重一些,更顯一些。
宮越得到自己父王與母妃支持的話語后,便對他們示意并行著禮退出了書房。
書房里,只剩下好一陣子都相對無言的夫妻兩人。里親王妃,臉色染滿了不舍的神色,目光有些呆滯地看著她的夫君。
“既然這么不舍,為什么要同意吶?”宮周拉過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輕輕地問著。
良久,里親王妃回握著宮周的手,同樣輕輕地回:“夫君也一樣。我相信,咱們三,誰的不舍,都不比誰的少。”
宮周有些不自然地點了一下頭,以為掩飾得很好的內心,卻一覽無余地暴露在了自己妻子的眼中。
“是啊,不舍確實都很重吶。”,話語中帶著一絲嘆息。
“這些年來,阿越雖在外人眼中有些不太著調的行為,例如太學那群夫子先生眼中。但我們自己很清楚,他一直都很自覺、很有計劃。”
“他這身出眾于眾人的文武之藝,就是很有力的證明。要不然,誰有些天資而不付出,可以達到這個程度吶?”宮周說著。
“是啊。故而,我才會同意他的十年相別呀。”里親王妃說著。
兩人都心意相通地想著。誰都有追逐夢想的權利,只要夢想是向好的,誰也無權阻止。雄鷹之所以為雄鷹,是它,在空中逐夢的翱翔之姿,引起了人們的共鳴。那個“雄”,是夢想的表達。
走出書房的宮越,雖然得到了自己父王與母妃的贊同,可他此刻的心情卻不是很輕松,而是裝滿著愧疚與不舍。他沒有往自己的院子走回去,而是飛身出了里親王府。
古禪院,夫子學生剛剛結束一節(jié)課。陸長空與月戰(zhàn)熙兩人走出授課房間,笑涌著準備到屋子外的空地上,準備一輪武藝的交流切磋。
發(fā)現(xiàn)宮越有些落在后面沒跟上來,月戰(zhàn)熙便道:“阿越,你快些。”
宮越應答著道,“你們先去,我待會兒就來。”同時示意他們兩人先對練。
“先生。”宮越走到文昌先生跟前,畢恭畢敬地行著一個敬師禮。
“阿越有什么要對為師說?”文昌先生靜靜地問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得意門生,神色似乎帶些凝重。
“感謝先生這段時間以來的傾力教授。只是,學生很抱歉,不能再承教于古禪院先生跟前。學生一個月之后,將隨云岳仙人離開奉京,行十年之修行。”宮越輕輕地說著。
這些輕輕的話語,卻重重地擊在文昌先生的心頭上。
文昌先生心里在想:“老夫我,好不容易才在晚年時,收到了這么一個好學生,卻還沒好好教習一番,傳授老夫畢生所學所專研,這個學生就不再屬于自己的了。”
“一定,要離開奉京這么久嗎?就不能偶爾回來?我也好……繼續(xù)向你傳授老夫畢生所學啊。”文昌先生似有不舍,平常或嚴肅或安靜的神情不復存在。有的,只剩老爺爺對孫兒的那種不舍。
“學生抱歉,要讓先生失望了。學生很感激與先生這短暫的師生之情,學生將銘記于心,還望先生多保重。”宮越靜靜地說著。他在文昌先生面前站得筆直,保持著行禮稟報之姿。
“云岳仙人,也是個稱頌天下的文武全才,你與他一起行十年之修行,倒不會于你的文修之行有妨礙。”
“要是,你所去的門派或跟隨的師傅,只是個武藝高超的莽漢,一顆好好的文武全才的苗子只跟著長成了莽漢,老夫可是說什么都不會答應的。”文昌先生說道。
其實,文昌先生所擔心的根本不會出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文才驚艷燕圖奉京的宮越,會長成只會武藝的莽漢嗎?
“既然你已決定,老夫也不多阻撓。只望你,時刻秉持學文之心,修文之行。”文昌先生對宮越說著,滿是支持與希冀。
“謝先生,學生定當銘記。”宮越道謝著、承諾著。
“好了,今后這一個月時間里,也要如往常一樣來進學,不許偷懶。”文昌先生叮囑著。
宮越點頭應是。
“嗯,你先出去那兩小子處吧。”文昌先生示意著宮越,到外面正在切磋著武藝的兩個學生那里。
宮越行著禮出了教授間,留下文昌先生獨自一人,在平復自己剛剛給他的沖擊。
月戰(zhàn)熙一看到走著過來的宮越便喊道:“阿越,怎么這么久啊?”
“不過,來得也剛剛好,我正好力乏了,換你與長空對練吧,我需在旁邊練一下基本功,恢復一下體力。”月戰(zhàn)熙接著又道。
“好啊,換我來。長空需歇一會兒嗎?”宮越應答道,同時問陸長空。
“不用,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吧。”陸長空回答道,同時示意宮越可以開始了。于是,兩道白色的身影便又開始切磋。
月戰(zhàn)熙在旁邊修煉著基本功,同時觀看對戰(zhàn)中的兩人。他們對戰(zhàn)的身姿、招式,月戰(zhàn)熙此刻都能清晰地看見,而不像初學武藝時只能看見一團影子。
皇宮中,壽康宮,福綿殿里,宮周正與自己的母后楚方碧兩人,獨自在榻上閑聊著。
而里親王妃與皇后云韻正在膳食房里準備食物,這是兩人在太后福綿殿里的慣有之舉。她們會做一些最近研練的一些新鮮菜色,或太后喜歡的菜色,或是一些點心茶水之類的,送與自己的母后品嘗。
“母后吶,您與皇兄的幾個孩子常在一起,應該很愉悅吧。少一個調皮的阿越在身旁,也無礙吧。”宮周似笑非笑地對自己的母后說著。
“皇上家的幾個孩子是挺好的啊,你家的阿越也不差。說什么胡話吶,當然是,誰都不能少啊。”太后楚方碧含笑地說著。
等到她品味到自己二兒子的話語,有別的意思時,便收起笑意,嚴肅地說問著:“老二,你實話告訴我,阿越要去哪?為什么,會不在他皇祖母我的身旁?”
看著滿臉嚴肅的母后,宮越也正起了神色。他邊看著自己母后神色的變化,邊選擇合適的語辭,對她說了,宮越將與云岳仙人的十年修行之約。
太后楚方碧聽后,神色也是變換不定。
“幸虧沒有被驚嚇,要不然,阿越與自己的罪過可就大了。”宮周看著自己母后的神色,暗自在心底拍著那顆提得老高了的心。
“是一定要去嗎?十年之久?雖說,他皇祖母我自認為身子骨還硬朗,可這十年的等待,也過于漫長了,仿佛一眼都望不到頭吶。”楚方碧動情地說著,聲音里帶了一絲不可見的滄桑之感。
“母后,您可要保重身子吶,可不許為阿越那小子傷了身子骨,要不然我們都會不安的。”宮周立馬開始著勸慰。
看著母后神色還好,宮周便停頓住。過了很久,他才又接著道:“人總是要有夢想的,為著夢想的別離,那也是不得已吶。”
“可是,誰又能甘愿,被囚禁在固定的籠子,而只望著籠子外面向往的天空呢?或者說,誰又能忍心,囚禁那顆向往飛翔的逐夢之心吶?”宮周平靜地道著。仿佛,是向自己的母后,敘說著自己同意宮越此舉的緣由。
“是啊,母后也知道。所以,才沒有在聽到的時候,表示反對呀。”
“是不舍吶,可誰叫他們是他們皇祖母的心頭肉呢?母后就算再不舍,也是會放手讓他們飛翔的。”楚方碧道著,眼神有些向門外飄遠。
“謝謝母后。阿越休學時再來陪伴母后。母后您也請放寬些心情。再說,皇兄家的幾個孩子,常常環(huán)繞您身邊也是一樣的。”
“請母后把與皇兄家的幾個孩子在一起的愉悅心情,一同加上阿越他那份,就當……他也在您身旁。”宮周請求地勸慰著。
“母后盡量吧。”楚方碧仿佛有些費勁地輕道著。
宮周看著自己母后的神色,也不再出聲打擾。“母后她需要時間來緩一緩,就如同自己當初知道這消息一樣。”
于是,宮周只是安靜地坐在旁邊,偶爾抬起茶杯淺喝一口茶。而,更多的時候,他是把眼光投看向自己的母后臉上。發(fā)現(xiàn)無異色,他便繼續(xù)安靜著當他此刻的角色——陪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