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禪院休學的第一天,宮越幾乎一整天都在皇宮,陪伴自己的皇祖母。陪她一起用膳,一起游逛皇宮里的花園庭閣,一起下棋,一起敘話。內容多得,恨不得把將要失去的十年陪伴的時光中的事情,通通都先品嘗一番才肯罷休。
連皇上宮桓都覺得,這祖孫倆今天黏得有些厲害了。要知道,宮越從小就不是個黏人的主吶。直到往后些日子,他的皇弟宮周向他說起,宮越十年別離之事。宮桓才恍然,這一天的這一幕。
古禪院休學的第二天,陸長空與月戰熙,應邀同來到里親王府做客。里親王妃看著眼前兩個與自己兒子宮越一樣的,如玉溫文的小公子,開懷得不得了。
她連連問他們都還喜歡吃些什么,現在再為他們多準備些。陸長空與月戰熙兩人,對好朋友宮越的美麗和善的母妃,同樣喜悅開懷,連忙笑著、應答著。他們道謝里親王妃為他們準備的,推卻著現在準備的已經夠啦。
而里親王宮周,少不得要與這兩小兒對戰切磋一番。或許,是因為陸長空與月戰熙,太討妻子的歡喜,吸引了除卻兒子外,剩給他的又一大半目光。故而,他心生不滿。從而,在與兩人的對戰切磋中毫不留情,戰勝得毫不猶豫。
看著那兩小兒對自己的武力修為,既佩服又無奈之姿,里親王滿意極了。他淺笑地道了一句,“明凈園就留給你們三練習吧。”便在幾人的行禮中離開了這個練武院子。
看著里親王俊挺的背影消失在明凈園時,陸長空像是有些疑惑地對宮越問:“阿越,你父王平時與你練武都這樣……這樣毫不留情地速戰速決的嗎?”
月戰熙不太明白陸長空為何有此一問,他覺得,“里親王的武力果然如傳言一樣,高深莫測。自己在他手底下,都沒走得過二十來招。”嗯,里親王又成為月戰熙心中,另一位武學榜樣了。
宮越在陸長空的疑惑與月戰熙的懵懂中,應說道:“偶爾會這樣。得看心情,看母妃。”
陸長空恍然大悟般點著頭:“原來這樣啊。”
“看樣子,里親王在嫌棄自己與阿熙,剛剛太吸引里親王妃的目光,使他被冷落了。故而才毫不留情,速戰速決地、勝利地結束這兩場,本就毫無懸念的切磋。”
宮越看著陸長空的反應,明了他心中所想,同時對他表示著他猜想得都正確。于是,他便對他們兩說,繼續交流對戰切磋之事。
這天的晚膳,里親王府的膳食廳,坐了一桌五人。用膳時的氣氛很和睦,眾人都談笑連連。里親王妃一會兒給這個夾送菜肴,一會兒給那個夾送菜肴,忙得不亦樂乎。
不過,這夾送菜肴的對象,她好像忘記了她的夫君。而,這又引起了里親王內心的醋意。雖然他沒在兩位小客人面前顯露,可在他的兒子宮越看來,那可是一點兒都掩飾不來的。
不過也是,誰讓宮周的行徑,早就叫他兒子了熟于心吶。
晚膳后,宮越便同府里的客人兼好友,一起走回文昌先生所在的古禪院,準備開始新一輪的進學。
“你們倆,可有興趣入股經營豐景樓嗎?”三人走在路上,宮越仿佛不經意地問著,問著陸長空與月戰熙。
“你是說豐景樓,那個奉京眾人都喜歡光顧的茶樓嗎?好啊,我想入股。”月戰熙說著,然后愉悅地應答同意著。
這個對成為自家爺爺經商繼承人,毫無興趣之人,此刻卻是毫不含糊地接受著。仿佛,他接受的不是經營之事一樣。
這,要是被月弘知道,或許會一頓捶胸頓足,“自己培養了幾乎九年之久的,都不愿涉足經商之事的人,這會兒卻在宮越的一句問話中就成了。”
“承如相邀,樂意之至。”陸長空也愉悅地應答著。
月戰熙興奮地問著,經營茶樓需要做的事情,還有需要注意的事項之類。陸長空也同樣有興趣地同意著,月戰熙所問的事宜。
夜色中,一行三人在緩步前行。宮越對兩位興奮不已的同伴,一一回說著經營茶樓需要做的事情,需要注意的事情,還有經營這家茶樓以來的一些心得體會。
誰也沒有發現,夜色中那雙平日里明亮泛著神采的眼眸里,此刻掠過一絲狡黠。
聽得仔細,想象得明白的兩人,對宮越描繪的、對茶樓的經營事情仿佛在眼前,他們曾經經營過一樣清晰。
月戰熙有感而發地道:“這個茶樓經營,好像還蠻有趣的嘛。也不復雜,仿佛一聽就能置身于親自經營過一樣。”
陸長空也有同感地說著:“聽著像挺簡單的。”
“既然,你們兩都覺得簡單不復雜的話,那接下來的十年,豐景樓就由你們兩經營了。我回來之時,可是要看到,豐景樓好好地奉京城里經營著的啊。”宮越似乎喜悅地對著兩人說道。
“十年?回來?”
“你要去哪里?”
陸長空與月戰熙的兩道話語同時傳出,交織在一起。可,它們都清晰地傳到了宮越的耳朵里。
陸長空似乎有些被驚呆了,他站定在原地,盯看著宮越的臉。而月戰熙也同樣站定在原地,只是,此刻他的臉卻滿是著急焦慮。
“你倒是快些說與我們啊。”月戰熙著急不安地催促道。
“嗯,我下個月將與云岳仙人一同去云門,在里面十載后,方出山返回奉京。”宮越平靜地解釋道。
在宮越說出云岳仙人與云門時,陸長空就知道了這十年之由來。他也曾聽過,云岳仙人與關于他的云門十年之約。
故而,陸長空雖然有些崇拜那位名傳天下的得道高人,可卻從來沒把他列為自己可以拜師之列。
而月戰熙,卻是不知道云岳仙人與他的十年之約。故而,他著急又著急地問:“云岳仙人是誰啊?為什么是十年之久啊?”
宮越站在原地,兩同伴的對面,慢慢地為月戰熙解釋著,云岳仙人與其中的十年之約之事。同時,他也是給時間兩位同伴,接受自己將要與他們分別十年之久的事實。
雖然三人相識不久,在文昌先生的古禪院,一起進學的時間也不久。可,三人形成的友情,卻仿佛,從前世到今生一樣久長。說一見如故,不能表達其深的千分之又一。
“你,是一定要去嗎?”陸長空平靜地問著。
月戰熙神色不安不穩地看著。他希望,能從宮越的口中聽到,一個與之前不一樣的答案。
只是,那輕點的頭,以及那句淡淡輕輕的,“嗯。”卻破滅著月戰熙心中的幻想。
“好,我們在奉京,在咱們的豐景樓,等你,十年,記得,如約歸。”陸長空幾乎一詞一斷地說著。
月戰熙聽著陸長空說著接受的話語,著急得不得了。他看了陸長空一眼,又看了宮越一眼,再一眼,又一眼,接而再。只是,兩人平靜的神色顯示著結果已定。
月戰熙仿佛心有不甘地,輕呼喊了一句:“長空……你……他……”
陸長空知道月戰熙對自己說話的含意,他輕搖了一下頭,緩聲地道:“小熙,十年,應該會很快過去吧。”他自己也不太確定。
“怎么可能,很快過去?你看,咱長了這么久,都還沒到十歲吶。”月戰熙脫口而出的話語。
“嗯,確實不快。可是,它總會來的呀。”宮越說著。
接而,他又道:“十年時光不短,希望十年之約,再見之時,你,我,他,都是踏時光之歸的勝利者,滿載收獲。阿熙,武力修為可不能墊底啊。”
月戰熙道:“三人中,怎么可能不是我墊底呢?我只希望,這底墊得不會有明顯的差距。”
“那可不一定吶。當然,我們可不會讓著你的,你自己要努力追趕吶。”宮越笑道。陸長空此刻也含笑地同意著。
“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努力的。”月戰熙承諾著。
“好,那我們快些走吧,再遲,文昌先生該擔心了。”宮越對兩人說著,同時抬步開始走動。
“你不會,已經告訴過文昌先生,你的十年之事了吧?”陸長空問。
宮越回應道:“文昌先生已經知道了,他也同意支持。”
“是那天,你與文昌獨自在教授房間里時說的?”陸長空接著猜問道,月戰熙好奇地聽著。
宮越回道:“嗯,正是。”
“難怪,文昌先生這幾天的講學進度,比平常快了好幾分。仿佛,是想多教授些他的知識給你一樣。”陸長空說著,宮越有同感地點著頭。
“我還奇怪,這些天聽文昌先生的講課,聽得有些吃力,以為是自己退步了,還在課后多背了幾遍書吶。原來,是文昌先生提快、提高講課速度與難度了啊。”月戰熙恍然一悟地說著。
“小熙,可要再努力一些啊。估計文昌先生這一個月內的講課難度與速度,都還要加重、加快的。”陸長空鼓勵地提醒著。
“還加啊?那我得再好好背,好好學了。”月戰熙說著。
夜色中,走往城西古禪院的三道小身影,談著、笑著。仿佛十年之約之事,已經隨夜風飄散得不留痕跡一樣。可,它飄于無形,卻隱于心底。
時光流逝,轉眼便到了七月。這是一個讓奉京眾人都較為激動與期待的熱情七月,一如這個月份,特有的驕陽烈日般。
那是,那首批一百一十五人,邊疆體驗之行之隊將要歸奉京的日子。
皇宮里,議政殿上,宮桓向朝堂的一眾朝臣問:“咱奉京里首批去邊疆體驗的隊伍將要歸來,眾愛卿有何看法吶?”
城守黃鎮興首先移步出列,對宮桓拱手道:“皇上,最近奉京城里的百姓都很期待吶。很多人經常圍觀于街市上的公布墻,看有沒有,關于那批邊疆體驗隊的消息之類的。”
“城門也經常有百姓進出,他們出城沒有別的事情,只是到城外面的五里亭、十里亭或城郊的茶攤之地。”
“據聞據問,他們是想到這些地方,看看有沒可能先別人一步,看見這批隊伍,先一步向他們問一問,他們也向往的邊疆親歷的體驗之感。”
“看樣子,奉京的眾人都很期待吶。正好,昨晚入夜時分,朕便收到了邊疆傳來的文書。其中也有這批邊疆體驗之隊的歸期啟程時間,還有歸程所需要的日程等。眾愛卿今天下朝時就為奉京的百姓出一份公布吧。”
“皇上,您這個邊疆文書來得真及時吶。咱們昨天下朝回去之時,也在討論提議,出一份體驗之隊的時間歸程通知,還有一些到時如何與這批體驗者,分批、分場地、分時間,面對面直接交流等安排。”有朝臣在宮桓話音落下之時,便出列說著最近眾臣的一些常聊之事。
宮桓聞言,喜悅不已。他道:“眾愛卿的想法都很好吶,那現在就開始討論,怎么出通知公布等吧。”
“告訴百姓他們所關心的,邊疆體驗之隊的歸程。安排好邊疆體驗之人,同眾人的交流。讓他們都不用著急,靜心期待著,到時心滿意足地體驗一番。”
“好,咱們現在就開始商議這事的具體事宜。”眾朝臣都同意地道著。于是,朝臣們便自發地組織了、分配好了出公告通知的人員,籌劃安排交流地點、時間等事宜的人員。
燕圖的早朝結束后,街市的公布墻,就貼上了關于邊疆體驗之隊歸程的日期,以及想與這些體驗者交流如何參加,在何地安排了交流的時間段等。
奉京里最早看到這堵公布墻上,新帖上的、滿奉京百姓都關心的、邊疆體驗之隊的事情的一眾人,都紛紛稱贊朝臣的行徑,感謝他們想百姓之所想,并且這么迅速就做出了回應。
這不,他們昨晚收到的文書,知道的歸期,今天早上,上完朝后就把信息告知在了公布墻。這讓滿奉京的人都可以知道確切的信息,不用老抬著脖子張望,或在奉京城外的五里亭等去等候。
“嗯,看樣子,要早些告訴城門外面等候著的眾人了,讓他們都安心地等在奉京里就好。就算想到奉京城門外面去等候,也不必天天去,只需按照他們的歸期提前一些就好。”
有些剛剛看到公布墻上信息的人群,在相互議論地說著,同時提議著讓城外正在等候的人們也早些知道這些信息。
于是,便有人相約一起出城門,到五里亭、十里亭、茶攤等,去告訴此刻正在外面等候的人。同時,也權當暢游一番他們的奉京城外圍。
這批一百一十五人的邊疆體驗之隊,果然按著公布墻上,告知奉京眾人的時間,回到的奉京。奉京里,很多百姓都到城門外等候著他們的歸來。一看到這支隊伍的身影出現,他們便有序地迎了過去,簡單地打過招呼,就開始問著自己關心的事情——邊疆之體驗。這一眾的體驗者,也與他們交流分享著走回奉京城。
一進了奉京城,百姓們與體驗隊伍的人,便各自去屬于他們參加的交流之場地,再細細地交談交流起來。一切都顯得那么有序。
太學的、女學的、其它書院、各片區聚居住的、街市各處等,都由他們所在地方去參加邊疆體驗之行的代表,來和同地方的人們交流分享。
他們分享著在沙地上植樹最初的艱辛,中途看著片片葉子掉光的失落,后來長滿胚芽、長出嫩葉的喜悅。
有種植莊稼的人聽后,感嘆地表示:“這可比咱種莊稼難多了。咱們奉京以至燕圖,絕大部分能種植的土地,只要種下去,尋常般照料,無天災的話,等著收獲就行。邊疆吶,滿天風沙的貧瘠之地,要種活一棵樹,種好一茬糧,非花大體力、花大毅力不可。”
有人應和道:“這還是在邊疆將士二百來年的奮戰之后,才形成的一些經驗與成就。他們用這么一二百年的漫長堅持與付出,才形成了今天邊疆沙地能種植的局面。艱辛是存在的,現在,存在的更是喜悅。”
“對啊,該是喜悅的。什么時候也輪到我去體驗一番吶?”另外的人又道。
“會有機會的。”交流中的眾人,有同感地齊聲道著。
女學院里,皇宮的太學中,同樣是這樣一番熱烈的交流。
這天,滿奉京都是與體驗過邊疆之行的眾人的交流的景象。天色開始入夜,眾人才收拾好交流中涌現的感受感概,意猶未盡地散去。
深院里,有個身子骨柔弱的小女孩,安靜地看著書籍或下棋了一整天。她在等著,她哥哥歸來與她分享邊疆之行的體驗。
這天的她,柔弱如她,仿佛也不知疲倦般,府人與她母親等都勸她,“可以休息著等,可別累壞身子吶。”
她精致的小臉帶著些粉白色,比尋常人少了幾分血的顏色,可這張小臉上現在的淡笑,眼眸中的神采,無不顯示著她的堅持。
在聽到那句:“妹妹,久等了吧,哥哥這就與你,分享你的與我的兩份邊疆體驗。”她綻放開來的笑容,更加奪人耳目了。
一句清脆輕柔的,“正愿聞其詳吶,哥哥請說。”顯示著她滿心期待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