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奉京,一切都顯得那么平靜而有序。就算是在烈日的烤照下都絲毫不改,如細水的長流,青山的不改,這是安穩(wěn)和樂國度燕圖的景象。
皇宮中,壽康宮,福綿殿里,皇上宮桓下了早朝,便過來與自己的母后和皇后一同用早膳。早膳后,三人坐在炕榻椅子上,聊著些燕圖國中、奉京里發(fā)生著的或發(fā)生過的尋常事。
“駿兒與五丫頭最近有沒信稍回來吶?”太后楚方碧問著自己兒子。
邊疆的信息,一般都會同尋常不緊急的回報類公文傳來。故而奉京中一般都不會很快就收到,而楚方碧似乎感覺五月時收到的,兩個在邊疆孫兒傳過來的那封簡單報平安信件,已經(jīng)過去很久了。因此,她才有這么一問。
而有同樣感覺的皇后云韻,此時也期待般向?qū)m桓所在處看過去。
“母后,可要讓您失望了,兒子最近收到的邊疆回報公文中,沒有這兩孩子的信吶。”
“不過,邊疆守護將領(lǐng)的公文里有提到,咱奉京過去體驗的那一百一十五人都很好,與邊疆將士們?nèi)诔梢黄_展的體驗每個人都很好的完成著、體驗著。”宮桓對著兩位期待聽到那兩個孩子消息的兩人說著。
“嗯,也不算失望。聽到他們的平安還有體驗都進行得很好,那就好。”楚方碧回說著。
皇后云韻也輕點,同意著母后楚方碧的看法。她所期望的消息,也是平安這一事情。
“他們體驗的感覺不會輕易寫在信紙上,不是不能寫,只是體驗得不夠深入透徹,所有寫于紙上的文字都是輕的。那會無法反映出那片干黃的沙地上,經(jīng)過的不知多少人的血與汗的澆灌,透過黃沙直達地心的那種深與廣。”
時光無言,而歲月有語。
被奉京城里牽掛的那一百一十五人,在邊疆體驗著屬于他們的體驗,屬于所有邊疆將士的體驗,留下著屬于他們的印記。
那些栽種在黃沙里小樹苗,幾經(jīng)風(fēng)吹沙擊,直到本有的片片小葉枯干掉盡,樹干變得老裂,仿佛就要消亡。
這些體驗者看著這樹苗的變化,心也隨之變化。他們失落,他們也堅持,不放棄。直到老裂的矮小樹枝上,長出第一顆嫩牙,這些體驗者的心情喜悅得無法形容。
因為種植的是經(jīng)過挑選試驗過的樹苗,才讓這些體驗者,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能體驗到,邊疆將士這二百年來才得來的體驗。
小樹枝上一顆接著又一顆地長著嫩芽,直到很多顆。慢慢地,這一顆顆嫩牙裂開了裹在它身上的外衣,長出屬于它們的身姿。
那一片片的小葉子,嫩綠的顏色展示著朝氣與希望,棲身于黃沙中堅定的樣子,顯示著對黃沙的不畏懼。任由風(fēng)沙如何吹擊,都絕不后退半分。那抹綠色是對狂風(fēng)暴沙的最好的回擊,那是屬于勝利者之姿的最好回擊。
無聲的綠色,勝利的吶喊。這或是對那些邊疆先輩的最好回報。
文昌先生的古禪里,宮越與陸長空和月戰(zhàn)熙三人,正在涼亭外面的空地上切磋著武藝。此時的對戰(zhàn)者是月戰(zhàn)熙與陸長空,而看客是宮越。
兩道白色的身影,時而在平地上、時而在半空中,你來我往地出招、接招與解招。終于,兩人收住對戰(zhàn)之姿,同時相對地站定。
陸長空含笑地看著,自己對面那個氣息不穩(wěn),卻傻笑不已的月戰(zhàn)熙。任由誰都可以看出,此時月戰(zhàn)熙的心情,是極其高興的。
要是問他原因,他或會告訴你,“我的武力終于也能在空中自由地對戰(zhàn)了,那種感覺就像是羨慕小鳥能飛翔,而我現(xiàn)在也能如小鳥一樣能飛翔的美妙感覺。”
陸長空知道,自從第一次看見,自己能飛身接住,他在高樹下把玩而失手跌落的玉紙鎮(zhèn)時,他就開始以達到那樣的身手為目標(biāo),開始習(xí)武。
而現(xiàn)在,就在剛剛,月戰(zhàn)熙的目標(biāo)實現(xiàn)了。故而,才有剛剛那一抹,被宮越與文昌先生看見的,高興的傻笑樣子。
“小熙,進步很大嘛。不過不可自滿,要繼續(xù)努力啊,不努力的話,估計再有十年,你都不會達到阿越現(xiàn)在的高度吶。”陸長空對著月戰(zhàn)熙說著。
“長空吶,你可真會澆冷水吶,我剛剛那點有些成就的小火花,就被你這一大盆無情的冷水澆得徹底息滅了。”月戰(zhàn)熙有些調(diào)皮地說著。
“我看,長空這盆水澆得好吶。澆得遲了,我估計你那驕傲的火花,都要燃得半天高吶。”宮越這時也走過來說著。
“需要繼續(xù)嗎?”宮越問著陸長空有沒興趣繼續(xù)與自己切磋。
“好啊,正有此想呢。”陸長空應(yīng)和著。
接著兩人相互道了個對戰(zhàn)之姿,便開始了這空地上的、新的另一輪切磋。雖然月戰(zhàn)熙幾乎每天都能見到兩人的切磋,可他總感覺看不夠。那兩人幾乎實力相當(dāng)?shù)那写瑁桥c他自己的切磋完全不同的。
他們出招的自然,接招的自如,化解招式的輕巧,無不顯示那是一場高手的完美切磋。
“長空說的對,自己的武力修為不努力的話,還真很有可能十年都達不到,他兩現(xiàn)在的高度吶。”
月戰(zhàn)熙邊看邊在心底里想著,同時更堅定要進步的信念。“剛剛達成的那點小成績,就是入門基礎(chǔ)打好的一點小證明。之后,只要更努力地修煉,就能更踏實地穩(wěn)步或加速提升。”
要是,對戰(zhàn)中的宮越與陸長空,知道月戰(zhàn)熙心中的想法,也會表示贊同。他們對月戰(zhàn)熙的武力從無到有,再到剛剛達到的又邁上了一高階的過程與付出是有目共睹。
他們見證的是有付出,也有收獲。這種過程、這種結(jié)果,或許是對習(xí)武修煉者的最好回報。特別是付出的過程,那是苦與樂的同在,不是結(jié)果只有樂的單調(diào)體驗。
最近,文昌先生對自己這三個學(xué)生的滿意度,也是大大的提升吶。
“之前是宮越與陸長空這兩個,本就文采斐然的學(xué)生讓自己非常滿意。而現(xiàn)在,自己老朋友的孫兒月戰(zhàn)熙,也同樣達到了讓自己非常滿意的境況呢。”
要不是,怕自己的老朋友會高興的糊涂,文昌先生都想向其夸贊一番月戰(zhàn)熙呢。而他更想的是,向滿天下嚷嚷一番,炫耀自己收了好學(xué)生,而且還是三個這么多。
被文昌先生認可的并想炫耀的好學(xué)生,可不多吶。文昌先生也了解,別的夫子先生們的學(xué)生,他們的學(xué)生或許會被他認可其的優(yōu)秀,但絕不會想要炫耀。
要是,天下眾人知道文昌先生是這樣一個人,估計都要對他的形象改觀了,“這不是個文傳天下,嚴厲與智慧同在的文學(xué)研究者嗎,何時變成了‘洋洋得意的老頭’?”
六月幾乎轉(zhuǎn)眼便過半了,宮越與云岳仙人的三月之約,馬上就快到了。
這些時日,宮越?jīng)]有刻意地想過這件事情。當(dāng)初他拒絕成為云門中人的話語,此刻還能在心中響起,可是拒絕的理由卻好像被忘記了,或者說,當(dāng)時的拒絕本就沒有理由。
這天,里親王府的一家人,在尋常練武的院子——明凈園。宮越與自己的父王,父子兩人在切磋對練著。
對練結(jié)束后,宮周笑著對宮越道:“你小子,不錯嘛,進步還挺大的。”
宮越回應(yīng)道著:“謝謝父王夸獎。在文昌先生的古禪院里,一天十來頓的對練切磋,想不進步都難吶。”他好笑地想起,古禪院里三人不知疲倦、不知滿足的武力對練。
“這樣啊,改天請他們來府里,讓父王也見識一番,是怎樣的小同伴,讓阿越你這么夸贊吶。”宮周含笑應(yīng)道。
“夸贊?那是沒有的,有的只是惺惺相惜。”聽著自己父王的話,宮越心里第一時間泛起的念頭。
不過,這并不影響宮越順著對他父王的回話。他揚起笑容,愉悅地應(yīng)道著:“好啊。”
“你們在說什么開心的話題吶?”里親王妃玉晴,此時走進明凈園,向兩人笑問著,還沒等他們回答便又說:“看你們兩,練得滿頭汗都不擦擦。”其實兩人的臉上只是有點小汗影,根本還沒形成汗珠子。
于是,里親王妃素手一拂,放在不遠處亭子桌面上的兩條汗巾,便飄進了她手里。“原來武力是用來干這樣的事的。”父子兩人看見這一動作,不約而同地想著,含笑地看著。
“吶,擦擦汗吧。”玉晴邊說邊先塞了一條汗巾進宮周手里。
宮周正想說:“謝謝王妃。”話還沒出口,他便看到自己的妻子走到宮越身旁,拿起另一條汗巾,輕輕地擦著那張,此時看著不太討自己喜歡的精致小臉。
“哼,這小子。”宮周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便對自己的妻子應(yīng)道:“知道了,王妃。”
要是,此時的聲音有味道,那就會是一股充滿著醋的酸味。
玉晴也不管滿是醋味的里親王,她細細地為宮越擦好臉上的汗影,她眼中的汗珠子才罷休。等回頭看到盯著自己看的夫君,眼神里帶的小幽怨,她便不由的笑顏滿面。如玉的美顏,綻放得讓春花都失色。
宮越也不看父王宮周此時對著自己干瞪眼,對著母妃幽怨的眼神,而徑自回答母妃玉晴剛剛進門時的問話。“母妃,父王剛剛說,讓我改天請古禪院里與兒子一同進學(xué)的兩位同伴來府里。”
“那好啊。定好了時間記得告訴母妃,我也好準(zhǔn)備些你們愛吃的。”玉晴笑著回應(yīng)。接著她又問了宮越,那兩個小同伴各自都愛吃什么,愛喝什么之類的。宮越也一一回答了。
看著自己的妻子,又把心思轉(zhuǎn)到了那兩個還沒露臉的小子身上,宮周不由的在心底想著,“自己好像又給自己,找了兩個來分享妻子目光的小子吶。”宮周這樣的想法,將來會變成現(xiàn)實也未可而知。
宮越在母妃玉晴去忙別的事情時,父子兩人又對戰(zhàn)了一番。而這番對戰(zhàn)之后,兩人都很自覺地拂來自己的汗巾,擦一擦臉上并不存在的汗。
“阿越與云岳仙人的三個月之約,很快就要到了吧。”宮周問著自己的兒子。
“是的,勞父王記得了。”宮越平靜地回答道。
片刻后,宮越又出聲道:“父王,如果……兒子答應(yīng)成為云岳仙人的徒弟。您,可也會同意?”
宮周細細地看了一下宮越,發(fā)現(xiàn)他并沒已經(jīng)決定要成為云岳仙人徒兒的堅定神色。
“這要問你母妃,你母妃答應(yīng)的話,為父的沒意見。”宮周說著。
宮越好像有些不太滿意,自己聽到的答案,便又出聲道:“父王。”
宮周正色了一番,道:“嗯,原則上,父王是會同意的,但你母妃如果不同意的話,那為父這個原則也是會變的。”
宮越聽著,自己父王與前面話意一樣的繞話,不由的好笑道:“知道了,謝謝父王。”
“怎么,你是打算成為云岳仙人的徒弟嗎?”宮周問著。
“不是的,父王。兒子心里現(xiàn)在沒想到,到時的回答會是接受還是拒絕。”宮越說著。
“不過,是提前跟父王通氣一下,讓父王有個兒子可能會接受成為云岳仙人徒弟的決定的準(zhǔn)備。要是,到時兒子作這樣的決定,驚了父王可不好吶。”
“你這小子,合著是讓父王我,你有這樣決定的時候,去勸慰你母妃的吧。”宮周不滿地道著。
“父王英明,兒子的確是這樣想的。”宮越也不辯駁地笑道著。
樹干的挽留阻止不了要落下的樹葉,鳥巢的存在也改變不了,鳥兒對天空的向往和翱翔的身姿。
“自己或許要好好考慮一下,阿越這小子可能會,有將要離開自己與他母妃這樣的選擇。
要是尋常的別離,自己與妻子可能不會太在意。可,如果阿越同意成為云岳仙人的徒兒,那這場別離,可是要十年之久吶。是那種不能見面,信息也傳的少的別離吶。”
“十年的時光,一棵小樹都能長成一棵大樹了。更何況是一個小人兒?到時他也早已長成了如自己一樣的大人。那些年錯過的時間,失去的陪伴,能否被接受或支持。之后的相見可否能彌補期間的遺憾?”宮周在心底,不確定地想著。
三月之約,宮越如約來到天屏山。
夏天里的天屏山,一切景與物都醒得那么早。天色微亮,鳥兒鳴叫,清風(fēng)輕拂樹葉,于是發(fā)出片片輕輕的沙沙之音。
“越小子,你來啦。”未見人,先聞聲。
那是一道洪亮喜悅的聲音,單單聽這樣的聲音就可以想象,聲音的主人,是一副多么喜悅的笑臉。
“有什么值得云岳仙人高興的事情?是因為自己的如約而至嗎?”宮越在聽見這道歡騰的聲音時,心里想著。
“云岳仙人早。”宮越回應(yīng)著云岳仙人的話語時,那道來回走動著的白色的身影,也顯現(xiàn)在了宮越的眼眸里。
“來回走動,是著急?是不安?是不確定?”宮越平靜地看著那道身影,心底想著。
“來,來,來,先與老道我切磋一番。”云岳仙人向?qū)m越招手示意著。
宮越也不推辭地便應(yīng)聲道:“好的,請云岳仙人賜教。”
于是,天屏山,谷地平地上,一小一大的兩道同是白色的身影,便開始對戰(zhàn)切磋。似乎熟悉的招式,卻有著不同樣的威力。
對戰(zhàn)著的兩人都在心底里想著。云岳仙人想:“宮越這小子,自己看中想收成徒兒的人,三個月不見,武力又有很大的進展吶。”
而宮越卻在想:“以自己這三個月的修煉,其中的進展的疊加,自己使出九成多接近十成的功力時,應(yīng)該可以讓云岳仙人,對自己使出他的七分功力的呀。不過目前看來,他好像只使出了六層半的功力吶。他這三個月也在修煉?為了與自己對戰(zhàn)一番?”
兩人的對戰(zhàn),在宮越使出接近十成功力,云岳仙人使出六成五功力后結(jié)束。
“好小子,進步很大嘛,連老道修煉一番后,都需使出比上次對戰(zhàn)多半分的功力。”云岳仙人對宮越稱贊著,其話語印證著宮越方才的猜想。
“云岳仙人特意修煉了一番?”宮越問。
“是啊,這不是想要用武力來吸引你一番,之后就心悅地接受我云門的邀請,成為老道我的徒兒嘛。”云岳仙人笑說著。
可他的眼神,在觸及宮越那張精致而平靜的小臉,他的笑臉跟話語便不由的都染上了一絲僵硬,仿佛是失落。
“云岳仙人,說笑了。”宮越平靜地回答著。說實話,宮越感覺自己現(xiàn)在的心底,沒有他表面那么平靜,他在靜待心底的答案。到底是拒絕還是接受?
“也可能是說笑了。”云岳仙人仿佛自言自語,聲音輕得幾乎不可聽聞。
云岳仙人沒有再出聲,宮越也沒有出聲,兩人就這樣靜靜地相對站著。云岳仙人盯著宮越細看,而宮越把目光投在了地上,不知在盯看著些什么。或許是在看他自己的心?看心里給的答案。
良久,云岳仙人先出聲了,聲音莊重而平靜。他問:“宮越,你可愿入我云門,成為我之徒?”
沒有之前的言笑,沒有之前的自夸,也沒有之前的勸誘,有的只是平淡的話語,卻是一道有穿透力的話語,仿佛能直達人的心底。
“好像,有那么點,想同意的念頭。”宮越?jīng)]有立即回答云岳仙人的問話,他在感受心底還不是很清晰的念頭。
他試著,把拒絕的念頭加進心地里了。只是拒絕的念頭好像剛進到里里,就消失無蹤了。而同意的念頭卻開始冒頭并往上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