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
經云:得谷者昌,失谷者亡。是說胃之受納消化功能非常重要,“得谷者昌,百病之生死,判于胃氣之存亡,猶之兵家餉道,最為要事。”(《隨息居重訂霍亂論》)
前賢對此均十分重視,清·劉仕廉說:“善醫者,必先審胃氣,然后用藥攻邪……蓋行軍以糧食為先,用藥以胃氣為本,軍無糧食必困,藥非胃氣不行。”“胃屬中土,司受化谷食。經云:得谷者昌,失谷則亡。其能受與否,生死系焉,其性與脾同。”(《筆花醫鏡》)張錫純說:“后天資生,納谷為寶。無論何病,凡服藥后飲食漸增者易治,飲食漸減者難治。”
李可非常贊同這種觀點,他說:“胃氣是五臟的后勤部,運中土,溉四旁,保腎氣,是治病救危一大法門,五臟皆稟氣于胃也……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久病、難癥痼疾、重危急癥,先救胃氣,保得一分胃氣,便有一分生機……胃氣一傷,非但不能運化飲食亦且不能運載藥力。凡治病,以顧護胃氣為第一要義!”(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可以說,這是其“脾腎兩本論”的進一步體現。
他以肺間質纖維化病的治療為例,此病到中醫接手時,已屬誤治壞病,晚期之晚期。人體本氣已虛到極點,胃氣傷殘過甚,非但不能運化飲食,亦不能運載藥力,“故以小劑緩圖,補火以生土,芳化溫中以醒脾。急以桂附理中湯小劑先救胃氣,保得一分胃氣,便有一線生機”。“待用藥一周,胃氣來復,食納漸增,再議治本病。若妄用開破,反使中氣下陷,拔動陽根,是促其死矣”(李可演講稿“小青龍湯治重危急癥舉要”)。
再看案例:杜某,女,23歲,1965年冬病危邀診。1964年冬患者因8個月男孩因病夭折,悲傷過度,情懷郁結。日久,食少形瘦。今春流產,失血過多,多次發生貧血性休克。雖經調治,未能復元。夏末患痢,寒熱如瘧,日下膿血便10余次。服白頭翁湯不效,又服葛根芩連12劑,輸液半個月,病不減,反見口噤不能食。盛夏憎寒,不離棉衣,日漸消瘦,咳嗽盜汗。經X光透視見右肺浸潤型肺結核。閉經,臥床不起4個月余。食少嘔逆,咳喘自汗,膿血便仍未止,每便必脫肛。用抗癆藥后食納銳減,形容枯槁,眼眶塌陷。23歲少女,滿臉皺紋,毛悴色焦,皮膚干癟(即《金匱》肌膚甲錯之象)。見其舅偕余來探視,悲泣不已,安排后事,一日數度暈厥,氣息奄奄,病情確屬危重。
余診其脈,細數不亂,兩尺尚能應指。面色雖萎黃欠華,尚不致灰敗。思之再三,覺患者正在青年,雖耗傷過甚,未必就是死證。但病由寒痢誤用苦寒損傷胃陽,邪陷入里成癆。延久損及于腎,生命根基動搖,已無病可攻。亟亟扶正固脫,醒脾救胃,先復胃氣,若得胃氣來復,便有生機:紅參(搗末同煎)、生半夏各30g,山萸肉、生山藥各100g,炙草15g,鮮生姜10大片(切),煎取濃汁300mL,兌入姜汁1盅,一日內不分次數緩緩呷服,嘔止后,改為日分3次服,3劑。
4日后其舅來告:服第1劑后當日嘔止。服完第2劑后,汗斂喘定,知饑索食藕粉1小碗,蒸小米約2兩許,并服稀粥4 ~ 5次。服完第3劑后,日可進食半斤許。余偕其舅再赴山頭,見患者已半臥半靠于炕上,兩目有神,語聲低而清晰。脈雖細弱,但屬有根。下痢膿血如前,未再休克。乃疏第2方,以補中益氣湯加山萸肉、生山藥、腎四味顧護脾腎元氣:生芪18g,紅參(另燉)、白術、當歸各10g,柴胡、升麻、陳皮各3g,制腎四味各10g,山萸肉、生山藥各100g,炙草15g,鮮生姜3片,大棗4枚,核桃4枚打,3劑。
上方服6劑后,已能起坐,日可進食七八兩。便膿血、咳嗽、午后潮熱不減。第3方咬定顧護元氣、補土生金之法,原方加炒谷麥芽醒脾,煅龍骨、煅牡蠣粉固脫。服20劑后,日可進食斤半,已能起床下炕行走幾次。每日進食身有微汗,正氣斬復,營衛遞調,伏邪外透,痢疾不治而愈。咳嗽亦減,潮熱輕微。效不更方,再給原方20劑,間日1劑。上方服后,日見起色。月經來潮,咳嗽、潮熱止,食納逾于往昔,面色紅潤,已可到戶外活動。經X光檢查,右肺結核已鈣化。1966年夏生一男孩。(《李可經驗專輯》)
按:此乃久痢成癆,氣息奄奄,急補其正,聽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