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用藥劑量超常
“藥味要緊,分量更要緊”(《醫林改錯》)。急危重癥來勢兇猛,仲景立方求重,所謂“亂世用重典”“重劑起沉疴”,量大方能效宏,力挽狂瀾,挽救危亡。即使是以用藥輕靈著稱的溫病大家王孟英亦云;“急病重癥,非大劑無以拯其危。”李可繼承前人經驗,在用藥劑量上頗有卓見。
1.藥量問題是個關鍵
李可是在反復臨床實踐中認識到這個道理的。“20世紀60年代之前,我曾用小劑量四逆加人參湯治心衰重癥6例,死去5例,存活1例……用小劑四逆湯救治又屢屢失敗,制附片已從三錢、五錢,逐漸加至一兩半”。其間曾治友人之母,患肺心病20年,住院病危,回家準備后事,全身冰冷,僅胸口微溫,昏迷喘急,心跳未停,六脈似有似無,測不到血壓,二便失禁,唯趺陽、太溪、太沖三部根脈尚緩緩搏動。遂開藥3劑用作最后挽救,每劑用附片45g。此時,一個垂危病人臥床,一家人亂作一團,兒媳要縫制壽衣,忙亂之中將3劑藥誤作1劑煎煮,更加水少火大,煮得湯汁不過半斤,此時已是深夜子時,兒媳便隔十多分鐘喂一匙,40分鐘后喂完,奇跡出現,病人睜眼,知饑索食藕粉餅干,次日已能扶床走動。搶救成功后,又活了19年,78歲壽終。
“此事讓我大為震撼,震撼發生頓悟。我萬分感激友人之妻,如不是她的失誤,我將永遠理解不了‘醫圣不傳之秘在于劑量’這一條真理。在40分鐘的時間內,服下105g附子,充分發揮了四逆湯斬關奪門、破陰回陽、起死回生之效”“偶然之中,寓有必然,這便是我創制破格救心湯的第一個回合”(李可演講稿“學用經方兩大關”)。
“這一次的誤打誤撞,對我震動極大”“一首方劑,除了辨證準確無誤,理法恰合病機之外,基礎有效劑量便是一個突破口。達不到這個量,既不能治大病,也不能救人命”(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
2.基礎有效劑量是一大關鍵
由此,李可提出一個重要命題:“ 《傷寒論》的理法方藥的大環節之中,基礎有效劑量是一大關鍵”“ 《傷寒論》的方子為啥后人用起來沒效,就是因為劑量不夠。”(李可演講稿“談中醫養生”)
“但誤打誤撞畢竟不足為據。幸而在20年之后的1981年7月,我國考古發現了東漢度量衡——大司農銅權,證實了東漢一兩等于現代15.625g。那么,去掉尾數,《傷寒》方一兩現代當用15g,這便是傷寒方的基礎有效劑量。”(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這一重大發現,解決了古方劑量的一大疑案”(李可演講稿“學用經方兩大關”)。
“按古今度量衡標準,重新厘定經方劑量,可以體現仲景當年用藥風貌,可以大大發揮經方的神奇功效。用治疑難大癥,可以藥到病除;救治急重危癥,可以起死回生”“傷寒疫病的特點,發病急,傳變速,故仲景立方劑量大、藥簡、力專、效宏,方能阻斷病勢傳變,救生死于頃刻。現代用法劑量過輕,懸殊過大,不堪大任。由于達不到仲景學說的基礎有效劑量,所以不能治大病”(李可演講稿“學用經方兩大關”)。“《傷寒》方的不傳之秘,在于劑量,按80年代初,考古發現之漢代度量衡制,漢代1兩,為今之15.625g,則用《傷寒》方當以原方折半計量為準,這是仲景經方的基礎有效劑量”。(《李可經驗專輯》)
3.用古方就必須用古代劑量
李可在20世紀80年代之后,把六經主方及常用《金匱》要方、唐宋以前久經考驗的效方,全部重新整理,按古今折算法厘訂劑量,置于案頭,以備檢索。堅持“我用方子,凡是用古方就必須用古代劑量。原則上折算方法,就是漢代一兩等于現在15.625g。如果少于此量,就不能治大病”(《扶陽論壇》)。他曾跟弟子徐汝奇說過:“至于用藥重,那是仲景遺訓,非我獨創。”
“宋代《本草衍義》的作者寇中奭有一段記載,他是歷史上第一位對應用經方劑量過小提出質疑者。他治病力排眾議,悉遵古訓,用傷寒方原量治病,皆獲奇效。他指出:‘今人用古方多不效者何也?不知古人之意爾!如仲景治胸痹,心中痞堅,氣逆搶心,用治中湯:人參、白術、干姜、甘草四物共一十二兩(即理中湯原方),水八升,煮取三升,每服一升,日三服,以知為度;可作丸,須雞子黃大,皆奇效。今人以一丸如楊梅許服之,病即不去,乃曰藥不神!非藥之罪,用藥者之罪也’。”(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
實際上,李可用藥顯然已經不限于《傷寒論》的“基礎有效劑量”了,例如,《傷寒論》用附子,最大量是3枚,約合80g,而李可用到100g、200g,甚至500g以上。不僅熱藥劑量“破格”,寒涼藥物用量同樣超常,諸如金銀花、大黃,其他如黃芪、土茯苓等都在超劑量“破格”重用。整體而言,用藥劑量普遍超常,非止熱藥一端。李可講述:“由于超過法定藥典的劑量,我在60年代治重危急癥的處方,有兩次是經院長、公安局長雙簽才得以配藥。”“在誤打誤撞中,在劑量上的突破,使數以萬計的垂死病人得以起死回生。經方治病救生死于頃刻的神奇功效,得以再現。”(李可演講稿“小青龍湯治重危急癥舉要”)
4.輕劑“治不了大病”
李可認為:“慣用輕劑,固然可以四平八穩,不擔風險,但卻閹割了仲景學術的一大特色,奪去了將軍手中的刀劍,在近代兩大醫學體系的競爭中,使中醫丟掉了急癥陣地,退居附庸地位。這是老中青三代中醫的奇恥大辱!”(李可演講稿“學用經方兩大關”)
“幾錢幾分雖然可以治好一些小病,但是治不了大病,在重危急癥領域起不了多少作用……在急危重癥這塊,用小劑量的話,只能是隔靴搔癢……我在治療這些病的過程中,也曾經向前輩學習那種用藥輕靈、四兩撥千斤的方法,總是不得要領。”(《扶陽論壇》)
歸納一下,用藥峻重,以霹靂手段治病,特別是急危重癥,非猛將不能勝任,頑癥痼疾當用重劑,無疑是李可突出的用藥特色。他說:“劑量,是方藥治病的核心一環,猶如將軍的刀劍。”(李可演講稿“學用經方兩大關”)“你收繳了他的青龍偃月刀,他還有什么威風?!”(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
套用此話,可以說沒有如此超大劑量的用藥,也就不成其為李可。
5.劑量問題從李時珍開始錯起
那次誤打誤撞,發現劑量這個奧秘后,李可開始尋根溯源,“逐漸地查找歷史上為什么發生斷層,為什么張仲景《傷寒論》的方子治不了病。查來查去,從李時珍開始就是現在的小方子”(《扶陽論壇》)。
“讀《本草綱目》,從它的序例中才知道,由于李時珍老人對古代度量衡的演變也不太清楚。對古方劑量怎么定,他做了折中,說:‘古之一兩,今用一錢可也。’這句話害苦了《傷寒論》470年,直到現在仍照此辦理。現在的用量只達到《傷寒》方的十分之一,豈不是閹割了《傷寒論》!關云長是三國名將,你收繳了他的青龍偃月刀,他還有什么威風?!《傷寒》方之所以不能治大病,中醫之所以淪為慢郎中,之所以退出急癥陣地,之所以淪為西醫的附庸的根本原因在這里!”(李可演講稿“思路與方法”)
也就是說,目前《藥典》規定的劑量恐怕主要受李時珍影響,認為“今古異制,古之一兩,今用一錢可也”,由于李時珍在本草學方面的影響,其觀點廣為流傳,延續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