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樂不想讓媽媽傷心，但氣氛像凝固了一樣，讓人說不出話。張張嘴，只能說出，快考試了，我去看書了。自己真的很笨，不擅長安慰。

嘉樂的的情緒只存在當時的氣氛中，走出那個氣氛，那時的情緒也就走出來了。

嘉樂又一次被王老師叫去談話了，那時候的嘉樂不是很喜歡和長輩說話，因為所有的長輩不是問自己考多少，長大想要做什么啊，想要賺多少錢啊就是說不要做這個，做那個沒用，長大了要多賺一些錢……他們的問題嘉樂不想回答，他們的勸導嘉樂也并不是很想聽。

但王老師不會，嘉樂喜歡和她聊天。

王老師聲音很好聽，從來不會有人這么細聲細語又耐心的和嘉樂聊天。

“最近有好幾個老師在辦公室夸你呢，陳嘉樂。”

“最近有好好學習。”嘉樂有些開心的說。

“你腦子很聰明的，努努力，沒準能考上一高。”

“考上一高？那有點不太可能。”嘉樂搖搖頭。

“那嘉樂覺得學習有用么？”

“嗯……沒什么用吧，但學習好會受歡迎，我的小學老師喜歡學習好的，家長們也喜歡學習好的。”

王老師微笑這摸摸嘉樂的頭”那你覺得他們怎么樣？”

“我不知道，但我想受歡迎，被喜歡。”

“我女兒最近高三了，我希望她能考個好的大學。有時候她不學習，我就很生氣，雖然我告訴自己兒女自有兒女的福氣，但也并不能平息自己。”

“那你現在還生氣么？”

“生氣。”

“那怎么才能不生氣呢？”

“那得看她今天晚上學的怎么樣。”

嘉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

王老師看著嘉樂低下去的頭說：”你不想問問為什么要讓她學習么？”

老師用兩只手扶起嘉樂的頭”低頭干嘛，抬起來。”

嘉樂說:”無非是希望她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能賺很多錢唄。”

王老師笑著搖頭說:“是也不是，但最多的是老師是希望她能夠去成為她自己，有權利去選擇，能夠在學習中得到自信，能夠有勇氣去爭取。我同樣的期待著你們。”

嘉樂撇撇嘴“這些和學習有關么？”

“你覺得想要別人喜歡你，很簡單，學習好就可以了。大人的世界就會復雜一些，人們是以對方擁有什么而去評判一個人的。普通人都會想讓大家對自己有個好看法，但其實沒有那么多人會去在乎你。等到你感受到別人對你的不屑一顧時，你要學會去愛自己，當你面對惡意時，你需要保持自己并不是毫無原則的善意、理解，但你開始羨慕嫉妒時，你需要去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當你面對生活的打擊時，你需要有想要去反抗去打回去的力量。愛自己，保持自己，接受自己，有意志力量都是很困難的，我不希望你們以后是因為對失敗的妥協而最終變得不得不接受了生活所給予的樣子，我希望你們真正的自信，自尊，自洽。”

“作為一個過來人，有很多道理，不需要通過實際的挫敗去明白的。人間的不公，你處的位置越優，便會少一點可以去體會到。”

“這些對一個普通人來說，是需要學習來得到的。人們對于未來的恐懼是由于不確定性。你學習的越多，你的手里會握著的關于未來的操控力量越大，也許那時候你有可能會慌慌張張，但我相信你能找得到。”

王老師總會在說完話的時候，在結尾處點點自己的肩膀，然后說一句是吧，對吧或者記住了么這樣的話。

嘉樂中二的覺得，王老師的話是靈魂的激活，每次和王老師說完話，她都會感到自己被洗滌了一次。

嘉樂喜歡聽王老師說話，也喜歡和她說話。她和嘉樂的小學老師不一樣。小學老師嘉樂不覺得她是個好老師，也不愿意和她說話。因為她不僅罵自己是二傻子還上自己家拿東西不給錢，讓自己買午餐也不給錢，還會用小木棍打嘉樂……

小學老師不僅讓嘉樂傷了自尊心，還讓嘉樂看到了一個勢利又愛貪便宜的讓人覺得討厭的大人。

小學老師言行讓嘉樂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王老師讓后來的嘉樂變得會思考。

至于為什么會讓后來的自己變得會思考，為什么是”后來”呢。嘉樂覺得自己的反射弧有些長，后知后覺，這個”后”大概得好幾年。

這個幾年，是不確定的。

嘉樂家在高中對面開的文具店生意不錯，嘉樂小學四年級的時候，那屆的高三有一學生把自己養的烏龜給了嘉樂媽，當時那個學生舍不得的說:”姨，你可得好好養它啊，我養了三年，它的名字叫大壯，好好對它啊！”

嘉樂媽給了嘉樂，讓嘉樂照顧，到了冬天，烏龜頭也不出來了，嘉樂想這怎么回事呢。連續好幾天腦袋都沒出來。

當第好好幾天的時候，嘉樂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給烏龜扔了。

當嘉樂坐在初三教室里的第二個月某一天時，那天陽光很好，抻懶腰的時候，嘉樂突然想起那只烏龜會不會是在冬眠啊。

烏龜是冬眠動物吧，它沒死吧，那給它扔了，它是不是變成野生龜了，那要是因為是由于自己給扔了它才死了，那多不好。

哎。

哎。

當第三聲嘆氣出來的時候，雪麗停下手里的筆說:”今天得了什么病。”

“思過病，我懷疑我錯殺了一只烏龜？”

“喝湯的？”

“哎？你什么人啊你，你不覺得你說出這話是對生命的不敬畏嗎？”

“肉食動物的你不配說這話，人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什么不吃。”

“大壯真慘，是我不好。”嘉樂把來龍去脈小聲的跟邊做題邊聽她說話的雪麗講了一遍。

雪麗想想問:”烏龜是會冬眠的？”

“我覺得是…….”

倆人沉默了一會，雪麗面無表情的說:”行吧，作業寫完了么？”

“你個冷酷無情的女人。”

后來嘉樂也沒知道烏龜到底冬眠不。玩電腦的時候，沒空搜那些亂七八糟。

在無憂無慮的年齡，學習是主干線，那些讓人感興趣的東西，那些分散人注意力的事情，那些發生的影響人心緒的事情都是枝杈。但無憂年紀的孩子，多數人都不在意那主干線，當下的情緒才是孩子們的一切。

又一個月過去了，虔誠的拿到卷紙撫摸了一下，鋪開，然后拿起筆，陳嘉樂，三年二班。

三天后成績下來，老師貼在墻上之后說:”周五下午家長會。”

有人開心有人愁，

嘉樂之前是開心的，因為開家長會意味著早放學。

每次開家長會，家里的代表是嘉樂爸，每次開完家長會，嘉樂問老師都說什么了呀。嘉樂爸的答案總是沒什么，夸你了。

后來嘉樂也懶得問了。這回不一樣，從王老師之前給自己回的短信還有最近找談話的次數內容，嘉樂覺得事情不會那么簡單了。

雪麗用筆懟了懟嘉樂，說:”你不去看一看？”

“哦，對對對。”嘉樂站起來向榜單走去，摩拳擦掌”我的周杰倫，我來了。”

雪麗把CD拿出來，偷偷放在了嘉樂的包里。

嘉樂擠到人群里，探頭晃腦的等著前面的人看完。后面的張偉說:”我天，可行了你，李成，你都不學，你看啥啊，打球去。走吧，下節體育課。”

周昕進教室的時候就看到嘉樂，左右的晃著腦袋，表情期待。

周昕長的高，胳膊也長，伸手就從人堆里給嘉樂拽出來了。嘉樂拽著脖領，怎么倔強也沒拽動周昕。畢竟，脖子是自己的，衣服是自己的，不能有損。

嘉樂氣的跺腳，看著周昕說:”你干嘛啊，我這都快看到了。”

周昕用欠揍的臉笑著說:”干嘛，努力一點就急著要成果了？”

“你聽聽，你聽聽，這是一個作為17歲朝氣澎湃的孩子該說的話么？多世故啊！”

“那請問考了425分的你有什么可以開心的事嗎？”

“啊？不可能，怎么會比我之前考的還不好？”嘉樂又要向前面看，人少一點了。嘉樂用一個個點著名字。

“啊，陳嘉樂579分！”嘉樂手握成拳頭”耶！”

嘉樂回過身，開心的說:”我就知道你騙我。”周昕手心對著嘉樂，嘉樂以為是擊掌，結果被周昕晃了一下。周昕又伸出手，嘉樂這回覺得需要使勁一些，懲罰他。

“我靠，你又躲。”

周昕向前挪了一下說:”這回不躲了。”

“切，不信！”嘉樂又沖雪麗喊”雪麗，走啦，體育課。”

周昕把籃球放在講桌上，拽出嘉樂的手，和她拍了一下。”幼稚。”

周昕的腦回路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從認識的那一天起，嘉樂就認識到了，這人不好惹。

嘉樂的小學不大，一個年級兩個班。四年級的時候和雪麗同一批轉過來的還有另一個學生，周昕。雪麗轉在一班，和嘉樂同班。周昕二班。知道他并不是嘉樂主動八卦的。

那個時候流行那種木頭的仿真假蛇，嘉樂課間的時候被人叫出教室。嘉樂看著自己并不認識的找自己的人:”有事？”

只見對面拿著個瓶子，倒出來一條青色的蛇。

“干嘛？”嘉樂退后一步，警惕的看著。

“送你的。”

“有病啊。”

“毒牙拔了，沒毒！

這人有病…….吧。

周昕后來說認識自己是因為聽了名號。嘉樂想自己那時候還有名號？周昕看著嘉樂說，猛男的名號。他們拿蛇嚇唬女生沒失敗過，有人攛掇他去嚇唬嘉樂，打賭嘉樂怕不怕。

沒錯，男生的快樂很無聊。

那時候夏季玩個水氣球啥的，挺正常。天都秋了，氣溫都涼了，還玩水氣球就挺過分了。周昕這么做了。

那時候QQ加個人，對方可以不同意。不同意就是不想認識唄，那也不能進人教室把人書都扔樓下去吧。周昕這么做了。

那時候覺得要交談對方的氣氛不對，就別說了唄。他不，非要上趕著說。廢話一堆，吵死人。周昕這么做了。

打架沒有一直往人頭上招待的吧。周昕這么做了。

作為一個小學生，你得給老師點面子吧。周昕這么做了。

你給人飯撞撒了，應該先說對不起吧，你給人錢怎么回事，你還扔地上了。周昕這么做了。

別人打架，你不拉就算了，就因為看不順眼，你還順腳踢人家？周昕這么做了。

一般人呢養寵物都是小貓小狗，幾乎很少有人會養冷血動物吧？周昕養了一條蛇。

周昕陰險，此人不能惹。這是結論。

后來，怎么成為這種可以打打鬧鬧的朋友呢？

那是因為如果不理這人，他是會讓你吃苦頭的。小學只是有時候，上了初中一個班級就不一樣了，嘉樂被整慘了。

板凳上抹502，書桌下抹粉筆灰，書被粘上了，車胎被放氣……

但，一直不理某個人，對于嘉樂來說，抹不開面。人跟自己樂呵呵的，沒有冷臉的道理啊。人都還賠禮道歉，那就原諒吧。

嘉樂都周昕被整的服服帖帖了，一點脾氣沒有。

嘉樂晚上回家在進門之前，深呼吸，抬頭挺胸，太猛烈的夸獎嘉樂受不了，但得做個準備。

……

嘉樂媽今天做了四個菜，一般情況，嘉樂家就做一盤菜，不過年不過節不來客人是不會做兩道以上的菜的。

飯桌上。

嘉樂爸的臉都樂出褶子了，”嘿，你說老陳家不會出來個大學生吧。”

“行了，別說了。再給嘉樂夸驕傲了。”

……

“吃完飯的時候，哎？媽，那……一千塊錢給兌現一下？”

“行，是九百，等你中考完事，就讓你玩去？”

“中考完事？”

“現在給你你也去不上啊，現在好好學，中考完事去，你們王老師說了，現在不是放松的時候。”

“行……行吧，那你把錢先給我。”

“錢不能給，到時候你就拿錢瞎花了，再給胡亂花沒了。”

“啊？還能不能行了。”

“哎呀，行不行的，趕緊吃完學會，今天早點睡。”

“爸…….”

“別看我。你爸不管錢。”

…….

嘉樂覺得，小小年紀，太難了，總經歷欺騙。

打開書包，看到書里夾著周董的CD。

嘉樂想，還得去相信啊，如果是真的呢。

這簽名真好，周杰倫，三個字，哪個字都能看懂，不像有的明星，名就倆字，一個也看不懂。

嘉樂睡覺的時候，抱著CD，帶著快樂進入夢鄉，夢里的周杰倫給自己和雪麗唱著歌，彈著吉他，嘉樂還問了周董一句:”您能唱首林俊杰的歌么？雪麗喜歡聽。”

……

后來看到同事拿到的周杰倫簽名和自己的不一樣，嘉樂就和雪麗聊起這事，雪麗當時拿著啤酒，笑的向后仰，告訴了自己總向人說那張有周杰倫親筆簽名的光盤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