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思維總是萌動的，那些年月的日子總是陽光燦爛，那些年的歌總是讓人難忘，那些歌，那些詞，很好聽很好唱，多年之后，才知道覺得好聽的歌，喜歡的唱法和風格其實都是一個人的。手抄的歌本，練了字，插了圖，有的抄了譜，有的只抄了詞，那樣的歌本，加上一手漂亮的鋼筆字，都是每個人的寶貝。

插畫和花邊，極盡裝飾之能事，對歌本來說，怎么樣都不為過，那是青春的寄托，《小城故事》《在水一方》《小村之戀》《草原牧歌》《我一見你就笑》好多好聽的歌都往最漂亮的本子上寫，很多年之后才知道，大多數都寫的都是一個人的歌，只是袁男不自知而已。

在那樣的學校，還是男女生分開坐的，有著伍豹子那樣的榜樣，每個男孩都會鐘情，每個女孩都會懷春，男生在一起也會談論女生，反之亦然。

班上成績比較好的還是那幾個人，只是現在的袁男不像小學時那樣，只要是學習最好的都喜歡。班級里，有一個漂亮的女生，叫羅賢珍，有著兩根烏油油的長辮，大大的眼睛，很吸引袁男的注意力。

冬天期末考試，袁男第四，羅賢珍第八。同寢室的本班男生們談論起自己喜歡的人，每個人都諱莫如深，只有袁男說了一個889，讓他們去猜去。

所謂889，就是姓名的筆劃數。那些男生也很調皮，竟然把本班的所有三個字的女生的筆劃都排了一遍，最后鎖定了兩個女生，一個是羅賢珍，一個是陳明香，而陳明香好巧不巧地正好是班級里長得最不好看的女生，背有點駝，人有點胖，常常被其他男生背地里奚落，而且成績也非常一般。

本來說好的只是讓他們猜，不要隨便說出去。可是他們在班級里大聲嚷嚷，“袁男喜歡的女生是889，這是姓名的筆劃數，那是我們千辛萬苦才從他嘴里知道的消息。”

消息一傳開，很多女生和男生都在默默的數筆劃，只是男生數的是女生的，女生有的數自己的，有的數別人的。

來自省城，姑姑是鎮長，加上長得有點小正太，成績也還不錯，性格也很正直，袁男還是很受大家歡迎的。

很快，男生們就宣布了結果，符合條件的是羅賢珍和陳明香。然后他們一再逼問袁男，袁男因為被“出賣”了一次，這次打死不說是誰了。

晚上的時候，袁男在明亮的日光燈下抄歌練字，那樣的學校，本來學習就抓得不是很緊，很多人的基礎都很差，矮子里面選高子，像袁男這種在省城里倒數的孩子，在那種地方就是班級前四的成績了。

袁男不像其它同學一樣有家有親戚朋友家可去可玩，沒有地方可去，整天都在教室里抄歌練字，更多的時候，教室里只有袁男一個人，每一個經過窗前的同學看見袁男，都說好專心，待看清楚袁男在畫畫時，就會說“肯定學過的，畫得那么好”。

這天晚上，很奇怪，好多女同學都留在了教室里沒有走，袁男也照樣一聲不吭地在給自己的歌本插畫。羅賢珍是走讀的，居然也沒有走，和幾個女生在袁男后面說著話，間或就會有銀鈴般的笑聲傳出。

最后，羅賢珍和幾個女生都走到袁男身旁，羅賢珍向袁男要過歌本來看，問袁男有沒有想過在本地找對象，袁男猝不及防，整個人成了一個呆頭鵝。再看羅賢珍時，她臉都紅了，只是大眼睛里閃著熱烈的光，大膽地盯著袁男，袁男感到身體都被看得熱了起來，只是這種熱不是欲望，那時的年齡還沒有這個東西，那是一種類似芒刺在背的感覺。

羅賢珍戀戀不舍地放下袁男的歌本。

“這么好的筆記本用來抄歌太可惜了，不過字和畫都不錯，不冤枉用這么好的本子。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皮面本呢？”

“你有歌本么？讓我看看，有什么新歌讓我也抄抄。”

“我沒有，沒有時間抄這個。”

其他的女生就嚷嚷開了：

“原來你不抄歌的啊，抄歌本我有。”

“我也有。”

“我也有，一般都是女生愛抄歌，沒想到男生也有喜歡的。”

“袁男，讓我們也看看你的歌本。”

“那把你們的也給我欣賞欣賞。”

“給，沒你的寫得漂亮，不要見笑。”

“沒事，你們的也很漂亮，我找找我上面沒有的歌。”

“這首歌我沒有，好像很好聽，借我抄抄，你會唱么？”

“《送別》啊，會唱。”

“能唱唱我學學么？”

“你先抄吧，以后再唱給你聽。”

“就唱兩句！”

“好吧，‘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另一個女孩接了上去：

“晚風拂柳笛聲殘，夕陽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這首歌你真的不會唱？”

“真不會唱，挺好聽的，一會兒抄完還你”

“沒事，你先抄著，我們要回家了，你哪天給我都可以，只是不要給別人看。”

袁男拿到的歌本正好是陳明香的。

陳明香的字和畫都很別具一格，整潔而空靈。

羅賢珍的眼里閃過一絲黯然，還是和其它女生一起走了。

陳明香心里竊喜，走起路來，有點駝的背也挺直了不少。故意緊抿著唇，但是臉上的小歡喜都忍不住從眼睛里跑出來。

陳明香心里很感慨，說話都輕輕柔柔地，生怕聲音大了就會把什么驚醒了似的。其他女生都在打趣她，她什么也不說，獨自走掉了，走的時候腳步輕快。

“袁男，你不會真的喜歡陳明香吧，她那么丑。”

李天鵬笑咪咪地問袁男，他想從袁男的表情里發現點什么，而且作好了一旦袁男承認就會去爆一個大料的準備。

“怎么可能？”

“那你還用她的歌本抄歌？”

“用她的歌本抄歌怎么了，我誰的歌本都在借，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想什么呢？”

“這種時候，難免我會這樣想！”

“哪種時候？”

“大家都知道你喜歡她們倆個中的一個的時候。”

“什么喜歡不喜歡的，學習最重要了。”

“不要搞得自己專心得很，你每天都在抄歌，當我不知道？來，掰一盤手勁。”

“不掰，一會兒掰得手抖了不好寫字。”

“那掰左手。”

掰手勁就是掰手腕，男生中最流行的一種角力方式。

一進入這個中學，袁男首先接觸到的課外活動就是這個，他們一般沒有體育課，沒事就是幾個男同學聚集在一起比賽掰手腕。

班上掰腕子最厲害的是潘貴榮，袁男從他那里學了不少，從原來的非一合之將到掰不死，最后可以輕取。

剛認識潘貴榮時，潘貴榮那時背了一袋什么東西來學校，就放在抽屜里，整個袋子油膩膩地，散發著酸臭味，后來那袋東西不見了，但那個酸臭味還在。

大家結識人的方式也很奇怪，就是掰一盤手腕，大家也就認識了。

和潘貴榮掰手腕的過程，袁男都是皺著眉頭的，整個校園都幾乎是這種味道，吳小敏打趣問袁男為什么總是皺著眉頭，袁男才發現自己總愛保持這個狀態，李天鵬就會回答吳小敏：

“他這個樣子好看嘛！”

用今天的話來說，可能就是說這個樣子酷。